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 黃粱一夢(3)
「啊!!!!!!!!!!!」
南宮暘歇斯底里地大喊,這聲吼叫與以往充滿殺氣截然不同,竟是隱隱約約帶著哭腔,已然力竭的菁兒累到在地,她怔怔向南宮暘望去,從吼聲之中彷彿感受到一陣撕心裂肺的悲痛。只是她不明白為何如此,扭頭望去,碰巧與醒來的臾區對望,二人面面相覷,均是大惑不解,唯獨常先雙眸一斂,輕輕歎了口氣。
「你這不爭氣的傢伙!就算你沒有九重天境界,你也能多能多等一會啊!!!不是說了嗎?我們兄弟齊心,定能殺敗常先啊!!!!」
「你怎麼不說話!!??太后不是把你復活了嗎???你撐著!你撐著!!!你給我撐著!!!我要那婆娘把你復活多一次!!我要她……我要她把你復活多一次!!!」
菁兒越看越奇,可見到南宮暘的神態卻忍不住覺得心疼,常先扶起二人,低聲道:「南宮暟是塵樓水汽幻化而成的幻象,我要臾區與南宮暘以清雷訣互轟,兩種屬性互碰的過程中先會冒出火焰,碰撞的法力也會讓室內氣溫不知不覺間升高。然後要菁兒撤走護壁,正是要引南宮暟過來殺我。我剛剛使出星火燎原的同時暗暗運用神通,目的也是要讓墓室不停升溫。」
聽到這裡,菁兒恍然大悟,墓室內氣溫不住攀升,直到兩招清雷訣不堪負荷發生爆炸,澎湃的熱力四散,常先就是要利用這陣高溫,蒸發以水汽製造的南宮暟。
三人繼續看著南宮暘,他見到南宮暟的身子逐漸消失,如失心瘋般大呼大喊,可他體力損耗得七七八八,只能連爬帶滾去到南宮暟身邊,此刻的他也停止了吵鬧,哭腔越來越明顯,大聲道:「你撐著!!你給我撐著!!!!!我再也不罵你了,我再也不嫌棄你了!!你撐著!!!我求求你一定要撐著!!!!」
菁兒心中感慨,暗道:「他心裏原來如此看重大哥,但為了自己野心卻親手弒兄,所以就瘋了。」
她說得沒錯,南宮暟與南宮暘從小到大兄弟情深,所謂人非草木,南宮暘怎會不知兄長事事遷就承讓自己?只是他的野心與自尊蒙蔽了這個情感,明明心底裏十分重視南宮暟,卻又一直嫌棄對方未能達到九重天,不能助他滿足稱霸江湖的野心,最後見南宮暟在天安城協助南冉逃跑,一怒之下做出他畢生中的憾事。
那天狠心拭兄,看著逐漸軟到在地的南宮暟,南宮暘一開始還津津自喜,覺得一切都能按著自己計劃走,自己也能很快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當他與兄長目光相接,見到對方目光中竟無半分責怪,反似是體諒他心中所想時,從小到大的相處情景立即出現在他眼前,最後這幕更深深烙印在南宮暘腦海之中,一直不能釋懷。
他嘴上說著從不後悔做這決定,實際上一直心中有愧。這矛盾的心情不停在腦中滋生,對兄長的思念與懊悔讓他腦中漸漸幻化出一個南宮暟出來。一開始南宮暘還明白腦海中的聲音只是心魔作祟,可明白歸明白,他仍然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語起來。他向來孤僻獨處,門下弟子並無察覺異常,反倒是暗中監察的宮女們回報太后。太后通曉人性,很快便明白所為何事,當日她除了以權力誘惑外更說能挽回對方一生憾事,暗示的便是指能復活南宮暟性命。
轉投太后麾下後,南宮暘由於懷有希望,病情竟漸漸加重,開始分辨不出腦中的大哥到底是幻象還是太后成功將對方復活,久而久之,南宮暘時而正常,時而卻化身為「南宮暟」,到了剛才追殺常先菁兒時,更無意識利用塵樓製造出南宮暟分身,希望能夠兄弟聯手擊殺自己心中最大敵人常先。
南宮暘思緒錯亂,他體內的應龍卻清醒得很。這些年來應龍見南宮暘孤高冷傲,冷酷無情,與自己性子著實有不少相似之處。它本暗暗竊喜,暗道找到一個性情相近的宿主著實不錯,這種心情在南宮暘狠心弒兄後更是高漲。然而應龍沒猜到南宮暘對兄長的感情深藏於心,弒兄後竟被罪疚弄得精神錯亂,應龍雖感惱火卻也無可奈何,他暗道南宮暘剛愎自負,若是當面說破,也不知對方能夠承受得住,神獸與宿主性命相依,應龍才沒有出言提醒。殊不知常先心細如塵,此刻竟利用南宮暟破局,如今見得南宮暘一路呼天搶地,一路催加法力增強神通,企圖「救回」大哥一命。到了性命攸關之際,應龍再也不願配合,一邊在南宮暘體內不停怒吼,叫對方別要浪費法力,一邊強行凝聚法力,不讓南宮暘無意義地胡亂揮霍。
「混蛋!!如今常先等人已是強弩之末,你這混蛋只需收斂心神,凝神聚氣,我們立馬便能殺死常先,繼續我們一統天下的計劃,你這混蛋別再胡鬧了!!!」
可不管應龍如何吼叫,南宮暘便是充耳不聞,繼續強行使用塵樓寄望「救回」南宮暟。
然而宿主神獸互不想讓,他又怎能順利使出神通?而就在此刻,消散中的南宮暟驀地扭過頭來,神情略帶悲傷,卻又帶著釋懷地看著南宮暘。
南宮暘一怔,這表情很是眼熟。
我什麼時候見過?
他張嘴欲呼,卻發現喉嚨喊不出聲來,南宮暟的身子已蒸發到胸部,南宮暘悲嚎一聲,連爬帶滾來到對方面前,與兄長四目相投。
漸漸地,南宮暘心底浮出一陣異樣的感覺。
那感覺既酸且苦,心臟就像被什麼緊緊揪著,就連呼吸也漸漸變得困難起來。
「那……是什麼……」
雙目似乎有液體湧出。
「這……是什麼……」
南宮暘伸出雙手,卻已抱了個空,他仰頭凝望虛空,左右張望,似乎要尋回大哥的身影。
可他找不到了,永遠找不到了。
南宮暘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雙眸空洞,嘴上喃喃自語。
我是天下第一,我應是天下第一,我理應一統江湖,一統天下,要讓天下人膜拜我,南宮暟這廢物從小就爛泥扶不上牆,都怪他,都怪他幫不上忙……
他耳中嗡鳴作響,眼前一片花白,他看不見任何事物,也聽不到任何聲音,甚至直接在腦中響起的應龍呼喊也置若罔聞。
可他為什麼對我那麼好,為什麼……為什麼我會……為什麼我會……
常先輕歎口氣,他腦中閃過一抹要放過南宮暘的想法,但終究還是搖了搖頭,用僅餘力氣結印吐出三昧真火,臾區見狀也以明鏡止水使出同一招式。
兩個碩大火球向南宮暘猛衝過去,後者猶怔怔發呆,不管體內應龍如何暴跳如雷,他仍不作任何反抗,直到他被火焰吞噬,直到墓室受不住多番摧殘開始崩塌,直到堅硬的黑金剛石一塊塊倒塌下來,直到他雙眼蒙上一片無盡的漆黑,心裡還是想著那人。
我最討厭你了。
對,我最討厭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