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我自己是知道的。我以為連累身邊的人也一起倒霉已經很誇張,可沒想過連我碰過的籌碼都帶有這麼強的厄運,能把一個毫不關聯的人拉上了出事的火車。
「你們……是認識的?」在旁的護理師也搞不清狀況,只是憑對話推測得到我們見過對方。看來不僅我們,就連外人也覺得這個巧合來得太弔詭。
「所以,」希欽把在場的眾人都打量一遍,小心翼翼地問:「除了我們之外的人都……『那個』了嗎?」她小心翼翼地說話,故意把那個所有人都終會經歷、但大家都習慣諱言的字隱去。
「看起來就是這樣。」我轉述我和盧頓在現場的所見。希欽聽罷打了一個哆嗦,嘴裏唸唸有詞說著甚麼是禍躲不過的奇怪話。
但無論如何,以雅典娜號數以百計的載客量來說,意外後只有不足百分之一的生還率實在是低得嚇人。而更嚇人的是,這些生還者全都跟我碰過面或有關係的巧合。
不安的氛圍逐漸蔓延,只有盧頓嗅不到危機節節逼近:「啊看來修你終於都走大運,不再是那個黑仔王了。」
他輕快的語調成功瞬間就轉了個氛圍,但我還是不明白為甚麼會有人把我和「走運」這個詞放在一起。
「如果是往日那個頭頭碰著黑的你,你覺得你還能完好無缺的在這裏跟我聊天嗎?不可能啦你記得夏天我們去釣魚嗎這麼安全的玩意你也可以被魚鉤鉤到手指頭真是說出來都惹人笑——」平日倒楣的事那麼多,要不是盧頓說起這個我也沒記起:「現在火車失事這麼嚴重的意外,你非但死不過去而且還帶挈你身邊的人都一起撿回小命這還不是走大運是甚麼?」
「錯了。是國定預言家撿回了我的命才對,」萊斯特連忙打斷他。像很多人一樣,他也是好運中心的擁護者:「他說今天摩羯座的幸運色是紅色,所以我才穿了這件大紅色外衣。要不是穿了它你就發現不了我吧?你們說,這還不是燦斯的功勞?」他在胸前擺出食指中指交叉的幸運手勢,似是在將一切運氣都歸功於好運中心的運勢情報。
盧頓聽罷就不假思索地反駁:「可是最後救你的人還是修啊要不是他你隨時可以穿著那件爛大衣燒死了啊。」他作出結論,我仍然是將好運帶來的人。
「不准說那個字!」她一聽到盧頓的說話便用力捂住耳朵,面露不悅的神色。
有別於希欽,萊斯特一聽到「好運」兩字雙眼就發光,本來不甚認識都突然對我感興趣起來。
「欸,你是叫皮爾修對吧?」病榻上的萊斯特再次把我打量,然後二話不說就一把捉住我的手,態度對我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整個人像嗅到糧餉的犬隻一樣:「要是這麼好運的話就大方點讓我沾沾運氣啦。不但大難不死,還能帶挈只有一面之緣的人這麼強的運……說不定你是福爾圖娜托世耶。」
雖然萊斯特的舉動有點嚇人,但不得不承認被突如其來的膜拜還是讓人心情挺好的。可能是因為一直以來大家怕一靠近我就會惹上厄運,我從未試過成為別人所羨慕或渴望攀附的對象。
「喂其實我也很好運的啦。」盧頓得意洋洋的插嘴:「那天我在賭場連續買了十多把大都中了說不定是我把好運傳給修的。」D51的人間中都會向別人吹噓自己的運氣,情況就好比別個城市的人會互相吹噓自己的薪金一樣代表某種社會認可你的身份地位。只是D51人普遍認為運氣比起工作職位等更值得人羨慕,畢竟錢有很多方法可以賺,但運氣卻是千金難換亦無法強求的天賜之福。
為了在萊斯特面前證實自己所言不虛,盧頓還指著希欽補充:「——不然你問問荷官小姐啊。」
希欽不在賭場,當然已經沒在穿著荷官制服。換上一身輕便衣裝的她翻翻眼,頸上掛著一幅裝飾用的防風鏡。要是她是以這身衣裝登上雅典娜號的話,似乎是要去遠行。
她一本正經地說起話來:「喲你知道嗎,其實無論你連續猜中多少把大小也不代表你特別好運哪。你有聽過蒙地卡羅謬誤嗎?那——」她沒把話說完,外面本來寧靜的醫院就傳來一連串所有人都無比熟悉的音樂。再熟悉的音樂在不應出現的時候出現,還是會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現在幾點啦?好運中心這麼晚還在播是日運程?」盧頓率先說出眾人的疑惑。
我仍然一動不動地坐在原位,折騰了一整天我才沒這個興致去湊熱鬧:「多半是重播之類吧?」這是供求的反映,D51的人除了運勢預言也不想關心其他事,使得很多頻道一整天都在反覆播放當天的是日運程。
「不可能,」萊斯特望向除了下來的腕錶:「我每天都在留意是日運程。一天都快要過了,這個時候應該沒有重播才對。」
好奇心驅使他決定離開病榻,跟已經動身的希欽一同到外面看個究竟。雖然在其他人看來他這個情況很應該留下來休息,但萊斯特堅持他從不錯過收看任何一個好運中心的播報,生怕看漏了甚麼幸運情報就會吃虧。那身品牌西裝和雅典娜號的頭等車票都在某種程度上訴說了擁有者的社會地位,我想這樣跟他鉅細無遺地追看並研究預言不無關係。一命二運三風水,在運氣佔上如此大比重的世界,通常越能參透好運中心的預言就越是混得如魚得水。
房間再次只剩下我和盧頓。閒著沒事,盧頓剛才說的話讓我一直很在意︰「我說,你真的覺得我帶挈了你們好運才撿回一命嗎?」
「怎可能不是?」他理所當然地反問。每一次當我快要相信自己真的能夠擺脫厄運的詛咒,總會有人來提醒我一點——
一命二運三風水。無論我這一時三刻的運勢看起來有多順,「運」還是不可能敵過預設的「命」。
大概是出生一刻撞中了某個極度差勁的時辰八字,才註定我這輩子一直被各種的厄運糾纏不放,人緣、桃花、事業運、財運和家庭運一直欠奉。
當走路還一拐一拐的萊斯特在希欽的攙扶下,兩人氣來氣喘地跑回病房,我就知道他們臉上的表情大概代表著甚麼。
「大事不妙……」萊斯特一拉開帷幕,故意壓低聲線向我們喊道:「我說……我們最好馬上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