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頓馬上過來興奮大喊,直到他向我解說之前我也不曉得雅典娜號是最新型的豪華火車。首航將在D51出發,目標是締造地上最奢華的蒸汽火車旅行。車上配備酒店級的設備和餐飲,應有盡有,光是普通席車票已經是很多人一個月的月薪,被廣譽為是「地上的鐵達尼」。
「這次你真是走大運了竟然抽到了首航的頭等票一點都不便宜啊。」盧頓用力抱住我的肩膀,說要沾上我的運氣。普通席已經所費不菲,我竟然抽到了這麼好的東西?那可是我啊?我最大的願望只是希望不要害得常去的餐廳倒閉,現在竟然說我抽到了人人趨之若騖的豪華旅行。事情這樣的發展合理嗎?
「說不定你才不是甚麼黑仔王,你只是把所有的運氣一直都儲起來了。」盧頓想了一下,說出在腦海浮現的比喻:「對,我想運氣其實就和儲錢沒兩樣。有些人像我有多少花多少有些人卻會把錢儲起來,待有需要用的時候一次過用多些。」說罷他還是難掩興奮的神色,心心念念我們在火車上的三天兩夜會怎麼奢華的渡過。
不曉得大家有沒有試過某種時候,就是周遭的一切都異常的順利,順利得讓你開始害怕起來。在我坐上雅典娜號的一刻,那種「好」得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就越演越烈,強烈得叫人無法否定這種由直覺而來的危機意識。
「盧頓我感覺實在很不好,我們還是下車……」我竭力壓抑自己想要反胃的感覺,但我看到在旁的盧頓把整張臉靠在我們貴賓包廂的門上來去磨蹭,另一種讓人噁心的不安從而湧至。
「你……在幹嘛?」
「啊你說我啊?」我更正,盧頓這張一臉興奮的樣子才是真正叫人反胃,他理直氣壯地對我說:「你不知道嗎雅典娜號的貴賓包廂門柄全是用真金做的啊不多摸幾下太對不住自己了——哎你知道嗎我今天的幸運色是金色好運中心測得真對欸太好啦——」
「不對,不好,一點也不好。」我連忙截斷了他的喋喋不休,駭然洞悉了讓我如此不安的主因何來:「你看。現在已經過了正午,列車還未開出。不是說十二點整出發的嗎?現在過了十分鐘還未開出肯定是出事了。唉都說了有我的地方就倒霉……」
「拜託了我們現在可是在『首航』,是偉大的雅典娜號首航欸——」盧頓說得浮誇,指住窗外的月台:「看多少乘客還在火車頭排隊拍照留念雅典娜號還專程請了攝影師要不是你一副死了全家的苦瓜臉我也想去拍啊難得是雙鍋爐*火車我還是第一次見——」
打扮華貴的乘客慢吞吞地登車,光是因拍照就讓出發時間耽誤了二十分鐘,要是換著在我平日工作的火車站肯定不會因為這種荒謬的理由而誤點。
「這可是雅典娜號啊車上的不是達官貴人就是非富則貴,不少人都慕名而來坐首航欸你是車長的話你敢讓誰不登車嗎?」盧頓平日明明也是沒耐性的人,只是因為難得的奢華就被沖昏頭腦,只有我一個人在旁憂心忡忡。
盧頓看不過眼,反過來抱怨我掃他的興致:「你到底還在擔心甚麼我們人都在這裡了還有甚麼可以出錯——」
「哪裡都錯!每一件事都出錯了。」我從一上車開始就被一種無以名狀的不安籠罩:「由我在賭場抽到了這兩張頭等票,到今天登車時他們無緣無故又把我們升級到這個景色一流的貴賓包廂……你難道不覺得這一切來得太過好了嗎?」
「不會哎。」盧頓不假思索就說:「那天我連在賭場開了十多把大你也不會說我好運過頭;再看這裏的每一個安坐頭等包廂裏面神態自若的人你也不想想他們整輩子是多好運得不合理。你只是抽中了那麼一次半次獎就怕成這樣,我是福爾圖娜* 也不想保佑你欸。」
要是這些事發生在其他人身上當然不足為奇,但那可是我,那個平日帶傘就天晴、穿新靴子就下大雨的黑仔王。一連串的好事發生在我身上,就像在沙漠連下一整個月雨一樣反常得叫人擔憂。
等到最後一個乘客慢條斯理地登車後,車長終於作出廣播。那個遲到的乘客整個人穿金戴銀,從頭到腳都是浮誇的金色,看起來就和暴發戶無異。他從車頭控制室的方向過來時還跟副車長有說有笑,氣定神閑的緩慢踱步,仿如不知道自己浪費了整車人寶貴的三十分鐘。
對車上很多人來說,甚至是他們碩果僅存的三十分鐘。
列車終於開出,窗外的景色像線一樣被拉得越來越長。我們所在的貴賓包廂在第3卡,剛好看到車頭鍋爐燒出的蒸汽霧團逆風吹到我們眼前飄散。當我意識到載著我們的雅典娜號經已開出,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一切已經來得不可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