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兵》

【第8章】－〈情人的節日〉

────2012年8月27日，開學前夕（E仔班）

倪梓詠跟董晉翹，基本上同時喜歡尹善荷。

首次聊天，倪梓詠和尹善荷已很投契，甚至說好未來三年一起同住。

下課，倪梓詠、尹善荷、董晉翹一起走。

到蒙民偉廣場，尹善荷突然勾著倪梓詠手臂，邊走邊聊邊笑。

倪梓詠怦然心動。

她用餘光偷看尹善荷，不小心對到眼，馬上撇開視線。

尹善荷滔滔不絕，但倪梓詠根本無法專心聆聽。

E仔班最後一天，董晉翹表白被拒，轉而加入尹善荷兵團。

倪梓詠替董晉翹難過。

董晉翹陪尹善荷去又一城，倪梓詠獨自搭東鐵回家。

從月台往上看著經過天橋的女神和兵仔，倪梓詠黯然。

她清楚尹善荷是異性戀，不可能喜歡女生。

她也認定，董晉翹是男生中最佳人選：只有他配得上尹善荷。

倪梓詠深深覺得，除了董晉翹，無人能給尹善荷真正幸福。

於是，明知尹善荷只收兵，但倪梓詠還是千方百計想撮合她跟董晉翹。

────2013年2月14日，情人節（年初五）

當年，尹善荷才上大一，只有三隻兵：寧樂祈、董晉翹、簡頌聲。

季氏雙胞胎還等著考文憑試，尚未加入。

情人節那晚，尹善荷、寧樂祈、董晉翹、簡頌聲一起去看電影：《熱血喪男》。

看完，尹善荷回宿舍陪倪梓詠。

兩個單身女生的情人節餘慶活動是一齊飲酒看AV，品評男優。

一人一瓶Somersby蘋果酒。

雖然倪梓詠是女同志，但她都習慣看男女AV，不然就男男，反而不看女女。

有共同話題就不怕穿幫。

倪梓詠主動說：「南佳也又高又帥又壯，但最近很少新作。」

尹善荷感嘆：「他已不復當年，肌肉鬆掉，更重要是，下面已不夠硬。」

筆電剛好播放到女優幫南佳也含。

尹善荷指著螢幕：「你看，半軟不硬。」

倪梓詠趨前看：「真是，但他本身就不大。」

「靠臉吃飯。」

「人家號稱是AV界木村拓哉。」

「這個外號，情何以堪？木村都快過氣，現在高中生大概已不知他是誰。」

「歲月不饒人。」

「有些剛好相反，下面很強，也壯，可惜臉不優。」

「也是，森林原人，還有黑澤透，大歸大，但臉難看。」

「黑澤透那根，一絕，龜頭很大，像菇類。」

倪梓詠大笑：「比喻真傳神，滿分。」

「黑田將稔不錯，猛男大叔。」

「加一，黑田超精壯，而且很強勢，非常性感。」

尹善荷語帶雙關：「男人能幹最重要。」

倪梓詠笑哭。

「我近期很喜歡一個新生代男優，叫鮫島。」尹善荷點開一部鮫島作品。

「名字很陌生，有何特長？」

「巨根、腹肌、人魚線、長相親切、聲音好聽。」

觀看一會，倪梓詠說：「的確很有魅力。」

「你懂，你懂。」

看到凌晨兩點，尹善荷微醺，倪梓詠還清醒。

倪梓詠切入正題：「還沒問你，《熱血喪男》好不好看？」

尹善荷說：「我喜歡，頗另類，充滿黑色幽默，又不失浪漫。」

「你們四個，座位如何安排？」

「抽籤決定。」

「最後誰跟誰坐？」

「由右至左：樂祈、晉翹、我、頌聲。」

得知董晉翹和尹善荷一起坐，倪梓詠笑而不語。

「幹嘛笑？」

「只是想到樂祈肯定氣瘋，三分二機會，偏偏落空。」

「他就是這樣，都十幾年，我已習慣。」

倪梓詠試探：「他們三個，誰看起來最能幹？」

尹善荷哭笑不得：「這種事怎看得出？要實戰才知。」

「晉翹最壯，體能肯定不差。」

「至少觸感很好。」

兩女笑成一團。

────2014年12月19日，大學上學期考試

尹善荷遺失紫色手繩虛驚的前一晚，倪梓詠徹夜未眠，通宵溫書。

凌晨四點，趁尹善荷熟睡，倪梓詠坐到床邊端詳她，還用手機偷拍。

倪梓詠情不自禁，輕撫尹善荷臉龐，自言自語：「可愛──」

這時，尹善荷突然翻身，嚇倪梓詠一跳，連忙站起，若無其事。

倪梓詠走近尹善荷書桌，紫色手繩就放桌上，她拿起來看。

她不了解手繩背後的故事，只知它對尹善荷異常重要。

倪梓詠直覺，這條手繩，恐怕跟尹善荷「不談戀愛只收兵」有莫大關係。

她回頭看尹善荷一眼，對方還在睡覺。

她悄悄將手繩丟到桌底角落。

倪梓詠想用最自私的方法幫尹善荷。

＊ ＊ ＊

────2015年2月7日，抽籤聚餐

那晚，董晉翹如願中籤。

事後，尹善荷跟倪梓詠對質，後者竟強吻前者。

倪梓詠說：「我喜歡你，收我做兵好不好？」

尹善荷傻眼：「你喜歡我？」

倪梓詠擁尹善荷入懷：「喜歡你快三年，我掩飾得多好。」

尹善荷一臉茫然，輕輕掙開倪梓詠：「還以為你喜歡晉翹。」

董晉翹插話：「我也以為你喜歡我。」

寧樂祈舉手附和：「加一，意想不到。」

其餘各人紛紛舉手。

倪梓詠對尹善荷說：「我純粹認為，只有晉翹配得上你。」

董晉翹錯愕。

尹善荷不明所以：「這跟開專頁攻擊我有何關係？」

倪梓詠解答：「越攻擊你，喜歡你的人就會越忠心。」

「我知，你想個個群起擁護，更加團結。」

「世事都被你看透。」

「但對晉翹有何幫助？」

「只有眾兵還在，才對晉翹最有利。」

「勢力均衡。」

倪梓詠點頭：「還有，可以製造機會，讓晉翹陪伴你。」

尹善荷跟董晉翹對看。

倪梓詠自白：「直到知行加入，破壞均勢，逼不得已，只好下猛藥。」

眾人望向范知行，他尷尬低頭。

尹善荷苦笑：「你意思是，拿閔睿哲炒作？」

倪梓詠聳肩：「順水推舟。」

寧樂祈衝去抓住倪梓詠衣領：「你知不知善荷被你害得多慘？」

尹善荷上前分開他們，眾人協力。

寧樂祈憤憤不平：「死八婆，專出餿主意，真想打死你。」

尹善荷擋在兩人中間，對寧樂祈說：「夠了，你也一樣，好不到哪去。」

「我──」

「雙重標準，有嘴說別人，無嘴說自己。」

寧樂祈自知理虧，不再出聲。

倪梓詠回應：「有朋友讀地理系，本身就知事發前一晚，莊員間有過節。」

尹善荷不得不佩服：「機關算盡，滴水不漏。」

「我怎捨得讓你蒙上不白之冤？親自把關，就可以過濾真正不利你的資訊。」

「哪些資訊？」

「嚴格來說，不是不利，而是個別投稿者太古怪。」

「不明。」

「有人經常投稿，詳述你那條紫色手繩的由來，強調屬實，並無虛言。」

眾人好奇。

尹善荷瞠目。

倪梓詠續說：「兩年來，平均每周投稿一次，內容大同小異。」

尹善荷聲音顫抖：「對方是男是女？」

「不清楚，是固定的假帳號，叫Smiley Face。」

尹善荷臉色一沉：「那篇文章，你有看過？」

「沒仔細看，廢文一篇，可信度零，無聊人刷存在感。」

尹善荷倒抽口氣。

「要不要轉發給你？」

「不用。」

倪梓詠對眾人說：「大家放心，我會盡快刪除專頁。」

這時，尹善荷大聲說：「請你們別再搞小動作。」

眾人不知所措。

尹善荷長嘆：「偏心與否，並非你們能左右。」

倪梓詠抱歉：「對不起。」

尹善荷沒正眼看倪梓詠：「今晚我會返家，不回宿舍，需要空間冷靜。」

倪梓詠獨自回宿舍。

打開筆電，她不多想，直接刪除專頁「浸大八婆尹善荷」。

本來要去洗澡，經過尹善荷床舖，卻忍不住躺下。

心血來潮，倪梓詠偷聞枕頭和棉被。

全是尹善荷體香。

倪梓詠茫然。

隔天，倪梓詠去理髮店。

她決定剪短髮，做回自己。

這間理髮店，她平時常約尹善荷一起去。

此刻她卻一人來。

洗頭時，剛好播放著容祖兒的《牆紙》。

「牆紙一般貼在門牆是我」

「填充畫面那內容／無權伴你躺臥」

「想知這角碎花／只裝飾你的堂皇神殿麼」

「可曾被你欣賞過」

https://youtu.be/1sdr9cynbPM

倪梓詠心酸，緊閉雙眼，忍淚。

殊不知，剪髮時，卻換成陳慧琳的《最佳位置》。

倪梓詠啼笑皆非。

「無論你喜歡誰／請你記住留下給我這位置」

「時常在內心一隅／空出幾寸為我堅持」

「同度半生／亦有張椅子／是否愛還是其次」

「只想你依然／亦想得起我不是／任你處置」

https://youtu.be/QR1VH1P4484

倪梓詠心想：黑店──取景／贈興？

剪完，一頭俐落短髮的倪梓詠，充滿個性。

她很滿意，對鏡微笑。

＊ ＊ ＊

第五堂乒乓課，熊卓勳還是蹺課，若再缺席，就會自動不及格。

這堂課，嚴秀仁也有過來搭訕，但不敢多停留。

范知行跟尹善荷練完球，到旁邊長矮凳休息。

尹善荷坐著發呆。

剛剛她都不太講話。

范知行開口：「上次叫你要偏心我，是否對你有壓力？」

尹善荷看范知行一眼，搖頭：「只是有點懊惱，像做錯事。」

「對不起，我太任性，不該說這種話。」

「你的確很特殊，相比任何一隻兵，都對我更有影響力。」

「我有那麼重要？」

「還看不出？」

范知行害羞，低頭不語。

沉默一會，尹善荷說：「說穿了，誰都自私，誰都雙重標準。」

「我又影響你了？」

「受害一方，往往追求公平，一旦得益，隨即不顧一切，滿足現狀。」

范知行低聲說：「不無道理。」

尹善荷笑：「不過，身為軸心，我會努力平衡。」

「還是樂見你失平衡，向我傾斜。」

尹善荷揶揄：「早就試過，還碰到硬物。」

「喂，又來。」

尹善荷做鬼臉。

范知行講別的：「對了，你猜，誰是『浸大女神尹善荷』的專頁管理員？」

「不會就是你吧？」

「專頁成立已兩年多，跟你認識才幾個月，教我如何管理？」

「難道你早已暗戀我？」

范知行翻白眼：「會不會這樣？」

「管他，我無興趣。」

「不好奇嗎？」

「少少，但不至於渴望真相。」

「寧願蒙在鼓裡？水落石出不好嗎？」

「難得糊塗，一清二楚有何好處？追根究底，自尋煩惱。」

「起碼有個知字。」

「真相傷人，好奇害死貓。」

「頂多心碎，不會死人。」

「怕只怕生不如死。」

「都能忍受。」

「何苦？」

「我執著。」

「一日未知，天下太平，已知，就難再裝不知。」

「幹嘛要裝？」

「不裝下去，無法生活，我們都是裝著裝著，才漸漸想不起。」

范知行不語。

尹善荷蹙眉：「專頁管理員，你有頭緒？」

范知行笑：「還說不想知。」

「既然都開了頭。」

「可能是梓詠一人分飾兩角。」

「太忙了吧？」

「開專頁支持你，跟開專頁攻擊你，目的都是製造死忠效應，鞏固陣營。」

「兩邊的出發點，也許一致，但方式明顯不同。」

「後者更不擇手段。」

「說到重點。」

「前者較大愛。」

尹善荷沉思。

「幹嘛不出聲？」

尹善荷苦笑：「讓我頭痛。」

「好吧，不聊，不聊。」

尹善荷指著范知行左手手腕那條紫色手繩：「這個秘密，大概快能透露。」

范知行錯愕：「幹嘛？我刺激到你？」

尹善荷搖頭：「你想刺激我哪裡？」

「喂。」

「只是預感，已差不多。」

「不逼你，舒服就好。」

范知行起身去廁所。

尹善荷拿出手機來玩。

介面顯示：「臉書」快捷鍵右邊，有個「專頁小助手」快捷鍵。

她點進去。

＊ ＊ ＊

周五傍晚，尹善荷照舊到元朗替宋浩維私補中史。

今堂教「唐代兵制」。

不知怎的，宋浩維有點不自在。

尹善荷摸摸宋浩維頭頂：「你還好吧？不舒服？」

宋浩維搖頭。

結束，尹善荷問：「明天有無約會？」

明天就是情人節。

宋浩維答：「只想約你。」

「認真問。」

宋浩維低頭，不出聲。

「以前情人節，有無約過女生出去？」

「小六，中二，兩次而已。」

「女友？」

宋浩維點頭：「最幼稚那種，傳傳訊息，牽牽手，親親抱抱，還不算愛。」

尹善荷笑：「我懂，我懂，出去幹嘛？」

「逛街、吃飯、看戲、拍照之類。」

「都是那些。」

宋浩維望著尹善荷左手食指的英兵戒指：「誰送的？」

尹善荷淡然：「好友。」

「男生？」

尹善荷點頭。

「兵？」

尹善荷愣住：「你怎知的？」

「我有讚好『浸大女神尹善荷』。」

尹善荷尷尬：「原來，難怪。」

「你很久沒戴那條紫色手繩。」

尹善荷握著左手手腕：「已轉送別人。」

「對方，也是兵？」

尹善荷點頭。

「Miss──」

尹善荷跟宋浩維對看。

「我喜歡你，我知，你不談戀愛，而就算談戀愛，也不可能接受我。」

尹善荷茫然：「你想我收你做兵？」

宋浩維哀求：「好不好？」

尹善荷嘀咕：「歷史重演──」

「只要你收我做兵，就算將來不再私補，我也不怕見不到你。」

「一直以來，堅持找我私補，就是為了見我？」

宋浩維靦腆：「其一，嗯，我怕我承認，你會生氣。」

「你真傻。」

宋浩維害羞，低頭不語。

「好吧，我答應你。」

宋浩維一臉喜悅：「真的？」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第八隻兵。」

宋浩維困惑：「我是第八隻？不是只有六隻嗎？」

「第七隻，有待公布。」

宋浩維現學現賣：「兵源充足。」

「明天，我會跟所有兵仔去吃雞煲，然後跟其中一個去看戲，你來不來？」

「當然要來，但為何只有一隻兵能跟你去看戲？」

「之前抽籤決定。」

宋浩維不語。

「幹嘛？那麼快就吃醋？」

「很合理吧。」

尹善荷促狹：「就算你中籤，也不能跟我去看。」

「因為我太新？」

「我們明天去看三級片：《格雷的五十道色戒》，你未成年。」

「18歲，是法定成年，但我已到某個合法年齡。」

尹善荷取笑：「幹嘛強調這點？你真是。」

宋浩維漲紅臉。

「明天見，八號兵。」

宋浩維照舊送尹善荷到樓下。

寧樂祈要參加親戚聚會，走不開，不能接送尹善荷。

尹善荷徒步到元朗西鐵站。

路上，有人遠遠跟蹤，她不察覺。

幸好安全入站。

那人停步，不再尾隨。

他是熊卓勳。

＊ ＊ ＊

周六，情人節，七男二女來到荃灣一品雞煲火鍋。

七男：寧樂祈、董晉翹、簡頌聲、季夏、季冬、范知行、宋浩維。

二女：尹善荷、倪梓詠。

倪梓詠首次以短髮亮相，眾人驚喜。

剛入座，寧樂祈問倪梓詠：「你幹嘛來？」

尹善荷搶答：「我叫她來。」

眾人面面相覷。

尹善荷解釋：「梓詠是我第七隻兵。」

眾人詫異，尤其是新來的宋浩維。

范知行低聲說：「第一隻女兵。」

寧樂祈望著宋浩維：「那這位是？」

尹善荷說：「第八隻兵。」

眾人瞠目結舌。

董晉翹問：「他今年幾歲？」

尹善荷向大家介紹：「宋浩維，16歲，明年考DSE，我私補學生。」

互相介紹之後，就開始點餐。

雞煲要中辣，一人一杯大凍檸茶，花瓶般大，解渴。

寧樂祈對尹善荷說：「越來越不了解你。」

董晉翹說：「倒不至於，大概是重新認識。」

尹善荷問：「那到頭來，還愛不愛？」

寧樂祈和董晉翹異口同聲：「當然愛，還用問？」

尹善荷笑：「這才是重點，就算我一變再變，你們都不變。」

范知行問：「到處招兵買馬，確保勢力均衡？」

尹善荷點頭：「順應民意，加入新血，壯大陣營，互相制衡。」

簡頌聲搞笑：「兵仔多元化，連TB和高中生都入坑，果然是真女神。」

尹善荷撒嬌：「我是坑？」

簡頌聲點頭：「個個都想入你。」

「喂，想死啊你？」

「出出入入出出入入，越來越濕。」

「我要報警。」

簡頌聲促狹：「那先讓我實行再說。」

眾人笑成一片。

尹善荷扁嘴：「用『坑』形容我，未免太闊，我很緊的。」

簡頌聲說：「我知，耳洞窄嘛。」

兩人心照不宣，相視而笑。

其他人一臉茫然。

季夏感嘆：「想當年，我和我弟，也是個高中生。」

尹善荷微笑：「你和冬冬可愛如昔。」

季冬靦腆。

食物到齊，雞煲滾起，眾人舉杯，以凍檸茶代酒：「情人節快樂。」

大家開始用餐。

董晉翹不時挾菜給尹善荷。

寧樂祈也不輸人，趕快挾幾塊雞肉到她碗裡。

尹善荷想擦嘴，簡頌聲立刻遞上紙巾，甚至直接幫她。

宋浩維邊吃邊偷看尹善荷。

尹善荷想吃響鈴，但湯快見底，還沒開口，倪梓詠就主動請服務生加湯。

加完，再煮滾，還親自幫她涮。

范知行靜觀眾生相。

這時，尹善荷低聲說：「涮響鈴是門藝術。」

眾人不解。

「涮太快，吸不夠湯，涮太久，卻會泡爛，都不好吃，總得及時。」

范知行開口：「火鍋代表緣分，放進去的，跟後來吃到的，總不一樣。」

宋浩維苦笑：「的確，明明剛剛放水餃，結果吃掉芝士腸，水餃不知誰吃掉。」

董晉翹笑：「芝士腸我放的。」

宋浩維尷尬：「對不起，我再放。」

眾人笑笑，若有所思。

寧樂祈心不在焉，低頭喝凍檸茶。

宋浩維的水餃被他吃掉。

半飽，季氏雙胞胎講起鬼故。

季夏促狹：「情人節，當然要講鬼故。」

倪梓詠翻白眼：「外星邏輯。」

季冬問：「記不記得兩年前情人節，有對人文學系情侶殉情？」

范知行答：「有些印象，我室友是他們中同。」

尹善荷好奇：「無留意，冬冬，講來聽聽。」

宋浩維不期然問：「你不怕鬼？」

尹善荷搖頭：「但我怕煩、悶、累、窮、熱，還有，壁虎跟青蛙。」

「怕不怕蟑螂？」

尹善荷又搖頭：「真心希望蚊子絕種。」

「也怕蚊子？」

「不，壁虎和青蛙都以蚊子為食，蚊子一旦絕種，牠們就休想活。」

宋浩維笑：「想法真另類。」

「蚊子本身就該死，給它叮完，又痛又癢，不抓很難受，抓破會有疤。」

「所以，你也愛看鬼片？」

「超愛，我很喜歡美劇《美國恐怖故事》，剛追完第四季，講畸形秀。」

「我看過第二季，瘋人院，好重口味。」

看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寧樂祈鬱悶。

這時，季夏清清喉嚨：「還要不要講鬼故？」

尹善荷尷尬：「不好意思，請繼續。」

季氏雙胞胎一人一句。

季夏說：「那對情侶在醫院割脈自殺，女生死掉，但男生獲救。」

季冬說：「女生本身有急性血癌，男生不捨另一半，於是雙雙尋死。」

「男生有個兄弟，讀歐研，同血型，捐血救活他，間接導致情侶陰陽相隔。」

「不到一周，男生跳樓自殺，死狀恐怖，倒掛樹上，爆頭，腦漿四溢。」

「他兄弟也在一個月後燒炭亡，最離奇是，屍體身上插滿碎玻璃。」

「死因無可疑，法醫推斷，死者身前用玻璃自殘，然後燒炭。」

這時，尹善荷問：「兩年前，你們兩兄弟還沒入學，從何得知？」

季夏答：「入學第一年，萬聖節，宿舍樓主告知。」

董晉翹說：「聞所未聞。」

倪梓詠質疑：「我倒覺得像某部鬼片劇情。」

簡頌聲附和：「我知，《熱血青年》，史上最恐怖港產片。」

范知行揶揄：「別撿現成，能否原創？」

眾人喝倒采。

季冬安撫：「慢著，先聽我們講完。」

寧樂祈翻白眼：「還沒結束？」

季夏說：「這件事的始末，共有三種說法。」

季冬說：「第一，女鬼索命；第二，男鬼報復；第三，兄弟搞鬼。」

「版本一：女生不甘獨赴黃泉，化成厲鬼，先後殺害男生和多事的兄弟。」

「版本二：男生抱怨兄弟壞他好事，死後化成厲鬼，虐殺兄弟陪葬。」

「版本三略複雜──」

眾人屏息，注視季氏雙胞胎。

季夏深呼吸：「兄弟竟是男同志，他暗戀男生，痛恨女生。」

季冬：「兄弟懷疑女生出軌，網上請人對她下毒咒，讓她得癌。」

「情侶殉情，兄弟求救，請同一人下咒，挽回男生性命。」

「男生跳樓亡，兄弟心如刀割，不想兩人在地獄重逢，於是請教那奇人。」

「奇人指示：自殘並自盡，作為獻祭，能使情侶鬼魂永遠分離。」

「兄弟照做不誤，最終釀成三人接連自殺事件。」

眾人目瞪口呆。

簡頌聲下結論：「羅生門翻版。」

寧樂祈冷笑：「這是我聽過最長的鬼故。」

季夏詼諧：「抱歉，很多人都嫌我長。」

董晉翹揶揄：「沒人嫌你短？」

季夏答：「瀏海？留長中。」

宋浩維笑：「這鬼故不只長，還融入推理元素。」

季冬問尹善荷：「怎樣？恐不恐怖？」

尹善荷蹙眉：「還好，但很沉重。」

范知行低頭：「人心更可怕。」

眾人沉思。

這時，倪梓詠開口：「讓我講個真正恐怖的鬼故，嚇死你們。」

寧樂祈挑釁：「嚇不死怎辦？」

倪梓詠瞪著寧樂祈：「那我就掐死你。」

尹善荷調停：「梓詠，別理他，快講，我想聽。」

倪梓詠問：「你們信不信因果報應？」

眾人默然，只有范知行輕聲答：「半信半疑。」

倪梓詠說：「這也是真人真事，四年前發生，玩大O時，有晚組爸講的。」

寧樂祈不耐煩：「開場白真多，一直不講重點，到底有完沒完？」

尹善荷瞪寧樂祈一眼，對倪梓詠說：「繼續，繼續。」

倪梓詠說：「當年中文系某女，無父無母，由祖母養大，聽說她賣卵賺學費。」

宋浩維說：「我知你講誰，她是我遠房親戚的獨生女。」

眾人意外。

倪梓詠說下去：「女生有兩個中文系密友，密友一號隆胸失敗跳樓亡。

「女生有個工管系男友，密友二號竟是第三者，甚至懷孕。

「但女生沒跟男友分手，畢業後還結婚。

「密友二號沒墮胎，退學出國安胎，據說生出怪嬰，無生殖器。

「結婚多年，夫妻沒避孕，女生卻沒懷孕，身體檢查，證實不孕。

「但無關賣卵，原來全屬謠言。

「學費來自女生姑丈，她被包養，多次為他墮胎，因此不孕。

「奇就奇在，丈夫得知真相，卻還深愛妻子，不提離婚。」

寧樂祈驚訝：「講完？」

董晉翹啼笑皆非：「是否誤會鬼故的意思？」

簡頌聲笑：「充其量是社會悲劇。」

季夏反嘲：「還敢嫌我講的不恐怖，你講的也還好啊。」

內斂如季冬也發言：「剛剛誰說嚇死人？恐怕是笑死人吧？」

倪梓詠尷尬。

范知行打圓場：「真破格，別開生面，不落俗套。」

宋浩維幫腔：「算頗詭異。」

倪梓詠問尹善荷：「覺得怎樣？」

尹善荷看手機：「呃，時間快到，我跟晉翹要趕去戲院，再不結帳就來不及。」

倪梓詠一時反應不過來。

眾人大笑，紛紛掏錢，買單走人。

道別後，各自離去。

尹善荷和董晉翹趕到荃灣百老匯，不早不晚，剛好進場。

還有時間買爆谷。

他們就座，電影還沒開始。

在座大部分都是情侶。

尹善荷說：「下次看戲前別吃雞煲，此刻我全身雞煲味，誰都知我吃完雞煲。」

董晉翹湊近聞：「還好，不會很臭。」

這時，有對情侶坐到尹善荷旁邊，女生對男友抱怨：「嘖，一股雞煲味。」

尹善荷尷尬，跟董晉翹對看，心照不宣。

男友起身，跟女生換位子。

尹善荷嘀咕：「看吧，別人都能聞到，你不老實。」

董晉翹笑：「不，真的還好。」

「還想騙我。」

「說女生臭，很不禮貌，何況對方是你。」

「都說你最貼心。」

董晉翹看牢尹善荷：「──」

這時，燈光驟暗，電影放映，音響太大，尹善荷聽不清董晉翹最後一句話。

尹善荷低聲問：「剛剛講什？我沒聽清。」

董晉翹低聲答：「沒事，專心看戲。」

那句話是：「希望此刻永遠停留。」

看到三分一，隱約傳來隔壁影院的鑽牆聲，觀眾鼓譟。

看到一半，鑽牆聲越來越大，有女觀眾爆粗。

電影結束，亮燈。

職員手持麥克風，走到銀幕前。

觀眾議論紛紛。

「鑑於工程噪音滋擾，觀眾出示本場票尾，月內可免費觀賞一次，請見諒。」

有女觀眾高聲問：「是否任何電影？」

職員點頭：「任何一部，不限此部，盼能為各位帶來真正愉快的觀影體驗。」

全場鼓掌，陸續散場。

尹善荷旁邊的女生責怪男友：「又雞煲味，又鑽牆聲，我的情人節毀了。」

頭也不回憤而離場。

男友欲哭無淚，趕緊追出：「BB，別走，BB，聽我解釋，BB，BB──」

尹善荷跟董晉翹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