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5C 班的男學生
Miss Kwan 在區內一間頗有名氣的中學擔任英文科科主任,她對教學充滿熱情,為人親善,經常替成績一般的學生補課,深受學生愛戴。她不是那種只為尖子費心的老師,反而更願意指導迷途學生。
那天下午的學科會議,幾位老師正討論中五學生的學習狀況,他們距離公開試只剩不到一年,正值關鍵時期。對於這班即將應考的莘莘學子,老師對於他們的期望頗高。
這級學生頗有學習氣氛,雖然算不上主動學習,但對老師的要求都儘量做到。老師踢一腳;學生動一動。屬於典型的學生類別。
「5C是精英班,下學期開始我們打算再細分成兩組進行小組教學。」副校長Miss Lam說,「Miss Kwan,你帶程度較高的那組吧。」
「知道,副校長。」她頷首答應。
「Miss Lam,為甚麼鄺啟駿會在第一組?」另一位老師翻查分組名單後詢問。
「這是Miss Kwan特別安排的。」副校長Miss Lam替她說明。
「鄺同學是個可造之才,只是未懂得如何用合適的方法學習。」Miss Kwan補充。
「他經常上課打瞌睡,態度又輕浮,我怕他會拖累整組氣氛⋯⋯」
「他確實有點小聰明,也仗著自己的聰明過關。但我相信,把他放進一群認真用功的同學當中,或許會有正面的影響。」Miss Kwan語氣平靜卻堅定。
老師們沒有再多說,副校長看了看牆上的時鐘:「那就先這樣決定吧,之後再視情況調整。」
老師們沒有多作聲,會議結束,老師們三三兩兩收拾資料離開。
他們踏出會議室,走到走廊上就聽到籃球場傳來一陣陣歡呼聲。而歡呼的對象正是剛才引起討論的鄺同學。
身穿校服也依然無阻礙他靈活的身手,即使面對兩人的嚴密防守,他也能一個轉身急停跳射,橙色的籃球穿過籃框,乾淨俐落。頓時引起場邊圍觀學生們的熱烈鼓掌。數名女學生更是尖叫歡呼。
「你看,他都快考試了,還在這裡打球,一點都不緊張。」一位老師不以為然地說。
「放學輕鬆一下也無礙,太大壓力都不是好事。」
「他哪來壓力?怕是連自己的未來都沒想清楚吧。」老師冷冷嘲諷一下就別過頭離開。
老師們對這名男生的評價好壞參半。在部分老師眼中這個男孩只管玩樂,不認真學習;但也有老師讚同他的才能,特別是運動和小聰明的部分。
他一人身兼足球隊和籃球隊的隊長,還曾經獲得學界傑出運動員。他運動好,成績不錯,一副陽光男孩、帥氣的樣子成為學校的風雲人物。
幾天後期中測驗。鄺啟駿一如既往沒有把它放在心上,只是在開考早幾天隨便溫習一下,就信心滿滿地走進考場。然而,這次運氣之神不再站在他這邊。他這小聰明根本應付不來,成績強差人意,成為班中的吊車尾。
班主任 Miss Cheng 見機不可失,立刻安排家長面談,期望能借助家庭力量挽回這名「放飛自我」的學生。
面談當日,鄺啟駿帶來的不是父母,而是一名上了年紀,滿頭白髮,彎著背的老婆婆。他扶著婆婆緩慢地走進課室,坐在老師面前。
「Miss Cheng,你要見家長嘛,她是我嬤嬤。」
Miss Cheng當然知道他的監護人並非父母,但沒想到她年紀如此大,看起來已近八十。
「嬤嬤你好。」Miss Cheng先向對方打招呼。
可是老婆婆一臉懵然,轉頭看看孫子。
鄺啟駿開口說出一堆地方方言,替老師翻譯。然後嬤嬤就點點頭,對著老師笑。
「我嬤是潮州人,她聽不懂廣東話,也不會普通話。你要講什麼,我幫你翻譯。」話畢,他還一臉得意地補上一句,「我嬤的翻譯就包在我身上了。」
這下子,班主任心中一沉,原本她還打算能用這次面談來談談鄺啟駿的學習態度。但是這次面談完全掌控在對方手中。
她不會潮州話,根本無從判斷鄺啟駿是否真的翻譯正確,意思能否傳遞到監護人根本無從知曉。即使他胡說一番也無人知曉。老師意興闌珊,草草收場,放過了鄺啟駿。
「老~師~再~見~」臨走前他還怪聲怪氣地跟老師說。
無可否認,這次是鄺啟駿完勝。
走廊另一頭,迎面而來的是Miss Kwan。嬤嬤用潮州話與孫子交談,Miss Kwan都聽得一清二楚。
「Miss Kwan。」鄺啟駿向自己的英文課老師打招呼。
嬤嬤看到就問了孫子幾句。
嬤嬤轉頭低聲問孫子幾句,他本打算隨口應對,卻沒料到Miss Kwan突然用一口流利的潮州話回應:「啟駿很乖,成績不錯,人又有禮貌。」
老師用潮州話跟嬤嬤交談,跟引得嬤嬤笑著臉。可是站在一旁的鄺啟駿卻露出尷尬的神。
他心中苦笑:糟了⋯⋯糟了,原來她聽得懂。
Miss Kwan陪著他們走到校門口,一路上與嬤嬤說著啟駿的校內情況。她語氣溫和,卻句句帶著重量。
在嬤孫二人登上的士離開前,Miss Kwan壓低聲音對他說。
「你嬤嬤很關心你。這次忽然要她來學校,難到她心裏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嗎?她只是沒有說出來,你就無謂要她老人家擔心,要她為你折騰,走來走去。」
「知道Miss Kwan⋯⋯」他低聲說道。
「zai fan(再見)!」她說著方言,迎臉送二人登上的士。
的士駛離校門,啟駿坐在後座,一路沉默。
這名男生平日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但心底很愛一直照顧他的嬤嬤。鐘啟俊在中一就曾經在英文作文中寫述他們兩嬤孫的故事,即使用著不熟悉的語言,文句略欠通順,但字裏行間都感到到當中的溫情,這讓Miss Kwan至今依然記憶猶新。
她當時便知道這個看似懶散、玩世不恭的男孩,心裏其實藏著柔軟和深情。她相信對方本質並不壞,只是年少叛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