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仙Intern的所見所聞,及解籤要義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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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3-11 21:59:08
一、 第23籤 中平 邯鄲幻夢

浚樂聽講我要去黃大仙祠做Intern時,口入面一啖啤酒差點吐出來。

「咩料,第時諗住做蘇民峰?」佢問,然後瘋狂咁笑。

對於將會係中環中遠大廈那間「咩咩&乜乜」國際大企業返Intern的他來說,黃大仙INTERN簡直無法想像。不過我又何嘗想像得到,連黃大仙有intern也是第一次聽。頭兩年暑假都沒找Intern,百無聊賴就過了。本來今年都不打算找,有甚麼還比得上浪費人生悏意,無奈同學個個都找到了,出親黎都講邊度有offer冇offer,抱著人有我有的心態,我也只好找份工作。但作為一個文學系學生,成績平平,其貌不揚,著起龍袍唔似太子,著起西裝更似乞兒,找Intern談何容易。本來有一間出版社請我,但最後反口,唯有找老爸叫「uncle」們幫幫忙。本想找與中國文學有點關係的工作,沒料他竟找來黃大仙。

浚樂舉手示意待應加粥。這家雞粥其實水準不高,淡而無味,但可以無限加粥(白粥,雞無得加),任坐唔嫐,好多大學生常去光顧。可以吹水吹到食不知味,通宵達旦任意揮霍時間,別有一番風味。阿叔來倒粥,粥由一個熱水壼倒入大碗之中,發出「噠噠」的聲音,冒出一陣白煙。我們坐露天座,一陣風吹來,白煙便吹得遠遠。

「有冇錢?」浚樂問。
「每日一百蚊車馬費囉。」
「黃大仙咁孤寒?D黃金變出黎咋喎。」說罷又一陣狂笑。
「咁你又點?」我不服氣咁問。以我所知,讀business雖然易找intern,但打壓情況亦非常嚴重。我不信他能有多少人工。
他聽罷自顧自飲啤酒,舉起三隻手指頭。
「三千?」
他搖搖頭。
我不再問。我好肯定唔會係三百。
「上年果間。」
「係啊,佢地揾翻我,加人工。」
我自問看得開,但係此時此刻仍不免有點自卑感。

聽講說他當初能在外資大行找到Intern是靠著點人事關係,但我知我沒甚麼好抱怨,就算我有那一點父幹,也不見得可以勝任那種工作。
「人有唔同起點,都有唔同終點,冇咩好比較。」我試著這樣想。當然,亦只有這樣想。

浚樂突然大力放低隻杯,有幾滴啤酒淺在桌上,大聲說:「喂,我諗起件事。」

旁人或會吃一驚,但我深知他為人,往往一臉認真,發現新大陸一般,然後說出來的比開心大發現還要廢。所以我眉頭一掀,靜靜等他講下去。

「講起黃大仙我down左個App喎,個friend介紹。」浚樂邊說邊拿出手機。只見螢幕上大大隻字寫著「黃大仙靈籤」,背景則是黃大仙廟內的圖片,但裏面的人和物都像濛了一層甚麼,可能是香火,但也有可能是圖片解像度不足,強行放大所致。

「幫你Intern求翻之籤先啦。」浚樂說著按下「即時求籤」,中央竟真還有一個籤筒,再按下去,籤筒晃兩晃,一支籤掉了出來。23籤。

邯鄲幻夢 中平

邯鄲一夢幻無邊,
數載身榮是熟眠。
換卻錦衣歸故里 ,
睡醒還記在心田。

我雖然讀文學系,但古詩詞一向偏弱,「唐詩導賞」課中只得C+。幸好這個APP還設有解釋,原來是「黃粱一夢」的故事。我當下便立刻想起來。(我成績雖不好,但對這類神神佛佛的故事可謂過目不忘。) 內容大概是一個書生投客店,著店家為他煮黃粱(米飯),然後一覺睡去。夢中中了舉人,聚了妻子,享盡榮華富貴。一覺醒來才知大夢一場,連那碗粥都還沒煮成。

本籤有點徒勞無功的意味。但我想了想,黃大仙Intern還真能有甚麼收獲嗎?沒兇險就算不錯了。到頭來一場空,連CV都不知要不要寫,此籤實在中肯。

本想跟浚樂討論兩句,誰知他心思早不在籤文上了,只顧向另一枱張望。他說:「我有幾個朋友在那邊,過去打個招乎。」這是見怪不怪的事,他幾乎在那裏都可以碰到「幾個朋友」,然後順理成章地「打個招呼」。我看過去,只見坐著2男4女,應該是浚樂的同學。我見時間晚了,明天第一日上班,便跟他道了別。街上很暗,連一盞街燈都沒有,身後大排檔幾盞有氣無力的掛燈是唯一的光源。一路上我在Google Map上查看黃大仙祠的位置。好奇心作崇又回頭想看看浚樂和他的朋友,但不知覺間竟已走了大半條街,他們的身影仿佛很遠很遠,模模糊糊看不清了。時不時還可以聽到那舉杯歡呼的聲音,在空氣中擴散開來。我轉身投入幽暗的長街,漸行漸遠直到連那一絲燈光都不再可見。

冷清的歸途上,不知怎地我想起圍著浚樂幾個女的穿得頗為性感,熱褲短得幾乎被上衣蓋著。我心中打定主意,開工時定要找機會求支姻緣籤。
2019-03-11 22:18:07
謝推,第一次寫故,可能更得慢啲。
2019-03-12 10:31:54
二、第55籤 中平 吳隱之投沉香

還好我家住觀塘線沿線,要到黃大仙十分便捷。祠廟的位置也近地鐵站,我從A出口出閘,不一會已看到黃大仙祠的翡翠綠瓦房頂。我比上班時間早了足足半小時,便打算先在附近遊覽一會。

早上的行人不多,有不少老人家在路旁的公園晨運、耍太極。幾個人在路邊吃著熱騰騰的「包點先生」。清靜的早晨,誰都好像悠然自得的樣子。不知是否我沒上進心的關係,每看到這樣的情景都覺得心中舒暢。

經過門口牌坊的兩隻石獅,我沿著一條石徑走向大殿,沿路左邊有整列解籤檔口,招牌上有「擇吉日」、「時辰八字」、「解籤」、「算命」等字眼。解籤師傅為自己取了名號,有的取「陳伯」、「雲姨」等,有些誇張的取「道長」、「仙翁」,其中更有一個取號為「心心居士」的,令人不禁莞爾。看來行內競爭激烈,各人都要別出心裁,各出奇謀拉客。

未走到大殿,己經先聞「咔嚓咔嗦」的聲音,一名老婦跪在蒲團上,對著赤松黃仙祠垂首閉眼,手中搖動籤筒。一大清早便來求籤,看來這位善信的確誠心。繞過大殿,終於來到上班的地方,位於正中央的辦事處。我按uncle的吩咐,跟接待處的女孩說要找Ada,她叫我等一等,轉到後面的塑膠屏風後。不一會,Ada跟接待處的女孩一起走了出來。Ada看來差不多三十的年紀,戴圓眼鏡,臉頻一點點的雀斑,頭鬆略帶凌亂,睡眼惺忪地看著我。

「哦,你就係新黎嗰個,帶你去你個位。」她懶洋洋地說,然後領我通過一道木門,到了她本來待著的塑膠屏風後面。那兒一排三部電腦,之間有屏風隔開,標準辦公室的模樣,和辨事處內中式古代建築風格格格不入。

「呢個你個位,有咩唔明揾我。」說著在我旁邊坐下,一會突然想來似的又問,「係喎你叫咩名?」
「Alex。」
「我叫Ada。」她好像忘了我早知道。說著已把頭轉回電腦中。我打開電腦有點迷茫,不知要做甚麼,只得打開Google Chrome看看新聞。我看了一單虐兒案,一單情殺案,兩單台灣風化案,三單明星花邊新聞。這時Ada冷不防拍了我肩膀一下,我吃了一驚,趕緊點右下角把網頁關了。但她只是若無其事地遞給我幾份文件,是善信損款潻燈的紀錄,要我輸入電腦。她又告訢那裏可以找到以前同事做的Excel,讓我照著做。不等我答應,說句「唔該曬」,又把頭轉回去。我暗自慶幸只是輸入資料,作為一名文科仔,我對Excel可謂一竅不通。損款的紀綠不少,我用了差不多一個鐘才完成。我把文件還給她時,她讓一個叫阿Ken的高個子帶我四處參觀。阿Ken本是駐祠的導遊,負責在學校、老人院、旅行團等來參觀時為他們介紹各景點。我或者算矮,他足足比我高出一整個頭,而且還把頭鬆用鬆膠弄得高高的,差點可以跟門口的關二哥象相比。離開辨公室前,我眼角瞟到Ada竟在打網上麻雀,但願黃大仙會保祐她。但想起她寧可自己打麻雀,讓我代她入資料,不禁心頭有氣,只盼她這盤九張清一色永遠食不出來。
2019-03-12 16:07:19
2019-03-12 17:20:27
阿Ken相當健談,對黃大仙祠內十分熟識,一路上向我解釋著各個大小建築的用途和歷史。黃大仙祠祭祀的並非只有黃大仙,還有其他大小廟堂、祭壇,只因中國神佛眾多,這樣可以方便善眾一次過拜祭諸神,在生活上各方面都得到保祐。萬一得不到保祐,黃大仙也可以把負任推掉一點。

我們向著大殿的反方向進發,來到「三聖堂」。「三聖」指的是觀音、關帝和呂袓。只是這家「三聖廟」規模遠不如祭祀黃大仙的正殿。其稱為「堂」而非「廟」也有道理,因為那兒只有一個涼亭般大小,卻住著三位神衹,有如劏房。
接著我們又參觀了月老像、盂香亭、麟閣等,分別是拜月老、燃燈聖佛和孔子的。還有其他較小的景點,都是一些花園、雕像、土地朝等,我也記不得許多,就不詳述了。繞了一圈後,我們回到了早上經過的大殿。這時己經是正午,烈日當空,求籤的人卻愈來愈多。太陽從頭頂照射三個正在求籤的人,他們的影子四散在他們跪著蒲團周圍,看起來好像跪在觀音的蓮花上。

阿Ken問我試過求籤沒,我說在手機上求過。他不禁莞爾一笑,說:「咁都得,梗係現場求啦,準D嘅。」

我按他指示跪在蒲團,那個蒲團有點高,跪在上面求籤時,整個人都跟著籤筒搖搖欲墜。搖了會不見有動靜,我於是手下加點勁,不料用力過猛,一次掉出了三支籤來。

「慢慢別駛急,籤筒角度靠前D,要過45度,但係唔好咁大力,慢慢chok佢出黎。」阿Ken十分專業地指導。

我照他說的做,老半天終於跌出支籤來,上面寫著第55籤。太陽正照著我,這時我己經是大汗淋漓,望黃大仙會念在這點誠心,更加靈驗一點。
「你求咩?」阿Ken問。
「無啊,問下今次Intern順唔順囉。」我下意識答道。但其實我為同樣的事用浚樂的手機求過了,聽說求籤最忌是「一事多問」,因為為同一年事求超過一次代表不信任神明,結果自然不靈。我本不太信求籤,但既然要玩,當然得按規則。更重要的是,我更想求姻緣多一點。但這一點卻不好意思向阿Ken點明。

我的戀愛運一向不佳,二十一年的歲月中,稱得上女友的也就一個,剛進大學時認識的,半年未夠便分手了。我在情愛這方面也極為笨拙,差不多半年的時間裏連嘴都不過親過兩三次,更別提其他了。現在想來我也覺不可思議。義大利有句俗語,「只做一次的事不算是做過」。人們有時就像一個第一次彈鋼琴的人,連左右手同時彈都做不到,那真可算彈過琴嗎?我對著女友的各種笨拙、拘謹之處,也讓我自覺其實並未談過戀愛。
2019-03-12 18:04:42
2019-03-12 18:06:32
Lm
2019-03-12 19:40:21
2019-03-12 19:40:54
2019-03-13 10:58:09

鍾意睇神佛嘢
2019-03-13 19:17:50
阿Ken接著帶我去找師傅解籤,我們進了左起的第三家,朱漆招牌上寫著「通叔」,旁邊還有「紫洞派第十五代傳人」等字。通叔是個肥胖的中年男子,頭都禿了,卻還插著幾條不羈的毛髮,像荒園上野火燒剩的草。不似其他師傅身穿傳統華服或道袍,他穿的只是一件不合身的白底衫,胸前兩團肥肉隔著單薄的衣料仍清唽可見,口裏咬一支牙籤。我想起「大隱隱於市」這句話,一般小說中穿得如此襤褸的人定是高人,臉上露出了一絲驚疑之色。阿Ken似是看通我心思,在我耳邊低聲道:「呢間價錢好商量D。」

我們一直行到通叔的桌子前面,他才緩緩抬起頭說:「解籤啊,坐啊。」

看到阿Ken時又說:「Ken仔,又帶人黎啊。」

看來他們早己認識,我懷疑阿Ken可能有收回佣,畢竟他是個導賞員,有不少機會帶人來。

「第55籤,吳隱之投沉香,中平簽呢嘅......呢支籤呢......無咩特別大問題,但係一定記得唔好貪小便宜。」接著他翻開厚厚的解籤書,講了這支籤的故事。

古人吳隱之,一位清官,曾來廣東省當官,愛民如子,兩袖清風,及辭官回家,人民感激其任內德政,紛紛贈以禮物,吳隱之一一婉拒,只受一沉香扇墜,及乘舟離任,風浪大作,吳隱之連忙查問家人手下有無收受利者,眾人都說沒有,但有人提醒他,吳夫人手上的沉香扇,乃一父老所贈。隱之禱告天地,將該沉香扇墜投於水,以示清廉,果然風平浪靜,一路平安達家園,江上出現一小島,後人因此稱該處為沉香浦,渡江者每追念當年隱之之清廉。(Citation: 這段上網找的)
2019-03-13 22:02:04
「你想問咩?」說了一回故事,通叔突然問,雖然這個問題似乎一開始便該問。

「係呢度返工順唔順利。」

通叔疑惑地看著我,我給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的確,在黃大仙工作有甚麼好問,難不成還會被香火燒傷?那時我哪裏知道,為莫名奇妙的事求籤的大有人在。


「你係到做嘢呢講呢......呢支籤呢,都順利嘅......都係嗰句,唔好貪小便宜囉--不過都無咩比你貪架啦,香油錢又唔過你手......」通叔憑他多年經驗,勉強贈我幾句。我察覺他說話時停頓和語氣助詞特多,卻沒有讓人聽不下去的感覺,反而讓人有一種心平氣和的感覺。

「不過話時話,你真係求事業咩,定求其他啊?」

我一愣,答:「無咩其他求啊。」

「後生仔求下姻緣吖嘛。」

「下......下次啦。」

「我睇你呢期桃花好旺。」通叔說。
「係咩?」
「不過桃花都有可能係爛桃花,要小心啲。」
「哦。」
這方面我是好壞通殺的,最怕沒有。

臨別時,我不知到解籤慣例付多少,少時候有次跟爸爸找解籤師傅,印像中二十元,不知要不要跟上通漲呢?正思疑間,阿Ken卻搶先要幫我付。通叔揮了揮手,說:「後生仔我哋有緣,今次唔收你。」阿Ken還堅持一下,也放棄了。

我離去時有點詫異,一邊想著通叔的說話,一邊想如果這支籤問姻緣又該作何解釋,連阿Ken問我午飯吃甚麼都沒聽見。

「我就帶左飯嘅,你如果出去食就隔離黃大仙中心啦。」

我應了一聲,往廟外走,心裏有點後悔,今天的人工車費連午飯基本上等於泡湯了。但轉念又想,既然桃花暢旺,有艷遇也不一定。

結果是,那天除了Ada,我到下班為止沒跟任何異性說過話。
2019-03-13 23:08:42
push
2019-03-16 11:46:03
三、第5籤 韓夫人惜花及迷一般的解籤法

黃大仙的工作簡直無聊頂透,不外乎輸入資料、接電話、訂購供奉之物等,大概更重要的事也不放心交給我,因此我總是閒著。我把小說一章一章地從網上複製到Word文件裏讀,手在鍵盤隨便敲著,這樣便能天衣無縫地裝作打字。本自覺這辨法十分聰明,後來發現跟本沒人在看我,便光明正大地讀,讀到悶了甚至玩網上遊戲、上連登。過了一整個星期,這種優哉悠哉的日子慢慢叫人難受,只得有事沒事往外跑,看廟中不同地方,看那些來參觀的人。

這一天我想起了通叔,想到找他說說話,又或者看他為他人解籤也是不錯的消遣。我走到他的檔口前,見他正為一個中年阿姨解籤。那位阿姨染了粉紫的長髮,戴一條綠寶石耳墜,長長沉甸甸一串,耳朵幾乎被扯得變形。因她背著門口,我最多看到她側面,輪塾是分明的,但妝容極濃,多了一股俗艷。她說話時格外熱情,對一個中年女人來說太熱情了,變得有點歇斯底里。

我不願她覺得我在偷聽,故意站得遠遠的,假裝在看手機。但她的聲線尖銳而高亢,要聽不到也實在不易。正好通叔說話聲浪也很大,想來是聽覺退化的原故,這是他這種老人常有的。

從他們言語中,我聽出那女人求的是健康,得第五籤。好奇下我上網查了一下,其籤文曰:

韓夫人借花 中吉
東園昨夜狂風急,
萬紫千紅亦盡傾。
幸有惜花人早起,
培回根本復栽生。

我想想,既是中吉籤,想來是無礙的,雖事不關己,也覺心頭寛慰。
2019-03-17 16:14:39
2019-03-18 21:53:05
三、第5籤 韓夫人惜花及迷一般的解籤法

黃大仙的工作簡直無聊頂透,不外乎輸入資料、接電話、訂購供奉之物等,大概更重要的事也不放心交給我,因此我總是閒著。我把小說一章一章地從網上複製到Word文件裏讀,手在鍵盤隨便敲著,這樣便能天衣無縫地裝作打字。本自覺這辨法十分聰明,後來發現跟本沒人在看我,便光明正大地讀,讀到悶了甚至玩網上遊戲、上連登。過了一整個星期,這種優哉悠哉的日子慢慢叫人難受,只得有事沒事往外跑,看廟中不同地方,看那些來參觀的人。

這一天我想起了通叔,想到找他說說話,又或者看他為他人解籤也是不錯的消遣。我走到他的檔口前,見他正為一個中年阿姨解籤。那位阿姨染了粉紫的長髮,戴一條綠寶石耳墜,長長沉甸甸一串,耳朵幾乎被扯得變形。因她背著門口,我最多看到她側面,輪塾是分明的,但妝容極濃,多了一股俗艷。她說話時格外熱情,對一個中年女人來說太熱情了,變得有點歇斯底里。

我不願她覺得我在偷聽,故意站得遠遠的,假裝在看手機。但她的聲線尖銳而高亢,要聽不到也實在不易。正好通叔說話聲浪也很大,想來是聽覺退化的原故,這是他這種老人常有的。

從他們言語中,我聽出那女人求的是健康,得第五籤。好奇下我上網查了一下,其籤文曰:

韓夫人借花 中吉
東園昨夜狂風急,
萬紫千紅亦盡傾。
幸有惜花人早起,
培回根本復栽生。

我想想,既是中吉籤,想來是無礙的,雖事不關己,也覺心頭寛慰。

「你老公咩病?」通叔問。
「醫生話佢肺炎。」阿姨說。
誰知通叔聽了略有難色,不過語氣平靜依舊,說:「呢個病呢講......要小心啲。籤文呢......可以話係呢......呢個......吉中有兇,安中有險,一定要小心啲!」

看來有病的是這位阿姨的丈夫,她只是來代求。但話說回來,這支好歹也是中吉籤,通叔何以講得如此負面呢?難不成老眼分花看錯了?或者根本從來都是亂解的?

阿姨也有同樣疑問,說:「但係呢支好似係中吉籤喎,應該無事掛?」
通叔說:「有時候呢,就唔係咁睇表面。嗱,呢支籤呢講呢,依我經驗睇呢,表面就中吉,其實呢下籤,可以話......可以話係兇大於吉。」

我心下暗笑,中籤當下籤咁誇?自然是想故弄玄虛,當下也不在意,且聽他說。
2019-03-18 22:58:03
「以你丈夫嘅年紀,有呢啲病呢......可大可小。即係講就咁講.......你自己小心D,做多左呢就......就無壞嘅,點都好過第時後悔。」

阿姨驚疑不定地點了點頭,說:「咁點算好?」
通叔說:「張籤紙一陣要拎去寶盤嗰邊化咗去,一定唔好留住佢......吓......好嘅籤就唔怕留,衰嘅一定化左佢,同時間雙手合十求黃大仙保佑,大步檻過。」
此外通叔又教了一些化解之道,之後閒話家常一回,阿姨才起身走了。臨行時給了通叔利是,通叔也不道謝,只說句「保重」。過年利是一般等到正月十五才拆,但這封不是過年利是,阿姨一轉頭,通叔便拆開來看,竟是一張一百元大鈔 -- 足足我一天的人工。

這時通叔看到我,喚我過去,說:「畀隻手我。」
我心想:「做乜Q?」站在他面前,卻不伸手。
「幫你摸骨啊,唔收錢,益你啦。」
我將信將疑,把手伸過去,通叔一把握著,仔細在我的前臂上握捏一輪,時而以指作尺,丈量著不同部位之間的距離。花了一番功夫,他突然說:「你係癸酉年出世嘅。」

「吓,咩年話?」
「即係93年呀,屬雞嘅。」
「我95年屬豬喎。」
「真係?無理由架喎。」他一臉茫然地說。
氣氛有點尷尬,不過可能只有我這樣覺得,只因他己入定般進入沉思之中。
作為一個善解人意嘅人,我試著他找個下台階,說:「我諗你都係解籤叻啲。」
他卻反問我:「你肯定無記錯?」
「無,自己生日點記錯啊?」
通叔自言自語說:「唔通阿媽講錯佢聽?」
2019-03-19 22:17:19
我無奈,說:「做咩啊,解籤揾唔到食要做第行?」
「唔係,以前去泰國旅行有個算命佬,泰仔黎,一摸就知人生辰八字,我咪自己鑽研吓囉。」通叔說。「差少少咋,雞年同豬年都係差兩年姐。」
「正常人睇樣估都差唔多啦。」我心想。但看他一臉苦惱,看來確為此下過苦功,我又不忍說破。

這時,通叔忽然向我身後喊:「喂小姐,係咪要解籤啊?」又指指我說:「呢個唔係幫襯架,唔駛理佢。」他指著我說。我白了他一眼,但也只好起身讓座。

一個長髮女孩緩緩走近,坐下時身上的白紗飄飄蕩蕩的,穿透的部份隱若透出內裏的藍色連身裙,兩隻手臂是白裏的一點紅,楚楚動人。有時確不能怪通叔厚此薄彼的。

「你求咩籤?要問啲咩?」通叔以大叔温柔而不無猥瑣的口吻問。
她不好意思好笑了笑,大概以為我是通叔的助手之類,也轉頭向我笑了笑,才說:「我想問姻緣。」說著從口袋緩緩取出一支籤。

「喂小姐,支籤唔帶得走架喎......會畀人告偷嘢架。」通叔略帶驚訝地說,語氣中卻是興奮居多,顯然他對於可以對面前這位小姐說些調皮話很是樂意。
2019-03-19 23:04:39
「吓,真架?」她以手掩口,大力倒抽一口氣,「呼」的一聲,直如疾駛而過的列車。這樣的反應可能略嫌浮誇,但出自如此精緻的女孩口中,又是可以被諒解的。沒人會故意拆穿她的戲碼,或是心生不快的,畢竟她願意付出這一點點演技,對平凡的人來說也是種尊榮。

通叔說:「唔緊要嘅......畀支籤佢得啦,佢係呢度職員。」
女孩依言雙手遞上竹籤,對我點頭笑了一下致謝。這回的笑跟剛才又自不同,是何種類的笑我也說不上來。聰明的女孩總隨身攜帶千百種不同笑容,以備不時之需。我當下呆了片刻,也不想想待會要如何找到本來的籤筒,只懂滿口答應。

她之後跟通叔說了甚麼我不知道,因為那整個下午我都要翻籤筒。一式一樣的籤筒,每個裝一百支,其中一個九十九,一支在我手裏。我逐一將籤倒出來,又一支支放回去,並默默數著。後來我才想起,我手上的是第19籤,只消看到一樣的,那個籤筒便要以置之不理。如是者,我邊數邊留意這支籤,慢慢地這支籤深深烙在我的腦海中,抺也抺不掉。期間,我不期然想起「眾裏尋他千百度」這句詞,突覺得反覆數算著標著數字的竹籤並不是一件無意義的事,反倒似在找尋著甚麼極重要的事物。

待我終於把籤歸在正確的筒裏,驀然回首,己是放工時間。回家路上,我上網查看這支讓我魂牽夢掛一整個下年的19籤。
2019-03-19 23:17:03
第十九籤:伏羲畫八卦 中吉

乾卦三連號太陽 潛龍勿用第一章
其中爻象能參透 百福駢臻大吉昌

我思索其中意義,久思不得,也不知吉凶。忽然覺得很可笑,我何時變得如此迷信呢?要信,這也不是我的籤,我何以把別人的姻緣當做自己的呢?實在無聊。
更無聊是我指頭在手機一滑,畫面轉到連登上次沒關掉的頁面,竟是個「三十
歳叫雞破處」post。我一面往下追看,一面思索著這個似遠又近的問題,籤文的事便放到一邊了。

我萬萬想不到,和這支籤主人的瓜葛,卻遠不止於此。
2019-03-20 18:21:56
四、第19籤 伏羲畫八卦


兩天後我再次遇到她。我剛出外吃罷午飯回來,便在辦事處附近碰到她。我疑心她在那裏等著我回來,但那時她正低頭看介紹單張。一抬頭便和我打個照面,自然得有點不自然。

這次她穿得比較隨便,白色T-shirt搭上熱褲。她身材本較豐腴,牛仔褲褲管的邊沿緊緊箍著大腿,深陷進雪白的肌膚之中,更有一種說不出的青春氣息。

「哈佬!」她先打招呼。這並非英文譯音,而是她說這句話時的實際音節,很有點MK味道。當然,也可能本身英文極流利,故意說偏一點營造親切感,會這樣做的人不在少數。

「Hi!又黎求籤?好虔誠喎。」我說。我本沒甚麼幽默感,為了藏拙,在佰生人面前總是一臉認真。但在黃大仙這樣奇特的場所裏,仿佛說的每一句都當不得真,也因如此每一句都自自然然有趣起來。

「通叔話今日吉時叫我返黎做啲儀式喎。」

儀式?我只想到「性交轉運」,忙問:「咁......做咗未?」
2019-03-20 18:22:27
「做咩?」
「儀式囉。」
「未呀,啱啱去過揾佢,佢又唔係度。」
「咁一陣間再去?」
「唔啦,吉時再過左啦,哈哈。」
頓了一頓,她又說:「係啊,上次支籤擺唔擺得翻?」
「擺咗啦。你又會真係成支籤攞走嘅?」
她失笑,說:「無呀,我諗仕解籤嘛,冇支籤點解呀?所以咪......」
我聽到這裏也不禁笑了。

「咁係咪揾咗好耐先揾到個筒?」
「都係架。」我實話實說。
「真係唔好意思啊。辛苦曬!」她一臉歉意地說。
2019-03-20 22:41:21
說話間,她在手袋裏翻了半天,翻出一條珠鏈。

「送畀你,聽講可以帶來好運架。」

「好小事姐,唔駛送咁貴重......禮物喎。」話說到一半,我忽然想起這串珠未必可算貴重,頓了一下,差點沒能說完。

「唔係好貴重姐,攞住啦,唔駛客氣。」我只想接過,珠串是木製的,木珠的顏色,紋理各有不同,細看之下竟無兩粒是相同木料。珠的大小也各異,其中有三顆特別大,分佈在較小的珠之間。我把珠串戴在手腕上,作為黃大仙的職員,這倒是非常合適的。
這時,我留意到她手上也戴著同式樣的手串。

「咦,你都有條?」我問。
「哦,係啊。」
「仲有好多條架,哈哈,有啲送咗畀其他friend。」她解釋似的說。
「哦。」
細看之下,她的那條和我這條不盡相同,她的木珠大小相約,並無特別大的珠。
「其實呢我仲有件事想揾你幫手......」
我呆了一下。她這樣的女孩要找人幫忙,是誰也不好拒絕的,我也自當盡力而為。但她送我禮物在先,這倒使我騎虎難下,萬一她提出過份的要求,我也不好拒絕。當下我先不作聲,聽她說下去。
「可唔可以帶我周圍參觀下?」她說。

「其實我都係做下文書嘢,對其他地方唔係好熟。不如你去揾我哋個導遊阿Ken啊,佢好好人......」
「但係要錢喎,而且一個人請導遊好怪,人哋都係一團人,兩個人三唔識七好尷尬。」

她也說得不無道理,只但她好像忘了我跟她也是「三唔識七」的佰生人。

「你隨便講下得架啦......定係你宜家唔得間?」

我不想說謊,況且既是她主動要求,我解說得怎樣也沒關係。而且我也樂意跟她多說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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