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身分
我呆了一呆,與其說是因為主管要吐露自己的身分,更該說是粉紅比我或者無名知道得更多,甚至二人或許早就有所共識。
我不禁想到碼頭見面當日,在我看來很自然就會認為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見面,但的確無法排除當中某人可能早就與主管認識,甚至其他人也可能相互認識。
大概是注意到我在想什麼,主管趕緊澄清:
「粉紅請妳不要說這麼容易讓人誤會的話,我並沒有差別對待,我對你們說的話都是一樣的,只是粉紅用自己的方法查找到我的一些過去而已。」
「抱歉啦,我不太懂說話。」
粉紅這番話毫無悔意,只是不得不說本來低沉的氣氛多少有了點生氣,而無名剛剛與主管的爭吵也不好在這時候再開,無名有點無奈地催促:
「所以呢?能有什麼身分直接解釋這一切?」
主管禁不住嘆了口氣,舉起手抓了把頭,這好像是我首次看到他嘆氣,畢竟他一直以來都是那副冷淡、老神在在的模樣,即使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問題都只會冷靜地思考然後作出判斷,不像會流露負面情緒的人。
「總覺得有點為難……概略來說就是我年輕的時候就是個所謂的街童,還未到混混的程度,但應該也差不多了,之後因為一些機緣巧合,報考了警察,然後運氣不錯調升到反黑組,不過只當了幾年就被革職了,在那之後……」
「當了僱傭兵,想像不到吧?真的是傳奇的人生,像小說的主角一樣。」
粉紅又在這種微妙的時刻插話,令主管無奈地搖了搖頭:
「準確來說,是保安公司的員工……大概就是這樣,關於警察的事情,以及警黑勾結之類我都算是有點認識就是這緣故。」
我不知道無名的反應如何,至少我自己是目瞪口呆,過於超乎現實的資訊令大腦無法好好處理,但總算能對一路以來的工具與能力釋懷了。
「就算這樣……你當過街童,當過警察,甚至反黑組、什麼僱傭兵這種亂七八糟的身分,就可以因為見多了、習慣了便如此冷淡,沒有反應嗎?這和那些自稱政治冷感,嘴邊掛著『就是這樣啦』的人有什麼分別?」
「那假若現在我很激動地和你一起痛罵黑警,又對事情有什麼幫助嗎?」
無名無法回答,因為他很清楚,全香港有一百萬、二百萬甚至更多的人在憤怒,也無法得到一個合理的回應,倒不如說,他理性上能明白主管的冷靜,只是心理上無法接受。
考慮到繼續僵持下去,主管根本不知道何謂退一步,而無名無法接受退一步的狀況下,無謂的爭執只會繼續下去,我唯有強行推動對話:
「不如回到正題吧?主管的身分應該不只是為了證明瞭解狀況而已,背後還有一個意思,是為了回應我和無名認為計劃看起來太兒戲,主管你……殺過人吧?」
我當然有聆聽主管與無名之間的對話,但自從聽到「僱傭兵」這三個字時,第一時間聯想到的就是這件事。
面對我的提問,主管的臉色微微一沉,先是望了我一眼,再望向後座的無名,以認真無比的表情肯定地點了點頭:
「多到數不了,或者說不想去數,你們知道殺人有多容易嗎?扣下扳機,或者拿匕首割開脖子。只要有組織的話,要殺幾個警察真的不是難事,甚至搶了槍之後,進行伏擊、近距離射擊的話十數個也不困難。例如,過往我們制伏的十多名警察,只要花點力氣把脖子扭斷就行了。」
我聽到無名倒吸了口氣,而我則是因為有心理準備勉強維持冷靜。
「我們很常要深入民間地區執行任務,你們知道我們是如何稱呼那些地方的?RABBIT HOLE,就算拿著裝備的我們,總不可能把所有平民射殺、剿滅的吧?我們得融入到那樣的環境之中,就算他們不會幫我們,也不能讓他們成為敵人,因為只要暗中有幾個人突然圍上來,不論有多少裝備都活不了。」
聽著主管的「經驗之談」,沒有人敢答話,只是沉默地聽著:
「就算僱主是政府或者官方勢力,但既然用上僱傭兵就意味著不承認這樣的存在,解決敵人也就罷了,卻連軍警都會抓我們,可也不要以為反對勢力當僱主就好得多,一樣常常在現場出現不信任我們而在背後開黑槍,又或者過橋抽板。」
主管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目光凝重地掃視了車廂內的各人一遍之後才接著說:
「你們是想要把香港變成這樣的地方嗎?在屠殺了警察之後,訴求都得到答應又怎樣了?別因為一時的痛快而忘了自己的初衷,由懷有信念而甘願犧牲自己未來的抗爭者,淪落為只為私慾、一時暢快的恐怖份子。」
「那麼你呢?你一開始說過自己只是想『提問』,要我們自己想清楚加入行動的意義,也就代表你根本沒想過希望透過這種方式來守護香港吧?」
面對無名的提問,主管並沒有多想就立即回答:
「我說的懷有信念,每個人都可以不同,像是你們想香港更好,希望讓警察覺醒不再淪為盲從政治命令的工具……」
「你到底想向警察提問什麼啊!」
「這重要嗎?重要的不是你們是否真的打從心底裡認為,提升對警察所使用的武力是不是具有意義吧?先不說我的『兒戲』,就算不是殺人,而是嚴重傷害甚至致殘,你們想過結果會是怎樣嗎?我是說結果,而不是你們的後果。」
即使知道主管是在迴避回答,但他後續的話語叫沒有細想過,或者想過而得不到答案的無名無言以對。
「警察受訓除了紀律與能力以外,信念是很重要的一環,你要說成宗教洗腦也行,畢竟他們的工作很可能直接面對暴力,某程度上來說違反一個人的良知,因此他們會有一個良好的理由去說服自己,說成是鎮壓、恢復和平所必要的手段,我所做的就是在挑戰這件事,而一旦出現嚴重傷害甚至死亡個案,這只會牽起激憤,反倒讓可能會崩解或者叛離的警察重新團結起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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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七二七又是痛心的一夜,而本故事在最初就決定了是短篇的發洩文,七二一因為太誇張而臨時決意加入部份,詳細會在後記再說明,但目前結局時間點不會發展到七二七了,不想越寫越長。
這文本來是為爽、為宣洩而寫,我自己也有種越寫越沉重的感覺……果然不是個開心的人很難寫開心的事嗎?
甚至第一次想嘗試弄個MEME尋找不同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