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十多個小時前。
沙卡美醒來,驚覺懷中的你消失了,便打算下床向人詢問你的去向。她雙腳還沒離開地面,便留意你留在床櫃上的字條。
「我有要事,會在明天清晨前回來。」
她放下字條,不滿為何你沒告訴她你去了哪裏做甚麼。聯邦人剛在早上來勸降,有甚麼事值得你抽身去處理?
縱使很不滿,她也只能在皇宮踱步。她心煩意亂,就算坐下來,也無法專心處理政務。到外出巡,她又怕遇到聯邦人。
你到底去哪了?為甚麼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卻又失蹤了?
她走來走去,打了近百次形式相同的招呼,最後在兵營停下腳步。她默默監視著士兵們操練,直至有位眼尖的士兵察覺到她在皇宮內視察,望著她高呼:「是陛下!」
眾士兵全都仰視她,以整齊的規律下跪低頭大喊,「參見陛下!」
她踏出皇宮,在樓梯頂俯視兵營裏的數百名士兵,有了既能打發時間又能宣洩怒氣,一石二鳥的好主意。
她以原本想用來罵你的聲線向將士們大喊:「回答朕!你們是否願意為國捐軀?」
「願意!」
「朕一個女人都比你們叫得大聲!你們是不是願意為國捐軀?」
「願意!」
「很好!」沙卡美慢步走下樓梯,士兵們迅速排成兩列敬禮,讓出一條通往對決場的大道。她邊走在其中邊觀察士兵們的眼神,絕大部分都精明地注視著站在對面的同袍,但有個運氣不好的偷看了她幾眼。
她在心裏偷笑,氣沖沖地走到他面前,扯著他的衣領大吼:「你剛才在看哪裏?」
士兵的眼神閃閃縮縮,「回、回陛下,我甚麼都沒看!」
沙卡美不滿意他的回應,又大吼:「甚麼都沒看?」她扯著他,逼他面向站在對面的同袍,指著同袍大吼:「你要看他!但你跟朕說你甚麼都沒看!朕告訴在場的所有人!你不是甚麼都沒有看,你在看朕的身體!」
他不知道為甚麼一向仁慈的沙卡美會變成魔鬼,不斷發抖,「請、陛、陛下恕──啊!」
沙卡美不等到他求饒,掉下他大喊:「今天監督訓練的是誰?」
一位中年長官以步操步出列隊,到沙卡美面前行禮,「參見陛──」
他還沒說完,就被沙卡美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他面不改容,聽著沙卡美指著偷看她的士兵罵:「你怎樣教下屬的?居然教出又會說謊又好色的無恥之徒?」
軍官維持著手勢回道:「陛下!我今天就會叫他收拾行裝回家──」
沙卡美又扇了他一巴掌,「朕有叫你趕他走嗎?教不好的就教到好為止!稍稍犯錯就把人趕走,軍隊裏還會有人嗎?他犯欺君之罪,朕有說要處死他嗎?」
「回陛下,沒有!」
「你最擅長用甚麼武器?」
「回陛下,是矛!」
沙卡美隨便挑了個人,對著他喊:「找個人拿真矛來!」
沙卡美叫軍官提著矛到決鬥場,變出雙刀,拔刀後叫刀鞘回歸魔力,「朕明白近戰兵器會在以後的戰爭漸漸被淘汰,每位士兵都會用槍戰鬥!但若沒有感受過刀刃刺穿身體的痛楚,你們永遠都只會以為戰爭是兒戲!你們上星期狠狽不堪的醜態讓朕寧願宣稱我國沒有軍隊!我們將來要面對的敵人不只會拿刀槍,拿的甚至可能是能取人性命於千里之外的古怪武器!你們今天有福了!因為朕要和你們決鬥!」
她猜到士兵們的憂慮,「……朕不會用魔法!直到贏得過朕的人出現為止,你們都不許走,也不許吃飯,不許喝水,不許去廁所!朕會使盡全力,你們也要拿出要取朕性命的氣勢!朕特許你們有非分之想,認為殺死朕就能坐上帝位也無妨!抱著不殺死朕就會被朕殺死的覺悟和朕戰鬥!朕看得出誰不認真,又或者誰有顧忌!如果有這種人,朕定必嚴懲!明不明白!」
「明白!」
軍官有問題,「陛下,決鬥怎樣才算分出勝負?」
「其中一方戰死或投降為止。還有問題嗎?」
「有時間限制嗎?跌出決鬥場地的人算不算落敗?」
「沒有!不算!不想死便投降!」
「遵旨!」
「好!」沙卡美隨便找了個倒霉鬼,指著他喊:「你!當公證人。他輸了就到你。你輸了就由下一個當公證人的上!不要再讓朕指來指去!」
「是!」他行完軍禮,走到決鬥場邊問沙卡美:「陛下確定不用更衣嗎?」
沙卡美穿著平時穿的長裙。雖然不緊身,但若手腳移動幅度過大,還是有機會破掉。
她堅決地回答:「不用。朕相信這套穿著會讓你們更難對付朕。再者,你在戰場會注意被石頭擦破的褲子,還是敵人的攻擊?」
「當然是敵人的攻擊!」他也不敢再提意見,讀出公證人的台詞:「日拉德帝國皇帝──」
沙卡美不耐煩,「不用說廢話!直接說怎樣才算分出勝決,然後叫開始!」
「遵旨!決鬥在其中一方死亡或投降時方會結束!現請決鬥雙方準備!」
沙卡美不想再依賴你……她想你待在她身邊,但不想再由你肩負起保衛國家的責任。她理應在國家有難時走在最前,如果連士兵們也敵不過,她怎能抵禦更強大的敵人?如果她會在今天倒下,證明她沒資格坐上皇位。
她對自身刀術十分有自信,而且有怒氣輔助,如果能打發時間到晚上,她會很失望。
「……三、二、一,決鬥開始!」
六個小時後,沙卡美已經逼一百四十多名士兵投降。天黑了,便點火照明繼續決鬥。雖然沙卡美要求他們使盡全力,但她每次攻擊都刻意避免擊中要害。畢竟若在訓練中出人命,對士氣的負面影響可不小。
對方投降後,若傷勢太重,她便會用魔法治療對方並敦促對方去休息。只受了小傷的,她便直接叫他們滾到一邊去。
她身上也多了十二處傷口,不過都是劃傷、撞傷或不深的刺傷,沒有一道痛得讓她無法再戰鬥。適度的痛楚反而能激起鬥志,所以她也不花多餘的魔力去治療。
由於身型的關係,大部分對手都針對著她上半身攻擊,輕視了下盤的防禦。她有時候也會覺得不便,但能干擾對手並使其下盤出現破綻,算是雙面刃。
她全身都沾滿了士兵的血。裙子的腹部部分有兩處被刺破或劃破,裙擺則有三分之一左右被斬斷,不過重要的地方還在。
她沒有喘氣,問拿著劍的對手:「你殺得了朕嗎?」
還沒輪到自己而要旁觀的士兵們早被沙卡美嚇得鴉雀無聲。在他們眼中,她每一擊都要致對手於死地。其中一個原因是沙卡美的氣勢,另一原因則是帝國人不太認識二刀流,沙卡美的技術和身法高超也是原因。
對手握著劍,不太在乎地回答:「屬下會盡力。」
該不會到你回來,仍然沒有能打倒她的勇士吧?如果你回來,目睹她像在自殺般不斷找士兵決鬥,會阻止她嗎?
會。但如果你在,她也不會找士兵決鬥,這是你的錯。
公證人複述眾多敗者說過的話:「決鬥在其中一方死亡或投降時方會結束!現請決鬥雙方準備!」
在戰場分心一剎那都足以致命,她會在你現身後好好懲罰你,要專心對付敵人。
「……開始!」
公證人一揮下手,沙卡美就提著雙刀衝向敵人。敵人彷彿早有預謀,用另一隻手拔出掛著腰間的手槍,瞄準沙卡美的臉。
在觀眾來得及驚嚇前,他就已扣下扳機。
「叮」一聲飛過,沙卡美用太刀擋下子彈,但太刀也因此飛出手外。沙卡美清楚他的手槍能裝多發子彈,但仍握著脇差奔向他。
早在一年前,軍隊的裝備就全面更換過,每位士兵都配有劍、小刀和能容納七發子彈的手槍,再按照兵種配備不同額外裝備。
還沒有觀眾叫出來,他便再開第二槍。沙卡美再用脇差擋下,脇差也飛出手外。
「啊啊啊啊!」沙卡美在他開第三槍前撲倒他,搶走他手上的槍並拋走它,用雙手狠狠地捏他的脖子。他的脖子被指甲刺出好幾個洞,但他沒有投降,用一隻手試圖拔走她的手,再用另一隻手拔出腰間小刀,舉刀企圖刺穿她的腦袋。
她用左手擋著他用來握刀的右手,給了他機會在她右手留下幾道深深的咬痕。
「啊啊!」她痛得放開雙手,向右倒。他乘勢騎在她身上,雙手握刀刺向她的喉嚨。她用被血摧殘的雙手抵抗,誓不投降。
「陛下,投降吧。」他的力氣比她大些許,如果她還不能脫險,刀將無情地刺死她。
聽到投降二字,殘留在心中的怒火便流進血液。即使每一個人也投降,她也不會投降。她是比連度家族的子孫,從來不會投降。要躲也好,要戰鬥至死也好,她也絕對不會投降。
「朕投降,你們還會願意跟隨朕嗎?」她推開他的雙手,扭斷他的右手腕,送他的臉一記右勾拳,爬起來撿起手槍,向他舉槍。
她本想故意射失示警,但整個世界無緣無故地搖了搖,害她站不穩。他抓緊破綻,握著左手中的小刀朝她衝刺。
暈眩感逗留了不夠半秒便跟著火花飄走,她在肚子被刺穿前閃過衝鋒,抓住他的左手並扭斷左手腕,壓倒他。
她用槍貼著他的臉,大吼:「投降!朕叫你投降!」
他苦笑,反問:「陛下死也不投降,卻叫我們投降,公平嗎?」
「你想跟朕平起平坐?」
「屬下死也會跟著陛下。可是陛下卻叫我們活著,獨自下黃泉。陛下駕崩了,仍活著的我們要跟隨誰?陛下要拋棄我們嗎?而且是屬下先使詐,死不足惜。」
「你!」沙卡美不想開槍。但不開槍,就等同藐視他的鬥志,當他對她的忠誠為無物。她故作堅強,拉著淚水不讓它們流出眼角,「朕也沒說不能用槍!你沒有使詐!」
「我就是願意為這樣的陛下而死。」
她被如此忠心的士兵弄得不知所惜,「你要死就死在戰場上,朕的雙手──」
她按不住情緒,差點說出她不打算殺任何人。她想好另一句話,再開口:「……朕的雙手──」
「陛下!陛下!」
帶沙卡美走出兩難的救星自遠處飛來,他以魔力跑到沙卡美旁邊,驚見她衣衫襤褸,問:「陛下,這是……」
她放過對手,說:「朕宣佈這場決鬥作廢!」她看了看手背的咬傷,再跟所有士兵說:「朕滿意了!你們可以休息!」
「感激陛下賜教!」士兵們異口同聲,不謀而合地向她鞠躬。
沙卡美向對手說:「你如此年輕,精神可嘉,朕深深佩服。」
對手想向沙卡美行軍禮,但雙手手腕都被扭斷,唯有向她鞠躬,「感謝陛下讚賞!」
「你打了一場很好的仗。」沙卡美向他伸出手掌,「希靈格·利卡巴。」
對手的傷瞬間消失,他邊檢查邊自言自語:「這就是魔法的力量……」
沙卡美不想再在他身上耽誤時間,說:「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遵旨!」他向她行軍禮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