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就讓我們看看,陳浩南死前的21天,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
怕有好多比較年輕的連登仔,不知道陳浩南是誰。所以附上一張1997年陳浩南封面的壹周刊。

他就是陳浩南。
(第一天)
這是一所位於屯門的公立醫院。
「陳浩南……坐吖。」年輕的醫生盯著電腦螢幕,沒看浩南一眼。
浩南屁股剛踫到椅子,醫生就說:「要打針喇。」
「打針?」
「係呀,藥物控制唔到,胰島素仲係超標。」醫生眼睛至始沒離開過電腦。「今年50歲喇,要早d打針控制,唔係就手尾長。」
浩南自去年發現血糖過高後,一直靠吃糖尿藥物控制。
「你Keep得咁好嘅,一d都唔似50歲嘅人喎。」醫生終於看了浩南一眼,然後這樣地說。 確實,已經50歲的浩南大叔,天生麗質,皮膚雖然不再一吹可破,但看著也只像三十來歲。
「吖…陳浩南呢個名好熟下……係邊度聽過呢?」醫生喃喃自語地說。
「呢個名好普通啫,周街都係。」浩南笑說。
「我以前一定聽過呢個名。」醫生皺著眉頭,在苦思。
「會唔會係你小學同學嘅名呀?」坐在一旁的護士搭話。
「邊有可能,我先三十零歲,點會係小學同學。」
現在公立醫院的醫生都那麼健談嗎?浩南心想。
「如果唔知道年齡,淨係睇外貌,話係醫生你嘅學弟我都會信呀。」護士說罷,不禁掩嘴偷笑。
年輕醫生下意識地掃了掃自己英年早禿的頭髮,說:「佢只係頭髮多過我啫。」
「…………………….」浩南無奈,無言以對。
陳浩南仍是一把濃密烏黑的長髮,只是稍微比當年短了一些,剛好及肩。不換髮型,不是對長髮有甚麼樣的一種堅持,只是習慣了,懶得換。
「以後係咪要每日打針呀?醫生。」浩南不想她們繼續對自己的名字沒完沒了,所以扯開話題。而其實,這根本也不算扯開話題嘛,明明看病才是主題。
「係呀,每日都要打,一陣姑娘會教你點樣打針㗎啦。」
浩南取過藥後,從屯門醫院走出,手裡提著兩大包藥和針筒。護士的講解很清晰,浩南聽得明明白白。簡單來說,就是他這輩子也要往大腿內側扎針,沒得選。唯一能選的,是他想扎右腿,還是左腿。
彎身上車後,浩南將兩大包東西扔到前座,輕嘆了一口氣,然後發動引擎,駛車離去。 這是一輛2012年產的日本豐田無鉛石油氣—— 綠色的士。自從年初從越南竄回香港後,陳浩南一直在當的士司機。
當年開的是MR2,現在開的是綠的。
人生確實有那麼點意思。
2008年的一場江湖大戰,洪興慘遭團滅。自始,浩南將世間的很多事都看透了。現在的他,只想當個普通人。你們說了,握軚盤,是不是要比握西瓜刀輕鬆多了。
為什麼是綠的?很簡單,綠的「不用」「不可以」進入港島區。這理由足夠充份了。陳浩南想他這輩子也不會再踏足港島區了,更不會再出現在銅鑼灣了。新界挺好,靜謐無爭。
他想這輩子都把自己留在新界。
的士司機沒有老闆,大部分事情都能自己作主。如果硬要說,唯一的老闆就是自己的膀胱,它要活躍起來,就不是你能作主的事情。 要不少喝水,要不遇到公廁就光顧一下。
然而,今天發生的意外,就在公廁裡。
浩南褲鏈剛落下,雞雞還沒拔出,肩膀就突然被人猛力一拉。浩南身體不由自主地轉了半圈,映入浩南眼廉的,是兩名古惑仔模樣的人,大概只有二十出頭吧。
「出去。」其中一名古惑仔說,語氣俐落又堅定,彷似有法律在背後撐他腰似的。
浩南從右至左掃視兩名古惑仔,兩眼對四眼,空氣在凝固。
「點解呀。」浩南問。 「問咁多做咩!」還是同一名古惑仔,他語氣明顯不耐煩。
另一名古惑仔此時開口:「我大佬要柯尿,你係外面等兩分鐘。」
「但係……呢度係公廁。」浩南說。
「叫你走就走啦!」不耐煩的古惑仔說。
公廁外又傳來一把聲音,「得未呀!大佬落車過緊嚟喇!」
公廁內,仍然兩眼對四眼。
「我好快柯完。」浩南說罷,轉身面向尿兜。浩南正想踏前一步時,馬上被兩名古惑仔連拖帶拉的扯到公廁外。
就在公廁門口位置,浩南與那名所謂大佬踫個正著。是一張中年臉孔,雖說是中年,但應該也比浩南小個十歲。大佬眼睛半開半合,沒甚精神,浩南心想這人不是剛睡醒,就是剛上完電。
「你出嚟行㗎?」大佬聲音乾涸地問。
「我揸的士。」
大佬慵懶地轉頭看了看浩南泊在開外的綠色的士,又回頭看著浩南,雙眼變得更沒神了。
「廁所你用啦。」大佬說罷,施然地轉身走向浩南綠的。他在駕駛座旁邊停下腳步,解開皮帶,將褲子半脫下來。一道淡黃色液體噴出,濺在綠的車身,尿液沿著車門開關,一直向下流淌,滑落到柏油路上。
天啊!浩南哥!難道你就這樣?不還手!不反抗嗎!
對……浩南哥就是哼都沒哼一聲,原地佇立,定睛看著這荒唐的一幕,任由那人的尿液,在自己車子上任意流淌。
大佬一臉舒暢,走回浩南面前,說:「的士佬,做人唔好咁有性格。」他掏出根煙,叼在嘴裡,身旁小弟敏捷地替他點火。
大佬吐出煙圈,眼睛終於睜大了點,「如果我下次急屎點算。」,大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煙牙。 大佬說完這番自以爲十分幽默的話後,領著小弟們上車離去。
浩南看著車輛逐漸遠去,直至消失無蹤,自始也沒發一言。
此刻陳浩南到底在想些甚麼呢?
會是「如果換作十多年前,我早就殺了你」嗎?又或是質問自己,「陳浩南,你為什麼會活得像今天如此的狼狽?」。
並沒有,都沒有。浩南心裡想的是,「算了,忍忍就算。」
哈!要笑死人嗎?遇上這事,連登仔也未必能忍,這陳浩南到底在想些什麼呢?想的其實也簡單。低調,不張揚,不能讓人知道我陳浩南回來了。低調地活著,直到死去。
但這樣活著,何不直接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