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馬真係最難追》
作者:陳立正
終章
無論追尋幾多次
閉上了不知多久的門再次打開,拘留室之中終於又有了風聲雨聲以外的動靜,只有天曉得我被關了在這兒多久。
「馬川遊。」警員叫喚我的名字。
「係…」我站起來,自從在醫院被於手心上縫了十多針後,我便被一直關在這兒。
「拎返你D野先。」他拿出一袋又一袋的東西,是我和童桐出事時我身上的手機,銀包之類。
「呀遊。」警員身後,依然穿著整齊套裝的利律師出現。
「唔…唔該你,利律師。」
「你唔好同我講多謝住,你聽阿SIR講野先。」
警員把東西交給我後,拿出幾張文件:「簽左佢走得。」
「等陣。」利律師一個搶步上前,仔細地看著那些文件,眼鏡上閃過密密麻麻的條款細則之類。
「你可以簽。」利律師把筆交到我身上,「然後就走得。」
「嗄?走…走得?」看Kay那樣子大概是活不成了吧,我真的能走?
「出到去我會同你解釋,至於呢D文件。」她轉身向那警員說,「全部要Scan一份Soft copy俾我私人助理。」
也就是菁婷小姐吧。
「嘁,麻鳩煩…」那警員收回文件便轉身離去。
「黎啦,你走得架啦,肚唔肚餓?佢地有無俾水你飲?你中途有咩事,覺得唔岩,唔舒服唔對路既可以同我講。」
「唔該你,我好好,利律師。」我苦笑著用縫完針的手揮揮說。
「咁就好。」
「依加…件事點?」
利律師托托眼鏡說:「你放心,有車Cam可以證明到個個叫Kay既人先對你地施襲,你只係自衛,唔會有法律責任。」
「咁亞基同童桐…」
「佢兩個爭議點就係童桐主動放開亞基既狗繩,同亞基將Kay推出馬路。」
利律師一邊走一邊說。
「第一,童桐當時係自然反應想保護你,所以先放開狗繩,佢並無叫出 "亞基!Attack!" 之類既口令,所以我地可以排除佢係有心傷害Kay。」利律師說,「咁樣即係話呢個行為,完全係亞基自發。」
我激動地說:「利律師,你要幫下我,救我隻狗!」
「放心放心,我都未講完。」利律師說,「雖然我短時間內未搵到案例,但狗正常情況係唔會有一個去殺人既念頭,佢只係按本能反應保護主人,而Kay的確襲擊緊你地,呢點所有人睇左車CAM後同你既傷口相後,都係信服,亞基只係基於本能保護你同童桐。」
她頓一頓然後說:「而狗係唔識分行人路同馬路。」
我緊張地問:「咁童桐,亞基都唔會有事?」
「Kay既死會轉到死因庭判決,但我諗一係就判死於不幸,又或者判死於意外。」利律師說,「至於童桐同亞基。」
我和利律師走到大堂,童桐,牽著亞基的我媽站在角落,連我爸都在。
「佢地無事,警方都同意唔起訴,畢竟你地好明顯係自衛緊,告黎都浪費人力物力…」
「童桐!!」
利律師話還沒說完,我飛奔到童桐面前,緊緊的抱住她。
童桐卻沒有回抱過來,只是發著呆。
「童桐,你無事呀嘛…」
「Kay…Kay佢…佢…」童桐臉上的恐懼,不安,遠超任何重獲自由或我們平安無事的喜悅。
「…無事啦,返去先講。」我說。
「嗯…嗯…」童桐整個人嚇壞了。
這樣子我見過。
當天植嵐晨被那怒漢襲擊時,她全身血污在醫院時她也是這樣。
但現在卻明顯更嚴重,是因為已經是第二次嗎?是因為這次死了人嗎?是因為Kay死前那滿是冤恨的一瞪嗎?是因為亞基是從她手上解放的嗎?是因為她本身已經有精神壓力嗎?是因為她的厭食症嗎?
恐怕全部都是。
「如果再要幫手就聯絡我,呀遊有菁婷電話。」利律師說。
「尾…尾數我會呢一兩日俾你,利律師。」我媽鞠躬說。
「嗯,打風啦,萬事小心。」利律師才一走出大堂,一架超吵耳的超級跑車會停在門口,菁婷小姐下車打開一把尺寸很誇張的巨傘接利律師,直到她滴水不沾地登上跑車駕車離去。
「阿媽…」
「返去再講,你好好照顧童桐。」
我看看手機,現在已經掛上了三號風球,是遇襲當天晚上十時多。」
「你去拎車。」我媽說,我爸點點頭便走向停車場。
「童桐,我地無做錯任何事架。」我柔聲地說。
亞基這時輕輕走向童桐,想一如以往地找童桐玩耍討摸。
但是這時,童桐先是面色一變,接著—
「呀呀呀!!!」
童桐恐懼地甩開我往後猛,還「劈拍」的摔到地上!
但即使這樣她還是狼狽地往後退後!好像眼前是甚麼吃人怪物一樣!亞基被她嚇倒,只能悲鳴一聲轉身逃到我媽雙腿之間,垂下尾巴,顫抖著用頭蹭向我媽。
「唔好俾佢過黎!唔好俾佢過黎!!救命!救命呀!!呀遊!拉住佢!!呀呀!!」童桐的手在空中亂抓,用自己的頭髮擋住自己的雙眼!
「童桐!童桐!!唔使驚!佢唔會過黎!!」我捉住童桐在空中亂抓的手不給她傷害自己,「童桐!冷靜D!望住我!深呼吸!深呼吸!呼~~吁~~冷靜,OK?」
至於亞基,牠自以為救了我們,自以為立了大功來討摸,也的確如此,我沒打算怪責這頭忠犬,牠可是救了植嵐晨,救了我,又救了童桐的忠犬。
但亞基即使再聰明也沒法理解童桐的恐懼,她心中的心理陰影,亞基只能垂頭喪氣地伏在角落裡我媽雙腳之間,眼眶也閃亮亮不知是不是在哭。
「童桐,唔使驚,佢唔會過黎,OK?」我搭住她肩膊痛心地說,「我唔會俾佢過黎,無事,今晚我地去你個邊訓好唔好?」
童桐哭著,扁著嘴巴點點頭。
「…我同亞基自己坐的士,你地跟你阿爸車。」我媽說。
「嗯。」我點點頭。
「行啦,亞基,係你救左佢兩個,你俾D時間佢地。」
亞基似懂非懂,搖搖尾巴跟著我媽離去。
「對唔住,呀遊,我…我好驚,我…」童桐語無論次的樣子使我心痛。
「我明,我明,我諗亞基應該都會明。」我說。
「……對唔住,呀遊,我真係控制唔到…我…」童桐陷入自疚當中。
「返去先講啦,你依加咩都唔使解釋。」我說,「返到去,你沖個涼,我沖杯棉花糖朱古力你飲,飲完就氹你訓,有咩事既訓醒先算好唔好?」
童桐抹抹眼淚勉強點點頭。
「行唔行到?唔得既我抱你。」
「唔…唔使…你隻手點樣?」童桐問。
「同你比,我好小事。」
物理上的傷口總會治癒,心理上的創傷卻說不準。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可是一點也沒有誇大。
但這絕非軟弱,如果看到這意外的畫面後了無感覺,才是真正的鐵石心腸。
「呀遊,係我…」
「唔係你錯。」我說,「返去先啦?」
童桐扶著我站起來,然後突然之間——
「嚇!!」
童桐倒抽一口涼氣猛然回頭,臉色發青,起了一手的雞皮疙瘩,連牽著我的手也發冷。但她身後只有坐在接待處的一名軍裝警員,正低頭看著文件,除此之外甚麼也沒有。
我望向前,那兒有玻璃門。
玻璃門外,是三號風球的夜晚。
但玻璃門中,有我和童桐的倒影。
…早已披頭散髮她是不是看到倒影中的自己身後,有個血肉模糊的人影在瞪著她看?雖不中也不遠矣。
但這刻,我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