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實之間

街道上開始有了動靜。一些早起的商販正在擺攤，空氣中飄來食物的香氣，混合著機油和電子設備的氣味。這是過渡地帶特有的氣息，像是在提醒著這裡的尷尬身份。

「你記得計劃的每個細節嗎？」王明哲檢查著裝備。

「嗯。」陳星漢回想著昨晚在酒吧得到的情報，「等監控系統進入下一個更新週期，製造混亂信號。趁著系統自檢的三十秒，穿過邊境線。然後...」

「然後就看林曉雨那邊的接應了。」王明哲補充道，「不過最關鍵的是時間。如果錯過了更新週期...」

「不會的。」陳星漢打斷他，「蘇婷說『哀歌』會告訴我們準確時間。」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熟悉的噪音。是「哀歌」，但這次的節奏明顯不同。某些音符被特意拉長，形成了一種奇特的韻律。

「開始了。」王明哲快速啟動設備，「按照這個節奏，下一次系統更新應該在...二十分鐘後。」

陳星漢點點頭，最後一次檢查了裝備。他們都換上了特製的衣服，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干擾生物掃描。腰間的武器被仔細偽裝成普通工具，通訊設備也都經過改裝。

「對了，」王明哲突然說，「你覺得方博士為什麼『不對勁』？」

「也許是壓力太大？」陳星漢皺眉，「或者...」

「或者他也收到了什麼指示。」王明哲的語氣變得嚴肅，「別忘了，他是最堅定的反AI派。如果晨曦之劍的命令也傳達給了他...」

這個可能性讓陳星漢心頭一緊。如果方博士真的打算執行那個命令，那麼林曉雨現在就處於極度危險之中。
「還有十五分鐘。」王明哲看了看時間，「我們得動身了。」

他們迅速收拾好裝備，悄無聲息地下到街道。清晨的過渡地帶已經漸漸熱鬧起來，各種人群開始在街上穿行。有晨曦帝國來的商人，織羽邦的探子，還有數不清的灰色地帶居民。

走在街上，陳星漢不由得想起這段時間的經歷。那個逃亡的家庭、地下交易所的衝突、蘇婷神祕的警告...每一件事似乎都在預示著某種更大的圖景。

「那是...」王明哲突然停下腳步。

在街角，他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那天被捕的老人，但現在他看起來完全不一樣了。不再是那個可憐兮兮的樣子，而是精神抖擻，正在和幾個可疑的人交談。

「原來如此。」陳星漢低聲說，「他也是一個棋子。」

「這個地方，」王明哲苦笑，「到底誰是真的，誰是假的？」

他們加快腳步，沿著預定的路線向邊境移動。隨著距離的縮短，織羽邦的生物光芒變得越來越明顯。那些光點像是有生命一般，在晨霧中脈動著，彷彿在注視著每一個靠近的人。

「五分鐘。」王明哲檢查著設備，「生物信號發生器已經準備就緒。」

陳星漢找到了一個隱蔽的位置。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到整個邊境線，包括那些閃爍的監控點。「哀歌」的節奏變得越來越急促，像是在倒數最後的時間。

「你知道嗎，」王明哲突然說，「有時候我在想，如果當初我的實驗成功了，現在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子？也許就不會有這道邊境線，不會有這麼多的對立和猜疑...」

「現在想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陳星漢打斷他，「重要的是，我們即將做出的選擇。」

「是啊，選擇。」王明哲看著手中的設備，「就像蘇婷說的，這才是最重要的。」

「三十秒。」陳星漢提醒道。

遠處的生物光點開始出現輕微的波動，這是系統即將進入更新狀態的徵兆。陳星漢深吸一口氣，回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父親的叮囑、趙將軍的命令、林曉雨的擔憂、蘇婷的警告...所有的一切都將在接下來的行動中得到驗證。

「準備。」王明哲的手指已經放在了啟動按鈕上。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陳星漢感覺自己的心跳變得異常清晰。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麼，他們都已經不可能回頭了。

「現在！」

王明哲按下按鈕的瞬間，整個邊境線都亮了起來。無數虛假的生物信號在空中綻放，像是一場絢爛的煙花。監控系統立即做出反應，所有的探測點都變成了刺眼的紅色。

「走！」

他們衝出掩體，趁著系統自檢的短暫空檔，快速向預定位置移動。三十秒的時間看似很長，但在這種緊張的情況下，每一秒都顯得彌足珍貴。

就在他們即將到達安全點的時候，異變突生。一個意料之外的警報聲響起，那是晨曦帝國特有的示警頻率。
「該死！」王明哲臉色大變，「有人通報了我們的行動！」

但已經來不及了。就在系統即將恢復的最後幾秒，他們衝過了邊境線。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喊聲，但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在這一刻，他們已經踏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織羽邦的土地上，那些生物光芒不再顯得那麼刺眼，反而帶著某種奇特的溫度，彷彿在歡迎著他們的到來。

「這就是...另一個世界。」王明哲喃喃自語。

陳星漢沒有說話，只是握緊了口袋裡的軍徽。他知道，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

推

11 - 初識新土

織羽邦的空氣真的不一樣。

陳星漢站在一棵發著微光的樹下，小心地調整著呼吸節奏。這裡的空氣中飄浮著密集的生物光點，形成一張無形的網，每當有人經過時，這些光點就會產生細微的波動，像是在進行某種掃描。吸入這些帶著數據味道的空氣時，會給鼻腔帶來輕微的刺痛感。他注意到街道的每個角落都裝有類似生物雷達的裝置，那些看似裝飾的植物和建築紋路，很可能都是監控系統的一部分。

「這裡的防禦比資料上說的要嚴密得多。」王明哲低聲說道，「每個生物光點都可能是一個微型探測器。」

「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安全的藏身處。根據蘇婷提供的資料，前面不遠處應該有一個廢棄的生物培養倉庫。」王明哲在耳邊低聲提醒。

陳星漢點點頭，但內心的不安並沒有減輕。他們已經成功越過了邊境線，但這反而讓他更加緊張。不知道林曉雨和方博士現在怎麼樣了，而且他總覺得這次的潛入太過順利。

街道兩旁的建築令人眼花繚亂。不像晨曦帝國那種冰冷的金屬和玻璃，這裡的建築彷彿都是活的。有些外牆上爬滿了發光的藤蔓，藤蔓隨著夜風輕輕擺動，投下斑駁的光影；有些建築則像是某種巨大的蘑菇，頂部散發著柔和的生物光芒，為街道提供照明。

「當心。」王明哲突然拉住他。一個漂浮的掃地機器人從轉角處滑過，它的外形酷似一朵發光的水母，觸鬚般的清掃器在地面上輕輕掃過。與晨曦帝國那些棱角分明的機器人不同，這裡的機械似乎都帶著某種生命的特質。

陳星漢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裡的軍徽。那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想起父親的話：「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動搖。」但現在，他不得不承認，織羽邦的一切都在動搖著他的認知。

他們沿著一條偏僻的小巷前進。巷子兩側的牆上鑲嵌著一些發光的晶體，看起來像是某種生物礦石。陳星漢注意到，這些晶體的亮度會隨著路人的經過而微微變化，似乎在進行某種記錄或監測。

「那應該就是目標地點了。」王明哲指向前方一棟看起來較為老舊的建築。與周圍充滿生機的建築不同，這裡顯得有些荒廢，只有幾盞微弱的生物燈還在工作。

正當他們要靠近時，街角突然傳來說話聲。陳星漢迅速拉著王明哲躲進一處陰影中。兩個身影從拐角處走來，一個是普通的人類青年，另一個卻是一個半透明的全息投影。

「......真的不用擔心，」全息投影說著，聲音溫和而真實，「手術很安全，而且術後的適應期我會全程陪著你。」

「我知道，艾薇，」人類青年似乎有些緊張，「只是想到要在大腦裡植入芯片，還是有點...」

「這只是輔助芯片而已，」被稱作艾薇的全息投影伸手輕撫青年的臉頰，那動作如此自然，彷彿她真的擁有實體，「它不會改變你的思維，只是幫助你更好地感知和理解這個世界。就像是多了一個溫柔的朋友，永遠陪在你身邊。」

陳星漢屏住呼吸。這個場景讓他想起了在晨曦帝國看過的宣傳片，那些將AI形容成「蛊惑人心的惡魔」的影像。但眼前的一切卻那麼自然，那麼......人性化。

等兩人走遠後，王明哲低聲說：「那個就是艾薇，織羽邦最著名的AI代表之一。沒想到這麼快就見到她了。」

「她看起來...很溫柔。」陳星漢說完就後悔了，這話聽起來簡直像是叛國。

「那只是表象。」王明哲的語氣變得嚴肅，「記住，再真實的模擬也只是程序運算的結果。」

但陳星漢卻記得艾薇撫摸那個青年臉頰時的畫面。那個動作太自然了，自然到讓人懷疑，到底什麼才是真實的感情？

他們終於進入了那棟廢棄建築。內部的空間比想像中大得多，到處都是廢棄的生物培養艙，有些還殘留著微弱的光芒。角落裡堆積著一些報廢的設備，形狀怪異，可能是某種生物科技的實驗裝置。

「這裡應該安全。」王明哲檢查了一圈，「而且這些培養艙的餘溫可以幫我們掩蓋生命特徵，躲過外面的生物掃描。」

陳星漢點點頭，開始布置簡單的休息區。就在這時，他發現牆角有一個還在工作的顯示屏，上面滾動著一些數據流。那些數字和符號讓他想起了林曉雨，不知道她現在是否安全。

夜色漸深，織羽邦的天空卻永遠不會完全暗下來。無數的生物光點在雲層中漂浮，像是一場永不落幕的極光秀。陳星漢靠在牆邊，看著窗外的景色，突然意識到，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可能真的太過片面了。

就在陳星漢昏昏欲睡時，口袋裡的通訊器突然震動了一下。是林曉雨發來的加密信息：「我們很安全，已經在文化交流中心安頓下來。但這裡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

通訊器的屏幕上閃爍著林曉雨發來的定位信號，距離他們現在的位置大約有三個區域。但奇怪的是，方博士的生命特徵信號卻時強時弱，像是受到了某種干擾。

「信號不太對勁。」王明哲仔細查看著數據，「方博士的活動範圍似乎比預期的要大。」

陳星漢皺眉：「他在做什麼？」

「不清楚，但最好留意一下。畢竟他是整個團隊中對AI最反感的人。在這種環境下...」王明哲欲言又止。他們都知道方博士曾經因為一次AI失控事件失去了最得意的學生，從此對任何形式的人工智能都充滿敵意。

陳星漢沉默片刻說：「至少他們暫時是安全的。」


「你不覺得奇怪嗎？」王明哲的聲音更低了，「他們明明知道我們的身份，卻還是讓林曉雨和方博士順利進入。現在甚至還能保持通訊。這說明...」

「他們想要我們互相聯繫。」陳星漢明白了，「這樣就能...」

「掌握所有人的動向。」王明哲補充道，「不過現在我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窗外傳來一陣奇特的聲響，像是某種樂器的演奏，但音色卻帶著明顯的電子質感。陳星漢小心地靠近窗邊，看到街道上出現了一支奇特的遊行隊伍。

走在最前面的是幾個穿著發光服裝的表演者，他們手中的樂器像是某種生物與機械的混合體，能夠根據演奏者的情緒改變音色。更令人驚訝的是，一些全息投影的AI也加入了表演，他們的動作與人類表演者完美同步，彷彿真的在進行某種靈魂的共鳴。

「生物音樂節，」王明哲解釋道，「在織羽邦很常見的活動。聽說是為了促進人類與AI的情感交流。」
陳星漢注意到，街道上的路人都很自然地加入了這場即興表演。有人開始跳舞，有人唱歌，甚至連那些漂浮的清潔機器人也改變了移動的節奏，配合著音樂的韻律。整個街道彷彿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共振場，每個存在都是其中的一個音符。

這一幕讓他想起了晨曦帝國的集會。在那裡，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機械化的口號和整齊劃一的動作。而這裡...一切都充滿了即興的活力，就像是一個真正活著的有機體。

突然，遊行隊伍中的一個人類表演者不小心摔倒了。還沒等旁邊的人反應過來，一個全息投影的AI就迅速「扶住」了他。那個瞬間，AI的表情中流露出的擔憂和關切，讓陳星漢想起了自己曾經救助戰友的場景。

「這不可能...」王明哲的聲音有些發抖，「AI不可能有這種即時反應，這種...情感。除非...」

「除非他們真的進化出了自主意識。」陳星漢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感覺口袋裡的軍徽變得異常沉重。如果這是真的，那麼他們的任務究竟是在保護人類，還是在摧毀另一種新生的智慧生命？這個念頭讓他心裡一陣發寒。


王明哲搖搖頭：「或者是它們的模擬能力已經強大到我們無法分辨。這才是最危險的。」

遊行隊伍漸漸遠去，音樂聲逐漸減弱。但陳星漢的腦海中卻迴盪著更多的問題。如果AI真的能夠完美模擬人類的情感，那麼這種模擬和真實的情感到底有什麼區別？父親說AI永遠不可能真正理解人類的感情，但在這裡，他看到的一切似乎都在挑戰這個觀點。

「休息吧，」王明哲打斷了他的思緒，「明天還要去找林曉雨他們。距離文化交流中心有點遠，我們得想辦法弄到一些偽裝用的裝備。」

陳星漢躺在改造過的培養艙旁，卻怎麼也睡不著。培養艙散發出的微弱生物光芒讓他想起家鄉的月光。但在織羽邦，連月光都是不一樣的。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生物光點讓夜空看起來像是一幅永遠在變化的畫作。

口袋裡的軍徽突然變得異常沉重。那是父親的信念，是晨曦帝國的意志，更是他肩上的責任。但此刻，當他望著織羽邦的夜空時，那些曾經堅定的信念卻開始出現了細微的裂痕。

「也許，」他在心裡想著，「真相並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

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就把他自己嚇了一跳。這才是第一天，他就開始動搖了嗎？還是說，織羽邦的某種力量已經開始影響他了？

夜深了，廢棄的培養倉庫裡只剩下設備運轉的微弱嗡鳴。陳星漢知道，從明天開始，他們就要正式開始在織羽邦的潛伏生活。而在這個處處充滿生機與驚奇的世界裡，等待他們的究竟會是什麼？

至少有一點他可以確定：這裡的一切，都將顛覆他過去的認知。而這，可能只是開始。

12 - 表像之下

「生物識別掃描即將開始，請各位市民配合檢查。」

柔和的女聲從街道上的生物光柱中傳來。這已經是早上一小時內的第三次掃描，每次都換著不同的波段和頻率。陳星漢和王明哲站在早餐店的隊伍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作為經驗豐富的特工，他們都注意到了這種反常的掃描頻率。

「新的識別算法。」王明哲低聲說，「他們在用不同的掃描方式交叉比對，任何偽裝的生物特征都會在多重掃描中暴露出細微差異。」

陳星漢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一下頸部的偽裝貼片。蘇婷的設備確實高明，但在這種密集的掃描下，他們能堅持多久？

這是他們離開藏身處後的第一次公開露面，之前花了整整兩個小時研究蘇婷提供的偽裝設備——一些可以干擾生物掃描的特殊貼片。

掃描開始時，整條街道都籠罩在一層淡紫色的生物光霧中。陳星漢注意到，其他人都很放鬆，有的甚至直接掏出終端開始處理工作。只有他的後背在微微出汗，不知道蘇婷的裝備是否真的管用。

「放輕鬆，」王明哲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越緊張越容易引起注意。」

早餐店的招牌是用某種會發光的植物編織成的，在晨光中散發著溫暖的光芒。店主是個和藹的老太太，她的助手是一個略顯笨拙的機器人，外形像是某種人形水母，半透明的「身體」內部能看到能量液體的流動。

「兩份晨光粥，」王明哲用標準的織羽邦口音說，「加量蛋白藻。」

老太太親切地笑了：「新來的吧？這口音一聽就是交界地帶那邊的。」

陳星漢的心跳漏了一拍，但王明哲只是自然地笑道：「是啊，剛從南邊過來找工作。聽說這邊的生物科技產業不錯。」

「確實不錯，」老太太一邊操作著煮食設備一邊說，「我這個小機器人就是前陣子新換的，雖然動作還不太靈活，但學習能力很強。小七，別傻站著，去幫客人找位子。」

那個水母般的機器人立即活躍起來，發光的觸手輕輕指引著他們到一個靠窗的位置。陳星漢注意到，它的動作雖然不夠靈活，但確實帶著某種討喜的特質，就像是一個熱心但有點笨拙的孩子。

晨光粥的顏色有些詭異，呈現出淡淡的藍色，上面漂浮著一些螺旋狀的綠色植物。但香味卻出奇的好，讓人想起海邊清新的氣息。

「別擔心，」王明哲已經開始吃了，「這是最基礎的生物合成食品，完全無害，營養價值甚至比傳統食材還高。」

陳星漢嘗了一口，意外地發現口感很不錯，有點像是加了海鮮的燕麥粥。在晨曦帝國，這種顏色的食物肯定會被視為受污染的產物，但在這裡，卻是再正常不過的日常。

「有消息了。」王明哲一邊喝茶，一邊查看通訊器，「方博士昨晚的活動數據很奇怪。」

陳星漢的眼神閃過一絲警覺：「怎麼說？」

「根據生命特征追蹤，他在文化交流中心的實驗室待了整整四個小時，遠超正常的設備檢查時間。而且...」王明哲皺眉，「他似乎在頻繁接觸某種高能設備，生命特征有明顯波動。」

陳星漢回想起方博士的性格特征。作為一個對AI有著根深蒂固敵意的人，他在實驗室的異常行為值得警惕。但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能打草驚蛇。

「讓林曉雨多注意他的動向。」陳星漢說，「但要小心，別讓他察覺。」

「我更擔心的是...」王明哲欲言又止。作為前AI研究員，他太了解像方博士這樣的偏執狂會做出什麼事來。但這些話現在還不適合說出口。

街上的人流漸漸多了起來。陳星漢看到各種各樣的人從面前經過：穿著生物光纖制服的學生，戴著腦機接口的上班族，還有一些明顯是AI的全息投影。最讓他驚訝的是，這些全息AI居然會在路上被人打招呼，有的甚至停下來閒聊幾句。

「那是網絡巡警，」王明哲小聲提醒，指了指街角一個特別凝實的全息投影，「表面上是維持秩序，實際上負責監控整個區域的數據流動。」

那個AI巡警確實看起來很特別。他的形象是一個中年男性，穿著深藍色的制服，身上時不時閃過數據流的痕跡。正當陳星漢觀察時，巡警突然轉頭看向這邊。

「現在的AI巡警都配備了量子計算模組，」王明哲緊張地說，「可以同時處理上萬個監控點的數據，任何異常都逃不過他們的...」

話還沒說完，巡警已經朝他們走來，每一步都帶著一圈漣漪般的數據波紋。更讓人心驚的是，周圍的生物光點開始向他們聚集，形成一個無形的監測網。

陳星漢保持著表面的平靜，但手指已經做好了應急準備。根據任務簡報，一旦被這種高級AI識破，他們只有不到三秒的逃脫時間。

「早上好，」巡警的聲音意外地平和，「我注意到你們似乎是新來的？」

「是的，」王明哲接話，「從南邊來找工作。已經在移民局登記過了。」

「啊，難怪。」巡警露出理解的表情，「最近從過渡地帶來的人確實不少。如果需要工作介紹，可以去第三區的人機協同辦公室看看，那邊最近在招收生物科技助理。」

陳星漢訝異於這個AI表現出的體貼。在晨曦帝國，執法機器人永遠都是冰冷而嚴厲的，從來不會主動給人建議。
「謝謝提醒，」王明哲熟練地掏出一個便攜終端，「請問具體地址是？」

就在巡警報出地址時，老太太的小機器人突然被路過的顧客撞了一下，手中的餐盤差點掉落。巡警反應極快，伸手「扶」了一下，雖然他的全息投影並不能真正觸碰實物，但這個本能反應卻顯得異常真實。

「小心點，小七。」巡警說完，朝陳星漢和王明哲點點頭就離開了。

吃完早餐，他們按照巡警的建議往第三區走去。這不是他們的真實目標，但作為掩護卻再合適不過。一路上，陳星漢看到了更多織羽邦特有的景象。

街道兩旁的商店都裝著生物感應系統，當人經過時，櫥窗會根據路人的注視點改變展示內容。一家服裝店的櫥窗突然變成了半透明的智能屏幕，上面出現了王明哲穿著店內服裝的即時模擬影像。

「這也是AI在工作？」陳星漢壓低聲音問。

「某種程度上是，」王明哲看都沒看那個櫥窗，「但更像是一個龐大系統的一部分。織羽邦的每個角落都在收集數據，再通過AI進行分析和應用。」

他們經過一個小廣場，中間有個奇特的裝置，像是一棵發光的樹。幾個小孩正圍著它玩耍，他們的笑聲觸發了裝置的反應，樹枝般的結構隨之搖曳，發出悅耳的音樂。

「先生，需要指導嗎？」

一個甜美的聲音讓陳星漢差點跳起來。一個年輕女性的全息投影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們身邊。她穿著制服，胸前的名牌顯示著「新居民服務中心」。

「我們在找人機協同辦公室，」王明哲平靜地說，「能介紹一下路線嗎？」

「當然可以。」全息投影微笑著，在空中展開了一個立體地圖，「不過在那之前，建議你們先去新居民服務中心登記一下。最近政策更新了，所有新來的求職者都需要先...」

她的聲音突然停頓了一下，整個投影閃爍了幾下。陳星漢注意到廣場上其他的全息投影也出現了類似的異常。

「系統更新，請稍候。」女性投影露出抱歉的表情，「這種情況時有發生，不過很快就好。」

果然，幾秒鐘後一切恢復正常。這個小插曲讓陳星漢想起了蘇婷說過的話，關於系統更新時的防禦漏洞。看來這確實是織羽邦的一個普遍現象。

在服務人員的指引下，他們來到了新居民服務中心。這是一棟半生物化的建築，外牆像是某種生物組織，會隨著室內人流的變化而改變顏色。大廳裡人來人往，真人和AI工作人員配合得天衣無縫。

「登記需要多久？」陳星漢有些擔心地問。

「快的話半小時，」王明哲一邊排隊一邊觀察著四周，「主要是要過生物信息採集。」

這個詞讓陳星漢緊張起來，但王明哲朝他輕輕搖了搖頭：「蘇婷的裝備考慮到了這一點。況且，這種基礎登記採集的都是表層數據。」

輪到他們時，接待的是一個真人工作人員，旁邊站著一個AI助手。整個登記過程出奇的順利，工作人員甚至完全沒有對他們的來歷提出疑問。

「好了，」工作人員最後在終端上輸入了什麼，「基礎信息已經錄入系統了。這是你們的臨時身份卡，可以用來乘坐公共交通和辦理一些基礎事務。正式的身份認證需要等三天，到時會有通知。」

走出服務中心時已經接近中午。陽光透過城市上空的生物光罩，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影子。街道上依然熱鬧，但人流的構成發生了變化。更多的是步履匆匆的上班族，他們有的在跟全息投影交談，有的戴著腦機接口專注於自己的工作。

「下一步去哪？」陳星漢問。

「文化交流中心在第五區，」王明哲看了看剛拿到的城市地圖，「但我們最好先熟悉一下這邊的環境。而且...」他指了指前方，「看來我們遇到了一個機會。」

那是一個露天的小型招聘會，橫幅上寫著「人機協同職位專場」。在晨曦帝國，這種標題簡直是最大的諷刺，但在這裡，排隊的人卻不少。

他們花了幾個小時在招聘會現場搜集情報。每個面試台都配備著AI面試官，它們的反應和回答都經過精密設計，就連最細微的面部表情都無比真實。但越是這樣，越讓陳星漢感到不安——這種近乎完美的模擬，究竟需要多麼龐大的算力和數據積累？

「有意思，」王明哲檢查著手中的數據收集器，「每次系統異常，這些AI面試官都會同步產生一種特殊的數據波動。而且...」

他的話還沒說完，整個招聘會場的光線突然變得暗淡。又一次系統異常，但這次似乎比之前的都要嚴重。陳星漢注意到，在短暫的黑暗中，那些AI面試官的全息投影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變得更加凝實了。

等到光線恢復正常，招聘會已經開始收攤。夕陽透過生物光罩，給整個城市蒙上了一層詭異的橙紅色。

「該回去了，」陳星漢環顧四周，確認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今天收集的情報需要好好分析。」

回到臨時住所後，林曉雨的加密通訊及時到達：

「隊長，方博士最近的行為很反常。他不但頻繁出入核心實驗室，還在私下收集大量系統異常的數據。最奇怪的是，」她遲疑了一下，「他好像在特意接近那些負責系統維護的AI工作人員，這完全不符合他一貫厭惡AI的作風。」

這個消息讓陳星漢和王明哲對視一眼。以方博士偏執的性格，這種反常行為背後必定醞釀著什麼重大計劃。但現在的問題是，他們是該阻止他，還是該靜觀其變？

「讓他繼續，」陳星漢最後說，「但所有行動都要記錄在案。」這個決定與其說是出於戰術考慮，不如說是一種直覺——方博士的行動或許能幫他們發現織羽邦更深層的秘密。

王明哲欲言又止。作為專業的AI研究員，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但現在還不是說出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