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鏽鐵騎士(父女/少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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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18 07:31:24


古丁平原的邊陲小鎮,不知何時開始流傳一些故事。提及一位獨行傭兵會在危難時伸出援手。但不是任何危機——只有危及性命他才會現身。

而且,他總是會收取和受助人「性命相等」的高昂價格,身上卻依舊穿着鏽蝕板甲,錢都不知花到哪裏去了。有人說他是魔格納化身,也有人說是審判者。但鏽鐵騎士什麼也不是。

他僅僅只是格羅德。

格羅德與阿絲蘭的歷險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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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18 07:33:57
鏽鐵騎士
作者:諾蒂西亞






酷熱陽光照耀在刑場上,陳血像黃土的瘀痕。赤裸上身的沙民在圍觀,身上帶有奴隸刺青,喧鬧與紛亂。汗水,還有彷彿戰場發酵三天的血腥味,纏繞着所有人的鼻頭。



吸什麼進去,吐什麼出來,人們口裏自然也說不出什麼好話來。



「殺掉他,騎士都是罪人!」



骯髒的手,指甲縫裏帶着黑色凝固的血,指向刑場上的異國人。嗓音高亢刺耳,男與女混雜其中,沙民的語言本來就像含糊得像唾罵,此刻更夾雜許多難以聽懂的詞彙。



「他們是埃米爾的劊子手!滿手血腥的僱傭兵!」



所有的謾罵和目光,就像陽光和毒辣的熱風一樣普遍,此刻卻傾盡全力,攻擊那跪在刑場上,彷彿黑岩般的結實身影。騎士卻無動於衷。



汗水沿着面龐下滑,在剛長出的鬚渣上停留。頸部曬痕細述著歷鍊,他本來膚色蒼白似大理石,不過在陽光狠辣的國度停留太久,所有人都會越來越像沙民,就算是膚色再白的北洋人也一樣。



「安靜,諸神在注視!」



周遭頓時一靜。圍觀的人識相地收起武器,脫下帽子,諸神的殿堂必須保持尊敬。然而黃沙上是骯髒的刑場,城鎮市集中央,「殿堂」被掛着血腥人頭的篷車包圍。



「諸神」披頭散髮,眼神虛無混濁,血繪成無法理喻的形象。他們是奴隸主、大沙漠的埃米爾、曾經最尊貴的大人和夫人,還有為他們盡忠到最後的士兵。有些是叛徒,但沒有人會饒恕叛徒。



刑場味道還真上頭,跪在地上的騎士暗忖,沙民貴族埃米爾和他們的太監,即使平常愛用香水掩蓋自己的體臭,死掉時,血還是一樣腥。



騎士想掩着鼻子,卻也沒辦法,若果曾在戰場上嗅過那被高溫發酵數天的屍臭味,這輩子就難以忘懷,惡臭,但充滿活着的喜悅,騎士感覺自己就像戰場上活下來的人,他卻高興不起來。



審判異國人的法官有三,在大石桌前正襟危坐。桌上放着異國騎士的家當—— 一柄烏黑的劍、乾皺皮袋子、酒囊,還有一套生銹發紅的板甲。鎖喉、左肩甲和一部份的腿甲也許早已丟失,只剩下它最主要的部份。



「如今我們即將審判,鏽鐵騎士——格羅得……」



穿着白麻布長袍的人很會挑衣服,至少覆蓋住身上所有的奴隸刺青。他口裏說着鹹淡不一的通用語。但含糊和急促的說話方式,卻無法掩飾他的母語——奴隸腔。



「是格羅德,『德』。」



異國騎士的通用語異常純熟,毫無情感地打斷他,但朗讀宣言的法官沒有理會。圍觀的人竊竊私語,怨恨地說,這是壓迫者的語言,他和那些埃米爾是一夥的。穿着法袍的奴隸法官,卻在模仿他們的壓迫者,騎士有點想笑,但忍住了沒有笑出來。若果這時候笑,也太不識相了,他想。



「現在請宣讀誓言……」法官翻開厚重的法典,指着文字朗讀:「我們是審判者的眼,將看透世間罪惡。」



「我們是審判者的眼,將看透世間罪惡。」圍觀的人唸。法官運用自己不純熟的高等通用語唸誦法典,他們跟隨,法典卻是他們口中的壓迫者所寫,諸神也是埃米爾信的神,想也覺得諷刺。
2023-10-18 07:34:34
「我們是審判者的刀,為世人砍斷邪惡……」法官道。沙民腰間生銹的彎刀在陽光下閃耀,異國騎士的長劍卻沉默得像炭。



「是劍,不是刀。」劍的主人沒有保持沉默,像在揶揄審判他的人:「審判者手持的是劍,祂是劍侍之神,不是彎刀之神。」



圍觀的人紛紛議論;刀和劍,在奴隸腔是同一樣東西,他們可沒有那麼多花俏的字。但在北洋可不同,埃米爾用的高等通用語也區分得很清楚,劍是劍,刀是刀。但騎士並不在意這些,他只是在拖延時間。



「安靜!」



手持利斧的第三位法官站立起來,森寒的鐵刃上帶著碧綠。「割顱者」拉曼卡,奴隸革命以來,不到半月就為自己贏得了這個名號,全靠在刑場對手無寸鐵的人行刑。騎士卻覺得,不會動的對手,實在沒什麼意思,若果連劊子手都有稱號,那他們就是群把名號看得太重的的笨蛋。



「異邦人,你侮辱了神聖的審判。」割顱者提着斧頭走來,身影似遮擋艷陽的巨人。



騎士卻只看到滿身肥肉,還有身上無數記錄罪行的刺青。由犯罪者來斬斷罪惡?好罷,也許很合理,他們的確是推翻了曾經審判他們的人,當權的法官、埃米爾,還有他們的家人,包括孩子和嬰兒,全部都砍了頭,放到了木尖上,不是奴隸的家傭,也沒有放過。



「神聖的審判?」騎士笑了起來,他想起了從前無數人和他說過相同的話:「我要求決鬥審判,夠神聖了嗎?」



「你可知道沙民沒有這個傳統?」拉曼卡瞇起眼睛說,臉像團烤焦的肉包子。騎士看着就覺得滑稽,他怎會不知道,他只是在拖延時間。



「我當然知道。」騎士調侃著說,臉上笑意漸濃:「但說到底,我們信仰同一群神。」



「救助萬惡、貪婪的埃米爾和商人,然後取酬金?你只是個唾棄信仰,滿手鮮血的僱傭兵。」拉曼卡將斧頭枱到肩膊,高大的影子籠罩到騎士身上:「願諸神詛咒你的靈魂。」



「我很好奇,你覺得他們的命值幾個錢?」格羅德抬起頭,他被枷鎖禁錮的雙手無動於衷,嘴角卻勾起弧度:「你的命,又值多少錢?」



「魔格納的鬼僕才會將人命用錢來衡量!」拉曼卡憤怒地咒罵他,在烈日下高擎斧頭。



「然而審判者的左手上是天秤。」格羅德嘿嘿地笑了兩聲:「算了,我才不會留下來和你們玩過家家,是時候了。」



「對,你的時候到了。」拉曼卡咬牙切齒,恨不得馬上下手,然而他還需等待首席法官的宣判。



「死刑!」



刑上的群眾高呼。法官舉起手示意肅靜,但沒有主人的奴隸就像脫韁野馬,他們彷彿不願再屈從任何聲音和權威,在怒吼,盡情享受自由,血腥的自由,憤怒的自由。



「死刑!」



「我,代表諸神,宣判你的死刑。」法官幾乎是大吼着說:「立即執行!」



利斧砍落,如迅雷破風。除了格羅德的思緒,一切卻彷彿停滯不前,凝固當下;這場鬧劇也該完了,格羅德心想,果然在每個地方停留太久,只會帶來麻煩,騎士暗嘆了口氣,不禁回憶起以前的事。
2023-10-18 07:37:49
1.1 佛倫卡卡瑰寶 Francaca's Gem




古丁平原的邊陲小鎮,不知何時開始流傳一些故事。提及一位獨行傭兵會在危難當前時伸出援手。但不是任何危機——只有危及性命時他才會現身。



而且,他總是會收取和受助人「性命相等」的高昂價格,身上卻依舊穿着鏽蝕板甲,錢都不知花到哪裏去了。有人說他是魔格納化身,也有人說是審判者。但鏽鐵騎士什麼也不是。



他僅僅只是格羅德。



而格羅德快受夠了。



這酒嚐起來比馬尿還要臊。既沒有北洋葡萄紅的韻味和層次,也不如甜美的冬日流金……但把兩者放在一起比較就是種侮辱。只懂養馬的草原城鎮,格羅德又能有何期待?



啊,該死,隨便在北洋一家旅館喝到的私釀麥酒都比這個要好。格羅德情願喝那馬槽裏的水。他的坐騎雷帕特肯定很幸福,在格羅德付錢給照看馬匹的牧人時,他囉囉嗦嗦地說佛倫卡卡的水草多麼好,還不忘露出一個缺了門牙的笑容。



格羅德恨不得快步離開,到酒館裏喝一杯。馬糞的草青味兒叫人受不了,還有那尿臊,浸淫在房子和圍欄的木料裏,稻草也是。縱使他曾是騎士,還和一匹馬野營了好幾年,但馬比人多的鎮子,還是饒要了他罷。



他花了點時間,挑選氣味較淡的旅館,但沒想到還是輸給了眼睛。酒館侍女年僅十六,生得好比甜美的冬日流金。聽說三代人都在這兒當活招牌,女兒一個生得比一個好看。格羅德還沒嚐上一杯就付了錢,只怪自己太急躁。



酒像狗屎,但人不是,格羅德當自己贏了一半。



他向來相信,天下之大,沒有他把不到的妞。但佛倫卡卡充滿了像小點心一樣的「障礙」。畢竟許多草原汗國的商隊都會經過,有人甚至形容,晚上的佛倫卡卡,會比雞啼的早上還要熱鬧,懂的人自然會懂。



馬會求歡,人也一般。



「騎士老爺。」



背後傳來生澀的北洋行話,格羅德不禁想起種種晦暗的往事,差點沒了喝酒的心情。但轉念又覺不妥,聲音的主人溫軟嬌滴,奶音帶着挑逗。即使北洋話不是她的母語,格羅德也聽出了背後含義。



果然來了個甜蜜的小障礙,格羅德嘴角一揚,卻沒有急着回頭。他的口袋沉甸甸,到底誰會先按耐不住?他猜是對方。



「騎士老爺,別不理我嘛?」



聲音如藤蔓般糾纏了上來,小麥色手臂比初熟的禾稈還要誘人。香氣撲鼻,聞起來像北部的甜羅勒還有熟成乳酪,此等尤物格羅德只怪自己沒有更早注意到,諸神在上,他來佛倫卡卡第七天了,自以為最美好的一切他都品嚐過,但諸神總愛開玩笑。



「我不叫那個名字。」格羅德氣定神閑地回頭,以高等通用語回答。女孩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似乎是對騎士所用的語言有著深植靈魂的敬畏,但很快便鎮靜下來。



格羅德稍微意會,略一皺眉。女孩有意無意地遮擋自己的手臂,但赤紅的奴隸刺青,還是比城鎮佛倫卡卡受盡風沙折磨的陳舊招牌要顯眼。



格羅德將女孩的側臉看了個清楚。她臉上雀斑淡淡,像夜鷹的蛋。膚色粉嫩的點綴,令騎士不禁想起野營好滋味。但讓他意外的是,眼前來的可不是小點心。



即是隔着板甲,格羅德都能感覺到少女胸前的壓迫之重,讓人恨不得馬上幫她解放。騎士還以為在這種鄉村地方,遇上酒館侍女已算是掏到沙金了,想不到河底還是藏着瑰寶。



「還有我明天就走。」格羅德往杯子裏啜了一小口,眼角卻留意着少女的表情。女孩梳理整齊的長髮扎成單邊麻花,栗色似柔亮的馬鬃毛。清秀眉毛皺起,帶着倔強,恐怕會使出渾身解數把格羅德留下來——又或者是他的錢。



「說不定,有人能讓大人逗留更久。」女孩輕輕一笑,床上聲音大概會比清早起來的鳥兒還動聽。



「不用大人。」格羅德手腕一轉,簡單地行禮:「格羅德,不是騎士,也不是大人。」



「小鳩。」少女溫文地回應,重新掌握住場面,禮數並不缺。格羅德眼神飛快,瞥望酒館內所有的面孔,剛好看見一名沙民穿着絲綢領巾和傳統的花紋馬甲,正往這邊看過來。



想不到把女奴教育得這麼好,格羅德很快便意識到真正和他做生意的是這個人,猶如給他蹺了一頭冷水。北洋行話和禮儀,這可不是隨便一個草原少女會掌握的東西。



罷了,格羅德嘆了口氣,他斷無可能拒絕這般好意,除非抵達如戈潭斯般的大城市,否則此等優待可是買少見少。



「每逢一個地方的人開始認得我,我就會離開。」格羅德平淡地說:「四枚銀駱駝,就一個晚上。」



「格羅德大人覺得小鳩只值四枚銀駱駝?」少女失落地輕咬下唇。對於頭腦一熱的男人可是誘惑到極點,但不是格羅德。



四枚銀駱駝能令貿易城市的妓女高興上一陣子,卻竟然滿足不到一個小城鎮的奴隸女孩?格羅德感覺有些奇怪,他不會是被當成外國來的冤大頭了罷?



「胃口不小。」格羅德用讚揚的口吻道:「可能搞錯了對象,但我欣賞你的自信。」



「那自信值六枚銀駱駝嗎?」小鳩依舊不放棄:「或者七枚?」



「五枚,我還是會考慮的。」格羅德失笑,少女還真的打算死纏爛打。



「多加五十個銅奴會有難忘的回憶哦?」小鳩笑逐顏開。五銀可是一筆不少的財富,大概是尋常人兩個月的生活費罷?也能買到一柄沙漠彎刀。格羅德卻不覺自己虧本,他的劍已經夠好了。



「那我可以要試過了,才知道回憶值不值這個價錢。」格羅德淡淡地說。小鳩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一個草原少女能有什麼樣的把戲?
2023-10-18 07:43:53
「格羅德大人可不能耍賴哦。」小鳩拉開椅子,坐在他旁邊。她雖然身材嬌小,但臀部將椅子完全覆蓋,又沒有多餘的贅肉。少女在桌子面前彎着腰,展露美好身材。格羅德看得滿意一笑,這小妞很清楚自己的優勢。



「讓我買你一杯,顯示我的誠意。」格羅德舉杯啜了一口,在案上放上四枚銅幣,但輕輕用手擋住上面的奴隸圖案。他實在喝不慣佛倫卡卡的酒,曾經的騎士精神,也讓他沒法當面侮辱一位女性。



「呼呼,剛見面就說要買酒的男人都是騙子。」小鳩注意到他的動作,眼神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就笑着盤開了話題:「格羅德大人是個誠實的大人嗎?」



「到明天早上之前,我都是個老實人。」格羅德微微一笑,提高聲音說:「為小姐上一杯麥酒。」



「這麼老實,我就問你,北洋男人是不是比較喜歡皮膚白的女孩?」小鳩稍微賭氣地問。格羅德察覺到,這是為了抓着男人心的小遊戲,但他樂意奉陪。女孩並不是真正介意膚色,只是為了讓格羅德「在意」。



畢竟交易,從來不是為了抓着身體的慾望,而是心靈的寂寞。



「白色的雞蛋和棕色的雞蛋,你喜歡吃那一個?」格羅德反問。女孩稍稍一愣,格羅德這才記起古丁平原沒有白色雞蛋,他於是說:「偶然轉換一下口味,吃同一種可是會厭的。」



「討厭,可不能把人家比作食物。」小鳩懊惱地鼓起腮子,還真的挺惹人憐惜,卻又低聲說:「一會兒,誰被誰吃乾抹淨還不知道呢。」



「我喜歡有自信的小女孩。」格羅德和她碰杯。



「騎士先生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小鳩問他,似乎對於杯中物的味道並不抗拒,灌了一大口。



「我比較想聽草原上發生了什麼事。」格羅德道。也許是之前遇過不願談論自己過去的客人,小鳩主動談起邊境小鎮的生活,那些商旅與面孔,來自各地的平淡小事。



聽說又有人贏得了「抵達新大陸之人」的名號,還是位女商人;戈潭斯一年一度的競技大會開始了,想為自己贏得榮譽的人去了,有的永遠都沒有回來。



看着眼前的女孩,騎士卻想起某天闖入他平靜生活的卡珊.光紋——路斯大人的私生女,倔強叛逆、聰明美麗……不,他不願想起她,格羅德回憶裏的深淵,像一雙永不消逝的眼睛般注視着他。



直到侍女吹熄了第一支蠟燭,格羅德才察覺到卡珊.光紋已經不在了。眼前只有小鳩,長了淡淡雀斑的小麥色皮膚少女。她表情有點複雜地看着格羅德,也許騎士是第一位願意聽她說這麼久的客人,又或者,她只是在疑惑為何格羅德沒有急着帶她回房,說不定身體有點毛病?



格羅德可不願被人看扁。



「也到了就寢時間。」格羅德道。



「需要小鳩為你擦乾淨身體嗎?」少女狡猾地問他。



「只怕我們沒有那個時間。」格羅德道。女孩吃吃地笑。



小鳩挽着他的手,陪他到閣樓房間。剛推開房門,大手便粗暴地扯開女孩的衣襟,俏乳如一波浪。她驚叫一聲,格羅德卻聽得出是裝的。裝出來的更該死。



格羅德一把將她推到輕薄的床舖上,木架吱呀吱呀的,女孩哎喲著吃疼,卻嘻笑着以奴隸腔說:「騎士大人喜歡粗暴嗎?」



「不要這樣叫我。」格羅德低聲咆哮。就算撲熄不了纏繞他的念頭,他還是知道隔牆有耳。畢竟這是生意,他不可能做得太過分。



他吻了女孩,沒像那一天對卡珊.光紋的那般深。小鳩不是女孩的本名,也許只是個妓名……卡珊也一樣,她本來可以堂堂正正的姓「路斯」,但卻因為她是個受諸神唾棄的私生女,不忠誠的產物,她姓「光紋」。



小鳩一絲不苟地用手掃過身上每個角落,解開所有能展露與人的奇觀。俏乳可能是她身上最白的地方,點滿了雀斑,乳首像初生雞蛋一樣大……卻沒有卡珊身上最暗啞陰影的一半白。



格羅德揑得她手臂泛紅,無法掌握的乳也一樣,烙下他的指印,恍似小鳩手臂上的奴隸刺青;卡珊的手臂有個燒傷的痕跡,任誰都知道,那是她父親所為,但沒有人敢提起,除了格羅德;格羅德親吻她的傷痕,就像他親吻她的刺青。



小鳩的嬌喘聲逐漸朦朧而迷離,騎士的手好比靈巧樹蛇,卻又粗壯得像勒死人的蟒蛇,女孩看見了鬼僕,眼睛在失神與亢奮之間徘徊。格羅德往開挖出來的濕潤井口猛烈挺進,女孩的叫聲奪唇而出。



沒有裝了,很好。



那夜的暴雨下,卡珊對他坦白。她要離開這個地方,被十二神榮光照耀的聖路斯山,光芒像教條,還有虔誠的教誨似牢獄。她父親的眼卻只展露了諸神的殘酷,沒有慈悲。她想要離開,但污辱了領主榮譽的女人,卻只有被囚禁的命運。



格羅德感覺自己猶如脫繮野馬,女孩用虛弱纖細的手臂勒緊韁繩,指甲留下血痕,卻無法壓止在古丁平原上的無盡衝鋒……他越過多少個山坡,抵達了多少條河的彼岸?數不清,數不清。



就像他在這片草原流浪十年,抵達了多少城鎮,遇到過多少像小鳩一般的女孩,他有多少次想起卡珊?人沒法為自己的命運抉擇,有人生來就被當奴隸出售。卡珊,也沒法選擇自己的命運,生來就是別人的錯誤。



人命就是如此,人命又是何價。



格羅德望向女孩失神之眼的倒映,棕色瞳孔中,他看見那蒼白如大理石的身影,在火光下搖曳,彷彿快要化作混濁,他意識到,他也是其中一份子。但他一直都知道。



衝刺,發狂的衝刺,彷彿用盡生命最後一絲力氣衝刺。白濁腥臭的液體噴濺小鳩身上,沾到了頭髮,隨着他的邪惡慾望一掃而空。麻花辮早已被他拉扯得散成一團,女孩也縮成一團,在餘韻中除了喘氣,再沒其他,像是回歸了人最原始的狀態。



格羅德征服了草原,但他忍耐着睡意,細緻地用濕毛巾為女孩清潔身體。女孩無力道謝,眼圈卻一紅,像在說,沒有人曾對奴隸這麼好。



格羅德沒有,他只是在贖罪。
2023-10-18 16:30:21
2023-10-19 07:08:37
格羅德以為這五枚銀駱駝已經用盡,但卻沒有。



被窩裏的竄動讓他驚醒過來。他是戰士,每天在刀口上生活,劍只會離開自己一臂距離。但他還沒拿到劍,就察覺到跨下的劍早已出鞘。溫軟熱情的舌像母親之手,卻纏繞着他充滿邪惡的地方,彷彿要包納一切。



小鳩的眼神像是在說,這是昨晚溫柔的感謝,但嘴裏含糊得說不出話來。那一絲溫柔竟然比一整夜的激情還要可貴,格羅德笑了,放鬆下來享受這比雞啼還早的醒晨服務。



直至女孩咳嗽著吞了下去,格羅德才擁抱着她,將六枚銀駱駝交到她手中。小鳩的眼睛像在閃爍,和銀幣一樣圓圓的,似星辰;格羅德恐怕會記得這個小城鎮好一段時間。



格羅德下午才打點好行李。為盔甲上油保養花了不少時間,尤其是邊角都生鏽了,但這一套殘缺的板甲他捨不得換。酒館為他用草料餵了馬匹,老闆娘的眼神還是非常警惕,生怕格羅德吃了她的寶貝女兒。格羅德卻已釋懷,他在佛倫卡卡發現了更好的事物。



陽光曬得金屬板滾盪,大路上塵土飛揚。商隊來了又往,皮膚漆黑的人、皮膚蒼白的人,還有介乎兩者之間。有人宣讀通用語的禱文、奴隸腔的咒罵,還有金屬硬幣叮鈴作響,空氣中瀰漫着駱駝和馬匹的臭味。



買到了藥就走,格羅德告訴自己,他不能對這地方有任何留戀,買到了藥就走;仰望着天邊那一圈白色的光環,他又開始頭痛,腦海裏像有人在唸誦,該死的,又來了,那橫跨天際的神域界無處不在,彷彿詛咒,每逢看見他都會頭痛。



頭痛的藥。聲音越來越囉嗦,卻毫無意義。格羅德走到了暗淡小巷,他來這個城鎮的原因其中之一,就是聽說這兒有月神巫,能買到一等一的頭痛藥;三年前,他就開始頭痛了,直到現在還沒治好,諸神詛咒的毛病,大概他隨時都可能暴斃了罷?罵得天上諸神太多的代價。



推開圓形小門,巫女小店卻只是個充滿草藥刺鼻氣味的地方,平平無奇。不過只要能治好這惱人的頭痛,格羅德發誓絕對不會以貌取人,尤其是眼前乾皺的老婦人。



「真是稀客。」女巫項上掛着三稜水晶。雖然嘴邊這樣說,但她老邁的皺紋卻顯示不出半點驚訝:「北洋的騎士,怎麼會來到這個鳥不生蛋地方?帝國的城堡都被積雪掩埋了嗎?」



「大概還沒有。」格羅德微微一笑,月神巫的譏諷多麼對他口味。願積雪覆蓋聖路斯的城堡,可惜再厚的雪也無法讓死人復生。格羅德討厭這個念頭,他只想治好頭痛:「聽說你賣最好的頭痛藥?」



「不敢說最好,但也許比北洋所有加起來的都好。」巫女恨不得繼續罵,手邊卻開始拿起草藥,混合磨碎:「冷死人的地方,狗屎都不會長出來。」



「但聽說陰影中長出了狗。」格羅德隨口說道,參詳櫃子上的玻璃罐。連他都不相信的市井謠言,是從某個醉酒客嘴裏聽回來,只是閑着沒事做,和巫女聊一下神怪好像更靠譜。



「那個……我不建議拿那種東西開玩笑。」月神巫忽然停下手上的動作,正眼看了一眼格羅德,眉頭皺起:「這藥治不了你的頭痛,只能舒緩,這頭痛大概誰也治不好。」



「你知道這是什麼病麼?」格羅德凝重地說。這三年來,他都沒聽過任何一人能確切地斷他的症,巫女卻不見半點猶豫。



「這不是病。」巫女繼續混合杵臼中的草藥,卻彷彿不願談下去地低聲說:「四枚銀幣,一天吃一次,夠用兩個月了。」



格羅德只好乖乖掏出錢。他可不能冒犯月神巫,要是女巫不願談,那就只能到別處尋求答案。只是他有點懷疑,那麼丁點草藥真的夠吃兩個月麼?



格羅德推門離開時,他的馬在低聲嘶叫。



雷柏特很年輕,在格羅德上一匹馬死掉時,雷柏特還只是匹不馴的年輕獵馬,皮毛像沙土一樣黃,長腿肌肉纖細矯健,也許是草原上不可多得的駿馬。對於北洋裝備沉重的騎士來說太瘦弱,但格羅德並沒什麼家當。



雷柏特搖着身子趕跑蒼蠅,忽然警覺地抬起頭來。幾乎無人的巷子聽到了吵鬧聲。格羅德不喜歡麻煩,但若果有人的性命受威脅,他還是會想看看那人的命值多少錢。格羅德舔舔乾皺的唇,將入鞘的劍放到了左手上。



「他媽的妓女!性命不值一個銅板!」



穿着花紋馬甲的沙民,使勁踢向捲縮在地上的女孩。女孩在哭,粗麻布衣沾滿了塵土,真的沒有了,真的沒有了,我真的沒有藏,她使勁求饒,但沙民解下了絲綢領巾,擦去額上的汗,旁邊兩名大漢代他拳打腳踢。



「打到她把藏起的錢交出來為止。」
2023-10-19 10:09:39
格羅德認出了地上的女孩。若果再打下去,大概就要死了,於是他揚聲道:「我只會說一次,離開那個女孩。」



「咦?」



似有幾個錢的沙民奴隸主瞇起眼睛,卻像沒有把格羅德放在眼裏:「北洋的騎士大人,孤身一個異國人,不要在這裏多管閑事。」



「需要我救你的命嗎?」



格羅德以高等通用語說道。兩名打手停下了動作,沙民也是一呆。想也沒錯,這是亞達慕貴族和埃米爾才會用的語言,說話的人至少怎麼都會有點地位;格羅德卻不是在和他們說話。



「救……救我。」女孩聽到這句話以後,眼神充滿了猶豫和不解,淚水流淌,求生的慾望讓她衝口而出:「救我。」



「收到了你的委託。」



格羅德眼神不帶情感。這是委託,那他沒必要手下留情。那兩名打手拔出了武器,生銹的沙漠彎刀和鐮刀,格羅德看他們站立的姿態,完全沒有放在眼裏,打流氓架的,拳頭可能比兵器還有效。



沙民卻似乎從這對答中聽出了端倪,神情慌張。這名異國騎士不是普通人。在他這樣想的時候,格羅德拔出了劍。烏黑之劍在陽光下彷彿沒有形體,就像影子一樣暗淡,也像影子一樣快。



輕薄的沙漠彎刀勉強抵抗了兩下,便和主人的手臂一起斷開,鮮血噴濺在牆壁上,打手驚呼着倒地。格羅德一劍切開喉嚨,然後用腳踢開軟癱的軀體,以免沾到他身上腥臭的液體。



另一人見勢頭不對,很識相地轉身跑掉。看身上的刺青也許是奴隸,但臨陣逃走,應該只是普通打手,而不是奴隸兵。反正他像是很確定主人活不長久,格羅德判斷他會因畏懼叛逃罪名,而不敢亂說話。



「救一人的命……必然要他們付上性命等值的代價……」沙民奴隸主喃喃地說:「你是、你是,鏽鐵騎士……」



「是有人叫我那個名字。」格羅德一腳踏在奴隸主的身上,用他的絲綢馬甲擦淨長劍,就像把他當成地上的一塊抹布,而不是掌握人命的奴隸主:「有遺言嗎?」



「我、我可以給更高的價錢,那個奴隸怎會有錢買自己的命?她連贖身都辦不到!」奴隸主像是想到了什麼,神情似找到一條救命索:「拜託,我要買下自己的命!」



「買下自己的命?」格羅德略一皺眉,然後問:「汝命何價?」



「我……我願意出很高的價錢,三個金帆船……還有奴隸,那個女奴隸,你不是挺喜歡的嗎?」奴隸主強擠出微笑道。



「我在外有個規矩,已經接下的委託不會推掉。」格羅德微微一笑。他不討厭小聰明,但是死到臨頭還要耍就有點過分了:「你的遺言,我聽到了。」



格羅德沒有半點猶豫地割開奴隸主的喉嚨,防止他高聲呼叫,讓更多人聽到;女孩驚魂未定,目光恐懼地注視着格羅德。她大概聽過他的故事……該死,頭又開始痛了,早知先吃些藥才多管閑事,格羅德暗忖。



「騎士先生……你要收回昨晚付的錢嗎?」小鳩帶着哭腔地說,頭髮絲凌亂如草,楚楚可憐:「我身上別無分文,他們……已經拿走了全部。」



「不。」格羅德從奴隸主身上解下錢袋,放在小鳩手中,平淡地說:「既然在他們眼中你一文不值,就付我一個銅板吧。」



小鳩像忘記了呼吸,還有哭泣。格羅德卻不願在這個城鎮繼續逗留下去,他打開錢袋,隨手拿了一個硬幣,正打算轉頭就走,卻還是嘆了口氣,說道:「若果這𥚃的人覺得你沒有價值,你就不需要留在這兒,做他們眼中毫無價值的事。」



小鳩沒有回答。淚水從眼框中湧出來。



也許,她曾閃過一絲念頭,想張口問騎士要不要帶她離開。但她最後沒有,格羅德也沒回頭。
2023-10-20 04:23:29
格羅德但願不會再在佛倫卡卡看見小鳩。



過去的人與事,讓它過去最好。就像煎小魚,翻得太多會散掉。兩個月足以物是人非,格羅德沒有聽說自己被通緝,他忍不住回來。



每逢想起這件事,他就頭痛。不論想起什麼事,他都會頭痛。也許這只是一個藉口,一個回去佛倫卡卡,讓心裏好過一點的藉口……即使這次無法遇到河底的瑰寶,也許掏點金沙也不錯。



「師傅,前方就是佛倫卡卡了。」身前共騎的少女道。回望過來的清澈黃眼珠,帶着夜幕與神域的倒影。聽說那是阿斯蘭汗國人獨有,他們的祖先是草原猛獅。但除了這雙眼睛以外,少女看上去就像營養不良的幼貓:「我們要在這裏過夜,補充一下糧水嗎?」



「不要叫我師傅。」格羅德低聲罵道,卻沒有怪責的意思,只是他心煩:「聽到就頭痛。」



「師傅……你有準時服藥嗎?」少女的奴隸腔說得生澀,大眼一眨,四處摸索。半晌才想起袋子空了,淚水湧上眼框:「不對!藥已經沒了!師傅你還撐得下去嗎?」



「嗯,你少說兩句話,我可能會活久一些。」格羅德冷冷地說。要不是藥剛好吃完了,他才不會有回到佛倫卡卡的念頭。



沙色斗篷下,少女擦去淚水,手背上的奴隸刺青和燙傷就像烙印,揮之不去,即使再多的眼淚也洗不掉。臂上的肌肉線條一縷縷,是長久在野地生活,和跟隨格羅德學習了四星期劍術的成果。但女孩吃得太少,否則能長得更好。



「師傅,你以前來過佛倫卡卡了嗎?」少女忽然問。該死的直覺準得出奇,格羅德暗忖,若果不是一個月前,他所救的奴隸主支付不起性命的價格,送給格羅德這個女奴隸作抵押,她早就作為鬥士不知死在哪個競技場上了。



「嗯。」



「那你在這裏殺了什麼人?又救了什麼人的命?」女孩純真地瞪大眼睛,像準備聽枕邊故事,但她能提起興趣的總是只有殺戮和戰鬥。



「就兩個不知好歹的人,還有一個跑掉了。」格羅德好裏沒好氣地說。他不願想起那些人的嘴臉。



「真罕見,師傅會讓那些狗屎不如的人跑掉嗎?」少女彷彿嘲笑他一般道。



「你這張嘴再不收斂一點,不知哪天在街上就會被人幹了。」格羅德冷咧地盯了她一眼。



「我有師傅。」少女轉過身,忽如奇來地抱住了格羅德,即使隔着鎖子甲,也能感覺到那遠超同輩的手勁。阿絲蘭很快就能雙手掌握手半劍,也許再過三年,甚至可以像男人一樣單手揮舞。
2023-10-20 14:54:36
「我不是一直都在。」格羅德說着又開始頭痛。也許他倒下那一天,就是流浪旅途的終結。



「但,你,是,師,傅。」阿絲蘭一字一頓地說,語氣固執得像即使死神親自來迎接,她也會拔劍守在格羅德的屍體前。格羅德嘖了一聲,這眼神……這眼神在什麼人身上看過?看着挺熟悉的。



城鎮的燈火暗淡了許多。奇怪了,格羅德想起那些人曾說,晚上的佛倫卡卡,會比雞啼的早上還要熱鬧。



沒有商隊,沒有衣衫華貴的人。只餘下奴隸,沒有主人的奴隸。裝備似隨意在二手市場拼湊而成的奴隸兵,女奴和男奴在大街上求歡。



沙地上插起長矛,矛尖刺着一個個圓滾滾,散髮隨風飄盪的頭顱。像沒有手的稻草人,浸泡過紅色的油漆,不知是誰人的惡趣味。有的血還在滴,有的已經流乾,有的面上腐肉被烏鴉吃得露出白森森的骨頭。



格羅德不願讓阿絲蘭看見這般事物,也許是他心底僅餘的原則。但卻忽然想起,阿絲蘭早就看過更多醜惡的事,她可是野地的孩子,古丁平原上充滿了殺戮、紛爭和戰爭,每一天都有人死去,她看過的可能和格羅德一樣多。



忽然,他注意到旗杆上隨風飄揚的身影。



「畏罪自殺的妓女」



陳血寫成大字,彷彿木板上的傷痕,放在旗杆底部,生怕沒人看見。軀體早已失去了一切生命的痕跡——血和肉,還有被烏鴉與蛆鑽得潰爛的衣服。只有那把骯髒得像在沙土地上磨擦過,但又曾經扎成麻花辮的栗色長髮,沒有半點價值,殘留在搖搖欲墜的頭骨上。



格羅德的一顆心向下沉。



「我們今晚野營。」騎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他有什麼沒見過,他什麼都見過,那些向命運掙扎的人,最後都會落得如此下場。



也包括卡珊.光紋,和格羅德.迪阿斯。



「師傅,我不明白。」阿絲蘭不解地問:「你不是說今晚終於可以洗個澡……」



「我們今晚野營。」格羅德的語氣無可否定,拉着雷柏特的韁繩,離開了佛倫卡卡。



格羅德心底發誓,他以後都不會再回來。
2023-10-21 07:05:57
2.1 汝命何價? Price of Your Life



格羅德離開佛倫卡卡的第三個星期,草原上開始吹起凜冽秋風,刮得半人高的長草啪啦啪啦地響。有人說,卡兒汗國的騎兵,又要拿着長刀出來收割人命,又有人說,到了狼群狩獵的季節。



格羅德就算對自己的劍術如何有自信,也不願一人一馬對上一群狼。



聽說草原群狼餓得不得了的時候,連骨頭也吃得下,拉出白色的屎。商隊剛開始進入山地,格羅德看到了遍地的白糞。但狼群很聰明,不會挑比牠們人數多的商隊下手。



奴隸商人奧斯本卡的隊伍,聽說在草原城鎮一帶最大。格羅德觀察了兩天,才決定付錢。五十名僱傭騎手,近百名長矛手,還有三十員經驗豐富的奴隸兵擔任貼身衛隊。奧斯本卡這人對自己的性命,還真的看得很重。



於是,格羅德的小習慣又上來了,他不禁好奇,奧斯本卡.拉曼的性命何價?



這是他決定付錢的原因。



奇怪的是,奧斯本卡的奴隸中,有個黃色眼珠的小孩,瞪着他看,看得雙眼發直。格羅德很確定自己沒有在其他地方見過他。不,他不是在看他,而是他的劍,他的盔甲,彷彿他像是什麼怪物。



算了,格羅德沒有在意,總是周不時就會有一些他不認識的人知道他,又或者,他這個北洋人真的與其他人格格不入。



「看啦!新推出的《低地諸王異聞》!收錄莫爾扎王朝第八十八位騎士王的傳奇風流故事!只要兩個駱駝!」



進入山區以後,雨一直在下。車輪子發出不情願的吱吖,馬匹在雨中喘氣。同坐一輛篷車的旅行商人拿出紙牌和小說來,說要教他們來自伊登的遊戲與文學。格羅德對於這些事毫無興趣,還不如打聽市井傳言來得實用。



而且,兩個駱駝實在太貴。剛出版的小說在伊登聯邦只賣八十銅奴,更不用說是這種給婦人看的情欲小說。騙騙草原城鎮的小戶人家還可以,但格羅德……他可是格羅德。



他看向後方的篷車,那個奴隸還是看着他。同車的小奴隸都很乖地低著頭,唯獨是黃色眼珠的小孩……還是小女孩來着?一直用野獸般的目光瞪他。乾草似的髮又長又骯髒,格羅德看不出來,他向來對小孩子沒轍。



「要喝嗎?」



另一位對文學興趣缺缺的商人,拿出酒袋,塞子打開,遞到格羅德面前;商人顯露好意,肯定是要搞鬼。這句話格羅德聽過無數次,可是撲鼻傳來北洋葡萄紅的香氣,格羅德不禁想看看他瓶子裏賣什麼酒。



「十六年陳的葡萄紅,橡木和榛子香氣,還有一點夏日的杏仁,配上豬肉最好。」商人撫摸山羊鬍鬚,一臉笑意地說,似乎對自己的產品頗有自信。看他的裝束,一件彩繪羊毛馬甲,馬鬃毛作點綴,白麻布的寬鬆長褲,還有絲綢領巾,顯然是位北部沙民。



「一枚駱駝一瓶,是看我們恰好在這兒相遇的緣份。」商人見格羅德沒有作聲,又開始耍新花招。



「這酒,十六年陳?」格羅德低聲說,冷笑著湊近他耳邊:「十二年兌十六年,連北洋人都嗅不出來,可惜你遇上老子。」



沙民商人臉色一變,瞬間往周圍張望兩眼,確認沒有人看見,才在格羅德耳邊道:「六十個銅奴,還有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



「五十個,不叫你免費送我算你賺了。」格羅德用手掂量一下酒袋子,沙民商人臉色像被踩到的老鼠,格羅德笑意更濃:「這份量……」



「很好,先生,你贏了,算我今天倒楣,五十個銅奴……」商人打算認栽,但格羅德沒有那麼容易放過他。
2023-10-21 14:07:35
小鳩唔係已經⋯⋯喇咩?
2023-10-22 03:38:00
2023-10-22 07:53:55
僱傭騎手交頭接耳,商人在車下撒尿。只有格羅德一人在篷車上,尿臊順着風和雨水的氣味,傳到他的鼻子裏,格羅德嫌棄地一扭頭,卻發現有個長矛手在和他打手勢。



「你是北洋騎士吧?」



矛手猶豫地說。他長得有點像北洋人,身體高大粗獷,但五官細緻,棕色毛髮捲曲而幼細,可能是自由貿易城邦的子弟。他身上簡單地搭了一件軟布甲,頂多能抵禦一下割傷。



「怎麼了?」



「加入我們、裝作沒有看見這件事,或者死去,你有三個選擇。」矛手雖然說着狠話,但面對格羅德卻沒抱太多自信:「這群人富得漏油,若果你不願惹麻煩,就一起來賺一筆吧。」



格羅德瞬間明白眼前是什麼一回事。臨時聘請的商隊護衛打算行劫自己的僱主,多麼美好的世道,格羅德喜歡草原上的臭味,簡直讓他想起自己這個人是多麼的受諸神唾棄。



奴隸商人奧斯本卡,的確是富得漏油沒錯,這支隊伍有十輛篷車,都裝載着他買下來的奴隸,要運到各個城市的競技場作表演;還有和格羅德同車的那一群傢伙,騙子、彆腳的騙子、服裝華貴的騙子、專業的騙子……總之都是騙子,口袋滿滿都是騙回來的錢。



不知他們的性命值什麼價錢?格羅德輕舔乾皺的唇。



「我裝作沒看見就好。」格羅德攤攤手,裝作挪動一下身子,卻是抱住了自己的長劍:「你們請便。」



矛手懷疑地打量了格羅德一下。但由於睡覺的關係,他把斗篷蓋在身上,大概沒有人看到他鏽蝕的板甲。



一聲慘呼、兩聲驚叫、三聲喝罵,雨在下,格羅德趁着混亂拔出了劍。



商人驚慌逃亡,剛才拿着小說的傢伙倒在地上,顯然文學和遊戲救不了他。還有賣酒的傢伙跪在地上求饒,交出了錢包,但身後長矛穿喉而過……誰都知道僱傭兵不會放過任何一人,當然包括格羅德,否則他們在哪一個城市都待不下去。賣酒的騙子顯然不夠專業。



格羅德喝了一口葡萄紅哀悼他。



長矛手和騎兵包圍了奧斯本卡的馬車。三十名奴隸兵架起圓盾和大刀,他們是忠誠的戰士,而且看那戰陣,嘖嘖,不得了,說不定這次格羅德沒有機會問奴隸主「汝命何價」。



篷車上,戴上腳鐐和枷鎖的奴隸不知所措。但他們從來不是需要擔心的人,格羅德知道,他們在草原所有人眼中都不是人,而是商品。行劫奧斯本卡,要搶的商品就是這批奴隸。



男人,五十個銀駱駝,熟練的戰士,七十駱駝,女人,八十駱駝,孩子,三十駱駝。格羅德這幾天都聽厭了。這兒上百人,簡直是步行的鉅款。



但在起哄的奴隸群中,唯獨是那個瘦削孩子,也許是女孩子,坐在篷車上,眼神充滿了興奮,沒有理會身邊的任何人。格羅德沒猜透孩子是在看什麼,但在他眼裏,除了殺戮,鮮血和雨水,什麼都沒有。



戰鬥始於長矛手的衝鋒,他們奔跑到奴隸兵的前方。有些人跳起來突刺,加強衝擊,有些乘他們舉盾防禦,持矛刺向下盤。但這些奴隸兵來自伊登,可不是他們鄉村僱傭兵能比。



在矛兵出手之際,已瞬間被盾牌撞開,以為自己刺出的長矛得手,卻被割開脖子的人不計其數。僱傭兵倒了一半。手持大刀奴隸們眼神冷酷,對於戰鬥他們毫無感覺,即使同伴倒在自己身邊,也不會猶豫。



這是他們受的訓練,除了主人的命令,他們本能地抗拒一切感官,也斷絕了作為人會有的感情。除了盾牌以外,奴隸兵沒有其他護具,有人被刺傷,十數人倒下,但矛手早已退卻。



換騎手上陣,他們嚴陣以待。眼前的奴隸戰士顯然沒有他們想像那麼簡單。騎兵以長矛或者彎刀攻向馬車,奴隸們大刀砍向馬腳,人仰馬翻。也有騎兵硬是被幾個人盾牌抵着,從馬上拉下來,亂刀砍死。



格羅德懷疑,若果不是怕遇到狼群而湊人數,單單只是這三十名奴隸兵已經夠了。



小孩奴隸還在瞪着戰鬥看,臉色潮紅。手不安份地揑住衣服,彷彿遞給他一把武器,他就會馬上衝出去打成一片。



但格羅德感覺還不是時候。



縱使他站在一旁觀看,還是會有人急着找死。三名在搜刮屍體的矛手見他活着,叫罵著衝上來,拜託,跑得太快了,使長矛最重要的就是保持距離。格羅德以長劍撥開矛尖,第一人也許是沒意料到他反應如此快,還沒把矛收回去,劍已割開他的喉嚨,他掩着脖子倒了下去。



格羅德側身閃過第二支矛,但第三支擦過他的胸甲,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板甲雖然舊而生銹,但抵擋這些僱傭兵已足夠了。格羅德欺近身去,踢開其中一人,他的神情慌張,竟然鬆開了自己的武器落跑。



「該死,該死,這人!」跑掉的人大呼小叫:「這人是……」
2023-10-22 19:41:31
啊,糟糕,格羅德隨手舉起矛,雖然練習過這種武器,但手感不免有些生疏,用力擲出,剛好刺穿了那人的背部,呼叫聲也戛然而止。好吧,我還算有些運氣,格羅德自嘲般想。



餘下還有一人,他似乎作好了和格羅德拼命的打算。



「喝!」那人還年輕,但是蓄了鬍子,保持着距離刺一槍。看來還是會從錯誤中學習,格羅德暗忖,可惜也只餘下這麼一次機會了。他用臂甲和胸甲之間夾住了長矛,用力將對方拉了過來。矛手一臉不解地凝望着格羅德雙眼,迎來了長劍。



「不要怪我,是你們自己找死的。」格羅德對着他小聲說。



三人倒臥在雨中血泊,血像化開的紅墨水,又像秋天的花。格羅德遙遙望去,還有更多的血,黑皮膚的血,白皮膚的血,全都是紅色的,在沒有顏色的雨水中流逝。



格羅德四處張望,看看還有沒有活着的人,恰好看見馬車中的奧斯本卡一臉驚慌地被四名僱傭兵架住,要搶他的鎖匙。老人身穿絲綢華服,寬大舒適,掩蓋着他瘦骨嶙峋的身體。但奴隸商人的運氣不好,他的士兵全部倒下,對方卻還有八個人。



僱傭兵的眼中,充滿着狂熱,還有淚水,混和着雨。他們八個人即將要發財了,他們整團人一年所賺的錢,還不如這裏的奴隸值錢,更不用說奧斯本卡的其他財產。



時候到了,格羅德大步向前。



「那邊的……北洋騎士大人,救我,救我!包你盡享榮華富貴,這一輩子不愁錢!」



「那來的?比奧旦他們沒有解決他嗎?該死……」那幾人注意到了格羅德,一臉警惕。也是,格羅德剛才幾下就解決了三個人,身上沒有受傷。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就取決於他要說什麼話了。



「汝命何價?」



格羅德問,他笑着望向奧斯本卡。



「什麼?非得是這種時候?」膚色炭黑的老人急得破口罵道:「十個金帆船,夠了吧?」



「不夠,你可是奧斯本卡,草原北部最大的奴隸商之一。」格羅德笑道。他的口氣嚇呆了八名僱傭兵,就像是把他們當成了稻草和樹木,毫不拘謹地在討價還價;十個金帆船差不多是一整條村莊的歲入,但騎士完全沒有動搖。



「二十帆船,那是我的所有現金了!」奧斯本卡幾乎哭了出來,還是他真的在哭?格羅德沒法看清楚,雨水把所有人的臉都沾濕,但奴隸商人看上去比死掉了母親還要苦澀。



「恐怕還不夠,你的命遠遠不止這個價錢。」格羅德嫌棄地說,眼神充滿不屑:「我只收現金,既然你付不起……」



「別廢話了,你以為你一個人打得贏我們八個嗎?」一個長矛手實在看不下去,舉槍衝向前,他的同伴還來不及攔住他,他就攻向了格羅德。



「閉嘴。」



格羅德冷不防砍出一劍,那人擋在身前的長矛應聲斷掉,還有本來掌握着矛的手,血流如注,哀號得像豬。這下再沒有人敢上前,阻礙格羅德議價。



「奴隸,我有奴隸……這些奴隸全部給你,這群奴隸值七十個帆船!」奧斯本卡像馬一樣嘶叫,雨水把他華貴的衣服淋濕得像團破布。



「奴隸……也算是現金吧?」格羅德有些不滿地皺起眉頭:「好,成交。」



格羅德從地上拾起一個盾,本來屬於一個奴隸戰士,但他用不着了。矛手非常警惕地和格羅德保持距離,有好幾人將長矛擲出,但格羅德以盾牌擋開。他快速跑向一人,矛手試圖集結成陣,格羅德卻直接用盾牌衝了過去,將一人撞在山岩上。



那人暈了過去,其他人一擁而上,有一個卻搶了匹馬,轉頭便跑。狼在嚎叫,也許是聞到了血腥味,終於按耐不住,在集結攻擊。格羅德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這個山谷很快就會變得危險。



不過,要解決餘下來這幾人也沒有什麼難度就是了。格羅德飛快斬出一劍,錯開的身影直接讓一人撲了個空,卻割開另一名矛手的肚子,血和腸子都在流,他想塞回去,但是沒有用。



格羅德望向餘下來的四人,他們也彼此相望。格羅德值得他們以性命相搏嗎?也許不值得,但他們已經為這次搶劫傾盡了一切,就算僥倖逃離,也會成為通緝犯,只能把奧斯本卡殺了,又或者死在格羅德手中。



更壞的情況,是死在飢餓群狼的牙齒下。



他們的命值多少錢?格羅德不禁又笑了起來。若果他們打贏了,四個人分得七十個金帆船,也許是他們一輩子都賺不到的財富,足夠在草原買下房產、土地、奴隸,過得像一個小領主。



可惜,他們遇上的是格羅德,注定與這七十個金幣無緣。
2023-10-23 08:46:45
矛手決定一擁而上。也許是為了佔人數優勢,也許以為四支長矛會令格羅德應接不暇。他們慌張的神情彷彿在說,怎麼會這樣?本來是完美的搶劫,卻遇上經驗豐富的奴隸兵,還以為僥倖贏了,但還有格羅德,諸神真喜歡開玩笑。



盾牌只擋開了兩支長矛,一支刺入了沒有板甲遮擋的隙縫之中,正當他們以為得手,卻見長劍從那人的胸口穿透而出。格羅德感覺腰間大概擦傷了,矛尖鈎破了鎖子甲的環,傳來火辣辣的痛。



劍從肌肉、血和油脂裏抽出來。停留在上面的血很快就被雨水打散,劍身比下雨的天空還要黑暗。很快就要入夜了,格羅德知道自己不能浪費時間。



餘下三人步步進逼,出槍的速度飛快,幾乎是胡亂進攻,格羅德卻是輕鬆地接下每一次攻擊,直至他夾住了另一人的矛,砍斷了他的矛尖。



狼在嚎叫,雨下成了泥濘。血濺上了所有人的臉,也包括格羅德,好腥。有一個人崩潰了,發狂大叫,丟下武器逃跑,褲襠裏還殘留着黃色的液體。格羅德像鬼魂,在驚叫聲吸引了另一人注意力的時候,搶上前去,殺了最後一人。



賭,是因為沒有能力掌控一切,他們最後只能在諸神面前愚昧地孤注一擲。



格羅德回頭望向奧斯本卡,老人像雨中的破布娃娃。



騎士就像將搜刮他的強盜一樣,在馬車中翻出錢袋。金幣最沉,但聲音沒有銀駱駝好聽。奧斯本卡雖然一言不發,但眼神卻像是把格羅德殺了上千萬遍。不過格羅德並沒介懷,反正眼神殺不死他。



這人,若果回到城鎮,大概就會誣捏格羅德是搶劫他的強盜之一吧?嘖嘖,看那沒有絲毫感激的神情。格羅德對着他笑,並伸出手來:「老頭,鎖匙。」



奧斯本卡不情願地從懷中掏出一串沉重的鐵鎖匙,交到騎士手中。果然最貴重的東西會貼身保存,格羅德哼著小曲,往奴隸的篷車走去。



途中,他看見自己的馬,雷伯特小跑步來到他身邊,低聲嘶叫。看來看管馬匹的人跑掉了,或者可能有人殺了他。雷伯特不滿地用嘴撞他,像是在說,你關心我一下好不好?格羅德拍拍牠的肚子示意別鬧了,否則他的頭又要開始痛。



格羅德解開了第一人的枷鎖。他是個肌肉發達的小伙,但臉還帶着稚氣,也許是山野或草原部落的獵人。格羅德將鎖匙交給他,叫他們自己解開。



「你們自由了。」格羅德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於是改口道:「呃,我是說,你們不再是奴隸。」



沒有人自由,所有人都是命運的奴隸。這裏有不少人可能是自願向奴隸市場出售自己,以換取溫飽。那些不懂言語的孩子,也回不了家鄉,作為孤兒,四處流浪,他們就是行走的銀幣,早晚會被奴隸販抓回來。



「先生,我們該怎樣做?」有人上前來問。



「拿起武器啊,救你自己。」格羅德平淡地說,又走向另一輛篷車:「很快要入夜,這裏是狼的地盤。」



「你這是害了我們吧?」棕色皮膚的人指着他罵。但格羅德沒有理會,他推開人群。此地不宜久留,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血腥味。



「你要把我們丟在這裏等死嗎?」被解放的奴隸跟隨着他問。



「你想戴着枷鎖面對狼?我沒有義務救任何人。」格羅德見湧上來的人越來越多,皺起眉頭說:「被行劫的是你們的主人,找地上的屍體晦氣去。」



有人拾起石頭丟他,擊打在板甲上,發出悶響,有人拾起長矛,搜刮屍體,沒有再理會格羅德;格羅德跨身上馬,該死,他自找麻煩,任由這群人死掉他可能會少些煩惱,現在簡直覺得頭大,頭又開始痛,吵雜的謾罵變成了腦海中毫無意義的言語。
2023-10-23 18:27:49
格羅德聽不懂,他從沒聽過這種語言,但心煩得很。格羅德夾緊馬肚,雷伯特邁開步子,破開雨點。格羅德回頭,看見有人跟着,是那個骯髒瘦削的小孩,還有黃色眼珠,在夜裏像野獸,黃眼睛是黑暗的好朋友。



「走,你自由了。」格羅德怕他聽不懂,隨便指了個方向說:「拾支矛,保護自己。」



「不。」



孩子張開口,吐出了一個字。



「不?」格羅德皺起眉頭,他向來對小孩子沒轍。



「不。」孩子說。格羅德聽清楚聲音,「他」是個女孩。女孩的黃眼珠像閃耀著光芒,手揑着衣服,用不熟練的詞彙拼湊出句子:「自由,能選擇,我選擇,跟隨你。」



「我,不喜歡,孩子,去去。」格羅德知道再將糾纏下去,不但遷怒於他的奴隸會追過來,要是狼群開始襲擊,他也會遭殃。於是他隨手指了個方向,叫女孩走開。但她擋在雷帕特面前,馬兒疑惑地側頭看她,她也側頭看着雷伯特。



「不,我要學,刀,追隨你。」



該死,格羅德總不能叫雷伯特撞開這個女孩。他的頭又開始劇烈地痛了,詛咒諸神,這是什麼玩笑?就看重騎士精神要守護婦女和孩子,給他設的陷阱麼?腦海中像有人吟誦經文,該死的,他的腦殼快要裂開了……



「你,沒事?」女孩彷彿關心他一般來到格羅德腳邊,拉住了他的衣角。



「要跟我走,就不要說話,不要亂動。」格羅德咬牙強忍頭痛,朝女孩伸出手。她笑着雙手抱住,格羅德使勁一拉,將女孩置於馬鞍前方。



「你別走,不要走,你不是要護送我到城鎮嗎?」奴隸主慌張地追過來,他可不願意和那群獲得自由的奴隸站在一起。他用的高等通用語混和著雨水和恐懼,比奴隸腔還要難懂。



「不,我只救人命,不當護衛。」格羅德冷眼看他,拉穩雷帕特的韁繩:「若果你跑快一點,還能在狼群來到之前離開。」



「詛咒你,願諸神詛咒你!」奧斯本卡大聲叫罵。雷伯特長嘶一聲,奔跑而去。格羅德懷中女孩的雙眼閃爍着崇拜,回頭望向格羅德,揑着衣服的手又開始不安份,卻是伸向了格羅德腰間的長劍。



「我說過,不要亂動,不然就丟你下去。」格羅德低聲罵她。



「你這出售人命的僱傭兵!偽君子,妓女的私生子!」奴隸主咒罵他,聲音越來越遙遠,在雨中快要聽不見,但他還是繼續罵:「群狼會咬死你,影子會吞噬你,你的骸骨會在草原上腐爛……」



狼群在嚎叫,聲音越來越大。這個死法似乎挺好的。



格羅德沒有再理他。



「對了,你傢伙叫什麼名字。」格羅德雙眼看穿雨霧,策馬奔馳:「你這雙眼睛……是亞斯蘭汗國的人吧?」



「我,沒有名字。」女孩說。



「那就叫你阿絲蘭。」格羅德隨便想了個名字,連他也有點懷疑,自己以前讀的書是不是都掉在狗屎坑裏了?還是頭痛實在厲害,他連個名字都想不到。



「阿絲蘭。」女孩低聲默念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阿絲蘭。」



算了,她似乎挺喜歡的,格羅德暗忖,隨便罷。
2023-10-24 14:53:14
「試着動作不要那麼大。」格羅德用劍尖矯正女孩的馬步,抬高手腕,腰收進去,腳不要探得那麼前。阿絲蘭卻心不在焉,黃眼睛盯住騎士的長劍不放,彷彿那古老的寒鐵是奇珍異獸,她是獵手,想試試是什麼味兒。



格羅德略一皺眉,「葬送者」可是連他都無法駕馭的劍,這小妞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胃口?



「我想學,刀。」阿絲蘭注意到了格羅德的目光,她指著擱於岩石上的劍,腳下馬步卻沒有鬆懈,似在等候格羅德的許可。若果他點頭,女孩大概就會撲上去。



「劍。」格羅德以高等通用語說出這個字,他可不想女孩連武器的名字都不知道,就糊里糊塗去學:「不是『刀』。」



奴隸腔中,幾乎所有開刃的東西都叫刀,無論是單面還是雙面,割草的或是殺人的。伊登人認為,給奴隸使用的語言,不需要那麼花俏,只有他們的主人才配運用多變的詞彙。


格羅德可不願屈從。



「劍?」阿絲蘭眼睛大大,充滿着稚氣的臉龐帶着一絲好奇。她沒聽過這個詞很正常,格羅德略有耳聞,亞斯蘭汗國從來不是流行用劍的國度,卻發展出多變而華麗的彎刀。



「『葬送者』可不是一般人能隨便碰的東西。」格羅德冷冷地說,啜飲最後一口葡萄紅,只怕這是他最後一次想起賣酒的商人。他注意到阿絲蘭失望的神情,該死的,格羅德從來對小孩子沒轍,於是道:「還是買一柄你這身板子合用的武器吧。」



「我的,武器。」阿絲蘭低頭默默地重複,笑容再次佔據那瘦削卻滿足的面龐。彷彿有了武器,就能滋養她飢渴的靈魂,正如學者的書本,吟遊詩人的樂器……格羅德什麼時候開始把事情想得如此文縐縐?他從來只是個雙手染血,販賣人命的僱傭兵。



那段在聖路斯城研讀神代語言的時光,他可不願記起。諸神早已拋棄了他。



「為什麼那麼想學?」格羅德於是問女孩,聊些別的東西可以讓他不再胡思亂想,頭也沒有那麼痛。



「我,活著。」阿絲蘭沒頭沒腦地崩出一句話,格羅德沒有聽懂。這幾天以來,騎士對女孩的言語半懂不懂,反倒雷伯特和她溝通得比較好。有時一人一馬彼此嘶叫一聲,見鬼了,格羅德聽說過野地有些孩子被野獸養大,難道是真的麼?



「戰鬥,吃飯。」阿絲蘭忽然眼神堅定地說,抓住騎士的手,格羅德疑惑地看着她,沒有明白她的說話,但卻明白了那個眼神:「戰鬥,活著。」



柴堆上的鐵鍋子,燉著女孩獵回來的野兔。騎士感謝她的辛勞,但他還是更喜歡用陷阱多一點——本來那棕皮毛觸感不錯,可以做個小皮錢袋,但現在破敗得像是被狼撕碎一樣。



當看見騎士拿出鹽巴來,磨去一角放進湯中時,阿絲蘭瞪著看得出神,後來嚐了湯的味道,卻是口水直流。看來阿絲蘭還真的沒怎麼吃過鹽巴,格羅德暗忖,這女孩一直以來是怎麼活下來的?



阿絲蘭從來沒說自己的過去,格羅德也沒有問。女孩不善辭令,連奴隸腔都用得不好,也無法像從小接受事奉訓練的奴隸一般聽懂高等通用語,只怕問她也只會得到模棱兩可的說詞。



聽說一些內陸部落,會直接飲用野獸的血,格羅德不敢想像。北洋有豬血布丁,但他從來不喜歡那腥味兒。



「那麼比起基本功,可能實戰更適合你一點。」格羅德沉思了一會。他只是打算指點女孩一下,當成飯前的閑賦活動。但看見到那眼神,勾起了格羅德內心一些複雜而塵封的記憶。
2023-10-25 12:25:44
他折斷了兩支還算結實的樹枝,有女孩的手臂般粗,重量大概和劍差不多罷?長度也相差無幾。一支遞給阿絲蘭,然後久違地站好姿態,就像以往作為路斯家族的騎士一般。



「試一下你的習慣。」



格羅德後退兩步,仔細地觀察女孩的動作。阿絲蘭復原的速度快得驚人,沒想到吃了幾天飽飯,雖然還有點瘦削,但已勉強算得上和農村的孩子差不多模樣。而且抓住木棍時,能看見臂上的肌肉受過錘鍊,像野地飢餓的猛獸一樣,沒有一絲多餘。



「吼!」女孩大喝一聲,攻向格羅德,像團黃色的毛球忽然向他突進。騎士被自己這個想法幽默了一下,笑着躲了開去。木棍子接連揮出,女孩用上雙手,舞得虎虎生風,不過還是沒碰到格羅德的衣角。



阿絲蘭的重心很低,進攻的模樣像野獸,雙腿強健有力,撲上來的速度比不少成年人還要快。那雙眼睛直瞪着敵人不放,是個好習慣,可是這麼明顯地表露自己的戾氣卻是大忌。



「你的武器很長,不用急着衝向前。」



格羅德乘着空檔說道。阿絲蘭又向他攻來,揮舞了一陣子還是沒打中騎士,甚至連他的木棒都沒有碰到,女孩不免急了,彷彿沒聽到騎士的說話。格羅德搖了搖頭,擋開女孩的攻擊,震得她的木棍鬆脫開去。



女孩卻沒有如他想像般停下,卻是直接撒手,往他身上撲去。格羅德始料未及,該死,只怪他沒有細想,野孩子是打蠻架的,才不會因為掉了武器就投降。



格羅德一把架住了阿絲蘭的脖子,翻身把她按在地上。女孩的手還不服輸地握起小拳頭,往他身上招呼。格羅德休息時不穿板甲,女孩看準了他腰間的傷口,打得他差點眼淚直流。



「夠了。」格羅德喝道。



阿絲蘭這才停下了動作。這野性的小妞,他真的教得動麼?格羅德心道,該死的,拳頭都往他傷口處招呼,看來平常女孩都是把人往死裏打。



「痛?」阿絲蘭問。



「不礙事。」格羅德輕輕咳嗽,其實痛得可以。



「抱。」



阿絲蘭忽然抱住了他,格羅德有點不知所措。



這種感覺,他從來沒有體會過,他的頭又開始痛。不像卡珊.光紋,也不像小鳩,他有點討厭,而且頭痛欲裂。格羅德輕輕推開了女孩,說道:「晚餐快好了。」



不知為何,他心生愧疚,但他更討厭這種感覺。
2023-10-26 12:07:23
3.1 綠髮多拉岡 Green-Haired Doragon



「所以,再說一遍你的名字?」



格羅德有點厭煩地擺擺手,將桌上四個銀駱駝一瓶的冬日流金又乾了一杯。年輕詩人的表情像在滴血,但他有着堅毅眼神,不過,格羅德很懷疑他的錢包還能撐多久。



「綠髮多拉岡。」



詩人的名字有夠名副其實。他的頭髮染成綠色,比春天的草原還要綠,天知道他把什麼衣服染料放在頭上能做到這種效果?格羅德不在意,他知道這酒不錯,既然對方給出誠意,他就聽聽對方要說些什麼話。



以鏽鐵騎士的名義。



最近開始有些人叫他「販命騎士」,或者販命傭兵。但聽起來很廉價,他還是喜歡從前那個名字多一些。



「肉!」



而且來吃飯的不止格羅德。阿絲蘭胃口越來越好,肌肉一直在長,說起話來也更流暢。只不過,不知是學了誰的口吻,她總會在說其他人時加上「狗屎一般的」。城鎮街上,鄉親們用詭異的眼神看着格羅德。



拜託,這野女子不是他教出來的。



看着阿絲蘭大口地咬六十銅奴的肉扒,彷彿撐不到四句話就要再叫一份,多拉岡的神情像在吟誦一首怨哀而痛心的情詩,只不過是在哀悼他的錢包。



「你聽我說,有人想要我的命。」多拉岡語氣喘急,但格羅德不確定,他是為了在酒肉吃喝乾淨之前交代完畢,還是他真的非常珍視自己的性命:「你是鏽鐵騎士,對吧?那位會問人『汝命何價』的正義使者,審判者的化身,帶着寂暗之劍,劃破無光永夜的俠士……」



「我看你是誤會了什麼。」格羅德皺起眉頭,忍不住打斷他:「我不知你從哪裏聽來了一堆謠言,但我只是格羅德,有些人叫我鏽鐵騎士,僅此而已。」



「諸神保佑,諸神保佑。」



多拉岡雙手合十地念。看着他笑逐顏開,格羅德不免感覺滑稽。他對那些凡事祈求諸神的人毫無好感,就像看見了年輕無知的自己,跪在十二神的聖堂祈求保佑,也因此被稱作「虔誠」。但諸神一次都沒有和他說話,一次也沒有。



眼前的年輕人,和他很早就碰過面。來到阿斯蘭汗國邊境城鎮多爾多安時,格羅德看見他笑着過來打招呼,記起那容貌,還以為是行劫奧思本卡那群僱傭兵設的陷阱,差點要送他一劍,但黃毛頭反應比他還快,咆哮着擋在面前,以防他接近「師傅」。



格羅德想起來時不禁露出微笑,希望多拉岡不要誤以為他聊得很高興。



「你要幫助我,騎士先生。」多拉岡又開始求他。格羅德顯得不耐煩地喝光了第二杯酒,他討厭詩人的第二個原因,就是他們經常說不出重點。在古丁平原,詩人會用馬提琴拉出樂章,歌曲的語言通常混雜奴隸腔和高等通用語,視乎聽眾是誰,但內容要比北洋的曲都更晦暗難明。



「叫我格羅德就好。」格羅德道:「是什麼人要你的命?」



「愛情是多麼美好,我愛上了埃米爾的女兒,阿斐葉特.安潔麗.多爾多安,她說喜歡我的詩,勝過月亮與明星。」
2023-10-27 14:20:45
多拉岡雙眼遙望燈火。恍似夢縈,一邊把弄自己詭異的綠髮。格羅德疑惑地瞥向詩人,看不透他這樣做的緣故。



「我可沒時間來聽你說這鳥事。」格羅德冷冷地說:「狗屎放在一邊,說重點。」



「不,這是一些美好的小背景,萬事的因由。」多拉岡有點緊張,像忽然從幻想回到現實般道:「我展開了對阿斐葉特的追求,但她父親,多爾多安的埃米爾……」



「不用告訴我他的名字。」格羅德打斷他。亞斯蘭汗國的貴族姓名冗長,尤其是男性,聽說會把信仰的神、居住的土地以及第一個結婚的女人,都加到名字裏面。他可沒有賦閑聽這些有的沒的。



「總之,他父親用盡方法阻礙我們見面,起初是衛兵,後來派人打了我一頓,最近我察覺被人跟蹤了,他一定是看上了我的性命,想一了百了。」多拉岡失望地說:「在草原上,人命能用錢來計算,奴隸的命才幾十個駱駝,僱人殺一個自由民,卻是十來個銀幣就有人願意做。」



「看來你也死纏爛打了好一段時間。」格羅德揶揄他,喝完了第三杯酒。



「永不言敗是我罕見的幾個優點之一。」多拉岡驕傲地說,絲毫不以為恥:「我願意為了阿斐葉特越過連城的山脈,賽洛的湖,金沙的沼澤,還有無際的森林。」



「那為了你的什麼葉特,還有你那條小命,你願意付出多少錢?」格羅德眯起眼睛問。



「我的所有積蓄。」多拉岡聽到格羅德這句以後尤其興奮,深吸一口氣說道:「四十五個銀駱駝,二十個東鄧銀環,而且我還能繼續賺,來到這兒之後我每天都在賺錢,要是餘下的銅環和奴幣你也……」



「該死,才剛好夠買一個女奴隸,你打算折騰我多久?」格羅德笑了起來,其實這不算一個小數目,換算成伊登通用的駱駝銀幣,也有九十個。他不清楚年輕人怎麼有辦法賺到這筆錢,但他佩服這種毅力。



「直至……至少,讓我見到阿斐葉特,要是我能解釋清楚,傾吐我的真心,一定有方法的。」多拉岡嘆了口氣說,像個單相思的情郎。



「這事情要是耽誤太久,我可不會管,我還要預留兩星期時間回到佛倫卡卡。」格羅德不耐煩地說,頭又開始痛,彷彿是操控着他的心情。



格羅德厭煩無比,到底他是惹到什麼了?巫女說這不是病,難道是詛咒?還是他頭腦中有個部份壞掉了?



「師傅,吃藥。」阿絲蘭跟隨他一段時間,開始能掌握他吃藥的時機。格羅德輕拍那團黃毛球,女孩心滿意足地將藥粉和酒杯給他。騎士瞥了一眼女孩的盤子,好傢伙,和平常一樣吃得非常乾淨,就連木盤子上的油光都看不見。



「你病了嗎?還是有些什麼舊患?」多拉岡揚起眉頭道,像打算賣他一個人情:「我在草原上認識挺多人,其中不乏優秀的醫師。」



「不用你管。」格羅德冷冷地說。他情願相信巫女的偏方,也比依靠那些四處旅遊的江湖郎中優勝,畢竟巫女賣的藥粉,份量極少就能產生效用。江湖郎中四處流浪,讓你吃毒藥也找不到他們晦氣。



格羅德有次頭痛比平常劇烈,腦海中似有十個人在說話,他用多了一倍的份量,竟然昏迷過去,清早起來才察覺自己很久沒有睡過如此舒適的一覺。



「還有什麼你想知道的嗎?」多拉岡擦了擦手,一副欲欲試的模樣。格羅德早知道事情不會那麼簡單,年輕人明顯隱藏了什麼,看見格羅德這麼答應,他就鬆懈下來了。



格羅德在草原流浪十年,什麼人都見過,但騙子他見過最多,其次是妓女。



「你不會剛好知道這位埃米爾的宅邸有多少護衛吧?」格羅德饒有興味地問:「這種偷雞摸魚的偷情事,我年輕時做過太多,還是乘着夜色竄進去最好。」



「有!我當然知道!這是我嘗試過無數次之後的結果!」多拉岡大喜,如數家珍地和他分享:「雖然多爾多安很大,但埃米爾的莊園位於城市邊緣,有護城河包圍,但護衛不多,只有一百人左右。」
2023-10-28 14:47:19
「啊啊,我在山頂上看過那座莊園,陽台寬闊舒適。」格羅德為自己斟了瓶中最後一杯酒,最後一杯,他想細細品嚐,卻瞥見吃完肉的黃毛丫頭瞪着他的酒杯不放。什麼狗屁玩意,格羅德暗忖,這可是他兩年來喝的第一瓶冬日流金,來自北洋的好滋味,饒了他罷。



「要爬上去也很容易。」綠髮的詩人補充:「游過河時,可以用豬皮袋子。」



「你不會是往窗板子上丟石頭,告訴她你來了吧?」格羅德啜了一小口,眼神微動,阿絲蘭還是一臉垂涎欲滴的樣子看着他。



「不是給小孩子喝的。」格羅德道:「你要喝我給你買杯麥酒。」



「不要麥酒。」阿絲蘭露出厭惡的神情說:「那是給狗屎般的人喝的。」



酒館裏好幾雙眼睛看過來,不懷好意。但似是忌諱身穿盔甲的騎士,對自己戰鬥技巧沒有什麼信心的人眼神閃躲。唯獨有個凶巴巴的大漢,扎了一條黑辮子,直勾勾地看着他們,桌面上顯然是杯麥酒。



「這丫頭……是騎士大人的侍童嗎?」詩人湊近騎士耳邊低聲說:「還是……」



「阿絲蘭,是徒弟。」女孩乘着格羅德一下不察覺,雙手抱走了杯子,就往自己嘴裏灌。騎士伸手想搶回來,但阿絲蘭彷彿咬穩了獵物的幼獅,格羅德懷疑要是他用力,能把女孩從座位上整個拔起來。



「就是個死賴着不走的。」格羅德不忿地說,撒手任她喝個夠。



詩人明明已經壓低聲音,卻還是被她聽見了,正一臉疑惑。但格羅德見怪不怪,在野地能徒手抓兔子的人可不多,不但要有靈巧的身手,還要有敏銳的感官。



「倒是提你一下,帶着這麼小的奴隸四處走,誰都會以為你有『那種』癖好。」多拉岡憂心地說:「而且過多的目光會讓你很快受到關注,我建議還是低調一點好。」



格羅德察覺自己大意了,原來路人注意他並非因為阿絲蘭管不住自己的嘴,而是他忘記把女孩的奴隸刺青隱藏起來。野營一星期,人影都沒見過,他差點把這鳥事都忘記了。



「回頭給你買件衣服,還有武器。」格羅德低頭看見了空杯子,阿絲蘭臉色潮紅。喝得太急了,冬日流金雖然不是烈酒,但也比一般麥酒濃烈得多,甜膩的口味讓人陶醉,讓人無法看穿背後的陰謀。



北洋的特產冬日流金,就是這樣一種萬惡的飲料。



「衣服,武器。」阿絲蘭喃喃的複述,眼神委靡,黃眸子卻看着格羅德不放,忽然抱住他道:「師傅真好,我長大後,要做師傅的,女人。」
2023-10-29 12:27:23
「亂說什麼呢?」



格羅德厭惡地推開她,他從來對小孩子沒轍。女孩卻在木桌子上趴着睡,口水直流。果然這酒不是給小孩子喝的,格羅德暗忖,幾口就醉了,真浪費。



「時候也不早。」詩人擔憂地用目光掃過酒館,許多人在打量他們。格羅德反倒是覺得奇怪,明明詩人的綠髮更明目張膽,但那些人幾乎都只是在看他。



「販命騎士!」扎了黑辮子的大漢忽然站起來說:「管不着自己奴隸的嘴,那就讓主人來承受吧?」



「該死的,他是多爾多安出了名的惡霸。」詩人暗罵,語調卻高低起伏,像是在唱一首曲:「『六指摔角手』尤利安,像山一樣高大,折斷過無數人的腰!」



格羅德看不出他那臃腫的體格,如何似山一樣高大,但呼他販命騎士,卻是讓他的心情變得更壞,他剛才被搶喝了一杯酒,現在正無處發洩。



「承受什麼?」格羅德站起來,銹蝕的鋼鐵手套格格作響,喝酒的商人和僱傭兵都在往這邊看,諸神啦,是鏽鐵騎士,獨自殺死上百僱傭兵的兇手。看他們交頭接耳,格羅德未免覺得頭大,終歸是有活着的人把這些有的沒的傳出去了,消息比他跑得還快。



「當然是亂放狗屁的後果!」尤利安一杯子擲向他,格羅德馬上低頭閃過,但酒水還是潑醒了阿絲蘭。詩人動作敏捷地一個筋斗翻到櫃檯之後,老闆娘抱頭大叫了一聲「諸神啦」,摔角手整個人就朝格羅德撲了過來。



「該死。」



格羅德低聲罵道。阿絲蘭給他找來的麻煩可不少,但顯然眼前的麻煩更大,尤其是體型。



尤利安想攔腰將他抱住,但格羅德知道這招相當不妙,於是一靴子踩向他的腳,摔角手吃痛大叫,胡亂揮出一拳,把桌面上的陶瓷酒壺還有盛肉的木盤子都全都砸成了稀巴爛,卻沒有碰到格羅德一根毫毛。



六指摔角手的力量不容小覷,看他能在這不大也不少的城鎮立下威名,確是有點東西,但格羅德從來沒怕過任何人。他握緊拳頭,乘對方還沒在剛才的衝擊停住腳步,一記上勾拳勍朝他下巴砸去。



尤利安巨大的軀體往後倒,硬是退了三步穩住身子,臉上紅了一塊,但看他那神情不似會這麼容易被解決。酒館內的人舉杯喝采,酒館打架!眾人下注!鏽鐵騎士對六指摔角手!致死方休!



格羅德管他什麼狗屎摔角手,反正他不願在這裏打死人,惹上官非。



尤利安抹去嘴角的血絲,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格羅德將手放在了劍柄上,酒館裏的人喝倒采。阿絲蘭卻大吼着撲了上去,格羅德始料未及,攔也攔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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