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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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這個男人長得還可以，不然我當時也不會赴約。我跟好幾個長得一般的男性約會過，剛讀大學的時候，以為自己不過一般貨色，沒有資格跟帥哥談戀愛，所以浪費了許多時間與金錢在不適合自己的投資組合。找對象就好比買錢包，大部分你都覺得還好，不過不失，就是沒有一個讓你心動的。你勉強買了一個不討厭的回家，用了一年半載，還是覺得礙眼。錢包還新簇簇的，你逛街的時候就開始留意新款式了。要買就要買最好的，不然就別買了。我情願單身一輩子，都不願意隨便買一個「可以接受」的錢包。有緣的錢包，不管多貴，自然會與我的信用卡交錯，成為它的歸宿。

我每天都會看漫畫，因為漫畫裏面的男人是完美的，他們的缺憾也是完美的。現實的男人，再完美也有缺憾。我喜歡表面文靜、寡言，內裏熱情霸道的男人。我面前的這個男人表面非常寡言，內裏霸道得把我綁架了，可我也不見得喜歡他，難怪朋友都說我很難侍候。他應該有一米八，輪廓清晰，五官不算深邃，眼梢細長。我雖然喜惡分明，但是說話很公道。他長得不錯，以一個普通市民來說。

「我有咩吸引到你綁架我？」我問。

「其實我都唔係個個都綁，出咗一次街，覺得啱傾，先綁。」他堂而皇之的說。

「我同街市賣菜嗰個都好啱傾。唔見我綁架個阿嬸返嚟？」我死死的盯著他。

「同埋我覺得你似有內涵嘅人，講嘢有時都幾搞笑，同埋女仔通常都唔會太污糟，可以一齊生活。」

「成個銅鑼灣應該有一半後生女啱你，你何苦搞鳩阿姐？大把女靚過我啦。」

「我以前睇過本漫畫，個女主角好似你。」

「咩漫畫咁撚癲？」

「《淫賤女教師》。」

「我屌你老母。我都睇過套漫畫，個角色都好似你，本漫畫叫《殺死我的綁匪》。」

「咁即係邊個殺邊個？」

「你係咪想知？我去廚房攞埋把刀就話你知。」我咔吱一聲的打開廚房的門。

「不如你改睇《綁架我的竟然是一個富二代帥哥是否搞錯了甚麼？》。」他坐在飯桌前的椅子，往廚房的方向大喊。

「可以睇《綁架我的竟然是一個冚家剷》。」我面對著廚房的刀架，邊找菜刀邊跟他說。

這裡只有一個房間，所以他一般都睡沙發，不過他不介意。他應該不用上班，至少沒有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可是他會出門。我問過他正職是甚麼，他回答：「兒子。」他說他因為意外「冚家剷」，光遺產就可以花十幾年。孰真孰假，我不知道。


「係有錢嘅冚家剷。」

「一家人最緊要齊齊整整。」我不介意讓他們一家團聚。


「你唔會隊冧我嘅。」他一邊看著我手中的雙人牌菜刀，一邊說。

「我宜家就隊你老母臭閪冚家鏟！」我往飯桌跑去，他見狀立馬站起來，後退到房間裏。我緊隨其後，不遑多讓。

如果這時候條子衝進來，被制服的應該是我。

他退到睡房的床褥上，背後已是牆壁，四面楚歌。客廳的光線射到我手中的雙人牌菜刀去，令沒有開燈的房間有了一絲銀色光芒。他慵懶的坐在床上，我站在他面前，右手舉高我的兇器，我沒有說話，只是倔強地握住刀柄不放。

「你唔會，因為你鍾意我。」他對不發一言的我說。

我終於明白被劉馬車冤枉的鄧月平的感受。證明事情有發生過很容易，證明事情沒有發生卻很困難。

「唉，我擺返低把刀先。今晚食咩？」

「你。」

「其實我把刀仲喺手。」

那天晚上，我吃了牛腩河，他吃了我吃不完的牛腩河。

「我想飲酒。」

「吓，你知唔知喺男人面前飲酒好危險？」

「我閹撚咗你，你仲係男人？」

人沒有可能感受另一個人的感受，皮肉之別是人類無法跨越的距離。我只可以用我曾感受過的，去推測你的感受。你說你撞到腿，很痛。我曾撞到過腿，也感受過名為「痛楚」的感覺，所以我用我的經驗來推敲你的感受，但是我不知道你的紅色是不是我的紅色。所以每一個個體，永遠是孤獨的。我多麼努力建構與人的關係，多麼有決心去維繫一段感情，即便你也窮盡你所有的力氣跟我相處，我們還是沒可能互相了解。這就是我無法愛人的原因。我倆既然無法了解對方，談什麼愛不愛的？我愛的是你給我的感覺。我的感覺，我當然理解，所以我能夠愛上那種感覺。可是，給予我這種感覺的你，是我無法了解的。這樣的你，我無法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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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不幸地生而為人的我們，上天給我們唯一的憐憫，你知道是甚麼嗎？

自由。

我們可以自由地不幸，自由地選擇終結自己的不幸。

我以前不是這麼任性的一個人。因為已經可以失去的逐漸變少，開始沒有謹慎的需要。我會故意賭賠率最高的冷門球隊贏，我連那支球隊的名字也不知道，只看賠率。我幾乎每次都會輸，但是我不在乎。我只想輕鬆、快樂地活，我不想甚麼未雨綢繆，買保險，存錢退休，現在辛苦個幾十年，以後就可以安享晚年。我不想這樣。我現在就安享晚年，反正我可以把晚年提早。

「愛你嘅人應該包容你嘅任性。」他說。

「任性，唔拿捏好就變蠻不講理。」你喜歡她的話，她就是可愛、任性，不喜歡呢，就是蠻不講理、公主病。

我喜歡的人通常都不喜歡我，或者是沒有我喜歡他們那樣喜歡，雖然我不喜歡比較人與人的感情。我不太知道甚麼是喜歡，但是我知道我比他們熱情，而且我很害怕這個事實。我知道他們很避諱麻煩，所以我儘量不讓自己成為一個麻煩。但是，生活本來就很麻煩，與人來往就更麻煩了，避不了的。解決製造問題的人就可以解決問題，所以我被解決了。我告訴自己，他們曾愛過我。我也有無情的跟別人提出過分開，所以我也有傷害過別人。幾乎每個人都有傷害跟被傷害過，所以沒甚麼特別的。頂多就自己生活，只要有錢的話，也沒甚麼不好，不過慎一似乎很不甘寂寞。

我把浴室的假天花移開，裏面有慎一跟另一個女生的照片。

明明話想飲酒
唔係要行宮刑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