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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老套
一直以來都有人說《拼命三郎》故事老套，或整部電影都很老套，作為編導的我當然也一直有看法，本不想發文討論，但細想過後，感到假如始作俑者的我也不給「老套之說」提供多一個角度參考，日後網上應該就只流傳著這電影「雖有看點、但感覺老套」這第一或最終印象。因此，我還是冒昩執筆，當是為自己留下一份紀錄也好。
首先，這劇本是以人物發展為重心的Low Concept故事，而非從大橋上一說出來便很吸睛的High Concept故事。從創作上看，沒有好壞之分，但在市場上，High Concept必然佔明顯優勢，因為好的High Concept很容易在一分鐘內引起觀眾注意，也很容易寫出具吸引力的一句大綱，在耐性有限的現今世代，這是我們賣橋的不二法門之一。不過，Low Concept有時也可以很搶眼，只要故事主角的人物設定很搶眼便可，即是俗氣些說「嘩，呢條友咁爆嘅！」。其實，我認為石三郎也很「爆」，但微妙之處是他的「爆」在於他的過時，或稱為老套。最形象化或易看到的便是這角色的造型，不長不短的阿郎式頭髮、爛鬼金撈、華Dee式老牛（以前那位華Dee），一看就知是個老套舊人。
但其實，塑造角色並非只從外內，還有內在，尤其是他的思想及性格，如懷緬舊日風光、怕被睇唔起而死不認衰、選擇性失憶、相信努力便有成果、江湖式的心胸寬廣或狹隘等，都是某種舊一輩人的特質。如何從文本上表現這些特質，便是透過角色的主動行為，或對戲劇事件給予的反應來描寫，以角色帶動情節，如為阿仔而四周大支嘢問人借錢、找前妻幫忙卻又不歡而散、搞唔掂條數卻又在舊「兄弟」前搞場大龍鳳、發現阿仔多年來受委屈而想替他出頭、感到自責而找阿仔撩他打自己，搞了這麼多，就是為了在阿仔最後遇上不公義時，石三郎繼續貫徹老套個性，來一次廢老為新人Fight for Tomorrow，最後新舊和解，繼續老套地展望共建明天的基礎。這應該是傳說中當把角色寫得有生命時，角色會帶著編劇走，這就是人物主導故事的神奇魔力。
你問我老不老套？當然老套，因為這是電影中要寫的人物嘛，老套的石三郎organic地走出了老套的故事及氣質。如果有人覺得這人物好看，老套應該是有功勞的，因為這份老套就是人物的寫法之一。還有是我每次認真地做導演時，都會問自己這電影的Look是怎樣？既然這次是以石三郎代表整套電影，我選擇這電影的Look跟角色同步，即是8-90年代的港式懷舊風。除了在人物及故事上，還有場景選擇、攝影用色質感、配樂（K房一場最明顯）、動作設計、主題曲的曲詞唱等，都是有意識地營造屬於三郎世界的氛圍。所以，當觀眾說這電影的Vibe感覺老舊或老套時，我感到某程度上是我真的成功地將三郎與電影融為一體，只是成功到不太多觀眾看出或認同這是技藝（我非阿Q精神）。
我唯一飲恨的是，本想在三郎向兒子道歉這一場後開始，往後的畫面質感從懷舊轉回現代，直到電影完結。可是，礙於最後一場郎吧大戰的場景，我無法調回現代質感，因此放棄此處理。因為，本來我在劇本是寫郎吧正在裝修，除了是表現四哥對兒子的寵愛，也想借此把郎吧換上現代感覺。但礙於製作問題，我不得不妥協，這場在後期調色也調不回現代的新，因此最後選擇全套電影統一懷舊風的畫面質感，無法在視覺上伴隨三郎的行為從舊到新的成長。後段的故事情節，其實我也盡量伴隨三郎成長而調向稍為非傳統走向，除了兩年青人的「友誼賽」對戰及石頭被撞車之外。這兩場，我個人是有些保留，我當時的確是十五十六，可是在各種因素下就是要拍，我唯有配合並盡力把這些段落拍好，以掩眼法力保起碼不難看。
這電影裡，我認為真正的老套是我對回憶的處理（除了彩色皮球進入夢境的回憶），但我明知老套而仍要用，是因為寫劇本時以為個戲到，但剪接時發現唔太到，在劇力與老套之間，我選擇犧牲編導技藝，因為在這些Fictional的故事電影中，我選擇戲劇優先（有人會選擇導演技藝先行），希望能通俗地降維感染更廣闊層面的觀眾。而另一我自己不滿意的是整體有堆砌味道，如重遇犯事的兒子、對家父親是昔日兄弟、兩年青人在拳館相遇而對戰，諸如此類。只是，我發現我在這些堆砌中確是堆出一些自認為很好看的戲劇，但能力有限又無法不堆砌地寫出同樣戲劇力，所以最後選擇接受，交給導演崗位的自己，再次使用掩眼大法，盡量引導觀眾去看電影中的其他優點。這一切，起碼是這一次，我都是帶著一個信念：「寫好啲戲先啦，件事要老套咪由得佢老套囉，咁X有型做咩啫？識睇嘅，咁樣先有型啊柒頭（我說我自己）。」但，前題是先搞懂甚麼是戲吧。當然，我尊重不喜歡我這Approach的觀眾，因為喜不喜歡是我們仍擁有的自由，但我見網絡文化的方便與泛濫太容易把事情簡陋化，我才冒昩執筆填補空缺，以供參考，也望指教。以同理心去易位思考，理性及互相尊重，小心運用科技的方便，不要讓科技令文明向後流。
歡迎轉載此文及理性討論，但筆戰就免。
（此文只代表本人立場）
（後記：順帶一提，我拍《黃金花》時是想悲情Look，畫面上最明顯一幕是光仔在家裡親吻母親時，慘黃色的昏黃燈光，那是攝影師迎風專程從美國帶來的一種獨一無二顏色的Gel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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