大門關上,所有的人聲腳步聲嬉笑聲隨著院長離開戛然而止。
地下圖書室一下子少了兩個人。
千代站在我的不遠處。我一直讓自己的視線保持留在地上,裝作沉思什麼也好,反正大腦其實不太擅於應付突如其來的衝擊,我也不太擅長想出安慰人心的說話。
我刻意不立刻和她搭話,給各自一點空間沉澱。慌張下做出的任何決定都不可能對事情有幫助。此刻我想優先梳理自己的思緒,然後才處理我們未知的情緒。
「佢哋,」良久,千代主動開腔:「會翻嚟㗎下嘛?」
這種問題叫我對窘迫的現狀更不知所措。她沒得到回答,索性走向我追問:「阿妹會帶院長翻嚟,係咪?」
在絕望下我也好想可以像她一點,假希望的假也至少帶來一刻實在的舒坦。像我們都深知止痛藥治標不治本,但在極端痛苦的情況下誰不需要它。
但此刻選擇麻木、選擇好過,
就等同親手放棄最後一分毫的翻盤機會。
我大可以以虛假的說辭安慰她,那麼我們之中至少有一個人可以暫時免於絕望的苦難。
但我更需要她認清這個事實,和我一同捉緊這一分毫。正確的路,往往並不安逸。
千代還是未肯接受,費盡心神為阿奸找出開脫的理由:「佢唔會咁突然背叛我哋。喺你嚟加入我哋之前,我哋三個已經一齊工作咗一段時間……」她想說服我也說服自己,現狀再壞都只是暫時的。
「一啲都唔突然。」我回想阿妹在認識織部後的種種行徑,若然及早加以組織推測應該就能發現不妥。世間沒有那麼多突然的驚喜,所謂的突如其來只是我們錯過了微乎其微的先兆。
記得我們四個曾經玩過一個匿名投票的遊戲,問過「想唔想有一日,D22可以好似以前咁?」。如果D22可以回到不再分等級、不再看數值多少的年代,我們都憑自己的想法取向去認識對方,而非依賴以數值作唯一標準的誠信制度。
對於這個願景,我們之中有一人不願意。
當時我曾經懷疑或者是院長投下「NO」的一票。始終當年他有份創建誠信制度,就正正是發現本來的社會有所不足,所以才會和德川先生一同開發誠信系統。
如今想來,投去「 NO」一票的人是阿妹才對。
當織部讓她體驗過天圈的生活,在塔尖看過居高臨下的景致,有誰會願意重回地面。
從來只有遭到榨壓的人會想到反抗,施壓的人根本連這種想法都不會有。
我們應該早就知道的。畢竟她只有這個年紀,要她站到那個位置再主動踏下來,是計劃的一個疏忽。
疏忽在於,策劃再精密還是忘了要把人的本性計算在內。
說到底,她說自己最擅於欺騙自己,最終還是沒能阻止自己真正愛上織部,也沒有控制自己不要依戀階級的高度。
看重感情的人,到頭來還是會被感情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