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p for Happiness》

倖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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倖存. 2025-03-25 23:14:35
聊著聊著,忽然角落那處有人輕輕地歡呼著。我和雨沐望了過去,原來是有人正準備拿起木結他表演。而我一看,就認出了那人是跟我同房的法國男生 Bruno。

那時一聽到 Bruno 在輕輕地彈著木結他試音後,全個休憩空間的十多個舍友都靜下來往他的方向望去了。雖然只是看起來像隨意地試著,但 Bruno 的左手手指很靈活在結他板上左右上下地爬來爬去,優美而自然的旋律就這樣在他隨意之間彈了出來。

「哇⋯⋯」雨沐托著腮地凝望著 Bruno,看得入神地讚嘆笑著。

像是熱身地很快試完音後,Bruno 調整好咪高峰在架上的位置,輕輕地說了一句:「Hello everyone…!」後,臉上笑笑地想繼續講甚麼,但又搔搔頭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周圍的舍友看到他那有點笨拙又靦腆的樣子後,臉上都跟我一樣浮現了淺淺的笑容。

只見那時 Bruno 對著手機說了一段法文,然後透過咪高峰播出一段 Google 小姐朗讀的英文來:「I am Bruno! I’m going back to France tomorrow. Now I’ll sing you three of my favorite songs. Hope you all enjoy them!」

「Woohoo—!」在場的舍友知道這是他離開丹麥前的最後表演,無一不開始歡呼起來。

Bruno把大家的歡呼接收了以後終於再次把雙手放在結他上——這夜他只穿著寬白T恤和黑短褲,木結他就成了他身上的焦點所在。

雖然我在第一天來的時候就剛好路過見識到Bruno的彈唱表演,但這還是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專注而認真地觀賞他的表演。所以當我聽見他很自如地彈著一些美妙的旋律而同時唱得動聽時,還是會為此而嘆為觀止。

Bruno 第一首唱的是很有節奏感的音樂,讓人聽得也會跟著頭搖前搖後。第二首則比較深情,應該是情歌來的。我聽不懂當中的語言,但覺得他表演得很出色。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 Bruno 就是那種看起來很平凡的人,剛才用手機翻譯的時候還有點可愛笨拙的樣子,但拿起木結他、坐在咪高峰前,他就能變身一樣地變成了一個能讓你搖擺、讓你感動的音樂天才似的。

更厲害的是,他看起來真的很年輕,就算不比我小十歲,也一定還沒到「三十」這關口。一想到這裡,心裡就覺得既佩服又納悶。想想自己,在學生時期以外,好像就沒有甚麼讓家人或朋友自豪的事情發生過。或許很多人也這麼想過或煩惱過吧,但也沒有誰跟我說過他們是怎樣排除這些煩惱的。

或許活到這個階段,接受自己一生庸庸碌碌就是最後的解答吧?我也不清楚。

其實我應該盡情投入、享受Bruno的表演,這也是我希望和盡力在做的事,但偶爾就是會有這樣擾人的聲音鑽進腦袋裡,一時三刻也很難排除。

而隨著Bruno的表演繼續進行,越來越多人經過休憩空間後就被吸引進來了。忽然之間,休憩空間裏停留了三、四十人一起聽著 Bruno 在橘黃燈光下的角落在唱歌,有些人舉起手機錄影著,有些人則坐在位置上靜靜地聽歌。

「Last song, enjoy guys…!」Bruno 隨手彈著一點轉來轉去音的伴奏,然後吐了吐舌頭向在場的舍友打了個眼色,魅力無限地笑著對咪高峰說出歌名:「《Treasure》by Bruno Mars.」

「Oh My God!」很多舍友聽到後都不約而同地歡呼著,聽到這首歌名後,大家的反應比過去兩首都要熱烈,包括很喜歡這首歌的我在內。那時我看了看雨沐,她的眼神裏也充滿著期待地望了望我。

「Sing with me.」Bruno 咧嘴一笑,開始彈奏起結他來,然後很帥氣地敲打了幾下弦線,就在那幾下,喚醒了大家的靈魂。

「Give me your, give me your, give me your attention, baby!」熟悉的歌詞和旋律從 Bruno 那讓人著迷的嘹亮歌喉唱出,也從在場的舍友的口中一同和唱出來。那一下的齊聲歌唱,成了我整夜最怦然心動的時刻。

身姿隨著節奏自在搖擺的Bruno既勾彈弦線,也會掃和敲打著,憑一個人就包辦了歌手、結他手、鼓手的角色。那時他就像是耀眼的星星一樣,身體包裹著一層光,而他在用力綻放。

「Oh, Oh~~」他唱,大家跟著一起和唱,雨沐和我也隨著音樂擺動和伴唱著。我第一次聽到雨沐唱歌,是很清新而柔柔的聲音。

「Treasure!」全場大合唱,如像忘記了自己是誰一樣:「That is what you are... Honey, you’re my golden star!」

「Oh, oh oh…」唱畢,Bruno依然很自在地彈著最後一段旋律,那時候他發現了我,還向著我的方向抬了抬眉地自信笑著,連我也被他帥到了,自然而然也露出了一種佩服而欣賞的笑容。

「你認識他呀?」雨沐留意到了,眼神難以置信地問我。

「他跟我同房呢。」我笑著說,身體依然隨著他最後彈著的旋律在輕輕搖擺著,雨沐也是。

「太厲害了⋯⋯」雨沐笑著搖了搖頭。

幾下瀟灑的敲打後,Bruno 三首歌的表演正式結束。現場的舍友好像還陶醉得反應不過來一樣,遲了一秒的空白才報以全晚最熱烈的歡呼聲和掌聲。

那時我看著雨沐,在她真摯的拍手和讚嘆背後,我彷彿能看見她眼裡的火光被點亮起來。
倖存. 2025-03-27 00:00:18
05/
洗過澡後,已經是丹麥這邊的十一點多了。我想起自己整天也沒有給家人傳些甚麼相片或訊息,於是在手機的備忘錄裏提醒著自己明天或許要找時間跟他們聯絡一下。

把髒衣服丟進洗衣機後,我沒甚麼事做,便坐在洗衣間旁邊的吊籃藤椅上稍微放空。偶爾看看地下的淺色木地板,偶爾望望窗外的夜街。

放空的時候,我又想到了雨沐剛才陶醉地聽歌的樣子,然後又想起了昨天深夜她一個人在休憩空間裏輕聲地彈著結他的情景。我想,她也一定很喜歡音樂。

想著想著,我離開了藤椅,徐徐地走到了休憩空間去,不過雨沐並不像昨夜那樣在這裡靜靜地彈奏結他,空間裏只剩下一對情侶在親熱,幸好都沒發現到我的存在。

不過當我從休憩空間原路折返回洗衣間的時候,雨沐就出現了。那時她已換上很有居家感的粉紅寬T恤和紅白格仔棉褲,伸伸腳地坐在我剛才坐著的吊籃藤椅上哼著音樂。

雨沐發現了我後便笑著收起了哼唱。我們彼此揮了揮手,然後我坐在了她旁邊的吊籃藤椅上。那時,雨沐抱著藤椅上的攬枕,鼻子深深地呼了口氣。我立刻望向她,她也看著我,她的雙眼有點困倦,其實我也一樣,在經歷了一整天的旅程後,真的很想直接回房間倒頭大睡到明天自然醒來。

那時對望的我們一同疲倦地笑著,沒說甚麼。直到我後來開口。

「你覺得剛才的表演怎麼樣?」我問雨沐。

雨沐聽到後立刻坐直了身子,聲音忽然又變得有神了:「說真的,你的室友真的很厲害⋯⋯他叫 Bruno 對吧?」

「對,Bruno Mars的『Bruno』。」我想起了那天 Bruno 跟我自我介紹的畫面。

「真的像是 Bruno Mars 附身欸!他唱《Treasure》的那些搖擺、進副歌的時候那種帶氣氛的感覺⋯⋯哇⋯⋯」雨沐站了起來,身體模仿著 Bruno剛剛的身姿地輕輕搖擺著,我頓時覺得她真的好搞笑和可愛。

明明剛才還抱著攬枕像是隨時會低頭睡著,現在一提起剛才的表演,她就突然神采奕奕地說著一大堆她藏在內心的讚嘆之詞。

「我覺得你也可以試一下表演啊。」我待雨沐讚嘆完畢後跟她說:「你可以唱歌,也會彈⋯⋯」

「不不不不不⋯⋯」雨沐還沒待我說完就笑著打斷了我,臉上帶著靦腆的笑容。

「是你不想嗎?」我問。

雨沐抿著嘴,眉頭微皺地想了想:「不是不想,是我覺得自己還沒有足夠的實力啦⋯⋯」

「不會呀!你昨天晚上彈的吉他就很好聽。而且你也是可以唱歌的啊!」我嘗試鼓勵雨沐,不過雨沐似乎還是不太相信地皺著眉,可能是覺得我只是說客套說話吧,我大概可以理解她的心情。

「我是說真的喔。」過了一會兒後,我笑著強調。

「好。」雨沐抿嘴一笑,眼神裏還是能看到她的緊張:「我再想想。」

後來我回到房間後,戴著耳機的Bruno正在房內收拾著行李。

「Hey man!」他脫下耳機向我點了點頭。

我模仿著 Bruno 剛才彈結他的模樣,用很簡單的肢體語言跟他表示他的表演有多棒。他立刻握著我的手道謝。原來他的手很大,可能也是這樣,他彈結他起來也特別輕鬆。當然,除了這樣的條件以外,他也一定付出了很多的時間來練習才有那麼精彩的表現。

那時我又想到了雨沐剛才猶豫和緊張的臉,我想了一想,便決定請教 Bruno 可以如何鼓勵一些想要表演但又還沒有足夠勇氣的人。

他聽了我的話,好像心裡已經有答案地「Oh」了一聲,然後就對著手機說了幾句長長的法文。而 Google 翻譯一句一句把他的說話翻譯出來:

「不斷鼓勵。」
「讓他們把表演當作是練習。」
「讓他們問他們自己為何想表演。」
「最後還有一句話。」
「做自己喜歡的事,生命就是這麼簡單。」

說畢,我輕輕感嘆地點著頭,然後再問一次他怎麼念「生命就是這麼簡單」的法語。

「La vie est si simple.」Bruno 用很有磁性而性感的聲音告訴我,有種在賣廣告的感覺。而且他真的很有魅力,如果在鏡頭前說出這種廣告台詞,應該真的會有很多人去購買廣告裏的商品。

「La vie est si simple.」我嘗試讀了一次。

「La vie est si simple.」Bruno 豎起拇指,再笑著重複了一次。

「OK.」我笑著點頭,好像念著二人之間的神秘暗號或咒語似的:「La vie est si simple.」

後來我祝福了他明天回法國一路順風,然後彼此交換了大家的聯絡方式。Bruno 的社交媒體帳號有 3000 多人追蹤,頭像就是他彈結他的樣子,而下面有很多他在街頭表演的影片。

最後,Bruno也有來有回地請教我一句廣東話。我問他想學甚麼,他則笑著說想學一些粗口,之前有個香港朋友教過他,不過他忘記了是哪一句。

不過當我一說「屌你老母」的時候,還沒開口說第二句粗口,Bruno就已經很有共鳴地頻頻點頭大笑,說那就是他學到的那句話,而他又重複地說了一次「屌你老母」,而且是頗大聲的那種⋯⋯

叫完出來之後,Bruno 立刻笑著,雖然我被嚇到了,但我也一樣真摯地大笑,非常非常發自內心的大笑——我完全沒想到自己到了丹麥還是可以聽到那麼熟悉的「問候語」,那讓我的內心忽然充滿了溫暖的安心感。我抱著那安心感入眠,期盼著,或許明天會有甚麼更美好的事情發生。
倖存. 2025-03-27 22:32:11

01/

當鬧鐘響起的時候,Bruno 已經離開旅舍了。

不過他稍早前也給我傳來一張他在機場的自拍,並留下一段訊息:「Goodbye for now! Enjoy your life… La vie est si simple. Peace! ✌🏿 Bruno」

我輕輕一笑,躺在舒服的床上一會兒,回味了一下昨夜那些有趣的互動後,便帶著 Bruno 感染了我的動力和能量離開床鋪去開展全新的一天。

雨沐跟我約在早上十一點於休憩空間見面,我早了半個小時到那邊吃份烤雞沙律,今天的沙律菜非常鮮甜,吃下去的過程也很舒服。不過,對面桌那個胖胖的阿叔(他長得很像品客薯片的那個鬍鬚叔叔)倒是萬般抗拒眼前的那盤烤雞沙律,而阿叔旁邊的太太則非常努力地鼓勵他吃沙律。阿叔每吃一口沙律菜,太太都親吻一下他的臉頰。後來阿叔吃完一整盤沙律了,舒了一口氣後便很笑容滿臉地振臂和擁抱著旁邊的太太。

那是一對會讓人想到自己老了以後也會想這樣生活的夫婦。

阿叔已經吃完沙律,不過我還沒吃完。而那時候雨沐到了,她比約定時間還早到。看起來很精神的雨沐身穿著藍白格紋的傘狀背心和白色裙褲,揹著一個很輕便的公仔帆布環保袋就來了。不過我也只身揹一個斜孭袋,裡面放著菲林相機、水樽和紙巾,因為天氣預告說一整天晴,所以沒帶雨傘。

「你很喜歡吃烤雞沙律。」雨沐坐下來,笑望著我眼前那盤剩下四分之一的沙律。

「好吃啊。」我說,然後用兩片的沙律菜夾著一塊烤雞。咬下去,清甜而不枯燥,帶肉香而不油膩:「今天的特別好吃。」

雨沐微笑著,我不好意思讓她要等我慢慢吃完那份沙律,便跟她一邊說著對面那對夫婦的故事,一邊吃完剩下的沙律。

雨沐聽完後,微紅的臉上盡是幸福的笑意:「我能想像到那個畫面,是一些很美好的日常⋯⋯」

我點了點頭,快要吃完那盤沙律。

那時雨沐托著腮,略有沉思地遙望著窗外的天空好一會兒,然後向著窗外的世界輕聲地說:「其實也讓我想到我的阿公阿嬤。」

我嗯聲地點著頭後凝望著雨沐的眼眸,示意我想和願意聽她繼續說下去。

「我阿公有挺嚴重的高血壓,經常說頭痛跟心痛,阿嬤那時候聽醫生建議就每天都煮很健康的食物讓他吃,早餐吃全麥麵包啦、午飯晚飯又煮很多高纖的蔬菜,還有一些鯖魚、秋刀魚、豆腐之類的。」雨沐說起那段故事來的時候,眼神也有點光彩。

「我阿公那時候就真的變成了小孩子一樣,每天都說這不想吃、那不想吃。阿公最想吃的就是香腸和滷蛋,不過阿嬤應該是後來心軟了吧,就跟阿公達成了一個很可愛的協議。」雨沐說後,也很懷念般笑著。

我笑著點頭,等她說下去。

「阿嬤本來提議阿公每年生日可以破戒吃一次。阿公的農曆生日是三月初五,他應該覺得一年才可以吃一次也太可憐了,後來就用他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阿嬤,變成了每逢初五都可以破戒吃一點香腸或滷蛋。」雨沐微笑地續說:「但阿公也承諾會努力每天早上起來散步,初五以外的日子也飲食健康。」

「你的阿公阿嬤真的都好可愛。」我能從心底裏感受到那一種溫暖。

「對呀,他們那時候還真的每天早上起來一起散步,下午又一起到文康中心參加園藝跟太極那些興趣活動,阿公跟我說他不喜歡到文康中心,因為到那邊的幾乎都是老婆婆,很少老公公。」雨沐說到這裡的時候,我也笑了,我能想像到他阿公周圍都是婆婆的畫面。

「不過阿公說他知道阿嬤照顧自己也辛苦,就陪她去玩。」說畢,雨沐輕輕地笑著。我凝望著她,那一刻她的眼眸裏似乎醞釀著明亮而動人的微微淚光。

「所以你剛才提起那個故事,也讓我想起以前阿公阿嬤的那些很有趣、可愛的片段。」雨沐再一次望向窗外,我想我大概明白了後來的事。

「阿嬤和阿公看到你生活得好好的,我想他們也會很高興。」我說出心裏剛浮現出來的話語,雨沐聽到後笑而不語地托著腮,那是一個讓我也覺得內心有點觸動的沉默,會讓我想到自己的家庭,讓我想到小時後被大家呵護著長大的那些模糊但一定不會忘記的美好片段。

靜靜地過了一會兒後,雨沐抹去了眼角邊的淚水跟我道謝,我能感覺到那道謝帶著發自內心的重量,讓人感覺到生命與生命之間有所連結過後,應該就是那般溫暖而有重量。
倖存. 2025-03-28 23:37:22
今日有點攰,休文一日~
想戀愛了 2025-03-29 01:06:36
樓主Take care
你嘅故好好睇
倖存. 2025-03-29 11:01:26
多謝你!你嘅留言鼓勵對我嚟講好溫暖~大家都要照顧好自己
倖存. 2025-03-30 01:48:52
02/
離開了旅舍大門,暖和的陽光正在普照著我們和周圍的世界,我攤開了雙手,雨沐也在我身旁抬起了頭,彼此迎接著陽光的擁抱。

「當初有沒有甚麼原因讓你選這裡入住?」那時雨沐指著身後的青年旅舍問我。

「房間很特別吧,露營的帳篷主題。我喜歡有特色的設計。」我笑著問雨沐:「你呢?」

「我對這裡的社區很感興趣。」雨沐說:「在網上看了一下之後,就感覺這裡應該是我會想在丹麥居住的社區。」

雨沐所指的社區,就是我們身處的諾雷布羅(Nørrebro)。但其實我對這社區並沒有太多的認識,於是,我續問雨沐喜歡這個社區的是甚麼。

「我啊⋯⋯我最喜歡這裡的多元文化吧。社區裏有很多不同文化的人聚集,而且也有很多不同種類的店鋪,像是那邊就有很多販售一些特色小物的店,這邊又有一些很有特色的中東料理餐廳跟小酒吧。」雨沐向著不同方向指這指那地一說,我才想到自己其實這幾天也沒有在附近走多久,也是有點可惜。

不過以這幾天的印象,這個社區確實比我在丹麥所去的其他地方都要有更多不同族裔的人士生活著。而且真的很多塗鴉,幾乎所在之處,都會有塗鴉的存在。

「明天我也要好好逛一下這裡。」我跟雨沐說後,深深呼吸地環顧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既熟悉又充滿著新鮮感。

「今天租輛腳踏車走走嗎?」雨沐提議。

「好呀。」我說,其實也真的很想一整天都踩單車。

於是我們又回到了前天光顧的那間單車租借店,看店的還是前天那個白鬍子的老闆,只見他容光煥發地跟我們揮著手,臉上像是寫著今天生意很好。

因為雨沐之前租了的黃色單車還沒過期,所以我們只需要多租借我一個人的單車就可以,而我還是一樣選了橙色的單車——不過當我掏出錢包來的時候,雨沐已經很快地先幫我付款了。

「你請我吃午餐,我幫你租腳踏車吧~」雨沐微笑地跟呆呆地反應不及的我說,我頓時安心了許多地笑著點頭,這樣也好。

雨沐上了她的黃色單車,我上了她替我租的橙色單車並帶上手機導航,二人一前一後地從單車租借店出發,往連接諾雷布羅和哥本哈根市中心的大橋駛去。我們踩得慢悠悠的,跟前面往同方向駛去的人們保持一定距離,偶爾會有些單車客迅速地從我們右邊駛過,留下一陣輕輕的風,很舒服。

剛好一陣輕輕的雞香味飄來了,不過不是來自剛才駛過我們的年輕單車客,而是對面的那家中東小食店。

「好香喔。」我說。

「要過去看看?」雨沐問,我點了點頭,便在下一個路口轉向那邊駛去。

下車靠近一看,那店賣著烤肉卷和鷹嘴豆餅等中東小食,香味確實非常誘人,不過我們見有點多人排隊,而且也想留點肚子來吃午餐,所以最終也就沒光顧了。

「你有來過這個公園嗎?」雨沐向我招了招手,便走近了中東小食店旁邊那空地裏:「Superkilen Park.」

我搖頭,走到那邊去看看,旁邊那棟紅色的建築上有著很豐富元素的公仔塗鴉。

「Yahoo——!」我和雨沐往歡呼聲的方向望去,面前廣闊而淺紅主調的空地上有著十多個年輕人在踩著滑板來來去去地經過,遠些地方還有些小石級讓他們踩著滑板練跳。

「這裡是我在這個社區最喜歡的地方。」雨沐說:「而且有三個不同的主題分區喔。」

「這麼多?」我驚訝。

「對呀,這裡是 Red Square,再走過去有 Black Market,還有最遠的Green Park。」雨沐好像有源源不絕的美好體驗想跟我分享:「而且最特別的是甚麼你知道嗎?」

「甚麼?」我也聽得很有興致。

「這裡最特別的就是⋯⋯」說到這裡的時候,雨沐突然想說卻欲言又止地笑著抓抓頭髮:「嗯⋯⋯還是先不告訴你了,這樣好像比較好。等你以後有興趣來的時候搜集一下資料,應該會有更好的體驗。」

「不會騙我吧?」我笑著問雨沐,她很少這樣突然把話吞回去。

「不會啦!」只見雨沐笑著走往我們停泊單車的方向,然後又回眸跟我說:「生活留點懸念,留點好奇,再來的時候就會印象更深刻啊~」

是不是這樣我並不清楚,但我確實對雨沐這句說話印象很深刻。

我看了一眼身後的紅色廣場,心裡默默地想著明天就要回來,然後就跟著雨沐繼續騎上單車往大橋的方向踩去了。
倖存. 2025-03-30 22:47:35
我們去的方向幾乎是順著的一整條大直路,路上周圍都是近似顏色(很多紅磚與白牆)卻又不盡相同的小小建築物。沿路還是不乏有露天桌座位的餐廳和咖啡店,而最引我注目的是一片樹林對面的蘇丹餐廳,那裡的露天座位差不多都坐滿了,微風飄來時還有淡淡卻很誘人的肉香味。

「那裡不是樹林喔。」不過當我跟雨沐說的時候,雨沐跟我解釋:「那是墓園來的。」

「Oh⋯⋯」我嚇到了。好吧,那是墓園對面的餐廳。

「那就是安徒生和齊克果的墓園。」

好吧,那是安徒生墓園對面的餐廳⋯⋯

「你知道齊克果嗎?」雨沐問我,那時我們剛好停在紅燈前。

「是名人來的嗎?」問完之後,我立刻意識到自己問了蠢問題。不過雨沐倒是好像不太在意地點點頭:「是一位很有名的哲學家——但我也不了解他,是來丹麥之前看網上資料才知道的。」

「我也不太懂哲學的事情。」我說完的時候,紅燈就轉綠燈了。

我們慢慢踩著單車,直到左右兩邊的景物從小小的建築變成清香的大樹後,我們便到了通往哥本哈根市中心的橋樑入口。我邊踩單車邊往旁邊望去,大樹下還有兩尊看似正坐著沉思和對話的雕像。

那時我跟著雨沐踩進了大橋,單車徑上比其他大街要多不少人,跟昨天晚上我搭巴士回來時看見的畫面一樣,如像不同的單車小隊在兩邊的單車徑上來回行駛著。我抬頭望向廣闊而晴朗的天空,陽光照耀著大橋與河岸,而河岸左右有著樹和建築的深色倒影。

到了冬天的話,河岸上的樹影大概就會變成枯葉般的啡黃色。到時,這裏的景色一定也會很美吧——那時候我這樣想著。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想以後冬天的時候再來哥本哈根一次。

踩進市中心後再轉一段路,我們經過了只有幾個人坐著的冷清滑板公園和人流絡繹不絕的車站,終於來到餐廳附近的單車停泊處。而阿叔推薦的那間餐廳就在兩分鐘的路程之內。

餐廳一樣是純白外牆的小建築,是那種我不靠導航引路可能會直接錯過的低調風格。我和雨沐從門口的透明大玻璃窗往內看看,裏面的設計也很簡單,大概還有一半的座位是空著的。

那時雨沐笑著指了指玻璃窗,我以為她有認識的朋友在裡面,然而她手指指著的原來是玻璃窗邊緣貼著的那些透明公仔貼紙,貼紙主題很豐富,既有大熊和小貓,又有河流與彩虹。

我們踏進餐廳,玻璃門手把上的風鈴在叮叮噹噹地小聲響著。餐廳以米黃色作主調,搭配幾張圓形和方型的木桌和座椅。不過餐廳的佈置上同時也有一些比較繽紛多元的元素。像是燈罩便是用馬卡龍的配色,有些是櫻花粉紅色,有些則像薄荷淺綠色。雖然環境看起來簡單,但卻有一種讓人一踏進來便有放鬆和溫暖的感覺。

「Welcome!」一位目測跟我年紀差不多的金髮男侍應帶我們到旁邊的圓桌就坐,我第一時間留意到他身穿的圍裙上非常特別地印著他的惡搞圖,是一張他雙手變成綠巨人粗臂的照片。我和雨沐看到後都忍不住笑出來,男侍應看見了我們的反應,臉上隨即也浮現了一種「任務大成功」的開朗笑容。

他指著惡搞圖裏的自己向我們笑著自我介紹,他的名字聽起來像「蘇格」,我稱他為蘇格先生。然後,蘇格先生又帶著那陽光的笑容給我們遞上了一份很可愛的餐牌,很快又轉身服務另一邊正呼喚他名字的中年食客。

「餐牌的字看起來像是小朋友的字跡,好可愛喔⋯⋯!」雨沐指著餐牌那些看起來比較稚嫩的字體,雙眼發著光。

「對面牆的那些畫作應該也是小朋友畫的。」我指著雨沐身後的牆,雨沐頻頻點頭:「對!剛才我進來的時候就很喜歡。」

那面牆擺放著大小不一、不同顏色畫框的小畫作,既有一些看起來色彩填得豐富的公仔畫,也有一些只有鉛筆畫和寫字的簡單作品,甚至還有一幅是四格漫畫來的,那就像是一片小朋友快樂創作的小天地。

「他們的招牌也很特別!」雨沐咧嘴一笑地指著大門上的招牌,那是餐廳名字「Funmily」的木字招牌,七個字母各自用上了彩虹七色的油漆髹上木字牌上,一看就讓人聯想到很和諧的感覺。

「我喜歡他們選擇把招牌放在餐廳裏面,而外面卻甚麼都沒有。」或許是這樣的餐廳比較少見,讓我忽然覺得很特別。這種特別,大概是要從平凡的外面走進來看到繽紛的招牌以後才會感覺到。

雨沐聽到後點點頭地微笑著:「比起一些餐廳招牌在外面字大大的、很招搖的感覺,我也比較喜歡這樣。」

Funmily,應該是將「快樂(Fun)」和「家庭(Family)」兩字合併而組成的新詞。我看著那些看似是小朋友的畫作和餐牌,忽然就覺得內心有種很溫暖的感覺。

我望向雨沐,她也望向了我,我們二人連餐也還沒點,臉上就已經露出很喜歡的笑容了。
倖存. 2025-03-31 23:30:03
後來我們也大概有點餐的概念便舉手示意。蘇格先生來的時候,我因為他的圍裙忽然想像到綠巨人正在往自己方向走來的荒謬畫面,於是我又笑了。雨沐看到後,也立刻知道了笑點地會心笑著。

「My lovely wife ordered this for me!」蘇格先生跟我們攤了攤手地開朗笑著。

「Your wife!?」

「Ya!」蘇格先生點點頭,臉上很滿足地笑道:「My wife and I started this restaurant 5 years ago.」

「Oh⋯⋯」我們在那時候才知道,原來蘇格先生是餐廳的老闆。不過他的表情倒沒有某些老闆看起來會感覺到的那種傲氣,而是充滿著很平易近人的氣質。

蘇格先生那時候指著對面牆那些我們覺得很可愛的畫,笑容裏有點自豪地說:「These are the drawings of our cute daughter and son, Susan and Sonny.」

我和雨沐知道了那些畫作都是由蘇格先生的小孩創作的時候,臉上頓時就浮現了幸福的笑容,內心也被餐廳溫馨的氛圍融化了。

聽到這些故事以後,雨沐很有興趣地指著餐牌,問蘇格先生餐牌上的字是不是也是他的小孩寫的。不過蘇格先生很快便笑著搖頭,表示雖然字有點幼稚,但其實是他寫的。然後,我們三人都相視而笑著。

我們最後點了一碟丹麥肉丸、一碟薯仔沙律、還有各自一份開放三文治。

「Good choice!」蘇格先生豎起拇指向我們打了個眼色。

下單過後,我呼了口氣地靠著椅背,好好感受一下身處在這溫馨餐廳裏的氛圍。抬頭一看,我們頭頂的燈罩顏色是牛油的淡黃色,很舒服的色彩。再看看雨沐,她的臉上也洋溢著安心的笑意。

「我總是覺得真正好的餐廳,是讓人自然而然地感到幸福的餐廳。」那時候,雨沐看著那彩色的木字招牌說:「可能是裝潢裏的微小設計、店員的態度、廚師的用心等等。就算餐廳不一定有非常好吃的食物、很值得打卡的華麗或厲害裝潢,但就是會讓你感覺到幸福。」

我表示認同,並為雨沐和自己倒了杯水,她微笑地點頭道謝。

「你在台灣工作的拉麵店,有這樣的感覺嗎?」我問。

「有喔~」雨沐很快便回答:「雖然拉麵店的店面很小,比前天我跟你去的那間拉麵店還要小一點。但是我們老闆,也就是店裡的拉麵師傅,非常努力地煮好每一碗拉麵,也很關心每一位光臨的客人,希望讓他們每一位都能品嚐或感受到幸福和溫暖。」

「非常用心的一個人。」我點頭認同。

「某程度上,他也影響了我不少。」雨沐輕笑著,她回想起在台灣的事情時,臉上的笑容都有一種親切的美感:「而人跟人之間的影響是很奇妙的。雖然我在那邊工作的時間很短,但是已經看過很多客人是苦著臉進來,但微笑著離開。這也讓我覺得,在那邊工作很幸福。」

「聽得我也很想去一次感受一下。」我笑著說,確實很吸引。

「以後來台灣的話,一定要去喔。」雨沐很有反應地點著頭,似乎不去不可。

「你會在嗎?」如果我們在台灣的拉麵店碰面,感覺會很有趣。

不過雨沐搖了搖頭後一笑:「不知道呀。如果我到時候還在那邊工作的話,可以偷偷給你折扣~」

我輕笑道謝,續問:「當初拉麵店有甚麼吸引你去工作的地方嗎?」

雨沐想了一想,眼神從游移地回想到堅定地問我:「這是一個有點長的故事,你想聽嗎?」

我點了點頭。

「等我一下⋯⋯」雨沐這時喝了口水,好像真的有很長的故事要分享似的:「我三年前在社工系畢業之後,就到了一間養護中心工作——你知道養護中心嗎?」

「大概是照顧老人家的地方?」我照字面意思猜想。

「對,大概就是這樣的地方。那時候我畢業後想著自己應該應付得了在養護中心工作。而且以前聽我阿公阿嬤說在中心裡的故事,也覺得照顧老人應該是一件我很喜歡、很享受的事情啊,所以就進去工作了。」雨沐雙手托腮地說著,雖然感覺這段經歷對於她來說是辛苦的,但現在她倒是有點輕鬆的狀態地笑著續說:「但是一進入工作,就頓時意識到那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情了。以前阿公阿嬤都跟我說了在中心裡開心的一面,但沒說那難過的一面是,其實每天都有很多老人帶著很重的負能量在活下去。我們可能今天讓他們開心了一點、忘記了一點痛苦,明天那些痛苦又會回來。」

我邊聽邊點頭,雖然我身邊只有威廉這個朋友做社工,不過以前也經常會聽他吐類似的苦水。

「其實我自己並不討厭這個工作本身,甚至我也很喜歡聽老人們的故事,陪他們經歷他們正在經歷的事情。我想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在那邊堅持了三年的時間。」雨沐說到這裡的時候,臉頰上浮現了輕輕的笑容。

「不過很神奇的是,去年冬天我一個人到了這間拉麵店吃拉麵,那時候我剛工作結束。那時候店內只有我跟一對老夫妻,我記得很清楚。印象中,他們那時候跟正在煮麵的老闆聊得很開心,但我完全沒聽進去——因為那時我的腦袋還一直運轉著工作的事情。」雨沐靠著椅背望著我們上方的燈泡,似是在腦海裡嘗試重返當時情境:「然後神奇的事情就來了。」

我傾前聆聽。

「老闆把那碗熱騰騰的豚骨拉麵端給我的時候,向著我說了一句話。」雨沐向前伸出雙手,對著我模仿當時老闆把拉麵端給她的動作:「他說:『有甚麼煩惱也好,沒關係的,先好好吃一碗拉麵。』」

說完這句後,雨沐本來向我伸出的雙手慢慢縮回去擁抱著自己,我頓時感覺到那句說話的份量。

「我聽完之後就已經熱淚盈眶了,再吃一口拉麵,就忽然失控地大哭了,很糗對吧!?」雨沐笑著問我:「但我真的很可憐地哭了⋯⋯」

「不會,我能體會你當時的觸動。」我把手放在胸口,表示自己明白。

「那時候老夫婦和老闆都很驚慌地安慰我,又好像很怕我會傷害自己地告訴我說要勇敢活著,只要開心就好。」雨沐說的時候,臉上有種懷念美好回憶的暖笑。

我聽到雨沐最後說的話後愣了一下。那讓我想起母親在我來丹麥之前也在家裡向我說過類似的話——甚麼都不重要,只要你開心就好。

聽到那對老夫婦安慰雨沐的故事,我只願自己那時候並沒有在母親面前散發出一種極負面的氣場,才導致母親擔憂地說出那樣的話吧。

「在那次之後,我就知道自己不得不退出本來的工作一陣子了。」雨沐說:「於是我花了一個月交接工作之後,就離開養護中心了。」

「先照顧好自己也很重要。」我突然想到這樣的話。

「對,這也是我想到的事情。」雨沐表示:「後來我就想做一些輕鬆一點的工作,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那間拉麵店。當然工作不完全是輕鬆的,但是每天聽聽客人們有趣或煩惱的事情,聽聽老闆怎麼跟他們聊天,看著他們總是笑著離開拉麵店,我就很滿足了——而且,每天還可以免費吃碗非常棒的拉麵呢!」

「很替你感到高興,真的。」我聽得入神地點著頭:「感覺是一個很⋯⋯『Healing』的地方。」

「對!雖然不知道自己會在拉麵店工作多久,但現在真的是一個療癒我的地方,讓我放鬆了很多很多。」雨沐很認同地笑著點頭,那笑容很溫暖,好像以前那種摯友交心過後的溫暖笑容,讓人不太會忘記的感覺。

說來也特別,雖然我跟雨沐也只不過認識了三、四天,但總感覺十分親近,彼此之間也有不錯的共鳴。彷彿回到了高中時代參加夏令營的美好日子,年輕人們在短暫的三日兩夜裡綻放與互相交織出美麗的火花,然後在那個盛夏之後,我們就回到各自的生活。

今天之後,雨沐就會回到台灣,跟 Sara、Bruno 還有之後的 Mai 一樣回到自己的家鄉。我們有過美好的邂逅,不過我們的分開也是必然的。未來我們還會像這段旅程般可以美好地交流嗎?其實我並不知道。

「在想甚麼?」那時候,雨沐好奇地柔聲問我。

「沒事沒事。」我搖了搖頭,複雜的心聲不知該如何開口。
倖存. 2025-04-02 22:29:40
「Smørrebrød! Enjoy it!」蘇格先生在這時候笑著出場了,雙手端著兩份開放三文治來到,雨沐的是煙燻三文魚配青瓜,我的是雞蛋配牛油果。

黑麥麵包上放著幾片灑上了黑胡椒粉的雞蛋,配上香蔥、芫茜和弄碎的牛油果。而這裡的碟子也很有特色,圓圓的米黃碟子上有一些小小的花朵圖案,配搭那份開放三文治的感覺非常新鮮,讓我也不得不拿出菲林相機來。

「對不起⋯⋯我先拍個照留念。」我不好意思地笑著。

「不會呀~想拍就拍。」雨沐把她的那碟也微微推到我那邊來,畫面感覺更加豐富了:「借給你一起拍吧?」

「好啊,謝謝你。」我笑著啟動菲林相機,輕輕的喀嚓一聲,然後我們拿起刀叉開始進餐。

我和雨沐各自向對方分享了一點自己的那份開放三文治,我的那份口味很濃郁,鹹甜的牛油很好地中和了黑麥麵包的微微酸味,而蛋配上牛油果和黑胡椒後非常提起食欲,讓人吃完一口又想吃下一口。雨沐的煙燻三文魚青瓜三文治也很讓我意外,應該是因為配上了檸檬和辣椒,所以煙燻三文魚搭著麵包吃下去的時候,口感香濃得來卻帶點清新,很有新鮮感的味道。

我們吃三文治吃到一半的時候,雨沐也問起了我的工作。

「從畢業以後,就是這類型的工作了:從一開始當一些小公司的網站開發員,到現在在一間大的網站設計公司接其他公司的offer,也是幫助他們去設計跟營運、維護網站那些。基本上,十年來都是做這樣的事情。」我說。

其實不說出來,也感覺不到十年的重量。意識到自己已經在這行業十年,實在不敢想像時間過得有多快。

「這是你喜歡的科系或工作嗎?」雨沐問後,喝了一口水。

我停下刀叉動作,認真地想了一想。

我想我的腦袋並非空洞沒答案,因為雨沐問我的,也是我不時會想到的問題。但腦袋裡的思緒同時又有點混亂,始終以往每一次我問到自己對自己大學選科和後來工作想法時,都沒有認認真真地仔細思考過——又或者說,因為沒有其他人認真地問過我這樣的問題,所以我好像也不必認真地梳理出自己的想法。於是,要找出適當的話語把自己內心的想法說出來,就好像在凌亂的櫃桶裡要找回遺失的幾片小拼圖一樣。

那時,雨沐只是靜靜地切著三文治,雖然偶爾會望過來,但始終沒有打破我深思的沉默。

「真的要說的話,可能真的是一半一半。」雖然我想了那麼久後竟然只是回答看似敷衍的模稜兩可答案,但雨沐似乎並沒有這樣想,表情還是帶著好奇地繼續點頭傾聽。

「以前我在中學就有讀電腦相關的科目了,也會學網站設計啊,寫一點Programme 之類。因為成績不錯的關係,老師就提議我大學繼續進修這樣的科目。當時我對大學和工作都沒有頭緒,就聽了這樣的建議去讀大學。畢業之後,覺得自己比較擅長開發還有維護軟件和網站之類的,就進入這樣的工作環境了。」我回想一切的開始。

「很順理成章的過程。」雨沐點點頭。

「對,順理成章⋯⋯」說出這個字之後,我欲言又止,忽然察覺到自己內心或許暗藏著對這個字的反感。

「你不喜歡嗎?」雨沐問。

我想了想,或許真的是如此。

但這麼順又有甚麼不好呢,我倒又一時說不出來。

我沉默了一會兒,嘗試努力梳理想法:「感覺好像太順的時候,就沒有了要停下來的想法。沒有停下來⋯⋯久了,就不太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了。」

或許,是沒有停下來思考的時間。也或許是,我逃避了思考。

說完這句以後,我腦海裡的話語好像越來越清晰。於是我繼續說:「一開始因為擅長而開始讀這科目,後來因為擅長而進入行業,最後因為擅長而留在這個行業⋯⋯但卻幾乎沒有想過自己喜歡跟不喜歡的問題。這樣的過程已經有十多年了,慢慢開始固定了之後,就會開始讓自己覺得:雖然對工作開始無感了,但除了繼續做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可以做甚麼。」

忽然之間,我想起了公司明哥那天在茶水間對我說的話:「工作就是工作,想有趣的話,不找工作就最有趣。」

那時候我覺得,這是一句難聽的真理。但這或許並不是的,至少對於雨沐來說,我能感覺到她在拉麵店工作的熱情和幸福。

「所以那時候你跟我說,自己最想改變的就是生活的無聊。」雨沐輕聲地提起前天我跟她在公園散步時說的話。

「對,我正在找改變的方法。」我輕笑地說,但說完之後心裡立刻就變得焦急——因為大後天我也要回香港了。到時候,或許根本甚麼都不會變。

然而,雨沐那時卻對我很有信心地笑著說:「我覺得你會找到喔。我發自內心相信你會找到。」

雖然雨沐並沒有建議出任何改變的方法,但她最後那樣的說話卻讓我還是頓時變得很安心。她總是可以說出那樣的說話。

那時候,丹麥肉丸和薯仔沙律終於到來,看起來非常吸引。

「拍一張照片吧!很美很香欸!」雨沐雙眼也發光了。

「讓你拍一張。」雨沐說過她拍過菲林,所以我便把自己的菲林相機遞給她。

「好啊~」雨沐笑著接過,看起來非常專業地調動了一下兩碟菜的位置,然後從一個斜斜的角度拍了一張菲林。

「真的好香⋯⋯」我舔了舔嘴唇。

「開動開動~」雨沐拍完後把菲林相機還給我,然後我們開始好好品嚐眼前的美食。

「嗯⋯⋯!」吃肉丸時,我和雨沐第一口咬下去都是這樣喜悅滿足地嗯聲讚嘆著。煎得焦脆的肉丸內餡非常惹味,薯仔沙律則很爽口。我吃一塊肉丸就吃兩口沙律,這樣混合來吃非常舒服。

「真的是夏天絕配。」雨沐搖著頭地笑著。我認同地頻頻點頭,好吃得開不了口。阿叔果然沒有推介錯。

後來,我和雨沐都沒有聊天,彼此之間只有咀嚼和匙羹取沙律時碰到碟子的微微鏗聲。但我覺得那些聲音很動聽,以前從來沒有這樣地感覺過,原來不說話地品嚐食物,可以是另一種聽覺和味覺的享受,甚至可以說,這也是某種程度的聊天或交流。
倖存. 2025-04-03 21:49:15
蘇格先生之後來收拾空碟的時候,我和雨沐跟他表達了我們有多享受食物的心聲。同時我也好奇地問他餐廳以後會不會開放到晚餐時段。不過蘇格先生很快就搖了搖頭,以一貫的陽光和溫馨笑容說,原來四點以後便是他的家庭時間,他不想錯過子女的成長過程,所以便早一點打烊。

那是一個誰都會理解和感動的理由——我和雨沐聽到後只能給他一個非常佩服的笑容。

吃飽以後,外面的陽光還是在晴朗的天空上高掛,我回眸看了一眼沒有招牌的餐廳,心和肚子都很滿足。

「謝謝請客~」雨沐在我的身邊輕聲笑道,她的笑容在陽光下格外暖心。

「讓我在這裡再拍一張照。」我看著玻璃窗上的可愛貼紙,突然很想拍張菲林留念。

「很好玩吧!開始上癮了喔~!」雨沐很有同感地在我旁邊笑著說。

「真的好玩。」我握著香柚色的小菲林相機,調整好角度,喀嚓。

拍完後,我笑著亂說:「說不定未來我會成為攝影師。」

雨沐點點頭地莞爾:「說不定喔!」

「我開玩笑啦~」我立刻搖頭表示:「我是攝影大白痴。」

「不會呀!生命還是有很多可能呢!」雨沐微笑著,又一次用她的說話讓我感覺溫暖得回不了話:「像是一年前我也沒想到自己現在會在拉麵店裡工作得很開心。所以⋯⋯我覺得你的生命也一定會有更多可能在等著你的。」

「你有曾經覺得過後悔嗎?從社工轉到現在的工作。」慢慢走向單車停泊處的時候,我問雨沐。

「沒有喔。」雨沐很果斷地搖了搖頭:「其實我本來大學最想讀的科系也不是社工。」

說完這句之後,雨沐抿了抿嘴。

「我本來最想讀的是音樂學系,非常想讀的那種。」雨沐眼神裏隱約有一點光芒:「但那時候自己太緊張了,面試表現不好,申請的學校都沒機會。」

我聽著雨沐的話,凝望著她眼神裡漸漸黯淡的光芒。

「那時候如果自己成績好一點的話,也有機會在之後分發到音樂系。可惜是自己的成績也不好,只能在考試過後選一些錄取標準比較低的大學,再看自己能選的有限科目裏面有哪些是自己比較有興趣的,最後就選了社會工作系。」雨沐說完以後,淺淺一笑:「所以呀~雖然我也喜歡社工的工作,但也接受自己嘗試其他的。」

「原來是這樣。」我點頭表示明白。聽完以後,我開始了解為何雨沐談起音樂的時候總感覺熱情滿溢,但同時間,又在昨晚我建議她自彈自唱的時候,明明有這樣的想法卻又一直搖頭婉拒,好像想要逃避甚麼一樣。

說不定,當時她就是在自彈自唱的面試中感受到挫敗?我並不知道,但也沒有追問下去。始終每個人都有自己想保守的秘密,雨沐願意跟我這麼多,已經很足夠了。

我們到了單車停泊處,現在只是丹麥時間一點,距離晚餐時間還有好一段距離。雨沐跟我說她想去斯楚格街逛逛,問我有沒有興趣一同去。我想起來到哥本哈根後也沒有好好逛過一次,便踩上單車跟她一起。

斯楚格街是歐洲最長的購物步行街,雨沐和我在某個位置泊下了單車後,附近便已是林立的服飾店,不少都是香港會見過的大品牌,像是 Zara 和 H&M。而發跡於丹麥的 LEGO 品牌,也在這裡有間很特別的旗艦店。

我們走進了 LEGO 店去看,意料之內的有非常多小朋友和父母在裏面參觀著,每位小孩的臉上都帶著非常天真爛漫的笑容,是那種看著看著也會讓人心裡不自覺被感染而愉悅的天真笑容。

自己是不是曾經也是這樣的孩子呢?我很好奇地開始回想童年。很快,童年的自己也在腦海裏遙遠的彼岸向自己笑著,像是很溫柔地提醒和祝福現在的自己,以前曾有過很美好的時光,而之後也會有的。

因為斯楚格街有很多不同類型的商店,所以我跟雨沐後來便決定分開去逛逛各自有興趣的店鋪,然後再會合。

「你會想待會再吃一點甚麼嗎?」我在分別之前問雨沐。

「下午茶嗎?好喔!」一提到這個,雨沐就瞇著眼地笑著:「到時候再看看附近有甚麼好吃的吧!」

「OK!」我笑著豎起拇指。

我們約在四點半左右在國王新廣場等,也就是我第一天去的景點,而那廣場那邊就連著斯楚格街的盡頭,或者說是入口。
大J金魚 2025-04-04 02:34:04
好睇
倖存. 2025-04-04 22:10:53
我和雨沐分別以後,走進了一間叫「Royal Copenhagen」的陶瓷店,紅磚的外牆上鑲嵌著「1898」的石牌。裏面擺放著很多精美的丹麥陶瓷,也有非常優雅而不高調的餐桌佈置展示,是那種會讓你想慢慢停下來細看的店鋪。手工繪製的陶瓷風格有點像是青花瓷,純白底色配以海藍色的花紋與圖騰線條,而且瓷具之下還有繪製人的簽名,讓人感覺十分珍貴。當然,價錢也真是貴的。

我沒有收藏陶瓷的興趣,所以只是抱持欣賞的態度遊逛了上下三層後便繼續走著。

下午的斯楚格街上人流不少,除了丹麥本地人之外也能看到很多來自不同國籍的人士,沿路還有一對日本夫婦以為我也是日本人而問我附近的資訊,非常尷尬。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今天是這樣,走在斯楚格街上的人流裡有超過八成都是女士,她們大多都會慢慢地看著周圍不同的商鋪,而男士們則反而像「只是剛好經過這裡」地快步走過。而坐在旁邊長椅上的也大多是男士,年輕的在滑手機,年長的則雙眼看起來像在祈求時間快點過去地發著呆。

我走著走著,繼續發掘著周圍值得踏進去的商店。在斯楚格街遊逛的感覺總讓我想到香港重建過後的利東街,周圍都是設計得非常漂亮工整的商店,如像走進一個購物王國一樣,物慾重而自制能力有限的人來到,可能一不小心就會超級大破費。

不過我對周圍都是大品牌的購物街沒有太大興趣,沿路一直看著無印良品、Gucci、Adidas、Pandora等等的品牌,總是讓我覺得有點乏味。但是我很快又意識到,或許這也是因為我生活在香港吧。生活在大品牌林立、購物很方便的地方,時間久了就會對這樣的購物街有點無感。

幸好後來也有點比較特別的雜貨店出現了,賣著一點價錢相對划算,但設計感豐富的生活小物:比如印著可愛小畫作的碟子和一些不同漸變顏色設計的心型香薰蠟燭。最讓我感興趣的是一隻丹麥紅白配色的不倒翁,不倒翁的樣子很有趣,眼大大而嘴扁扁的,但看起來又不像是難過——雖然也不算多開心。我捉在手中看了又看這像健達出奇蛋那麼大的不倒翁,最終被他那可愛的樣子征服了,便決定把他購入我的生命當中。

「Have a nice day!」年輕的男店員向我笑著說。

「Tak!」我嘗試用丹麥語回答,然後又切換回英文:「You too!」

後來我又走在附近的紀念品店看看有甚麼值得買回去當手信的物品,當然買些特色食物是很方便的,但是我總不太喜歡單純買幾包特色食物回去分給其他人當手信的感覺,不知為何。雖然如此,我也沒有太多人需要考慮,最重要的還是想送一些甚麼給家人和阿福他們而已。

幸運的是,紀念品店內販售著很多值得我購買來送給他們的小物。我買了一個丹麥足球球星 Eriksen 穿著丹麥球衣的 Q 版公仔,雖然有點昂貴,卻似乎非常罕有。而且 Eriksen 是波牛其中一個最喜歡的球星,所以我很快便決定買了;逛著逛著,我又看到了一大堆特別的香薰蠟燭,便又買了一罐有繪畫設計在圓罐身的茉莉花香薰蠟燭給阿蛋,最後想到威廉兩位年紀很小的女兒,便買了兩個不同的小音樂盒給她們,音樂盒上有著一些兒童繪本風格的簡單繪畫。音樂盒裏的音樂非常單純和優美,我靠近一聽的時候,驀然就讓我想到從前簡單而快樂的時光,尤其是家裡相簿紀錄了的那些時光:小時候在公園玩的日子、在玩具舖前雙眼閃閃地跟母親許願著考到某個成績就買甚麼玩具的日子。

買完後,我在另一間舊式雜貨店裏看到兩張比較喜歡的明信片,一張是丹麥新港的彩色油畫設計,一張是幾個人窩在蠟燭前快樂喝酒的油畫設計,我拿著這兩張明信片連同昂貴的郵票到櫃檯付款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雨沐也在同一間紀念品店內排著隊等付款。我和雨沐之間隔著一對母女的距離,她很專注地看著手中的木製小相框,似在沉思甚麼地沒留意到我的存在,而我也打算不喚她,看她會不會有機會發現到我就在身後。不過她還是沒有發現到我,付款以後就直接踏出了雜貨店,我有一剎那想叫住雨沐,但周圍來來去去的人讓我很快又打消了念頭。而最終當我結帳以後走出去望前望後時,雨沐的身影又經已不見了。

我比原定時間還要早了大半小時就來到斯楚格街的盡頭,面前就是第一天來到時的國王新廣場和丹麥皇家劇院。我慢慢地穿過馬路坐在新廣場的長椅上,面前有些年輕人正在附近圍著圈站著,臉上掛著似是等待遲到朋友的不耐煩表情。

國王新廣場的周圍還是有很多人在拍照,大多都是一來到就先自己手機拍張照片,然後讓朋友或家人給自己拍張照片,最後跟朋友或家人一起自拍或讓路人幫忙地拍張合照留念,完成了這樣的流程以後,便又討論去下一個景點,很快地繼續走著,然後下一輪要拍照的人又到來了,又是用手機拍張照,讓朋友給自己⋯⋯

我望著遠方陽光穿透樹縫間後曬落地上的光影,便又離開了長椅地圍著國王新廣場散步,偶爾又停下來,凝望著廣場中央那國王雕像,想像著他的真人會是怎樣性格的人,幾百年前統治丹麥的時候有怎樣的故事,丹麥國民又是怎樣看待他這個人之類的。

望著望著,我好奇地問自己,香港是否有過甚麼讓人印象深刻或有代表性的雕像?我嘗試想著,一時之間只想到親眼見過的李小龍雕像和香港民主女神像。在那一瞬間我忽然有了較深的體會,對於在當地生活的人和從外地到訪參觀的人,同一個雕像可能有著很不一樣的意義和價值。即使拍照遊覽的大多是遊客,但那雕像對於本土而言,或許有著超越值得拍照打卡與否的重要精神價值和信念。眼前的丹麥國王雕像,對於這裡生活的人民來說,可能也是這個樣子也說不定。

「嘿——!」沉思當下,忽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嚇得我肩膀也有點狼狽地縮了一下。那人自然是雨沐,她的臉上因為我被嚇的反應而綻放著充滿成功感的笑容。

「嚇死人。」我擺出無奈又覺得好笑的表情。

「不好意思啦。」雨沐還是笑得很燦爛。

下午四點多了,因為我跟雨沐都沒品嚐過丹麥的麵包,於是我們便決定一同到了國王新廣場附近的一間有名麵包店吃份悠閒的下午茶,再取回單車慢慢到吃晚飯的地方。
倖存. 2025-04-04 22:11:03
多謝你!
倖存. 2025-04-05 22:36:17
走過馬路的時候,我往右邊望去,熟悉的新港彩色小屋美景還在遙遠的視野之內,而前方則有著許多古老卻不殘舊的建築,像是把幾十年前初建成的美好而讓人懷念的感覺都保留到現代一樣。

麵包店就在那條街裏。店的外牆鑲嵌著一個小而可愛的黃色方形招牌,我和雨沐一踏進麵包店,淡淡的牛油和檸檬香味便撲鼻而來,是那種會讓人不自覺地嘴角上揚的甜蜜香味。

麵包店裏鋪著咖啡色的圖騰地毯,座位也很舒服,來這裡光顧的大多都是年輕和中年人,不過很意外地沒有人拿出手機或電腦來,除了歡快聊天的食客,獨個兒來的人則靜靜地在品嚐麵包和咖啡,然後看著窗外的景色或閱讀手上小小一本的圖書。

雨沐最後決定點一份肉桂捲,我則點了一份檸檬牛角包,都是店員非常推薦的餐點。然後我們二人再點了一杯熱朱古力和濃縮咖啡。

「超級無敵香!」我們聞到麵包香甜的氣味後,臉上都是藏不住的笑容。

我們照常給彼此分享一半來品嚐,雨沐的肉桂捲上流著在燈光下微微發亮的糖漿,從螺旋中間切下來後,糖漿便緩慢地流下來了,非常美麗。我的檸檬牛角包也非常特別,鋪著砂糖的牛角包表面上沾著幾團檸檬忌廉和果醬,雖然吃的過程一定會讓人變成花臉貓,但它的香味確實十分誘人,吃下去酸酸甜甜的,麵包有著綿密的層次,好吃得也難怪很多人都慕名來點這份檸檬牛角包。

「你有買甚麼嗎?」我問雨沐。

雨沐跟我說她買了筆記簿和一點顏色筆,是本看起來很有質感的粉紅色筆記簿和一筒丹麥出產的木顏色筆,還有一對白底紅花紋的厚長羊毛襪子,雨沐說是送給她阿嬤的。

「剛才我遇到你喔。」我向雨沐提起:「在雜貨店的時候。」

「雜貨店?」雨沐皺眉。

「我剛看到你在那邊買木相框,想說看你會不會發現我就在排隊隊伍德後面。」我說後喝了一口濃縮咖啡,苦烈的咖啡剛好淡化了麵包的酸甜。

「哦!我完全不知道欸!」雨沐笑著從環保袋裏掏出相框來:「忘了自己有買相框——我覺得那個相框很有質感,就買啦。」

「買給自己?」我問,看著那紋理摸起來頗有感覺的木製相框。

「送給別人。」雨沐輕笑道,然後很快地指著我旁邊木椅上的購物紙袋:「你呢?剛才買了甚麼?」

我給了手上的紙袋雨沐,然後跟她解釋了買的不同禮物是送給哪一位朋友的,也順帶提及了一下他們的背景,像是到處在開畫展的阿蛋、跟雨沐一樣有社工背景的威廉等等。

「這個呢?這個很可愛喔!」雨沐握著那紅白的不倒翁問我。

「這是我買給自己的。」我笑著說,對於雨沐也覺得這個不倒翁很可愛感到有點開心。

「原來~」雨沐點了點頭,拿起了音樂盒後又輕聲地問我:「我能聽一下嗎?」

「好啊。」

「是小孩會微笑搖擺,大人會靜靜感觸的音樂呢。」雨沐聽到音樂盒的音樂後說,我非常認同地點著頭。

我首先吃完麵包了,看著紙袋裡的明信片忽然心血來潮,便問雨沐借了支筆來寫明信片。

我想了一會兒,終於決定要寫明信片給父母親。雖然以前並沒這樣做過,但這次卻有種動力要寫回去。雖然如此,但要寫甚麼呢,卻又沒甚麼頭緒。而且,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善於用文字表達自己的人,就算覺得要寫長一點的內容,心裡也會有種覺得「沒辦法寫那麼多」的感覺。

「我儘快。」我怕耽誤到時間,所以跟雨沐這樣說。

「不用急,慢慢寫。」雨沐搖頭笑著。

「以前都沒試過給父母寫過明信片,」我輕笑地托著腮,思緒還是凝固一片:「還在苦惱該從甚麼地方開始寫。」

「慢慢來也可以喔。慢慢想,會想到的。」雨沐聲音柔柔地告訴我,讓我不用因為時間而焦急。

我喝了一口咖啡,終於決定開始動筆。先是寫一些「你和阿爸還好嗎?」的簡單問候,然後又說了一點自己在丹麥的心情和經歷。好像回到小學的時候,第一次學習寫書信的樣子⋯⋯

小學——!

很奇妙地,這個想法讓我頓時覺得放鬆了許多。回到小學的時候,我只會憑直覺去寫內心的說話,但那樣的感覺,既輕鬆又真實,想到甚麼就寫甚麼——或許,寫作本來就是那麼純粹的表達想法。

這樣的想法萌生了以後,我開始越寫越順。而窗外的暖白陽光則在我流暢書寫時任意地流灑在我的明信片上。我彷彿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個簡單地被暖陽照耀著的世界,而父母親就在身邊,聽著我說一點話。

希望爸爸媽媽生活也幸福快樂,沒有甚麼比這更重要了。

我寫完最後一句,貼上郵票,終於笑著舒了一口氣。

那時我再次望向雨沐,只見她正在收拾桌上的木顏色筆進筆筒。剛才太投入了,完全沒留意到原來她也在畫畫。

「走吧~出去散散步,順便看看哪裡可以寄明信片出去。」雨沐說。我笑著點頭,跟她一同結帳。
方大同仁堂 2025-04-06 14:07:01
好睇🌈
倖存. 2025-04-06 22:47:52
踏出麵包店後,風吹來很舒服涼爽,我們走回國王新廣場,然後又回到了斯楚格街去找回我們的單車來。

「你來丹麥是有原因的嗎?」沿路上,我好奇地問雨沐。

「我一直很想去歐洲啊。」雨沐微笑著,我能感覺到她臉上的笑容洋溢著對生活的熱情。「所以工作了好幾年,勉強算有足夠去歐洲旅行的積蓄了,就打算在這個夏天來一趟。」

「及時行樂。」我忽然想到這個字。

「對。」雨沐點頭認同:「而來丹麥的原因,是因為小時候我很喜歡讀安徒生的故事——應該說,很喜歡聽我阿嬤念的這些故事。阿嬤不會中文,都會用台語念《醜小鴨》啊、《國王的新衣》啊、《賣火柴的小女孩》那些故事給我聽。我到現在還記得那些故事,還有當時是多喜歡的感覺。」

「感覺你跟你的阿公阿嬤很親近呢。」我想起她今天也提過她阿公阿嬤的溫馨回憶。

「嗯⋯⋯」雨沐沉默了半秒後輕聲說:「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是阿公阿嬤在照顧我了。因為爸爸媽媽在我兩歲的時候就因為地震去世了。」

我聽了雨沐的話後一時不懂反應,終於準備要說一些安慰說話的時候,雨沐又再淺淺地笑著:「不過不用擔心喔,我成長也是很幸福和快樂的。」

雨沐臉上的笑容讓我稍微放心了一點:「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當時我實在太小,有沒有因為意外而難過我也不太記得,只記得長大以後有一段時間會因為知道爸爸媽媽是因為地震而去世的時候會有點難過。現在提起也還是多少會覺得遺憾,但已經沒事了。」

「你是一個很棒的人。」我告訴雨沐:「真的很棒。」

雨沐抬頭看了我一眼,嘴角又勾出很燦爛的笑容:「你也是。」

陽光那時很美好地曬落在人來人往的街上,我們對視而笑,靜靜地繼續在歡快的微風伴隨中走著。

時間還早,我們拿過單車後決定在附近遊遊車河,再往晚餐的餐廳踩去。那時陽光已沒早些時候那麼猛烈,而且北歐的夏天比香港實在涼爽太多,吹來的風也十分舒適。我們從斯楚格街踩出一條小道,沿路由雨沐稍微領前地帶路,雨沐說她昨天也這樣在附近踩過,所以大概認得周圍的路。

小道很窄,但踩出去以後便是伴著美麗運河的寬敞石磚路,斜上方的陽光將運河旁的大樹們曬出一團又一團的樹影,從樹上漏出的光,彷彿是影子上的斑紋。我和雨沐慢慢地從石磚路踩出馬路,再從馬路繞道運河另一邊的石磚路,那邊的建築像是住宅又像是圖書館,比剛才的商業區平靜了一點。有些人坐在運河旁的長椅閱讀,也有人邊喝啤酒邊快樂地聊天。同時,也有一些人跟我和雨沐一樣踩著單車在這城市漫遊著,非常自由舒服。

「好美的船喔。」我指著運河對面那船身紅白紅配色的長遊船。

「很丹麥的配色。」雨沐笑著說,然後我們停下來,推著單車慢慢地在這邊走在運河邊。運河的兩邊停泊著大大小小的船,最引我注目的還是對面那艘紅白紅遊船,游船頂層放著盆栽和椅子,可能是長期停泊在這裡的。而且它的背後就是藍天和古舊的住宅,周圍的環境看起來非常有美感,也讓我不禁拿出菲林相機拍了一點照片。

「一開始用的時候,我還是很不習慣沒辦法立刻看到照片。」我握著手上很喜歡的香柚色小相機告訴雨沐:「不過我好像開始習慣了,也開始喜歡這樣的等待,感覺收到成果的時候會更有感覺。」

「經歷耐心等待的果實會更鮮甜。」雨沐聽到後很明白地笑著,臉上的笑容像彩虹般燦爛迷人。
倖存. 2025-04-06 22:48:55
多謝你~喜歡你個名!
倖存. 2025-04-07 22:25:58
我們上回單車,過了橋樑後經過了被譽為「黑鑽石」的皇家圖書館,那建築像是鑽石被切割般稍微傾斜,而黑色的外牆在陽光底下閃得耀目美麗。經過了皇家圖書館後,便是一整條連著港口的海濱長廊了,那時陽光在海面上曬出粼粼波光,幾朵散雲在天上飄遊著。我和雨沐踩著單車慢慢經過的時候,能看見兩三個家庭在散步或在港口邊吃雪糕。

「在能看到海的地方踩單車總是特別舒服。」我向雨沐說。

「對啊,很平靜。」雨沐望向港口,輕聲和應:「我在台灣的時候,有時候下班或者放假也會在家附近的河濱騎騎車,那河濱很接近我們住宅區,但又剛好隔絕了都市的喧嘩。」

「是甚麼地方?」我好奇地問,因為我在台灣幾乎都是到台北,對其他地方認識甚少,不過雨沐告訴我,原來那個河濱公園就在台北的士林區。

「有一個叫『雙溪河濱公園』的地方,河邊還有大樹和草地作伴。」雨沐抬頭看了看天空,續說:「很多上班族都喜歡在傍晚到附近騎騎車,喘口氣。」

「我只有去過士林夜市,並沒有去過那邊。」我笑道。

「其實也很近喔,從河濱公園騎單車,幾分鐘就夜市了。所以有時候我也會在河濱騎完後到夜市買點小吃回家。」雨沐告訴我後,我頓時有種到世界很大的感覺,好像只要再探索下去,以為再熟悉的地方,都會再浮現未曾發現的美好一樣。

「以後我來台灣的時候,一定會到那邊踩一次單車。」我相信地說。

雨沐笑著點頭,然後問我在香港能看得到海的單車徑。我跟她說了沙田至大美督的單車徑,那是我唯一知道,也剛好能欣賞到海景的單車徑。

「下次我也要到那邊試試看。」雨沐笑著說。

我微笑,看著眼前的路:「好像越來越多人了。」

「因為這裡的盡頭就是新港喔。」雨沐一說。我愣了半秒,才驚喜地意識到這件事。確實,從路的盡頭轉左,熟悉而繽紛的新港碼頭便重現在眼前。

我們從這裡慢慢地一下一下踩著腳踏,舒服地在單車上向前進。也不知道是忘了還是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對面有兩間連著的小建築髹著感覺很浪漫的粉紅和粉藍色油漆,而旁邊淺黃色建築的最上層,小大小的窗戶組合還配搭得像是「o0o」的表情,生動十分。

對面的咖啡廳和酒吧外面的還是很多人在聚餐,從我們這邊看去,好像一幅熱鬧而歡樂繽紛的油畫。我們這邊的港口則還是許多旅客為著運河之旅而等候著,大家都看起來非常期待。

離開新港以後,我們回到了熟悉的國王新廣場,再從那邊轉入去了一條能嗅到樹香與咖啡味的街道。

「餐廳就在這附近了。」雨沐回眸跟我說。

「很期待。」我的肚子在那時候也有點餓。

餐廳就在街道盡頭,從有點掉漆的橙黃色外牆看起來,是間比較平凡的舊餐廳。在香港的話,這樣的餐廳外觀可能會讓很多人卻步。但我和雨沐踏進去以後,餐廳座位也有八成滿了。更讓我意外的是,餐廳空出來的位置都是後方靠窗的座位,來的食客好像都會坐在盡可能靠近舞台的位置上。

我和雨沐就坐在靠窗的二人座位,很簡單的木桌與木椅,而燈具則是很有特色的月球吊燈,光線淡黃適中,為餐廳內部營造了一種美好的溫暖氛圍。我看了看周圍,遠方的舞台上放置著爵士鼓、鋼琴和色士風之類的樂器,餐廳牆壁上也掛著好幾張不同顏色風格的爵士樂海報,不諳爵士如我也覺得很有質感。

「很有 Feel 喔。」我笑著說。

「表演還沒開始呢~」雨沐說後把餐牌放在木桌中間,一個我和她都能清晰看到餐點的角度。這裡的食物選擇相對就比較有限了,大概都是三四款漢堡和薄餅,我問了雨沐想法,原來她也剛好跟我一樣昨夜吃了漢堡,所以我們今晚就點了份芝士辣肉腸薄餅,然後雨沐點了杯檸檬汁,我點了杯嘉士伯啤酒。

「不知不覺就來到最後一晚了呢。」雨沐說拿著檸檬汁跟我碰杯,我喝了一口伴著泡沫而非常清爽的啤酒後哈了口氣:「有覺得滿足了嗎?今次來丹麥的旅程。」

雨沐點了點頭,也喝了一口檸檬汁。

「其實也差不多啦,已經去了很多想去的地方,也讓自己度過了一個很滿足的假期。」雨沐那時目光飄到了舞台上,又望回面前的玻璃杯:「真的差不多了。」

我好像讀懂了那「差不多」的意味,便試探性地笑著問雨沐:「如果晚上回去旅舍以後再彈唱表演一下,你覺得會不會更完滿?」雨沐聽到以後立刻就笑了,像是卸下防備一樣的放鬆笑容。那笑容讓她想表演的想法表露無遺,但雨沐很快又輕輕皺起了眉頭。

「會是會啦⋯⋯」雨沐托著腮,有點苦惱地笑著。

「你真的可以。」我很肯定地說:「我相信你可以。」

雨沐聽到以後,好像有點動搖地轉動了一下眼珠。我並沒有急著說話,讓雨沐有足夠的空間好好思考一下。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那時候一直鼓勵她表演。但既然雨沐有著想表演的心,我覺得自己就應該努力讓她那顆熾熱的心不熄滅。

「好吧⋯⋯」過了一會兒後,雨沐終於說出她的決定:「表演一首試試看。」

說畢,雨沐露齒地緊張笑著,我能同時感受到她的緊張,但心又很雀躍和期待著她的表演。
倖存. 2025-04-08 22:24:24
那時候,舞台上傳來了輕快的鋼琴聲,雖然那琴聲像是熱身地不過五秒就完了,但那已足夠吸引了全場食客在同一時間往那邊望去。只見舞台上多了幾位穿著黑色長袖恤衫和西褲的男人,拿著小號的樂手跟台下的我們揮了揮手,周圍的人都笑著揮手回應著。

不久,戴著頂白色黑邊費多拉帽的鋼琴手開始彈著琴,非常悠閒自得地彈了一段歡樂而帶節奏的旋律後,其他樂手也開始加入表演,是首會讓人感覺像是自己在一條無人的舊街中漫步跳舞而自得其樂的美好音樂。

那時一份六片的芝士辣肉腸薄餅來了,味道並不怎麼特別,就是其他薄餅店能吃到的味道。不過配著冰涼的啤酒吃薄餅,還是會覺得很舒爽和滿足。

「這裏的旋律開始變得很特別欸。」我留意到小號手吹著的旋律跟剛才很不一樣,有種更跳脫的感覺。

「這段是他們開始即興的時候喔。」雨沐向前靠近了一點我後說。

「即興?」

「對,通常我們叫 Ad-lib,也就是英文說的『Improvisation』。」雨沐解釋:「爵士樂的表演裡面都會有這樣的一部分,讓不同的樂手自由發揮。」

舞台上的樂手的確就如雨沐說的,小號手表演了一段即興的獨奏以後,就到了結他手、鋼琴手和色士風手即興一段,更特別的是,連爵士鼓手也能單靠鼓就敲打出一段讓食客們禁不住搖擺得忘我的即興表演來。

「我很喜歡這樣的即興。」我靠前跟雨沐說:「感覺在重複的音樂中多了有趣的變化。」

「對,所以即使是同一隊爵士樂團連續幾晚表演同一首音樂,每晚的表演版本都可以有很多不同的。」雨沐笑著說。

「每一首都是這麼不同嗎?」我好奇。

「你說甚麼?」鼓擊聲太厲害,雨沐聽不清楚地再靠前了一點,我再重複了一次問題。

「應該不是。我印象中有些爵士音樂的類型預先編排的部分比較多,換言之,即興的部分比較少。」說畢,雨沐又燦爛地笑著:「所以如果有機會即興的話,樂手們都會盡情地發揮。」

盡情發揮——這個說法完全就是我當下能從樂手們身上感受到的。那魔力太厲害,讓我覺得自己如果可以脫離現實考慮的話,我會想立刻站起來跳跳舞。不過那時候我還是保持了一點的理智,只好好地在腦中想像著,像是讓思緒在腦海中跳著舞,這樣也已經很快樂了。

那讓我驀然會開始期待,會想以後再在香港或其他地方到這樣的餐廳去,去聽著美妙的音樂表演進餐或單純喝杯酒,感覺也是很美好的事情。

到某段歌曲與歌曲之前的休息片刻時,我掏出菲林相機,向著舞台拍了一張照片,也拍了一張包括牆上海報的版本,我感覺後者會比較有感覺,但一切在收到照片之前都還不知道。

雨沐那時看著陶醉於拍照的我,微微地笑著。

表演到後段的時候,外面的天空已燒出了橘紅色的晚霞,斜陽曬得窗外的大街猶如金黃透亮的海洋般。那時我望著面前正沉醉於音樂世界裡的雨沐,她的側臉在夕陽的映照下帶點緋紅,那是我第一次那麼認真地看著她那清純的臉龐。

那麼一剎,思緒和心跳胡亂地碰撞在一起,一種富有生命力的微妙感覺伴隨著絕佳的旋律降臨在我的心中,但我不再多想,收藏好那觸動後便喝了最後一口涼快的啤酒。

「很美好的夜晚。」

踏出餐廳的時候,我跟雨沐這樣說。雨沐笑著抬頭看了看天空,雖然已經過了晚上九點,夕陽還沒徹底落下,天空還是有一層薄薄而美麗的紅霞。當我也在凝望晚霞的時候,柔和的風就吹來了雨沐帶著緊張與期待的話語。

「是呀,而且或許將會更美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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