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是男艾倫。
他雙手抱頭,手肘擱在因燥動不安而不斷抖動的大腿上。Dr. Man見狀,便把話說在前頭。要是你也打算不回答的話,我先提醒你教室員的牆,裝修過後改得很薄。
「我的,」他隨即吭聲,仿如從來沒想過逃避回答:「是不是『愛情』?」
「差不多。可是,差不多還是差一點。」雖然如此,Dr. Man還是滿意地笑起來,彎身在他耳邊說,果然是Dr. Sue的得意門生。
她轉個身,裙擺輕盈地掠過。她要填補這個座位在白板對應的圓圈。
「浪漫」
她給的答案和男艾倫所回答的可算是非常接近。如果硬要比較「愛情」和「浪漫」的話,後者相對上覆蓋得更廣,涵義更曖昧。
浪漫的話,也可以形容兄弟的手足之情,甚至一個身處的環境或氛圍,太多的可能。
「你們都以為,這個課程在說的只是你們在餐紙認罪的一兩起事,」Dr. Man此時又說話,似是在向我們解釋為何男艾倫的答案不準確:「老師們都很常這樣教導學生:當你看一件事情,要看得遠一點。
當你想一件事情,也要想得遠一點。」
Dr. Man站在白板前的正中央,被諸多圓形所劃圈著。不得不承認這是我首次同意女艾倫的說話,真的像極了邪教儀式。
她也轉身一看,若有所思。沒有人敢說一句話,課室就這樣靜下來,活像等待一個莊嚴的儀式開始。
我也在苦苦思索她說的話。當男艾倫在反思自己的原罪時,她強調要我們「想得遠一點」,到底是何種意思?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轉過身來。
「今天就先教到這裏。」她指著白板上剩下的圓圈:「接下來的五宗罪,我們還會慢慢探討。」
說的時候,她細意打量著我們每一個,然後公式化的為課堂作結尾:沒有問題的話,我們下星期四再見。
「有問題。」舉手的人是我。
Dr. Man和眾人都被嚇倒,頃刻連空氣都安靜下來。
我說我不明白,派克的所謂「暴食」為甚麼是罪。
說的時候,我看著派克。他的眼神空洞錯愕,但堅定不移的看著我。
或許是我自我主義,我總覺得,這個目光是道謝。
在Dr. Man這課提及的四種「新原罪」,就只數「暴食」是由原先的罪行保留下來。 Dr. Man將白板刻意畫成和我們的座位表一樣,是將我們借代成不同的罪行。我想蠢鈍如女艾倫都能看得出來。
就這樣而言,我無法理解派克的罪名。
「七原罪的『暴食』,所指的是甚麼?」我問Dr. Man:「如果是純粹貪吃,那派克所做的遠遠可不算罪。」
他不過是單純的喜歡狄倫。最後的結果當然不堪入目,但歸根究柢,這些行為不過源於一種愛慕至想將他據為己有的心態。
Dr. Man你曾經說過,六世紀的教宗將七原罪排序時,是以最違背「愛」來作第一宗罪的。
在如此講求「愛」的教義裏,喜歡一個人,應該是無罪的。
「照字面看,攝取比起所需要更多的食物為之暴食,也有說法是指浪費食物。」Dr. Man一頓,又說:「可是在現代,當然有新的解讀。」
我們生活相對富足,人類『暴食』的惡行已經延展至另一個層次。
攝取過多的食物,已經不是為了維持生命所需,而是滿足口福之慾,甚至更多的「慾望」。
這個想法其實荒謬至極。
進食的慾望多見源於享樂、好奇等等。最常見的例子可算酗酒。在但丁的《神曲》亦有提及暴食一宗罪,當中的馬爾凱塞爵爺「縱情狂飲,儘管他那時並不口乾難忍,他就是嗜酒如命,從不感到酒癮被滿足。」
除了暴殄食物資源以外,因好奇進食而帶來的惡果更不用多說。
將珍禽異獸放進口裏,某程度上都是在滿足對味道好奇的慾望。世界生而平等,人類憑甚麼覺得自己更高尚,可以吃盡地球其餘一切生物?
野生動物體內的毒性,養尊處優的人類身體根本無法適應和排解。
因暴食而導致的全球性瘟疫,我想,其實是被吃者最後的還擊。
然而派克的所作所為,不也是出於「慾望」嗎?Dr. Man反問我們。
慾望都是一樣的,也沒有哪個比另一個更高尚。
「那麼,」她看著派克,擲下一句:「你和他們,又有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