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係呢個童桐之前,有無識過女朋友?」林老板問。
「無…」
「哼,唔怪得。」他冷笑一下。
喂?!
「之後就你自求多福。」林老板說罷拿出逗貓棒回去和貓兒玩耍,一邊走還一邊低語著,「大澳啊,真懷念…
漢娜…」
阿強自己從吧枱內掏出一支酒:「總之你叫我做既兩件事已經解決,迷暈器,童小姐既下落。」
「咁使唔使俾返d錢…」
「唔使喇。」阿強推回我遞上的錢,「我只係送個講電話既機會俾你,係你自己爭取到答案返黎,要唔要杯?」
「…唔該。」
阿強也因為打風而沒這樣忙,他平日應該是要到處應酬之類吧。
把阿強倒來的酒一飲而盡:「啊哈!好飲!好,我要出發。」
「去邊?」
「…就…大澳啊。」
阿強苦笑搖頭:「後生仔就係後生仔…你知點去?」
「屯門好似有船…」我好多年沒去過了。
「個班船三號波已經停左。」阿強說,「你只可以行陸路。」
地圖顯示陸路可以從東涌坐巴士,或是坐大嶼山的藍的士,至於私家車…因為嶼南路是封閉區域,只有持許可證的車才能進入。
阿強瞄瞄我的手機屏幕:「除左行山,你方法得三個,一係坐大嶼山巴士,一係飛的,最後方法係搵有許可證進入嶼南路既司機載你。不過…食張牛肉乾都係320蚊啫,有人唔介意無證都可以車你。」
找我爸?不,打風他工作更加忙,也不能找他,找他的話我媽會馬上出現吧。
「阿強,你…有無?」我試探地問。
「我有,亦識好多人,甚至可以出張真既許可證俾你。」
「咁樣,可唔可以出錢…」
「但唔好意思,Deep World係八號波都係閂門,無人會傻到為左做單接送生意衝入超強颱風既風眼,有錢無命使。」阿強說,「自求多福喇。」
這也對,畢竟那可是超級颱風的致命風眼,但還有甚麼辦法,反正到東涌再說。
我想過是否通知我爸媽,但我媽聽到我要往風眼衝過去,她一定過來捉我回家,不行,這事我只能靠我自己解決。
而且童桐還在等我,我還不能一個人回去。
…至少通知妍妍和Beta吧,雖然後者不知道想不想知道。
在酒吧胡亂吃過出乎意料地好吃的意粉後,我向阿強和林老板別過離去。林老板說不用謝他,無論是剛剛的提點還是那盤意粉,把童桐救回來帶她來飲兩杯便行。
阿強就難得他這樣好說話,可能是同病相憐云云,遲鈍如我也覺得這不是甚麼應該刺探的往事,但感覺那林老板也是深不可測,一定有自己的故事。
天文台說放工時間改掛八號風球,當我鑽進地鐵站已經是人山人海,都怪街上的士Uber全部截不到,而地鐵站就在漢娜酒吧一個街口外。
在擠成年宵的車廂中,心急如焚的我幾乎要和一個死推爛推也上不了車,結果卡住車門幾分鐘的中年漢打起來,最後月台有人看不過眼先行偷襲作罷。
普通的一程車坐得我焦頭爛額,我到東涌已是傍晚。
「呀遊。」
「又點撚樣呀…!」
咦不對,誰人會來?現在我是在單獨行動…
「…你…有無事?」卻是憂心忡忡,而且被我嚇到的妍妍。
「我…唉,少少攰啫,對唔住。你點會係度?打風危險,快D返屋企。」
「我唔可以俾你一個去大澳。」我這時才發現妍妍同樣穿著專業的雨衣。
「咪玩喇,風眼黎架…」我推她往月台方向,打算送她回車上。
「咁你知風眼你又去?!我搵過你好多次你都唔聽我電話,我係叫管理處個主任借車先過到黎,我唔會返去!」妍妍說,「呀遊,我有件事好急要同你講,你冷靜聽。」
不不不,每次是說要冷靜聽的,往往是最叫人沒法冷靜。
「…盡量,你講,講完返屋企。」
「唔返。」
妍妍拿出裝在防水袋之中的手機,畫面是那些路況突發的群組之類,往往這些群組收風比新聞還要快。
「嶼南道山洪暴發,山泥傾瀉,無車行得過……已經,已經無任何方法去救童桐。」
「……」
身邊的事物,恍如要愈拉愈遠。
「…車站廣播,天文台剛才已經改掛八號東南烈風或暴風信號,重覆一次,天文台剛才已經正式改掛八號東南烈風或暴風信號,本港正受到超強颱風“氣槽”正面吹襲…」
連車站廣播也好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童桐已如被困在孤島上。
我也是。
「呀遊,依加只可以叫佢自己撐住,我黎係阻你去送死。」妍妍竟然哭起來。「返屋企啦,你盡晒力架喇,放棄啦好嗎?」
…要在這兒…放棄嗎?
照片之中,道路已經崩塌,泥水從斜坡內湧出,馬路上的瀝青已經化成泥巴被沖走。
連那些大樹也被輕易地衝走,我又算得是甚麼?在大自然,在颱風,在命運面前我又算得是甚麼?
「…我出閘睇下。」
我注意到有些人著附近奔波著,而他們—拿著貓籠。
妍妍追著我出站,外頭狂風暴雨,雨被勁風捲起,打到臉上帶著刺痛,鐵閘在搖晃發出「咔咔咔」的怪聲,一切沒有被綁住的東西都飛到風中被撕成碎片。
「師兄!師兄!」我氣喘喘地追上一個拿著貓籠的人,「嗄…嗄…你,你係唔係大澳出黎?」
「係…呀。你又知既?」
「條路係唔係已經行唔到?」我問,明明妍妍的手機已經顯示著地陷的情況,我還是心存一絲僥倖。
「完全行唔到!無可能!」那人說,「仆你個街,唔係我地架車夠快就俾佢埋左!!」
「……」
是真的…當然是的,怎可能有假。
「我地去救D街貓咋嘛,陰公,係大澳入面真係死硬。」那人拿著貓籠說,「喂,老友,你面色好差喎。」
「……」
「唔該晒你,佢無事架,我代D貓貓多謝你。」妍妍有禮貌的鞠躬。
「…嗯,打風呀,你地都好快D返屋企喇。」那人拿著兩個貓籠消失在暴風雨中。
「…呀遊…」
妍妍看著我,不知所措。
「昂坪360。」我說。
「纜車點可能開,呀遊,算啦。」妍妍說。
勇者並非無懼。
勇者而是心懷恐懼,亦要繼續前行。
而我…連勇者也不是。
但我可
終於成為童桐的青梅竹馬兼男朋友!!
「我知,但纜車下面有維修通道,定期有人維修,相比普通山路安全少少,我可以由個度去到昂坪,咁就可以避開嶼南路山泥傾瀉既地方,之後轉行昂平路…」
「呀遊,你明知咁做一定會出事,你唔好…」
「妍妍,你返屋企,我行山入去!」
「你聽我講!你依加係要八號風球上山,行入個風眼度!!你知唔知你自己做緊乜撚野!?」連妍妍也急到說粗口了。
「無野比童桐重要!!犧牲咩都好,我都要去搵佢!我應承左佢!!」
「你…停呀!」
「妍妍,走開!!」
「馬川遊!!」
「啪!」
妍妍賞我一記耳光,附近的人通通側目望過來,以為我們是不是要挑這種天氣當眾吵架,甚至有好事之徒舉起手機拍攝。
「癲夠未?」妍妍問。
「……妍妍,你唔明。」火辣辣的臉在風雨中發燙,但我沒生氣,因為妍妍是在阻止我送死。
就和我對童桐一樣。
「你愛錫下自己得唔得?你珍視下自己得唔得?」
…不,我早就把童桐放在最優先了。
我本以為自己已經改了這習慣,但沒想到在我和童桐正式成為情侶,她又出了意外後,我也…我這種心態也惡化了。
大概不只她一個有病吧。
我也有病。
「妍妍,對唔住。」我握住袋中的迷暈器,妍妍比童桐高一點點,體重也重過有厭食症的她,但這能把她瞬間麻醉掉吧!
就在我要使用迷暈器時,突然一把有點討厭的聲音從旁傳來。
「聽甄姿妍講放棄未幾好囉。」
「條路自己揀,仆街唔好喊,講左好多次架啦。」說話很尖酸刻薄,但又很難反駁。
「所以放棄啦,放棄保命最緊要,又唔會有人怪你。」但又有點懷念,有點…使我覺得安心。
是那個用最難聽的說話,默默支援著我的那個混蛋。
「…Beta,好耐無見。」
Beta沒甚麼事不會離開他的電腦前,無論是那間屏幕房,還是他在網吧中的包廂,特別是這種天地無光,如要淹沒一切的暴風雨。
但也就是說,如果連這種天氣他也出來,代表事態已嚴重至此。
我去送死這件事包括在內嗎?我不肯定。
「千其唔好掛住我,多謝合作。」他說。
「有排未輪到你。」我回話。
Beta輕輕挪到我與妍妍之間,走到幾乎和我臉貼著臉的距離。
「我問你,馬川遊,你靚仔唔夠植嵐晨靚仔,講錢,講肌肉,講事業,你同其他人比你咩都輸,你只係贏一個距離,你只係住得近D。」Beta說,「你覺得童桐點解會揀你?」
「唔係佢揀我,而係我始終放下唔到。」我說,「我放棄唔到童桐。」
有個遊戲劇情相當絕望,它說世界一切都是沒意義的。
但是在最後一句…使我相當著意。
“但未來不是被賦予之物,而是要去親手爭取回來"
"未来は与えられるモノではなく、獲得するモノだから"
「連咁樣都唔放棄?八號波只係開始,講緊既係一個颱風正面登陸,後面仲有九號波,十號波,返屋企吹冷氣會好D。」Beta說。
妍妍向我點頭,示意我放棄。
我搖搖頭,然後踏前一步,吸一口氣——
﹁
幾
難
都
絕
對
唔
放
棄
!
﹂
Beta滿意地笑笑點頭。
「既然係咁,呢片絕海…呢個絕境,就由我
地帶你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