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一日
溫如冬按停嚇人的鬧鐘,起床。她在鬧鐘響前已經醒來,躺在床上看天花,好像,愈看愈暗。
穿上米色毛衣,她的身顫一顫抖,那是不夠暖的,可是好看比其他外套一點。
她乘校巴上課,進課室後,坐到邊緣位置。
這是大學通識堂,其實她早就讀完,但見這個課程頗有趣,便選擇、順利讀上。她打了一個不着聲色的呵欠,聽課、抄筆記。
老師很喜歡說外語,某某學家的名字是德語,但他寫在白板上的則是英文,連同他的著作。但坐在最右邊的溫如冬,看不清楚左邊白板的字,尚有螢幕遮蓋。她艱難地將頭伸過去,還是看不到。
隔了一個貼着「Please don’t sit」的座位,旁邊的是一個男生。
他遞過自己的筆記:「你個位睇唔到呀,我抄完借你啦。」
「哦、哦,好,唔該晒。」
每當老師在白板上寫字,這男生揮筆幾下後,便會將筆記遞給溫如冬。他的字很好看,似一套剛勁的腳法。
他們沒有再說過話,一直都如此交流。直到他掏出一張便利貼,連同筆記遞給她;便利貼上寫:
「你叫咩名?」
「溫如冬。」她遞回去。
「我叫Wall。你咩major?」
「文研。」她寫上梁匡生的主修科目,不由得怔了一怔;與他已幾天不見,十分思念,但是單思無用。
「冇見過你嘅,我都文研。」
溫如冬抬眼看Wall,與他對視,又將目光放在老師上。Wall再沒有給她遞便條紙。
下課時,Wall問:「你自己一個上?」
「係。」
「交換個ig?有咩都可以搵大家幫手。」
「Err……」
「下堂我哋會再見㗎嘛,反正都會一齊上堂,識個朋友冇壞。」他說。
於是,他們真的互相追蹤了對方的Instagram。甫出課室,溫如冬便習慣性地搜刮Wall的帳户,她見到梁匡生,準確點說,是梁匡生的用户名稱,Wall發佈了限時動態,是與幾個男生一同打遊戲機。
噢,他們同系,就算是機友也不足為奇。
溫如冬繼續「Stalk」Wall的帳戶,尋找梁匡生的蹤跡——認識她前,打機;認識她後,打機;被她表白後,打機……她洩氣於自己的出現和離開沒有為他帶來任何改變。
她表白後的幾天至今,與梁匡生還很偶然地聊天。
梁匡生頗關心她,時常傳一些Memes給她,或者問她:「你OK嗎?」
每次她快要哀愁完了,一看到他的訊息,身子又變軟。
她不OK!不OK!誰人表白失敗會OK?
說來可笑,她對他有點期望,以為若然她主動,他會試着考慮,或者不會堅決拒絕。她又不算太失望,始終她一開始故作瀟灑,表示渴望自由而盡興的關係,如今忽然反悔,也算她飄忽。這種互為拉扯的掙扎每日都使她懊悔——為什麼要表白呢?溫如冬,你將一段舒適友誼破壞了!
但她現在沒有心情想這些,只覺得很失落、很失落。
每日,她都假裝若無其事:「當然OK,strong㗎嘛。」可是,精神不振。
溫如冬告訴梁匡生:「我識咗你個friend喎,叫阿Wall.」
即使被拒絕了,仍然忍不住靠近——梁匡生於她是有這樣的魅力,她是傷心沒錯、空虛沒錯,但是如果和他聊上一會兒的天,她的難過又未至於完全蠶食她。
無法灑脫地就此離去。和他,是朋友,一直都是,她為什麼要走呢?
「點識?」
就算裹足不前,亦不應轉身前奔,對吧?她依然貪戀與他相處時的快樂,即使不再曖昧,但是,自然地相處時的那份隨性輕鬆,不必然要因她的心意而消失吧?
「同學,換咗ig,見你同佢打機。」她回覆。
「你點解同佢換ig?佢媾女王嚟,好危險㗎!」他秒回。
「吓……有咩危險?(張口哦的表情)」
「我驚你畀佢呃咋。」
「嗯(張口哦的表情)?」
「我可能冇資格講(垂頭低眉的表情),但係,你唔好信佢。」
溫如冬的臉上終於有笑意,這些天來,她終於感覺到梁匡生的關心是真實的、由他本人出發的,而非一堆預設她的情緒而敷衍的安慰。
他是在乎她的吧?可是為什麼,只能止於友誼呢?
她無法對他生氣,但止𣎴住地怨恨自己。
如果沒有動情,今早,她可能會在他的懷裏醒來。不、不——她又想:如果沒有動情,她根本不會投入他的懷裏。
梁匡生又說:「我想見你,呢幾日一直諗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