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嘅人，都喺同一個世界生活緊》

有一種說法，認為人類的夢境是共通的。
我向來不相信，直至因意外而墮入這個屬於昏迷者的世界。
他們不是被困，而是帶著各自的原因不願醒來。
昏迷不醒，皆因我們無法喚醒裝睡的人。

0.

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正是我被推進手術室的日子。
白光燈猛地一照，麻醉藥甚至還沒注進體內，我就被帶來了。
還未來得及和本來的世界道別，好可惜。
我以為自己已經死去。

「放心，還沒有。」
直到有一把聲音這樣說。
回頭一看，是個坐在地上乘涼的老人，好不愜意。
我問道：「你能讀心？」
老人冷笑一聲，說：「不能，是你把一切都寫在臉上了。」說罷，他毫不客氣地指著我。
這時，我才發現老人的指頭夾上了一個儀器。

老人留意到我奇異的目光，略顯不滿：「看甚麼看，你也有。」
我連忙舉起左手，他所言屬實。動動指頭，沒甚麼感覺。
儀器上顯示一個數字，意義不明。
「那是你的脈搏，」老人見我一臉茫然，開腔說：「不想掛掉就別摘下來。」
話畢，我立刻把手放到外套的口袋中。

「新來的，跟我走吧。」老人終於站了起來，步履蹣跚。

1.

剛才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叢林，我們越走越遠。
我問老人，我們是不是已經死了。
老人說，只要指上的脈搏儀尚在，我們就不會死。

聽見此話，我又把夾有脈搏儀的左手往袋裏放得更深。
我不想死。同時慶幸自己好像還沒死去。

我又問，那這裏是甚麼地方。
老人說，是天堂。

2.

我大惑不解，以為天堂住的都是死去的人。
老人邊走邊說：「死去的人不在這裏。這裏的都是像我們的人。」
「我們怎樣？」我問。事實上，我還未能搞清楚狀況。
我甚至不能確認，自己是生人還是死人。
我們終於走到了叢林的出口，老人回答：「像我們，介乎生死之間的人。」

如果生和死當中有這麼的一個空間，那麼，哪裏才是生的出口。

老人笑問我，想要去生的出口，還是往生的出口。

3.

我直載了當的說，我不想死。
老人對我的答案毫不驚喜：「我知道，我也不想死。」

叢林古樹參天，只有一條路。頭上的枝椏飛來了一隻烏鴉。
老人見狀，從口袋掏出一把麵包屑撒在地上。

回頭一看剛才走來的泥濘路，不見我們的足印。
我抬頭望向上空的烈日，低頭也不見自己的影子。
這些現象使我我不得不懷疑老人。

老人說：「像我們的人，都能自由選擇生死。」
我們，是指昏迷的人。
記得老人剛才說過，摘掉脈搏儀就會死。那麼生呢？
我問老人，怎樣才能醒來，回到原來的世界。

說著走著，終於離開了叢林。我們來到了一個廣場，好不熱鬧。
有一座宏偉的噴水池座落在廣場中央，噴水池之上有一個烏鴉的雕塑。
烏鴉拉著一把弓箭，指向北方。

老人說，跟著箭頭走，就能走到生的出口。

4.

「就這麼簡單？」我心裏存疑。
老人乾笑一聲，說：「有勇氣去生存，已經不簡單了。」


我問老人，這話何解。
老人說，他怕生，也不願死，所以一直留在這裏。

5.

說罷，我的後背被人猛地一撞，一下子失去重心的我快要跌倒。
下意識使我伸手著地，好讓自己卸點力。在千鈞一髮之際，我才突然想起不能弄丟脈搏儀。
雙手落地的一刻，指尖的脈搏儀和地上的紅磚頭劇烈的摩擦。
還好，脈搏儀沒掉。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確認自己還生存，又呼了一口氣。
在下一秒，老人向我伸手，想要摘掉我的脈搏儀。
我來不及躲避，可是任老人使出多大的勁，它仍然牢牢依附在我的食指上。

老人笑我的窘態，說：「我早就告訴過你，昏迷的人可以選擇生死。」
在這個世界，能夠摘下脈搏儀的人只有自己。

6.

「抱歉……」身後又傳來一把聲音，那是剛才撞到我的行人。
她是一個女孩子，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她戴頭箍，穿紅格子連衣裙，手上提著一個籐籃。
老人見到她，問：「楠楠，趕著去哪？」
這個叫楠楠的女孩子說，要去幫媽媽買東西。

老人摺起衣袖，腕上掛著一隻長滿鏽的錶：「還不走，集市就要關門啦。」
楠楠一臉慌張，沒有和老人道別，拔腿就往廣場方向走。
跑的時候，又撞倒了另一個行人。

7.

他們的說話令我頗為在意，我決定問他一些關於市集的事。
他停下了腳步，我也跟著停下。
因為我只懂得跟著他走。
他不帶著我，我哪都去不了。

他反問我，不走了嗎？
他說，他以為我著急要找生的出口。
思緒跟著腳步停了下來。我搖搖頭。
我說我的確要找，可是我不急。

他滿意地點點頭，說我孺子可教。
我問，那我有甚麼要學。
他說，多得很。

說罷，又有另一個路人前來向老人打招呼。
這個路人穿著素色的衣服，和老人的很類似。
路人恭敬地問：「請問現在幾點了？」
老人再次拿起衣袖，說四點四十分。
路人點點頭便離開，同樣不說再見，慢慢地往反方向走。

8.

我問老人，為甚麼他們都問你時間。
他說，因為這裏有腕錶的人不多。
我看周圍的確不像現代的都市，倒像中世紀的歐洲小鎮。

老人說，在這裏的人都不著急。所以我也要學懂不能著急。
我立刻反駁，剛才撞到我的女孩子很是著急啊。
老人搖搖頭說，楠楠不同。

9.

老人和我走到了剛才提及過的集市。入口處有一個英式電話亭。
電話亭外面累積了長長的人龍，好歹也有幾十人。
我問老人那是甚麼。他說，那是電話亭。
除了入口以外，唯一和現實世界接軌的地方。

輪候個多小時，我和老人終於來到了電話亭。
我問老人，我要打電話給誰。
老人說，隨我喜歡，只要是在現實世界的人都可以。

他從口袋給我掏出一枚金幣，沾上了幾顆麵包屑。
我想起了一個人，按著曾經最熟悉的八個數字。

嘟，嘟，嘟。

「喂？」話筒裏傳來了她的聲音。
在活的世界，我不敢致電她。
只有在這個更接近死亡的世界，莫說是一枚金幣，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只為再次和她說上一句話。

此時，老人在旁說：「忘了告訴你，這邊不能說話。」

10.

我瞪大了眼。
老人吐吐舌頭，說：「你可以說話，只是她不會聽到。」
我試著對話筒說話，她果然不能聽見。
她只管一直喂，喂，喂。

老人叫我，試試按1字。
我照辦了，話筒從我們那端自動播出了一段錄音。

「小姐您好，我們是乂乂美容院致電您，恭喜您中獎。我們會送您一個免費療程。」

她好氣沒氣的回答說：「不用了。」
老人示意，讓我再按2字。

「可是新療程的確十分划算！今天有緣和您說話，再給您九折。」
她在話筒裏頭乾笑幾聲，又說：「我沒錢，你給我打折也不管用。」

不待老人再說，我逕自按下了3字。

「五分鐘，就給我五分鐘！您肯定會————」
還不夠五秒鐘，她掛線了。

我緊緊握著話筒，不願離開。
老人拉著我要我走，我說外面的人都不著急，讓我多待一會。
他輕嘆：「他們不會著急，可是也會生氣啊。」

11.

老人說，他們叫這個做如果電話亭。
如果，這個世上有如果電話亭。我們還會不會把如果掛在嘴邊。

我問，既然不能對話，又為甚麼要致電給他們。
老人說，有些人還會惦記那個世界的人。
可是人鬼殊途，縱使我們不是鬼，也不能算得上是人。
總之，道不同就不相為謀。
一通電話，已經是我們可作的最大干擾。

在那個世界的人，不能知道有關這個世界的事。
所以掛念他們的話，就打個電話吧。

如果你也能聽見，我在另一個世界的吶喊。
你會不會想我回去。
你會不會想我。

12.

離開電話亭後，我們走到了集市。
老人說，這裏的生活模式和現實世界一樣。人們各司其職，各安其位。
有人種小米，有人捕魚，有人紡織。
每逢正午，大家都會把收穫帶到集市去賣，日落之前就會回家。
我留意到，這裏的人手上都有脈搏儀。

我問，既然有人掛念那個世界，那他們為甚麼不走，為甚麼不去生的出口。
看著在集市樂也融融的人，我看不透。我又望向老人，再問一遍。
你，又為甚麼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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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出兩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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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巴

同時出兩個故?

係呀，哈哈
筆友故會日更，呢個就應該不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