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我把剃刀插入門縫,咔嚓一聲,門就自動解鎖,我拉開門,見客人的身體正躺在一張金屬檯上等待著,他依然笠住膠袋,我見到就炆憎。
想到師傅叫我拋刀歸還,舞刀弄槍容乜易𠝹親,安全起見我把刀摺好才輕力試拋,我肯定輕力至極,刀也才離手一兩厘米,沒想到刀太好彈力,我拋得出接不住,這下真是蕩刀了,我戇居居地拋下舞下,一個跣手,刀突然就不知飛了去邊。
我唯有安慰自己,師傅一定是把刀收回了。
「哥仔你點開到門嘅?」這時客人出聲問,在我推門的時候腰間傾鈴哐啷,所以客人看不見事物也知道是我。
「你無鎖好。」我亂答,然後又問他:「你就咁樣瞓到聽日,之後就會俾人認架啦?」
客人坐起身,兩手扶住檯邊:「到我臨俾普通人認果陣,我就會變返正常情況,師傅話我係光脫脫,我估連衫都會自己消失掛。係呢,呀慧走咗啦咩?」
我轉個頭,呀慧剛好伸頭探進來,了哥也同時飛進來了,可能因為剛剛才發過我爛渣,就沒有再企上我的肩膀,牠跳上另一張同樣瞓了人的檯,以往我會忌這些不吉利的事物,現在我的角色不同,心態也不同了,見到一邊有人瞓緊都不會大吉利事,而呀慧明顯有點驚,遲遲不走進來。
「呀慧其實係門口度,你會唔會想親眼見佢?」我雖然氣在心頭,但未至於要陰客人一鑊,所以無呃無氹,講到明呀慧在場。
「嘿。哥仔我知你想做咩⋯⋯」客人無奈聳肩,講解我不知的事。「但一除咗膠袋,我就會變返瞓係度,無野改變到,我始終再見唔到佢,佢亦見唔到我多一面。所以唯有係咁,好意心領啦。」
原來客人不是怯,我多少怪錯了他。
我腦筋千轉萬轉,想為這對準新人留下少一點遺憾。
「不如咁!我做中間人,你地正式咁交換埋戒指好唔好。」
客人不出聲良久,最終點了下點頭。
了哥又飛了上客人的肩,開始不斷對我說:「多謝恩公!多謝恩公!」
古裝片咩!我失笑,客人講野正正常常,沒想到分開元神身體之後,個元神反而鳩鳩哋。
「好,我去同呀慧講啦吓。」
「美治美治!」了哥又叫住我。
客人又開口為了哥補充道:「你就咁樣同佢講,係人都會當你發神經。有首歌係以前Long D嘅時候我FaceTime唱佢聽嘅,佢聽到就會信。」
「吓?要我唱歌啊?」
「上YouTube啊哥仔。」
我面紅,低頭碌手機,然後客人告訴我歌名,原來係呢首:「Taylor Swift吖嘛!」
「歌名唔係with,係to,Youtube成日自動幫你查錯。」
「哦。咁我又真係無聽過嘅。」
我按下三角形,Skip過廣告,音樂播放,我想起自己聽過這首舊歌的旋律,很多人翻唱過,但現在我才知叫做《You Belong to Me》。
See the pyramids along the Nile
Watch the sun rise on a tropic isle
Just remember, darling, all the while
You belong to me
一聽到音樂,呀慧的面色就變得蒼白,她已沒有顧忌了,我見她歪歪倒倒,逐步向我和客人走來。
See the marketplace in old Algiers
Send me photographs and souvenirs
Just remember when a dream appears
You belong to me
「喂,痴線佬。你係咪一直都同緊仆街仔講嘢?」
我點頭,指向客人坐住的方向:「你睇唔到㗎,得我睇到。」
I'll be so alone without you
Maybe you'll be lonesome too, and blue
呀慧又開始流眼淚,而口罩早已濕透,她除低口罩呼吸,粉底唇膏一塌糊塗,她再抽張紙巾用力擦走眼水鼻涕,曾經精心雕琢的妝容已沒有了需要憐惜的理由。
「咁仆街仔有咩同我講?」她擤住鼻涕問。
我望向一人一雀,代呀慧等著客人的答案。
「哥仔你肯唔幫代我講野?」
「等你開口。」幼稚都好,我自覺答得很型。
Fly the ocean in a silver plane
See the jungle when it's wet with rain
Just remember till you're home again
You belong to me
「記唔記得我同你講過,我以前係條魚,有神仙幫我借人身體變做人,但個身體本身條命短,所以我其實一早就知自己條命唔長,果時你唔信我,話我搵藉口唔同你結婚,仲話我正仆街。」
「咁你係仆街吖嘛!叫人點信喎!」
I'll be so alone without you
Maybe you'll be lonesome too, and blue
「後來我諗通咗,人人都有大限架啦,拖住唔結,咪呢世都趕唔切結!所以我急,我知你一定以為我怕你鬧先至一早唔見人飛車返去拎戒指,其實係我心急怕趕唔切⋯⋯點知反而趕唔切。」
Fly the ocean in a silver plane
See the jungle when it's wet with rain
Just remember till you're home again
You belong to me
曲終,但心中記掛著You belong to me,人聚不到,亦可以不算人散吧?
「點會趕唔切!」我剛轉達完客人的話,又立即駁嘴,十足人格分裂,我扶高呀慧拿住戒指盒的手,又帶住客人的手去接過盒子,「自己結婚自己交戒指比新娘子啦。」
我不知新娘感覺到幾多,她到底見不見到站在隱形肩頭上的了哥?她會否看見一個凌空的戒指盒?
她知不知道,在另一個空間裡,新郎終於可以將戒指親手戴上她的無名指?
客人打開盒,摸出新娘那顆戒指,呀慧這時一個彈起蹲底,「等陣!」,我心離一離,以為她是嚇親,原來是在摷腳邊婚紗,「至少等我戴返手套頭紗先!」
「慢慢,慢慢。」我說。
呀慧眼含淚珠,兇狠地盯住我,她一邊戴手套,一邊質問:「係你講定仆街仔講?」惡到。
「⋯⋯係我。」我尷尬,真多嘴。
「如果係仆街仔講嘅,你唔洗包庇佢!」呀慧整理著頭套,她手忙腳亂,我伸手想幫,她一手拍開我:「最衰都係仆街仔,個妝溶哂啦!」
原來她是嬲這個。
到她準備好,我再扶兩人的手互相觸碰,新郎哥摸索新娘正確的手指,一手拿住戒指,臨將戒指穿上去,竟又躊躇不前!
客人問我:「真係好咩,交換咗就吊住吊住呀慧。」
吊住?你直情係唔嗲唔吊,吊兒郎當添啦!
我燥咗,直接將客人的話原句復述,連他猶豫的語氣都完美傳達了。
「仆街仔!咁你又同我求婚?你戴定唔戴啊!」新娘黑面,厲聲呼喝,用力縮手。
「戴戴戴!」新郎捉緊新娘的手不放,終於在扭扭擰擰中為手指穿上婚戒,新娘可能感覺到手指上突然變出戒指,她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望住手指,另一隻手把戴住戒指的手捉實在心口,她看著新郎所身處的一團空氣,又望住我。
「喂,你教我點同仆街仔戴戒指吖。」
於是我又捉住新娘的手把戒指套在新郎手指上。
記得有人說過,婚戒之所以戴在無名指上,因為手指裡面有一條愛情脈直通心臟。我留意到一對新人的額頭都伸出了一條紅線,衣領入衣袖出,沿住手臂蔓延至無名指,穿過戒指再與另一半的紅線對接打結。
等我再眨過眼,紅線又不見了,我不把這異象講出口,費事破壞氣氛。
「哥仔多謝你。」新郎對我說,然後伸手擁緊了新娘,而元神了哥則不斷向我點頭,說多謝恩公。
心有靈犀一點通,新娘也摟緊對方作回應,她問:「我有無摟中?」
「摟中咗啦,仲摟得好實。」我欣慰答道。
學飛髮竟然做埋證婚!仲係冥婚果隻。三人一雀的心事,終於有個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