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代的終結 -----《陳浩南死前21天》

女接待畢恭畢敬地，把一杯外賣熱奶茶端放在浩南桌子上，浩南道謝了一聲。女接待趕緊的揮舞雙手說不客氣不客氣，動作略顯誇張。翹著二郎腿的浩南，面對著奶茶紋絲不動，女接待也一動不動的佇立在旁。

怎麼她還不走？浩南心想。兩人就像定格般的風景畫般，毫無動靜。

「有事？」浩南扭過頭問。

「冇事冇事。」女接待緊張地說，「陳生會唔會肚餓呀？餓嘅話我哋可以幫你買㗎。」

浩南明白她怎麼回事了。微笑說：「唔駛喇，唔該。」

女接待於是輕手輕腳的離開房間了。

時間滴嗒的過，轉眼已過了一個多小時，段一男還沒到來，浩南已然有些不耐煩，奶茶早已喝光了。

一會兒又過去，女接待提著兩大袋外賣進來，然後把四大盒包裝精美的餸菜端放在桌子上，外加一盒白飯和一碗老火湯。「段先生仲開緊會，叫我哋安排lunch比陳先生你。」女接待說。

直到下午一點半的時候，西裝男終於來到會客室，他說：「唔好意思，要你等左咁耐，段生係車上面等緊你。」

段一男開完公司會議後，馬不停蹄就是趕赴下一個議程，要與環境保護署以及渠務署就「海港淨化計劃」，作新一輪的規劃。一男忙得連午飯都騰不出時間來吃，只在車裡吃著三文治。

浩南坐上黑色勞士來斯的後座時，段一男已把三文治吃掉一半，西裝男亦隨即開車。

「你就食呢個呀？」浩南說。

「我對食冇咩所謂。」一男說。

「我就諗唔明喇，你咁忙，點解仲要花咁多時間嚟搞我。」

「只係咁啱今日忙d啫。如果你聽日上嚟，話唔定我會有時間同你一齊食lunch。」一男把最後一口的三文治送進嘴裡。

西裝男邊駛車，邊把一瓶蒸餾水遞給一男。一男喝了一口水，然後問浩南，要水嗎？浩南謝過，不要了。

「其實我估到你今日應該會上嚟搵我。」一男說。

「都啱嘅，你咁神通廣大。」

西裝男在接過一個電話後，對一男說：「段生，署長嗰邊打嚟，佢哋要遲半個鐘先到。」

「咁呀，去文華吖，我想飲杯咖啡。正好可以同南哥好好傾下。」

「好嘅。」西裝男說。

一男扭頭問浩南：「南哥，鐘唔鐘意飲咖啡？」

「至憎…」

「噢…唔緊要，咁可以點其他。」

在文華東方酒店的咖啡廳裡，兩人相對而坐。一男點了一杯冰滴咖啡，浩南隨便選了杯伯爵茶。

「哥哥張國榮就係呢度自殺…」一男看著桌子上的某處這樣說道，但其實可能什麼都沒在看，只是讓眼睛有個落點。

浩南盯看著一男，隨便地嗯了一聲，浩南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突然說起這個。

「嗰日你做緊咩呀？」一男視線投回浩南的臉問道。

浩南一時間被他問住了，皺了皺眉心。

「我意思…當嗰日你聽到哥哥嘅死訊時，你做緊咩呀？」

浩南回想了一下，畫面竟清晰可見。 浩南不急不緩的說：

「嗰日…..我係油麻地，唔記得要買樣乜嘢喇，淨係油麻地先有得買。……傍晚時分左右啦，聽到街上面嘅人話張國榮跳樓自殺，一個路人咁樣講，然後第二個又講，到第三個……由一開始嘅唔相信，慢慢就覺得，唔通係真嘅。」

浩南坐直了身子，調整了下坐姿，接着說：「……之後經過一間茶餐廳，見到裡面圍住咗十幾個人，大家都抬頭睇住部電視。而坐係度嘅人，都定咗格咁……郁都唔郁咁望住部電視。電視播住嘅就係張國榮跳樓自殺嘅新聞……好安靜，嗰刻成個茶餐廳，淨係得返新聞報導員嘅聲音。」

浩南端起那杯他隨便一點的伯爵茶喝了一口。嗯，很一般。

「嗰時我同媽咪係屋企食緊飯，我12、13歲左右，都唔係太認識張國榮……知道佢有做吓戲咁囉。所以嗰時睇到電視新聞都冇咩太大感覺……不過我媽咪就突然喊起上嚟，一邊扒飯一邊喊。」 一男取起那杯冰滴咖啡，呷了一口，冰冷的咖啡在他嘴裡鼓了好一會兒，他才把它吞下去。

他接著說：「我媽咪很快就入咗房，飯都冇食，剩返我一個係大廳食埋餐飯。」

浩南也不明白話題怎麼就來到這了，但倒也沒覺得有多奇怪，彷彿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南哥你對死亡有咩睇法呀？」

＝＝＝＝＝ 待續＝＝＝＝＝＝

好睇

留名

南...南...南哥
想問樓主係睇開咩，定有讀文學個啲？文筆幾特別。
好想快啲睇下集，同埋真係似九紋龍多過陳浩南，唔知最後會唔會好似九紋龍咁，前一秒仲圍緊爐，下一秒就死咗

而家睇雜書多，小說比較少。小說嚟講，今年睇咗兩本嘅袁哲生嘅小說，都好鐘意下，情感好細膩。
十零歲嘅時候，唔知點解人人睇金庸、古龍，我就鐘意係圖書館借d中外經典名著睇，狄更斯嗰d, 不過都睇得唔算多。
之後就沉迷村上春樹，睇左好多。然後劉以鬯都好鐘意，《酒徒》、《對倒》
有一排都有睇九把刀，覺得過癮，故事性強。不過之後都係偏向返睇一啲所謂比較貼近文學嘅書。

其實南哥都同山雞講過搵
佢唔想做銅鑼灣渣fit 人
作者既陳浩南 都似電影既陳浩南
好多時都身不由己

不似九龍冰室

LM

所以睇得出係偏傳統文學嘅寫法
故台少見啲

去到電影後面係嘅，仲有好經典無啦啦走去教書，係到講話自己唔想做陳浩南，但九紋龍就真係退出咗，但啲舊女友 前手下 啲大佬都嚟搵佢攪佢，結果都係焗住上，無咗條命仔。

live左

「南哥你對死亡有咩睇法呀？」

這問題對浩南來說有點突兀，可能是以前從來沒人會這樣問浩南。尤其現在是出自一個剛認識的人口中，而這人，都不知道該稱呼他為敵人還是朋友。從跟他今天的接觸來說，他對自己根本沒有一絲敵意，反倒像把自己當成一個認識了很久的朋友。

浩南端詳著他的臉，意圖從他的表情裡，看能否尋找到一些細微變化上的蛛絲馬跡。而浩南能感受到的是，他並非別有用心，而是單純地把這當作為一個普通的問題，一個日常的問題。彷彿「死亡」跟「早晨」一樣，都是平淡無奇的詞語罷了。

「係咪有咩抵觸？所以唔想回答呀？」一男問。

「唔係，只係之前冇人咁樣問過我。」

「都啱嘅，邊有人會無端端問人對死亡嘅睇法。」

「但你就係呢種人。」

「嗯，由細到大都係咁，偶然會諗一下，總係對死亡特別好奇。」一男喝了一口咖啡，又說：「我之所以會問南哥你，係因為我相信南哥你以前一定經常面對生死。可能係你嘅對頭人，可能係你嘅朋友，甚至係你嘅至親。面對過咁多關於死亡嘅事，一定會對死亡有多一層嘅思考，所以先想問下南哥你嘅睇法。」

「所以你唔係想問我恐唔恐懼死亡咁簡單。」

一男緩緩地搖頭，說：「我相信南哥你唔恐懼死亡。」

「咁你呢？」 「我都唔驚。」

「你想問嘅係死亡嘅意義？」

「可以咁講。」

浩南心裡想，跟有錢、有時間的富家子弟聊天……真累。

「你講先吖，一路都係你問我，我想知道你對死亡有咩睇法。」浩南說。

「有個叫泰戈爾嘅詩人，佢有首詩係咁講嘅，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呢首詩差唔多可以代表咗我對死亡嘅睇法。我最認同嘅係，死應該係‘靜美’嘅。面對死亡唔軟弱，係作為一個人，對自己生命最後嘅尊嚴。」

兩人沉默片刻過後，浩南問：「你同我之間，有冇咩仇？」

一男凝視著浩南，說：「冇。」

「咁你目的係咩？」

一男把頭埋下，過一會兒，抬頭說：「我想將銅鑼灣送返比你。」

浩南愣住，霧裡雲裡的，「咩意思！？」

「意思係我會無條件咁幫你，幫你拎返銅鑼灣。而我唔需要係當中獲取咩回報。成功之後，你唔駛幫我做任何事作為報答。就當係…..我哋飲過呢次茶之後，我哋成為朋友，而銅鑼灣就係我作為朋友，送比你嘅禮物。」

「唔係，呢個係咩道理，我唔明白。」

「道理就係，你離開香港之前，銅鑼灣係屬於你嘅。而家你返咗嚟，我覺得銅鑼灣應該歸還返比你。」

「你覺得？…..你覺得自己係咩人？可以有咁嘅權力。」

一男把身子坐直，十指交叉合攏的放在胯部，他說：「咁樣講啦，我只係一個普通嘅商人。家族對上三代都冇涉足過黑社會，可以講係完全唔關事。至於點解要幫你，我都好難講得清楚明白你知，而且有啲事情，講得太明確，就冇意思。不過好肯定嘅一點，對我嚟講，你拎唔拎得返銅鑼灣，對我係有絕對大嘅意義。」

「你覺得咁樣就可以說服到我？」

「我冇打算說服你，因為根本唔需要。我覺得你可以感應到，我頭先講嘅嘢全部都係真心話。可能你會覺得我係一個怪人，不過咁就啱啦，怪人就係要做怪事。」

浩南無奈嘆氣，說：「你真係有自信。」

「要唔要考慮三日先？」

浩南身子傾前，說：「唔駛！我而家就話你知，我冇興趣。」

「三日之後，我再嚟搵你。」

浩南有點來氣，「你唔會搵到我。」

「你真係咁覺得？我連嗰個女人嘅老公都可以係泰國搵到返嚟...」

兩人再無話語，戛然而止。

兩人就這樣的對視著。

這回，段一男真的冒犯到浩南了，浩南眼睛蘊含著怒火，想起這小孩這些天來的連番挑釁。更可氣的是，他那一副從容自若的嘴臉。彷如在宣告這場由他所設計的遊戲，自己非玩不可，並且必然由他主宰。

「段一男…你個仆街…」浩南說。

西裝男從遠處慢慢的走來，停步後欠了欠身，說：「段生，時間差唔多喇。」

段一男站起身子，對浩南說：「咁我先走喇。」

一男仍站著，等待浩南給他回應。然而浩南毫無表示。一男又說：「我以前所知嘅陳浩南，唔係而家咁軟弱。」說罷，段一男就徑自離去。

浩南一生所遇到過的惡人不計其數，但像段一男這種怪人還真是唯一無二。

浩南離開文華酒店之後，腦袋亂成一團麻，嗡嗡的聲響如影隨形的從咖啡廳直到街外也揮之不去。

這個段一男，到底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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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陽光暖暖，天空明淨。浩南抬頭仰望，天空兩朵白雲，寧靜地浮掛著。風的聲音來訪，浩南閉上雙眼，風簌簌地掠過兩耳，頭髮輕輕揚起。 再睜開眼時，兩朵白雲已流淌化作一片，無分彼此。

這裡是？

浩南才發現自己站在銅鑼灣的駱克道，左側是本應人群熙攘的SOGO百貨。本應？本應該？本應是？對了，人呢？ 怎麼就空無一人了？

整條街道空空蕩蕩，就浩南一個人佇立著。

前行吧。難得銅鑼灣街頭空無一人。兩邊店鋪都開著門營業，就是門可羅雀，連店員都看不到一個。浩南經過一家老字號的餅店，隨手拆開一盒蛋卷 ，抽出一根放到嘴裡。 一咬，鬆脆。

「你做咩遲到！」 一把熟悉的女聲傳進耳裡，浩南回頭一看，蛋卷隨即噴得滿地碎。

對街站著的是細細粒。她交叉雙臂，放在胸前，噘著嘴，氣鼓鼓的生著悶氣。她邁出右腿，朝浩南走近，「而家都幾點喇，你點解而家先到。」她邊走向浩南邊說。

細細粒依然長髮飄飄，仍舊明艷照人，穿的還是那身令人傷痛的暗綠色碎花裙子。她停步在浩南伸手可及的距離，鼓起了臉頰，雙唇隨即翹翹的。

「做咩唔講嘢呀？」她說。

「一時之間，唔知道講咩好…」

「古古怪怪咁，你食緊咩呀？」

「蛋卷。」

「好唔好食？」

「還可以。」

「比我試吓。」

浩南把手裡只剩半根的蛋卷，送到細細粒嘴邊，她輕咬一口。一些蛋卷碎粘在嘴唇，她用手掃抹兩下，邊嚼邊問：「喂，你仲未答我，點解遲到？」

這應該怎麼回答呢？浩南眼珠滾動了半圈，才說：「有遲好多咩？」

「咁又冇…」細細粒聲音柔軟地說。然後一手抓住浩南手臂就走，「我肚餓喇，我哋去食嘢吖！」細細粒步伐輕快，浩南雙腿緊跟隨，兩人身子碰碰撞撞。這觸感使浩南猶如夢中。

不。

這就是夢吧。

浩南拉停住細細粒，雙手放她肩頭上。

「做咩呀？」她問。

「係咪夢？」浩南問

「咩夢呀？你今日講嘢古古怪怪咁嘅。」

「點解你講嘢冇漏口嘅？」

細細粒大笑起來，「漏口幾攰呀，你知唔知。而家咪幾好。」

浩南一下使勁地把細細粒擁在懷裡，把她抱得的嚴嚴實實。細細粒甜蜜地笑著。

「浩南哥，你睇吓，嗰朵雲好靚呀。」

浩南仰頭看去，說：「係呀，我頭先都睇到。頭先個雲仲係分開兩朵，一朵大啲，另一朵細啲，然後──」浩南突然才發現細細粒已不見了。 原來她已跑遠了，邊倒著走邊喊：「我肚餓喇，快d去食嘢啦。」

細細粒說突然很想吃雲吞河，於是兩人展開愉快的尋覓。細細粒是那樣的歡快，蹦蹦跳跳的，笑臉一直長掛，嘴巴說個不停，活像個多動症的小孩。

兩人太久沒逛過銅鑼灣了，尋覓又尋覓，就是覓不到麵店。以前這裡有的，現在這裡沒了。她們從駱克道，轉入波斯富街，又繞回謝斐道，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間看似頗有年頭的麵店。細細粒拉著浩南飛快地衝入，兩人坐下來。 浩南左右掃視空盪盪的店鋪一圈，說：「冇人喎。」

「咁你煮吖！浩南哥。」細細粒指著門口位置的廚房爐灶，「d嘢都係哂嗰度。」

浩南點點頭，說：「唔好食唔好鬧我呀。」然後站起身子，走到廚房。 「

我一定鬧死你。」細細粒合不攏嘴的說。

浩南先燃起爐火，擰至最猛，把湯底煮沸騰。然後抓起一把河粉，撒到鍋裡。再把七顆包得精緻，留著鳳尾的鮮蝦雲吞，扔到跟河粉一起煮。最後裝模作樣地用大篩子拋甩幾下，煮至熟透。

「老闆，走蔥喎！」細細粒大喊道。

「收到。」浩南同樣大喊回應。

一碗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的雲吞河，端放在桌面上。 「嚟，快啲試吓。」浩南說。

細細粒拿起筷子，挾起一撮河粉放在湯勺上，一口輕啜。「嗯，你做得師傅喇，好味道。」

浩南滿意地看著細細粒一口一口的吃著。

細細粒又說：「南哥呀，你知唔知我呢世女，最憎食嘅係乜嘢呀？」

浩南搖搖頭說：「唔知喎。」

細細粒說：「係叉燒包呀！」

兩人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細細粒都快要笑出淚水了。 細細粒把最後一顆雲吞都吃完。

「你竟然一啖都冇留比我。」浩南說。

細細粒沒搭理，還不顧儀態地打了個飽嗝，把浩南逗得忍俊不禁。細細粒突然地歪頭傾耳，說：「你有冇聽到啲奇怪嘅聲音呀？浩南哥。」

浩南莫名，「聲音？冇聽到呀。」

＝＝＝＝＝待續＝＝＝＝＝＝

細細粒

一睇到呢段，我個腦海即刻背景有呢”興波作浪”首歌響起

https://youtu.be/xTYSzf19JP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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