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倘若今天的埃及人再以阿蒙神為尊,意大利人再以羅馬人為祖先,不過是徒增笑料;因為現代埃及人早已從人種上替代了古埃及人,現在的意大利人也是日耳曼人的後代,與古羅馬無關。這些東西看來早已成常識,但是如果告訴你今天的「中國人」以復興「華夏文明」為己任,而且還以一百多年前被草草發明出來的「中華民族」這個概念自居,許多人又情不自禁地被特意植入的感情所迷惑,正所謂「縞素不能自分於緇墨」。

現在,無數考古證據已經充分證明「華夏文明」具有鮮明的外來性質:西亞文明分為兩路,一路由中亞進入黃河流域,一路由南亞進入巴蜀地區,並且各自發展成獨立的文明體系。傳入的途徑不同導致最後的結果也明顯不同:由南亞傳入巴蜀地區的文明技術主要為青銅冶煉和農作物種植,典型代表就是回異於中原文明的巴蜀三星堆文明。這一支傳入的文明以物質生產為主,吸收了南亞的文明生態位和地理環境因素,因此從三星堆文明中我們可以看到精美的青銅器和大型的人口聚集區。但是,國家暴力組織的發育不全是這一支文明的「阿喀琉斯之踵」,加上南亞到四川盆地的技術輸入路線遠不如中亞地區到黃河流域通暢,因此為以後被北方吞併埋下禍根。

與三星堆文明不同,中亞到黃河流域的技術輸入路線接連帶來了中原文明興盛的數個重要技術:
一是小麥,甘肅的民樂是最早被發現種植小麥的地方,而世界上所有可被人類種植並有效食用的小麥都起源於西亞,這一重要發現無疑暗示了支撐糧食作物匱乏的中原文明得以追趕上農作物產量高的南方的小麥的最終來源;
二是戰車技術,戰車技術同樣最先起源於西亞,由中亞的遊牧民族學會之後再傳入中原。殷商從西方入主中原憑借的就是無往不利的戰車,宗周滅商,周人和鬼方組成的聯盟同樣用戰車擊敗殷商的部隊,而這個擊敗殷商的聯盟也是出現在殷商的西面,說明瞭與中亞技術輸入路線的密切聯繫;

三是文字,西亞的楔形文字在公元六千多年前被創造,然後從中亞傳入黃河流域,在公元前三千三百多年左右由殷商使用並形成甲骨文。「倉頡造字」的偽說最早直至春秋戰國時期才被提出,明顯不足為據。
這些技術的出現是文明由部落形態向國家形態轉變的重要標誌,而且中亞的技術輸入路線具有鮮明的暴力特徵,殷商入主中原(所謂的「夏王朝」不過是原始的部落聯盟)和武王伐紂都是中亞民族自西向東的武裝殖民,劇烈的暴力衝突刺激了中原文明的國家暴力組織逐漸發育,而糧食作物產量不高的北方勢必會不斷南下進奪取產糧區。
中亞的技術輸入路線對於華夏文明具有無與倫比的重要作用。司馬遷的「夫作事者必於東南,收功實者常於西北」道出了其中的秘訣。春秋戰國時期,秦國與趙國爭先恐後向中亞汲取技術,其中以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最為有名,這兩個西北大國靠著接近中亞的技術路線,成為了戰國末期僅存的兩個同等級別的對手,而南方的楚國和東方諸國淪為陪襯。

中亞技術輸入路線對華夏文明具有無與倫比的重要作用
秦三世而亡之後,漢朝統一了華夏世界,在技術上依然落後於當時的匈奴。當漢武帝看到漢朝使臣帶回來的匈奴寶刀「徑路」之後,大驚失色,因此不得不派遣張騫「鑿空」西域,獲取精鋼的冶煉技術。匈奴對漢朝保持技術優勢的原因就在於,匈奴可以通過中亞的技術輸入路線,獲得西亞地區高超的冶煉產品。與此同時,匈奴的另一大技術優勢就是育馬:優良的馬種必須通過科學的育種才能獲得,這種技術又是東亞地區農耕文明顯然不能獨立掌握的。漢武帝尋求「汗血寶馬」的嘗試,就可以看作東亞農耕文明經中亞向西亞文明學習育馬技術的過程,否則僅憑有限的外來馬匹,在與當地馬種交配繁殖一兩代之後,就會喪失品種優點。

西亞的侵入者從殷商到宗周,終於形成了較為獨立的華夏文明,在春秋戰國時期走向成熟,最終形成了大一統帝國秦、漢兩朝,最後亡於五胡亂華。這一階段可以視作古典中國由崛起到興盛再到走向衰落的時期。梁元帝無助地向世人吶喊道:「文武之道,今夜盡矣。」這標誌著漢魏帝國道統的正式滅絕,華夏世界完成了成為冬蟲夏草的縱身一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