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嘅時候俾一個女鬼所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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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7 23:58:45
《自殺少年自救日記》(又名《暗夜向日葵》)


發生喺想死嘅憂鬱少年同想活嘅幽靈少女之間嘅故事。
故事:15歲嘅孤獨少年夜曉喺自殺嘅時候俾死時15歲嘅幽靈日葵所救,對方要求佢幫手實現心願,於是展開對佢嘅死因調查,又代佢完成死前遺願清單,最後兩人可否獲得各自嘅解脫?
體裁:少年文學小說
類型:青春、成長、奇幻、懸疑、靈異
風格:致鬱、治癒
字數:13-15萬
章數:30
狀態:已完結,每日upload

Penana:https://www.penana.com/story/154130/%E8%87%AA%E6%AE%BA%E5%B0%91%E5%B9%B4%E8%87%AA%E6%95%91%E6%97%A5%E8%A8%98/
紙言:
https://www.shikoto.com/articles/28078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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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言:
人生第一部小說,寫於22歲嘅夏天,大學畢業後到全職工作前完成。
由細到大時不時浮現自殺念頭(只係偶爾喺心入面想下,並唔會真係自殺,我估好多人都咁),所以我一直知道我一定要寫一部關於自殺嘅小說。
雖然經常會有負面思緒,但我覺得我總體上係比較樂觀。比起單純賣慘,我更注重解決辦法。如果連自己都唔相信事情會好轉,事情就真係唔會好轉。
故事前期調性係致鬱向,後期係治癒向。主角前期處於想自殺嘅糟糕境地,但情況會好起來。我哋都會。
表面上係一個互相救贖嘅故事,但其實係一個自我救贖嘅故事。
故事中嘅夜曉同日葵其實係同一個人,兩個人都係我。當日葵幫夜曉重拾希望,其實係我拯救緊悲觀嘅自己。
所以我定下呢個標題,自殺少年其實就係我,自救日記都係我嘅日記。
算係一個改編自真實經歷嘅虛構故事。
另外,除咗關於自殺以外,都係一部關於小說嘅小說。日葵寫嘅奇幻小說喺當中佔咗幾大嘅篇幅,承包成部小說嘅奇幻元素。因為日葵嘅小說本身都係一個好重要嘅角色,就好似寫作喺我人生中都係好重要嘅角色。
我將呢部小說投稿俾多家出版社,但全部被退稿,於是我將佢放到網絡上。
自己回讀嘅時候,都覺得文字確實比較冗贅,好難耐住性子讀落去。
雖然真係嗰種需要靜心慢慢細讀嘅小說,但我都係要拜託大家,就算飛住睇都請過目一下!QAQ
2024-06-08 00:00:48
一、自殺未遂

緋紅色磚屋座落在山坡上,受殘酷夕陽的渲染,顯得猶如一座血色墳塚。在此處,就算只是一絲最微弱的陽光,都刺眼得不能直視,不但無法讓人生氣勃勃,更會把人烘烤得死氣沉沉。歪斜的夕照爬到屋子的後院,一棵梧桐樹豎立於此,有著朝氣蓬勃的枝葉和陰森黯淡的樹蔭。

一名身穿校服的少年正站在梧桐樹下的木凳子上,給最矮的樹枝繫上一條猩紅色的領帶,他把頭套進領帶綁成的圈子中,踢開了腳下的凳子,希望梧桐樹在吊著自己的同時,能帶走他的靈魂。
此時,日落最後一抹餘暉消失無蹤,黑夜的陰影在頃刻間籠罩大地。

「咳、咳!」脖子被領帶緊緊勒著,喉嚨被壓得快要斷掉,氣管被死死堵住。沉重的窒息感,讓人無比難受。快要耗盡的氧氣帶來的昏厥,讓他感覺到自己快將死去,而這大概是他充滿苦難的人生中最後感受到的痛楚和絕望。

在那瞬間,過往短暫的十五年人生在他腦海中以走馬燈的速度快速回播,即使他因窒息的疼痛而緊閉雙眼,所有片段仍像映照在他眼前一樣歷歷在目,他意識到這是他生前最後一次回顧自己的人生。

所有的苦難、所有的寂寞、所有的悔恨、所有的恥辱、所有的創傷,一切都再次在他眼前上演,猶如親歷其境般,逐一提醒他人生過得有多失敗,讓他最後一次感受活著的痛苦。

「帶走我吧!帶走我吧!」他心想,「讓我充滿失敗的人生就此結束吧!」

但當被父親拋棄、被母親嫌惡、讓祖母失望、被朋友疏離、受同學漠視、受老師羞辱、受學業壓力摧殘等的片段淡去後,最後出現在眼前的畫面卻是他可憐的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值得讓他永遠懷念的場景,和父母親一起遠足、吃祖母做的飯、第一次彈結他的畫面反覆在腦海中閃回。

他猛然睜開眼睛,雙手緊抓住領帶,雙腿拚命踢腳掙扎,不知是想加快速度掙脫掉那些或厭棄或留戀的記憶,抑或是最後的閃回畫面讓他改變主意、臨陣退縮,還是純粹只是自縊的極端痛苦讓他忍不住掙扎。

但為時已晚,他的氣息已經漸趨薄弱,手腳逐漸無力。領帶緊壓住從咽喉輸送氧氣到肺部的氣管,幾乎切斷從心臟通往頸部再運送氧氣到大腦的血管,缺氧讓他意識越來越模糊⋯⋯
2024-06-08 00:02:11
這該從何說起呢?究竟是甚麼時候決定一死了之的?從甚麼時候開始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苗夜曉已經比很多人幸運了,他直至十三歲之前都是快樂的。他有一個幸福的家庭,父親是醫護人員,母親是家庭主婦,還有個很會做菜的祖母,以及一支父親在他十二歲生日時送給他的木結他。一家人住在市區的小公寓,每個週末都會到山上遠足,每個長假期都會到外地旅行。

在頭十二年,除了數學測驗不及格而被老師罰站,父母親不願意交結他課的學費以致他不得不自學,和有時候會被班上的惡霸偷去筆盒這類小煩惱之外,夜曉的人生可以說是一帆風順。

直至三年前的夏天,身為醫護人員的父親在工作時不幸染病,在瘟疫中殉職。母親也隨父親死去了般,徹底變了個人,每天詛咒自己的人生,以強悍取代溫柔,以冷漠掩飾悲傷。

她不得不一人身兼數職,平日不再在意兒子的結他彈得怎麼樣,週末不再和兒子去遠足,假期也不再帶兒子去任何地方,而且突然覺得學業成績是整個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只要有一個科目不夠八十分,她就會數落和責罵他,質問他為甚麼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只要一看見他表現出放鬆的樣子,她就會拷問他為甚麼沒有在溫習,逼得他連上洗手間也不敢放下課本。

只要一逮到機會,她就會一再提醒他父親已死、他們無依無靠的事實,然後一再警告他,如果他考不上大學、找不到高薪厚職,就會永遠活得又窮又悲慘。

自此以後,夜曉就不再快樂。他有時候懷疑,他真正的母親真的和父親一起死去了,現在這個母親是一個邪惡的巫婆假扮的。

兩年前的夏天,他們再也無法負擔市區公寓的房租,祖母用退休金買了一棟位處鄉郊的舊村屋。夜曉搬進了這條偏僻的村子,徹底離開了原本熟悉的都市、學校和朋友。

他的舊朋友在得知他父親的噩耗時紛紛主動關心,在他搬走後也會主動問候他的近況。但他只有壞消息,根本不想和人多談,自覺沒人會理解。

除了母親以外,夜曉自己同樣改變了許多。他不知道自己為甚麼會變成這樣,似乎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明明渴望別人的聯繫,卻以憤世嫉俗的姿態回應,多次無禮地掛斷電話。久而久之,他的舊同學沒有再聯絡他,他失去了所有的朋友。

而變得沉默寡言、孤僻乖戾、不善交友的他,也沒有在新學校結交到任何朋友。無論是上課、進行分組作業還是體育課上的自由活動時間,他都獨來獨往,過得孤獨又吃力。

一年前的夏天,夜曉忽略了自己不善數理的事實,聽從母親的命令,為了將來考進醫學系,在選科時揀選了物理學、化學和生物學。結果,他每天都在充斥著冰冷的數字、解不開的題目和沒完沒了的補課的煉獄之中備受煎熬。

只要有一個科目不達標,就必須留級。而他的理科一直徘徊在不及格的邊緣,為此而嚇得半死,每天都驚惶不安。他沒日沒夜地複習課業,只睡三個小時,這才勉強算作跟得上課程進度。每一次派卷,每一次測驗預告,每一次老師提問,每一個深夜,每一個早上,每一次睜開眼睛,都讓他緊張不已。

這年的夏天,很像還嫌生活不夠絕望似的,學校剝削了學生寶貴的暑假時間,要求高中學生在暑假期間回校補課,開始為兩年以後的公開考試作準備。而一想到公開考試,夜曉就想到死亡。

在這幾年的堆疊之下,夜曉覺得自己其實一早就死了,每天只是行屍走肉。以前快樂的時光彷彿是前世的記憶,現在所活的人生是他死後的世界。更糟的是他並沒有真的死去,事實上他依然真切地活在這個世界上,而未來還有數之不盡的煩惱、苦難和爛事等著他面對。

每天一睡醒,已經覺得非常疲累。之所以硬著頭皮爬起床去上學,只因為要避免後續被學校和母親糾纏的麻煩。一回到學校,只想立刻放學。上課時學習的東西,他完全沒有興趣,還不得不一直擔驚受怕,擔心老師要他站起來答問題,害怕自己甚麼也答不出。小息和午膳時間,都是獨自一人。

放學回到家也沒法自在休息,一直寫作業和溫習到凌晨,為他永遠都不會弄懂的題目而浪費整個晚上。有時即使消耗了一整晚,都做不完所有的事情。

臨睡前,還在為明天而緊張。就連睡著了,也夢見自己因為數學不及格而留級,遭到母親的責難、老師的輕視和同學的恥笑。

這樣日復一日的困境,為討厭的功課費力勞神,為不在乎的事情嘔心瀝血,為看不見的未來而拚命,他已經非常非常厭煩。他越來越厭惡上學、厭惡對人、厭惡起床。

他也不是沒嘗試過改變現狀,他也曾經因為忍無可忍而努力掙扎過。但每次問老師問題時,對方總是顯得那麼的冷漠,像是嘲諷他的問題問得愚蠢。每次嘗試開口和同學說話,都談不了多久,最後總是失望收場。似乎永遠沒有人對他說的話、做的事感興趣。

全世界真正關心他感受的也許只有祖母一人,但那對他來說也是另類的壓力。讓母親失望不要緊,他已經對她的咆哮麻木了。他最不想對不起的是祖母,她從來沒有傷過他的心。偏偏他越害怕讓祖母失望,就越覺得自己會讓祖母失望。

一想到公開考試放榜後,周圍的同學如願以償考上心儀大學,而他則拿著不達標的成績單,要拿給將會失望得無言以對的祖母看時,他就不想面對。

未來會成為怎樣的人,或是可以做怎樣的事,他全都不敢想像。他的人生由出生到現在,一直在惡化,他不敢奢望未來會好轉。

畢竟這座城市一直在變壞,似乎永遠都不會再好起來。他想不出在這個地方會有甚麼將來,他知道繼續待在這裡也只會越來越糟。他渴望逃離這裡,但他無處所屬、無處可去。

就這樣,夜曉越發對自己的人生感到嫌棄和疲乏。他最痛恨的事是他的母親把他生了下來,沒得到他的批准就擅自把他帶到這個充滿苦難的世界上。他希望他來世可以出生在一個更富裕的環境、更自由的地方、更美好的世界,有一條更容易走的路,以及更好的命運。

死亡的念頭就是在夜曉越來越痛恨、嫌棄和厭倦人生的時候,逐漸累積得越來越多,他開始希望自己真的死去。他無時無刻都思考自殺的事情,在上吊、割脈和跳樓之間猶豫不定。

如果選擇上吊,就要用校服的領帶作為吊頸的兇器。而割脈呢,影視劇裏割腕自殺的人通常把自己浸泡在充滿水的浴缸裏,可是家裏沒有浴缸。至於跳樓,最好選在學校天台,不過學校樓層不多,要是死不去,只做了殘廢的話,那就更麻煩。但一想到每個方法都痛苦無比,又暫時作罷。

夜曉不時猜想在他自殺而死後,身邊的各人會有甚麼反應。他的老師大概會因為苛待過他而備受良心折磨,他的同學會因為在他生前對他漠不關心而後悔莫及。他的母親會哭著求他原諒,喊著她不應該對他如此惡劣,但為時已晚。至於祖母⋯⋯每每想到這裡,他就眼眶泛淚,不敢再想下去。

另一些時候,夜曉會思考他的遺書要寫些甚麼內容,他覺得要列出各項自殺的原因。

不知從何而來的憂鬱、絕望、崩潰、無力感和自我厭棄,每逢深夜最容易入侵心靈。正是這種容易讓人精神渙散、喪失動力、提不起勁的黑夜,黑暗如鬼魅般乘虛而入,內心最惡意不良的想法浮現得格外清晰。夜曉雖然疲累透頂,卻無法入睡,無可制止地自個兒胡思亂想。

某個無月的深夜,在夜曉寫數學題目寫到哈欠連連、無法集中時,他心血來潮,用學校的單行紙列了張單子,一下子寫了以下七行文字:

一, 我的父親死了,我大概也該跟著他。
二, 我不是一個能讓母親驕傲的兒子,不死也沒用。
三, 我不想再繼續做祖母的累贅,我無法忍受我失敗時她看我的眼神,我死了她大概會沒那麼辛苦。
四, 這裡的教育體制讓我痛苦無比,我願意不惜一切擺脫它。
五, 這個世界似乎沒有和我志同道合的人,我只能去別的世界找。
六, 我在這個地方看不見將來。
七, 沒有人需要我的存在。


寫完這張單子以後,夜曉內心湧起一股無比孤獨和無助的哀傷。能夠列出這麼多想死的理由,他覺得自己人生真的十分失敗。

把這七個原因逐一單個拎出來看都不足至死,但全部加起來的話就沉重得讓人透不過氣來。最難以忍受的是,這些夜曉全都得獨自一人背負,沒有人和他分擔。而之所以會這樣,也是由他一手造成的,只能怪他自己。

夜曉想到他的老師和同學在他死後或許會哀悼一兩天,但過不了多久就會把他拋諸腦後,繼續他們自己的人生,而他就只是一個人生失敗的失敗者,就讓他更加難受。

負面的思緒如同毒液,只要觸及一點點,就會迅速蔓延全身。一開始往壞的方向想,就會把事情越想越壞,想出越來越多事例證明自己一事無成⋯⋯

鬼使神差地,夜曉拿起美工刀,對準自己的手臂。他不敢慢慢下手,便一鼓作氣地往自己手臂上一劃。

一條銳利的腥紅色血痕隨即烙印在他白皙的手臂內側皮膚上,彷彿老師用紅色原子筆在雪白試卷紙記分後朝分數底下所劃的紅線般。

開頭他的痛覺來不及反應,隨著濃稠的鮮紅血液從傷口中一滴一滴地流出,焦灼的疼痛才後知後覺地侵襲他的手臂。

夜曉立刻就後悔自己所做的事情,除了身體上的不適以外,更讓他不安的是,企圖以自己的死來麻煩眾人,以及企圖讓祖母和母親傷心所帶來的良心責備。幸好傷口不深,在他的及時包紮之下,血很快止住了。

說到底,自己其實並沒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只是有時候,眾多的事情同時加在一起,便把人的意志削磨得薄弱不堪,很容易產生以自殺表達不滿、用死亡反抗現實世界和一死了之以求解脫的念頭。
「也許今天還不是我死的時候。」夜曉鬆了一口氣,但心情卻又更沉重了。

夜曉關掉了電燈,拿起房間角落的木結他,摸黑爬上自己的床,就著電腦螢光幕微弱光線的照射下,試著彈奏幾個音調以放鬆心情。但怎麼彈都彈不準,還弄斷了一根結他弦,給他的臉彈出另一條紅痕。

最後他氣得把木結他扔回去角落,倒頭窩到床上。他給雙耳塞上耳筒,把音量調校到最高,希望那充斥著整個空間的重金屬音樂可以帶走他。但那沒有帶他離開這個世界,只是帶他進入了夢鄉。
2024-06-08 00:02:34
翌日,當苗夜曉看見從窗簾縫透進來的陽光時,他再度後悔。他真後悔昨晚沒有徹底了斷自己的生命,以致這天又要受苦。

夜曉把沒寫完的作業塞進書包,換上校服又如常出門上學。他拆掉了染血的繃帶,但覺得沒有必要給手臂換上新的繃帶。昨晚雖然自殺未遂,但今天說不定就是他死的日子。要是他真的很快就會自盡而亡,那麼有否換繃帶都沒差,就算因此而讓傷口惡化又如何?

不過既然上天安排他昨夜死不去,那就姑且看看今天過得如何吧,說不定會有所不同?

夜曉到達教室的時候,班上已經有一半的同學回校了,誰都沒留意到他走進了教室。他如往常那樣回到自己在最後排角落的座位,把毛衣的長袖子拉下來,以遮擋嘗試割腕時在手臂內側留下的觸目驚心的疤痕。

不久以後,其他同學陸續回到教室。每個人進來的時候都與其他人互道早安,唯獨是他,沒有人和他打招呼。

看著同學們像往常那樣幾個幾個地聚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討論功課,或是傾談一些不相干的稀鬆話題,然後大笑起來,就像平常的早上那樣,讓夜曉不禁在想,這個班上沒有人知道教室裏有一個七小時之前才嘗試過自殺的人。

誰都想不到這裡坐著一個剛剛自殺過的人,誰都不關心這個班裏是否有個快要自殺的人。

枯燥乏味的課堂還是如常進行,每堂課都是在老師的監督下沒完沒了地抄寫那些毫無意義的公式和句子。夜曉沒怎麼專心聽課,抄寫的速度也慢吞吞,完全不像其他同學那樣急著要把投影到白板上的筆記全部複製下來。事實上,他每次只來得及抄一半,但他已不為漏抄筆記而緊張。

他只是一直在等待,等待某個誰會突然發現他,等待某個事件阻止他自殺。

小息和午膳時間也是如常沉悶和寂寞,大家都結伴休息、嬉戲和吃飯,唯獨夜曉落單。他像是隱形人一樣,誰都沒注意過他的存在。他忍不住把毛衣袖子捲起來,但還是沒有人留意到他手臂上的傷痕,於是他再次把袖子拉下。

夜曉決定不再抱甚麼期望了。「結果並沒有什麼不同。」他心灰意冷地想,「這天跟所有日子一樣糟糕。」他確認過了,無須留戀了,他決定今晚正式結束一切。

「苗夜曉!苗夜曉!」教數學的班主任巫老師依舊戴著那副一成不變的方框眼鏡,用他一成不變的腔調催促夜曉交作業,語氣就像他的方型鏡片一樣冰冷和尖酸刻薄。每回他一開口叫喊夜曉的名字,都讓夜曉焦慮恐慌。

但這次不同了,夜曉只是不以為意地表示他沒有寫,換來巫老師和同學們鄙視的目光。但他已經不用在意了,既然他都快死了,就沒必要寫作業,也沒必要對他討厭的老師畢恭畢敬,更沒必要在意其他人對他的想法。

他只是覺得失望,他表現得這麼明顯,做出在大熱天時穿著長袖毛衣這種反常的事情。這位聲稱自己是老師的大人,卻絲毫沒察覺到他馬上就要自殺。

是的,夜曉快死了,今天補完課回家他就要再試一次。

他不禁為自己昨晚的退縮覺得可笑,他之所以沒往手腕多割上幾下,是因為他不想用他的死來麻煩別人,不想別人為他的事而感到慚愧和歉疚,但到頭來根本沒有人在乎他。他百般替別人著想,但他們根本不值得他為他們如此耗費心思。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他無須再在乎任何事情。這次,他一定會成功殺死自己的。

放學的時候,所有同學都匆匆收拾自己的課本、筆記和文具。夜曉背起書包,看了所有人最後一眼。大家都忙著自己的事情,誰都沒看他一眼。他沒有和任何人道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學校。各人還在討論放學後和未來幾天的活動行程,誰都沒留意到他走了。

回到家,夜曉沒有率先走進屋子裏,而是來到後院的梧桐樹下。

夕陽為梧桐樹灑下一大片幽美的陰影,就像在草地上畫上了夜空。光線穿過一片片葉子之間的縫隙照射而下,在草地上的夜空點上了零零落落的星星。梧桐樹下的草地變成了一片美麗的星空,梧桐樹上則播放著蟬鳴的背景音樂,一切是如此的靜謐。

昨夜的自殺是衝動使然,但今天的自殺就不同了。在回家的路上,夜曉已經制定了嚴謹的自殺計劃。這次他會自縊,用學校的領帶把自己弔死在後院的梧桐樹上,以象徵學業壓力、學校群眾和教育體制對他的迫害。

但在死之前,夜曉想先在這棵漂亮的梧桐樹下歇息一會兒。於是他放下沉重的書包,背靠梧桐樹幹,坐在樹蔭下。倦意襲來,他放鬆全身,整個人仰面躺在草地上。他閉上眼睛,感覺到婆娑的樹影隨著涼風在他的臉上起舞。

他心想,這片樹下的土地也許埋葬著許多小動物和小昆蟲的屍骸,而自己也許會加入它們。

夜曉沒有那麼想殺死自己了,但也沒有想活下去,只是想在這裡長睡不起。他張開眼睛,羨慕地看著天空上的雲朵自由自在地飄浮。要是他不是人,而是一朵浮雲或是一隻家貓,那該有多好?他不忍再妒忌白雲,再次閉上眼睛。

黃昏同樣具有和深夜類似的魔力,使人惆悵、憂鬱、傷感、頹廢和失落,負面消極的思緒再次如毒液般在腦海蔓延。

夜曉回想自己是如何在衝動使然下企圖自殺,卻自殺失敗,還立刻放棄。要是他昨夜自殺成功,現在早就死了,不用躺在樹下為自殺計劃而煩躁。難不成,他沒用到連這麼簡單的事情也做不成嗎?難不成,他一事無成到連自殺都不會嗎?

「一事無成。」夜曉再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他想起數學不及格的時候母親氣得發抖地說他沒用,想起寵愛他的祖母對他露出失望的表情,想起自己愧對過往的朋友,想起被所有同學當作空氣般漠視,想起在課堂上因為答不出問題而被老師羞辱,想起明天還有一大堆功課要交,而自己還躺在這裡。

一想到這裡,夜曉更加覺得自己一事無成,所有事情都做不好。生活上只有無窮無盡他沒有能力解決的煩惱,明天也只會更壞。一想到這裡,他就有一種立刻衝到屋頂跳下去的衝動。

但他懶得動,只希望自己能一直躺在這裡,被雜草包圍著,任藤蔓在自己的軀殼上生長,讓肉身被它掩埋,最終融進土壤裏化作塵土。

「喵!」一隻瘦小的小生物從後院圍籬的縫隙之間鑽了進來,夜曉睜開眼睛張看。由於通體純黑,在傍晚的陰影下,他無法辨認那是什麼。直至生物來到腳前,他才看清來者是一隻瘦小的小黑貓。小黑貓全身上下有著亂糟糟的黑毛,唯獨一雙圓鼓鼓的大眼睛散發著青綠色的幽光。

「喵!」小黑貓又叫了一次,露出粉色的貓舌頭舔舐嘴巴,用發出青光的、渴望的眼神看著夜曉。

猶疑了一會兒,夜曉緩緩從地上爬起來,到屋內取了片白方包,再回到後院,把方包撕成幾塊,放到小黑貓腳前的草地上。牠立刻低下頭啃咬麵包,修長的小尾巴在瘦小的屁股後緩緩搖擺。他伸手撫摸牠的小腦袋,一邊觀察牠大快朵頤的模樣,一邊繼續思考自殺的計劃。

「好好吃吧。」夜曉一邊撫摸小黑貓,一邊喃喃自語:「我只能餵你這一次,之後再也不能餵你了。」

有一剎那,夜曉真希望小黑貓聽懂了他的話,並做出些甚麼來勸阻他,讓他為了牠而堅持下去,但牠沒有。牠風捲殘雲地吃完麵包,就撇下他不理,從來時的地方一股煙般溜走了。

夜曉嘆了口氣,確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事情值得他留戀。他站起來,決定趁還未改變主意的時候立刻行動。他從屋內搬出一把木凳子,挪到梧桐樹下,站到凳子上,解下緊綁著脖子的猩紅色領帶,繫到最矮的樹枝上,把頭套進領帶綁成的圈子中。

在黃昏轉換成黑夜的短暫數分鐘,夜曉一直維持這個姿勢,脖子被領帶圈套著,站在木凳子上,沒有移動。他內心很害怕,但去意已決。一想到死後無需再受苦,他便不再畏懼。他緩緩地深呼吸,平靜地閉上眼睛。

接著,他沒有再做更多的猶豫,踢掉了腳下的凳子。
2024-06-08 00:06:12
「妳……是……幽靈嗎?」夜曉開口詢問,他顫抖的語氣讓他說的每隻字都透露著驚恐。

「是的,但我並沒有惡意。」幽靈平靜地回答,她的聲音彷彿也不是真實的,像是從遠方飄來,「而且,我救了你的命。」

看見夜曉臉上出現的迷惑,幽靈補充道:「你還記得你剛才像個傻瓜一樣把自己吊在樹上吧?」

夜曉恍然大悟:「是妳?」

「是我幫你割斷那條領帶的,因為我看見你很像很難受。」幽靈說:「話說回來,你要是決心掙脫那條領帶的束縛,應該解開它,或是用剪刀剪斷它,而不是試圖拿自己的呆頭強行把它扯爛。因為在你弄斷那條領帶之前,它就會先勒死你。而且,你也不應該把自己吊在樹枝上,你這樣會傷害到這棵梧桐樹的。」

對於幽靈一長串的說話,夜曉只留意到第一句。他愣然地呆瞪著她,太過於震驚,一時之間沒來得及加載出想說的話。

「怎樣?不用客氣。」看見夜曉直勾勾地瞪著她,卻說不出話,幽靈猜想他是想對她道謝。

但夜曉並不是想對幽靈道謝,他其實是惱怒得一時喪失了組織字句的能力。他終於反應過來時,立刻張口吼道:「妳割斷了我的領帶?誰讓妳這麼做的?妳為甚麼要這麼做?」

幽靈並沒有被夜曉的大吼大叫嚇到,她只是有點吃驚,「我認為你應該跟我說句謝謝就足夠了。」她瞪起她形狀漂亮的杏眼,頗為受到冒犯,直起身子收起了伸出的手,「我救了你的性命耶!」

「我沒讓妳這樣做!妳破壞了我的計劃!妳為甚麼要多管閒事地阻止我?」夜曉氣勢洶洶地質問。不管對方是人是鬼,此刻的恐懼已被憤怒驅趕。怒火的熱力讓血管膨脹,雙腳因為奔騰的血液而在不知不覺間恢復了知覺。他站了起來面對幽靈。

但幽靈依然沒有被夜曉嚇到,「你為甚麼想尋死?」她問。

夜曉沉默了,他別過頭去,覺得沒必要跟一隻不知從何而來的鬼魂解釋那麼多。

空氣靜默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而女幽靈依然停留在原地,沒有離去的跡象,讓夜曉對這趟奇遇感到越發的驚懼和詫異。

「妳為甚麼要救下我?」

幽靈似乎很高興夜曉用這條問題打破了沉默,「因為這還不是你死的時候。有樣事情,我想你幫我做。你就當是報答我對你的救命之恩吧。」

「甚麼事情?」夜曉雖然這樣問,但他並不確定自己是否想知道。

「你看,我一直縈繞在這裏,無處可去。因為我有一個未完成的心願,我需要了結這個心願,才可以得到解脫。」幽靈說。

「妳想我幫妳完成妳的心願嗎?」

「是的。」

「妳的心願是甚麼?」雖然並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想知道,但夜曉確實有點好奇。

幽靈沒有回答,她把頭歪到一邊,拇指和食指托住下巴,皺起兩條眉毛,似乎在努力思考。

一個幽靈能夠有什麼心願?夜曉心想,但一想就恍然大悟,「妳的心願該不會是⋯⋯」他本應很害怕的,但他驚奇地發現在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其實並沒有很害怕,「⋯⋯要我把自己的性命交給妳吧?」幾乎沒有經過考慮,他繼續說下去,「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倒是可以……」

「當然不是!」幽靈還在思考,為夜曉打斷她的思路而略顯不耐。

夜曉有點驚訝,如果真的只是要他的性命的話,他願意成全她。因為他原本就不想活了,他絕對樂意把性命交給別的更想活的人。但幽靈竟然並不是想取去他的性命,那她還能有甚麼心願?

「那究竟是甚麼?」

「我不記得了。」幽靈似乎很苦惱。

「妳要我幫妳完成妳的心願,妳卻連自己的心願是甚麼都不知道嗎?」夜曉覺得既納悶又不可置信。

「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幫忙,你可以幫助我查出我的心願嗎?」

「我可以怎麼幫妳?」夜曉沒好氣地問。

「我不知道,周圍調查一下,看看我死之前有甚麼未實現的遺願吧?」

那聽上去麻煩至極,連幽靈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心願是甚麼,讓他這個連她是誰都不認識的人是要從何調查她的心願?

「才不要,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心願,我又怎麼可能知道?」夜曉一口拒絕。

「別拒絕得這麼快嘛,你又沒有試過。」

「這是你的事情,為甚麼你不自己去調查?」

「你為甚麼不願意幫助我呢?反正你也沒有別的事情要做,不是嗎?」

這句話刺痛了夜曉。雖然對方說的是事實,但他忍不住回駁:「我當然有比調查一個死人的遺願更好的事情要做!」他說完以後,自己也覺得心虛。

幽靈以銳利的眼神瞪著夜曉,彷彿能看穿他的軀殼,越過他的肉身,直接審視他的靈魂,以及他腦袋裏的想法。她當然知道,要是他真的有甚麼有意義的事情要做,他是不可能自殺的。

「我承認,調查我的事情並不是一件容易做的事。但我實在想知道我未圓滿的心願是甚麼,我想知道為甚麼我沒能得到解脫。我應該是在很久以前,死在這棟屋子的範圍內的。我也不知道是多久,我只知道我被困在這裏太久了。我現在真的想獲得解脫,開展新的人生,都快想瘋了。」幽靈低下頭來,兩邊的髮絲蓋住她的雙頰,低語的語氣近乎有點淒涼,「而你是唯一能夠幫助我的人,夜曉。」她抬起頭來,用懇切的目光注視夜曉。

「可是⋯⋯」夜曉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她,甚至因為同情而有點不忍拒絕。

夜曉確實同情幽靈的處境,尤其明白她想得到解脫的心情。何況她說得沒錯,除此之外他已經沒別的事情好做了。他知道隨便跟鬼魂打交道或者是幫鬼魂做事,是充滿許多潛在未知的危險的。但既然他是一個即將自殺的人,不管有甚麼後果,也許都不太要緊。

反正都快死了,倒不如趁臨死之前運用人生最後僅餘的時間盡力做點好事吧。

「可是⋯⋯為甚麼我是唯一能夠幫助妳的人?」良久,夜曉的嘴裏終於吐出點話,好回應幽靈的懇求。

「因為,你是唯一能夠看見我的人。」幽靈若有所思地說:「也許是因為你的自殺舉動,讓你曾經處於瀕死的狀態。而當你游移於生與死的邊界時,我發現我能夠干涉你的事情,所以我阻止了你自殺。更讓我驚喜的是,你自此以後都能夠看見我了。」

夜曉不禁暗想,他一直在等待一個能夠發現他存在的人,想不到眼前這位幽靈小姐就是他等待已久的人。而眼下所發生的奇事,說不定就是他也等待已久的能夠阻止他自殺的事件。那麼也許,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他還不能死是上天的意思。

抱著沒什麼好失去的想法,夜曉最終答應了:「好吧,我會盡力幫助妳。」

「謝謝你!」幽靈很欣喜,她走上前緊緊握了握夜曉的手,她冰冷的雙手就像在冰櫃裏雪藏了七日七夜似的,「那麼,拜託你了!」她彎下腰對著他誠懇地鞠躬。當她再度把身子直起來後,就整個人憑空消了。

夜間的空氣慢慢恢復溫暖,夜曉還沒回過神來,他呆呆地看著幽靈原本站立的位置,又怔怔地看了看周圍,心想著剛才的一切是否幻覺。

夜曉猜想那不是幻覺,甚至希望那不是幻覺,相信那不是幻覺。女幽靈清晰的身影依然讓他心有餘悸,她如幻似風的聲音依然在耳邊揮之不去。他有了事情要做,他要找到她的心願,並且幫助她實現。

他突然又覺得,不管他是不是很快要死,貿然答應一個來路不明的鬼魂的請求,依然是很魯莽,他想不清楚自己為甚麼一口氣就答應她。也許是她誠懇的態度打動了他,也許是因為這麼久以來的第一次,他感覺自己是被需要的。
2024-06-08 00:10:44
回程的時候,夜曉用巴士的無線網絡在手機上搜尋關於這件自殺案的網絡討論,逐條逐條瀏覽十年前的網民在網上論壇針對這宗塵封自殺案留下的看法。

有人懷疑這根本不是自殺案,因為從只有兩層的村屋跌落下來最多只會骨折,未至於會死。有人懷疑這可能是謀殺案,到處都是疑點,而警方判斷得太輕率。

有人則對青少年自殺案非常關注,認為同類的自殺事件太多了,雖然沒有發現遺書,但很可能也是跟其他年輕學生一樣,因為抵受不住壓力而以死尋求解脫。

夜曉下車以後,還要走大概十五分鐘的路程才到磚屋。他首先要經過一條圍村村落,然後開始上山坡。修築在山坡上的窄石梯凹凹凸凸,並不怎麼好走,還有些在路邊突出來的草叢阻擋去路。拐過一間破落的小教堂後,終於看見在夜色下呈現暗紅色的紅磚屋。

夜曉也終於想起,剛搬進紅磚屋的時候,祖母有跟他提及過磚屋前任屋主的事情。

據說上一家人住在磚屋的時候,發生了一場悲劇,讓他們失去了唯一的女兒。在女孩死後,女孩的家人彷彿也隨她死去般在一夜之間消聲匿跡了,想必是全家徹夜搬離了這棟位置偏僻的宅邸。

自那以後,那長滿荒草的山坡上的雙層磚屋便成了凶宅,一直無人居住。直至兩年前,宅邸以低價售出,祖母用退休金買下了磚屋,夜曉和母親便跟隨祖母,一起搬進了這棟磚屋。

還記得第一次跟著祖母爬上兩邊雜草叢生的階梯時,展現在眼前的紅磚屋的模樣。

在夕陽的映照下,磚屋緋紅色的牆身像是由鮮血作油漆塗成一樣。它就在小教堂後面那條小溪的對面岸,一條搖搖欲墜的吊橋搭在流水潺潺的小溪上。通過窄小的吊橋以後,再爬上最後幾級長了雜草和青苔的階梯,終於到達磚屋殘舊的圍籬前。

當時,常春藤的藤蔓爬滿這棟空置的凶宅的磚牆,甚至把黑洞般的小窗戶遮住了。那時他已經覺得這座老宅肯定鬧鬼,只是沒想到停駐在這裏的幽魂,竟是如此年輕的少女。

夜曉推開生鏽的鐵閘門,走到後院的梧桐樹下。他茫然地環顧四周,就在他開始為如何召喚幽靈而苦惱時,幽靈少女就立刻現身了。她出現的時候,他立刻就感覺得到。四周的蟲鳴聲和蛙叫聲驟然靜止,空氣在霎那間變得安靜和寒冷,讓他感覺像是去了另一個時空似的。

夜曉回過頭來,幽靈少女站在他身後,在梧桐樹下,她默不吭聲,只是用等待已久的期待眼神注視著他。

「妳是自殺而死的。」夜曉告訴幽靈。

「我死於自殺?」幽靈喃喃重複夜曉的話語。

「是的。」

「但不可能呀,我並不是像你這麼懦弱的人,我怎麼會自殺?」幽靈似乎並不願意接受這個說法,對於她來說太難以置信了。

「報紙上是這麼寫的。」夜曉把在圖書館拍下的舊報導的照片遞給幽靈看。

幽靈看畢,倚著梧桐樹的樹幹坐到草地上,雙手抱著膝蓋,頭擱在蒼白的手臂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的表情充滿挫敗感。

「原來妳死的時候和我一樣的年紀,都是因為自殺而死。」夜曉發現少女原來是死於自殺的時候,一直有種怪異的感覺,但他說不出是甚麼,「所以我們其實是同一類人,這下你理解我了吧?」

「原來,我死後,報紙上只是這樣輕描淡寫地報導我的事情。」幽靈並不搭理夜曉,良久以後才緩緩抬起頭來,「可是我並不想死,我為甚麼要自殺?」她一邊沉思著,一邊緩緩地喃喃自語,「我知道了,我自殺的時候,根本不真的想死,所以我死後很後悔,於是才一直停留在這裏,因為我抱著這樣的怨念。」最後她迅速地草草下了這個結論。

夜曉凝視著幽靈,他很同情她,聽見她說她死後很後悔自殺,又讓他感覺自己有點無法面對她,因為他在一個後悔自殺的人面前嘗試自殺。「如果可以的話,我很願意把自己的性命交給妳。反正我並不想活,而妳並不想死,那我們可以交換。我保證我不會後悔的,這樣可以幫助我獲得解脫,而妳也可以如願活下來。這或許就是妳的心願。」

「別說傻話了,我敢保證,你絕對會後悔。所以趁著你還有命的時候,好好珍惜你的生命吧。」幽靈揮揮手,趕走夜曉荒謬的想法,然後站起來,「而且,奪取別人的性命,絕不是我的心願。」

夜曉突然有個猜想,他覺得女幽靈救下他並不只是因為需要他的幫助,還因為她不願意看著他步上她的後塵。

這讓他更加慚愧了,但同時他又對於她一口咬定他會後悔而感到忿忿不平。她又不是他,她一個這麼想活下去的人,又怎麼能夠理解一個一心求死的人的心情?她一個這麼渴望活著的人,又怎麼能夠體會完全沒有活下去的理由的感覺?

她以為自己很不幸,但她不知道他真的十分羨慕她,羨慕她可以身姿輕盈地飄動,不需要雙肩插著重擔,腦袋不需要被不堪負荷的煩惱纏繞著。

「我想,我大概是有很多事情還沒做完就死了,所以我不捨得走。」幽靈打斷了夜曉的思緒。

「我想也是。」夜曉隨便回應著。

「所以麻煩你,繼續調查一下吧。」
2024-06-08 00:14:41
四、凶宅的閣樓

現在,除了少女當初是怎麼死這項基本資訊以外,苗夜曉對於女幽靈生前是怎樣的人依然一無所知。要是想找到和她的心願有關的線索,他必須深入地調查關於她的一切。

夜曉站在後院的梧桐樹下,抬頭定睛細看紅磚屋。

栗紅色的屋頂向兩邊傾斜,黑色的格子窗又小又少,上層的陽台深陷在內。在這烈日當空的暑天,午間的太陽辣辣地暴曬著地表,緋紅色的磚屋像是一塊被烈焰燒紅了的鐵。就算屋身滿佈耀眼的陽光,油漆剝落的牆身和破落的窗戶都讓磚屋瀰漫著一股陰森的氣氛。

這座老舊的磚屋既然是少女居住過的地方,應當有遺留下屬於她的痕跡,說不定哪個他鮮少踏足的角落還埋藏著她生前的物品。

突然,背後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夜曉猛然回頭看。後院的圍籬被一圈高及腰身的荒草包圍著,而在那些萋萋的荒草之中,似乎隱隱約約躲藏著兩個矮小的身影。

那兩個矮細的暗影棲身在茂密的荒草之間,像兩隻未知的野獸,隱匿在殘舊的圍籬後面。四隻圓鼓鼓的眼睛正透過圍籬之間的縫隙偷偷張望夜曉,鬼鬼祟祟地窺視著他,不知在盤算著甚麼。

發現自己一直被偷窺,夜曉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大喝一聲:「誰在那裏!」然後氣勢洶洶地大步走到圍籬前,一邊好奇是甚麼人竟敢這樣肆無忌憚地在大白天下偷窺民居。但當他來到圍籬前,攀爬到頂部,伸手朝下撥開外面的荒草,想一探究竟裝神弄鬼的人或生物時,卻發現那裏已經空無一人了。

夜曉放眼四周,也沒發現任何人的蹤跡。磚屋的後面是一座陡峭的小山坡,人是無法在這麼陡峭的山坡上上落落的,最多只能從高處滾下來。

圍籬外的荒草和山坡之間只隔著一條極其狹窄的過道,像夜曉這種身高的人已經難以通過了。路過的行人或是其他村民更是不會在這裏走路,平日也只有一些野貓或瘦小的流浪狗會經過這裏,例如是自縊未遂當天遇見的那隻從圍籬縫隙溜進來的小黑貓。

夜曉抬頭看上去山坡,上面是另一戶人家,一棟米白色的三層村屋。據他所知,那裏只住著一個老太婆,而那個連行動都不太方便的老太婆當然不會大費周章地擠進這條窄巷偷看他。

夜曉決定說服自己那兩個詭異的小人影只是他的幻覺,但當他放棄查探的時候,卻突然發現一樣讓他毛骨悚然的事物。就在他隨意地低頭看了看的圍籬上,有著兩隻用紅色顏料新寫上去的駭人字樣。

鬼屋

「鬼屋」的紅字就印在剛才以為躲有人影的那塊白木圍籬背面,字體歪歪斜斜的,活像鬼畫符,或是有人顫抖著手寫上去般,而紅色的顏料則類似是蠟筆所出。夜曉感到背後的寒毛直豎,下意識拿衣袖抹擦字跡。字跡被擦得有點掉色,但無法被徹底抹掉,越擦反而越讓紅色的顏料暈染得更大片。

夜曉回到屋裏,心想究竟是甚麼無聊人要躲在草叢裏做這種無聊的惡作劇。村裏的人素來與他不熟悉,他也沒有跟哪個村民結怨過,應當沒有人會對他們家做這種惡作劇。難不成,這裏除了他遇見的那個少女的幽靈以外,還有別的幽靈?

最後,夜曉決定把這件事情暫時拋到腦後,他得開始對磚屋進行調查和搜索了。

當初,祖母在沒有經過許多考慮的情況下就買下了這棟屋子,然後匆匆忙忙就帶著孫子和媳婦一起搬進來。那時候,屋子裏還殘留著大量前屋主的傢俬和物品,全都積滿了塵埃。

從剛搬進來到現在,除了一開始的大掃除以外,其實他們從未深入地研究過這裏的格局,也沒有徹底改變過這裏的裝潢,很多都是沿用前任屋主留下的傢俱。他們沒有閒錢和時間去對屋子進行裝修翻新,也沒有精力重新佈置這裏,一直抱著「有一個安穩地方可供睡覺便算了」的想法。

因此,很多上一任屋主遺留下來的東西,他們都沒有特意翻找出來清空。

夜曉從門口開始,在老舊電燈昏黃的光線照射下,他像身處於別人的家,而非自己的家一樣,抱著猶如初次踏進這座屋子的好奇心,周圍小心翼翼地探索和翻找。

踏上門前的台階,穿過門檻後,便來到屋子的一樓。走進屋內,映入眼簾的第一樣事物,是靠著左邊牆壁擺放的破舊但鬆軟的棗紅色大沙發。沙發前放著一張可以折疊伸縮的木頭大飯桌,飯桌對面放著一台電視機,另一面則疊著幾張四腳凳。這裏既是客廳,也是飯廳,而且還是寢室。

沙發的座墊可以拉出來,變身成一張特大雙人沙發床,夜裏祖母便是睡在這裏。沙發和飯桌都是上一任屋主留下的傢俬,但夜曉認為祖母每天睡的沙發床裏頭不會藏有甚麼秘密,所以懶得拉開坐墊來看。

玄關的對面角落,也就是沙發的側面,擺放著一張碌架床。上層是母親的床鋪,用深灰色布簾嚴密地圍著,而下層是衣櫃和抽屜櫃。

碌架床似乎是上一任屋主的傭人睡的地方,夜曉拉開衣櫃和抽屜櫃來看,裏面塞滿母親和祖母的衣服、女性用品以及其他雜物。他不敢亂動她們的東西,隨便看過以後不見異樣,便很快關上。

放置在右側牆壁前的電視機也是上一任屋主留下的東西,他們鮮少打開來看,如今上面已經積滿灰塵,可能老早就壞掉了,卻一直懶得丟棄。夜曉按了按老舊的電視機的開關按鈕,螢光幕閃了一閃,過了好久都沒有畫面。果然是壞掉了,他關掉了電視機。

組合式電視櫃兩邊的牆壁各有一扇門,左邊那扇通往廚房,右邊那扇通往浴室。浴室除了淋浴間、馬桶、洗手盆、洗衣機、吸塵機和放置雜物的儲物櫃以外,就沒有別的東西。

夜曉打開儲物櫃,裏面有股潮濕的霉味,塞滿廁紙、掃把、拖把等的雜物。他來到廚房,除了廚具、櫥櫃、冰箱、食材和調味料之外,沒有別的可疑東西。

夜曉回到客廳,注意到玄關側面的樓梯底下的儲物室。自從搬進來以後,誰也沒有打開過這樓梯下的細小的儲物室。但是打開儲物室的門需要鑰匙,他找遍屋子裏的每個角落都沒找到鑰匙。

這讓他對這棟屋子生起異樣的感覺,比原來更加敬畏磚屋的神秘以及上一任屋主為屋子留下的謎。雖然他們早已搬走了,這裏也有了新住戶,但彷彿他們從未離開過一樣。這棟屋子的某個角落依然埋藏著屬於他們的秘密,他們的某部份一直跟現任住戶共同住在這裏,而現在的人永遠無法拆解和擺脫。

在通往二樓的樓梯盡頭有一道鐵門,開門以後是一個寬敞的陽台。陽台上方有下斜的屋頂作為遮陽頂蓋,左右兩邊角落各有一條支撐住屋頂的四方紅磚柱子,三面都有高過腰部的菱形格紋護欄。不過這裏沒有綠色的植物,也沒有供人休憩的桌椅。拉開陽台內側的落地玻璃趟門,便是夜曉的房間。

夜曉回到自己的房間,這裏並不大,二樓大部份的面積給了陽台。跟明亮的陽台相比,這裏彷彿是陰間。因為他長期拉上房間裏所有的深藍色厚窗簾,就算怎麼炫目的陽光也穿透不進來,讓室內不分晝夜都是昏昏暗暗的。

適逢要對房子進行深入探索的這天,夜曉難得拉開了遮擋落地玻璃趟門的窗簾。斜照進來的陽光瞬間溢滿整個房間,在空氣中飄盪的粉塵像螢火蟲一樣閃閃生輝,這裏被陽光照耀的樣子跟平日躲避陽光的陰暗樣子截然不同。

但現在已是夕陽西斜,因此室內呈現橘橙色,並不完全明亮,開始有影子爬上每個暗角,讓房間看上去暗藏玄機。

夜曉趴到木地板上,隨著地板發出的木頭吱呀聲,他探頭查看低矮的床下底。然後他拉開書桌和衣櫃的每個抽屜,把裏面的東西全部翻找出來查看。單人小床、書桌和衣櫃都是上一任屋主的傢俱,在它們塞滿夜曉的衣物、電子產品和雜物之前,已經不見任何前房主的東西。

最後,夜曉把注意力放在房間角落的舊書櫃上,那是一個近乎發霉的木書櫃,同樣是上一任屋主留下的遺贈,上面有一半的書籍是他的課本、參考書、課外書、補充練習和作業本,一半的書籍則並不屬於他。

要是他沒有猜錯,上一任屋主還住在這裏的時候,這個房間正是少女的房間,這個木書櫃也是她使用過的書櫃,那麼上面的書籍也是屬於她的。

夜曉把書籍全部搬下來,這些書籍一直放在這裏,和他待在同一個房間,但他從前從來沒有取出來看過,也沒有深究過這些不屬於他的書籍究竟是從何而來的。大部份書籍,都是名著、小說、故事書,有一些是華文小說,一些則是翻譯小說,種類包括奇幻、懸疑、愛情、童話寓言和兒童文學等。

他逐一翻開每本書,查看書頁裏有沒有留下字跡、貼著便箋或是夾著筆記,希望找到一點少女留下的訊息。但是她似乎不是一個習慣在書籍裏寫字的人,每本書都乾乾淨淨的,沒有任何她留下的筆跡。

在書櫃的頂部,擺放了一個小擺設,那是一座小鋼琴。夜曉把它取下來,掃了掃表面的灰塵,掀開頂部的蓋子。

清脆悅耳的音符旋即悠悠響起,演奏著一首安靜婉約又帶有一絲悲傷的樂曲,音樂像流水一樣隨著鏈環的緩緩轉動而流淌而出。蓋子的底部是一面鏡子,映照出夜曉被瀏海遮蓋著的雙眼和深重的黑眼圈。

掀開琴蓋以後,則是雪白的琴鍵模型。原來這是一個造工精細的音樂盒,簡直像那些擺放於古董店的復古珍寶。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再次打開這個音樂盒,就很像解除冰封一樣解除了它的靜音,聲韻如融雪後的流水般,撩動了歷史的水輪。

音樂聲停下了,在夜曉扭動發條以後又再度演奏起來。終於,他聽得都能把旋律背下來了,這才把頂部的蓋子合上。音樂聲戛然而止,音樂盒又恢復回靜默無聲的鋼琴小擺設。

這個鋼琴音樂盒在他搬進來之前就一直靜靜地擱在書櫃頂部,可是直至現在他才知道它的存在。他猜想這是屬於少女的遺物,而他剛才所聽的動人旋律,是她曾經在這房間播放、聆聽過無數次的。

把所有書籍、擺設和物品都搬下來以後,木書櫃變得出奇地輕盈,看上去就只是一塊殘舊的破木頭而已。夜曉輕易地把它搬開,赫然發現木書櫃的頂部一直遮擋著的天花板上,有一道活板門。

在發現樓梯下有一個打不開的儲物室時,他還以為這棟屋子已經不能再更加神秘了。豈知在他的房間裏頭,一直隱藏著一道通往不知何處的活板門。

夜曉踮起腳尖,打開了活板門。伴隨著刺耳的吱呀聲,一陣混濁的灰塵灑落到頭上。一道梯子垂落下來,梯子的上方似乎是這棟磚屋的閣樓。

他站在垂下的梯子前,心臟砰砰地跳。看著漆黑一片的閣樓入口,他腦海裏閃過以前看過的恐怖電影的畫面,包括藏在閣樓裏的食屍鬼和藏在牆壁裏偷窺住戶的變態殺人魔。
2024-06-08 00:25:02
六、《守護天使:星河之旅》

苗夜曉把明日葵寫的小說草稿放在書桌上,這是一疊非常厚的草稿紙,他猜測大概有三百頁。他由頭閱讀,最前頭正中央的幾隻大字是小說的名稱——「守護天使:星河之旅」。

日葵把這部長達三百頁的小說分成三十個章節,夜曉決定每天看一章,然後再逐字把該章打進電腦,把小說內容照搬上網絡,這樣的話大概一個月就可以完成這件差事了。

夜曉開始閱讀小說正文,從故事的開首看起,第一章是「守護天使現身」。

每一個人都有一位守護天使,她是你的秘密保護者。你雖然看不見她,但她一直在守護你。

當你遇到愉快的事情,她會為你感到高興。當你遇到難過的事情,她會陪你一起傷心,用羽翼輕撫你的背部。當你遇到危險,她會盡力保護你,幫助你脫險。當你遇到困難,她會陪伴著你,在旁指引你,對你不離不棄,直至你成功渡過難關。

君君是這個故事的主人翁,她今天十二歲了,她一直虔誠地相信著有守護天使的存在。也許是因為這樣,在她許下生日願望時,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守護天使在她面前現身,並實現了她的願望。

「我待在這個星球已久,已經非常厭倦了。如果可以的話,守護天使呀,請帶我去別的星球旅行!」君君許下願望:「我渴望一場偉大的冒險!」

突然,眼前出現一團璀璨奪目的白色光球,光暈漸漸擴大。君君用手掩住眼睛,在光暈退散以後,一個巨大的人影出現了。她高至天花板,淺色的皮膚散發著淡淡的光芒,背後有一對羽毛濃密、顏色雪白的巨大翅膀,臉上有一雙如水晶般晶瑩剔透的銀藍色大眼睛,那把月光色的漂亮長髮垂落至膝蓋,身穿著輕薄的絲質藍白色單肩長裙,飄逸的裙擺一直在輕輕搖曳,手握著一把比君君還要高的銀色法杖,頭頂上有一個光環。

「妳是⋯⋯我的守護天使嗎?」君君目瞪口呆地問。

「我正是妳的守護天使,名叫伊莉絲,我會實現妳的願望。」守護天使伊莉絲美麗的臉龐旋起笑容,她揮舞她的法杖,喚出了另一團讓人睜不開眼的光暈⋯⋯


小說講述小主人翁君君在十二歲生日的時候許下了到別的星球旅行的願望,無意中召喚了她的守護天使伊莉絲,對方答應了她的請求,帶她乘坐飛天木舟穿越銀河,來到一個遙遠的魔法星系,並贈予她小鳥伊依和小鹿花花作為旅行夥伴,君君就此展開了她在星河系的旅程。

她和兩位小夥伴去了星河系的七個魔法星球探險,分別是非常適合尋寶的金銀星、恍如仙境般美麗的花樹星、由食物組成的可可星、只有貓咪居住的喵之星、長年下雪的雪星、沒有陸地只有海水的滄星、所有島嶼都飄浮在半空中的雲星。

她們在每個星球都經歷了有趣刺激的冒險,每次遇到危機都能一同化解。與此同時,她們也發現了星河冥王對各星球造成的困擾,她們努力幫助星河系的居民對抗星河冥王。

這是一個奇幻冒險類的故事。雖然乍看之下屬於兒童文學的範疇,但當中世界觀的設定非常細緻完善,情節也很精彩緊湊。繼續深入地細讀下去,就發現當中蘊含深刻的情感和寓意。就算是夜曉這種年齡的人看,也覺得意趣盎然、饒有興味。

第二章是「在銀河展開的旅程」,守護天使伊莉絲在這一章裏變出了一艘飛天木舟,載著君君飛到了宇宙的銀河上。她們要前往銀河系的盡頭,到達遙遠的星河系。君君搭乘著飛天木舟穿越銀河,一邊觀賞周圍數以千計快速馳騁的眩目星辰,一邊期待著即將展開的冒險。

守護天使伊莉絲站在船頭,向前高舉著法杖,她是飛天木舟的掌舵人,指揮著它的航行方向,帶領著它全速向前飛馳。

呼嘯的風在耳邊劃過,君君倚在飛天木舟側面,低頭觀看湍急滂湃的銀河濺起閃爍生輝的星點,抬頭凝望網羅密佈、浩如煙海的無數星斗,它們是一顆又一顆絢麗奪目的流星⋯⋯

在第三章裏,君君認識了小鳥伊依和小鹿花花,她們是守護天使伊莉絲安排給君君的夥伴,是守護天使的化身,會在接下來的旅程代伊莉絲陪伴她。

伊依是一隻嬌小可愛的淺藍色知更鳥,經常在君君耳邊吱吱喳喳,在危難發生時會給出很多有用的建議。花花是一隻有著漂亮鹿角的梅花鹿,是非常忠心的好友,每次都會第一個衝上前解救君君。

故事有了開端以後,便迎來正式的旅程。夜曉讀完一章又一章,第三章過後,君君、伊依和花花在每一章都會到達一個新的魔法星球,在星球上各個奇異的王國裏探險。

金銀星是一個滿佈寶藏的星球,由金銀島、水晶島、寶石島、翡翠島、珍珠島這五大島嶼組成,星球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樹木、每一株花草都是金銀玉石。在上面居住的居民也是金銀珠寶,他們最大的理想就是把自己從未經雕琢的原石打磨成璀璨亮麗的寶石。

金銀島又分為金之國和銀之國,兩個國家經常發生戰爭,但在君君的努力遊說下,兩國的國王最終決定結盟,金之國和銀之國的人民自此過上安穩富裕的生活。之後,君君和小夥伴們來到水晶島的靈氣宮殿,宮廷占卜師為她們占卜出一個不祥的預言。

「在雪崩之時,友誼的翅膀將會折翼。在海嘯之時,巨浪會讓友朋永遠分離。」占卜師凝視著水晶球中的迷霧,道出了這句不祥的預言,讓君君和伊依、花花驚惶得不知所措。

「唯有保持如水晶般澄澈的初心,才有可能化險為夷。」當君君追問有甚麼辦法可以改變命運的時候,占卜師給出了這句建言。

君君、伊依和花花帶著凝重不安的心情離開了由紫水晶建構而成的靈氣宮殿⋯⋯


接下來,她們在寶石島遇見了琥珀國的獅子王。他是額頭上鑲有一顆巨大琥珀的獅子,是一位臭名昭著的暴君,專門強行奪取百姓的魔法能量。失去魔法能量的琥珀國居民,不管如何努力打磨自己,都只會黯淡無光。

君君、伊依和花花協助琥珀國的居民成功奪回王國後,發現原來琥珀獅子王是星河冥王的爪牙。星河冥王是匿藏在星河系黑暗處的大壞蛋,專門竊取魔法星球的魔法能量,以壯大自己的勢力,他的爪牙遍佈星河系的各個魔法星球,各星球的居民都很擔憂他某天會吞噬整個星河系。

結束了金銀星的冒險以後,君君和伊依、花花再次搭上飛天木舟,乘著星河的流動來到花樹星。花樹星是一個極為綺麗的星球,到處都是參天的綠樹和大片大片五顏六色的花田,是名副其實的世外桃源。遍佈星球的花朵比君君還要高,全都長得繽紛豔麗,互相爭妍鬥麗。

她們在鬱金香國遇見一名鬱金香精靈,他一直在尋找他失蹤的薰衣草仙子戀人。她們遊遍整個薰衣草國都遍尋不著,卻在偶然經過薔薇國時終於找到。

薔薇國是一個受到星河冥王的污染而沒落的玫瑰花園,她們披荊斬棘地通過巨大的荊棘城牆,發現城內的池水都乾涸了,花朵都枯萎了,王國佈滿垃圾而成了荒蕪的廢墟。

精靈的仙子戀人被森嚴的荊棘困在此處,原來她受到一名妖精的詛咒,變成了一朵薰衣草,只有日出和日落的時候才會短暫恢復原形,所以一直無法逃離。隨著污染越來越嚴重,全國只剩下她一朵鮮花,而她的花瓣也日益掉落。

她們幫助精靈和他的仙子姑娘相聚,他決定陪心愛的戀人一起居住在薔薇國。

縱然不知道詛咒能否解除,精靈決然要和他的戀人永遠待在一起,他每天都穿過荊棘到外面取水,再原路折返為薰衣草澆水,一直守候著他心愛的、全國最後一朵的鮮花,等待她變回仙子⋯⋯

目前,夜曉已完成了小說的三份之一。他每天起床都閱讀日葵的小說,讀完一章就用那天餘下的時間把那章原封不動地輸入進電腦。

他讀得津津有味,有時還會夢見自己和君君、伊依、花花一起乘搭飛天木舟遨遊星河,在金銀星的寶石島挖掘鑽石,在花樹星的向日葵花海間漫遊,躺在池塘的巨大葉子上睡懶覺,以大片的花瓣當眼罩。

他真希望自己也有一個守護天使能夠實現他的願望,帶他飛出這個乏味的鬼地方,到宇宙中的其他星系去玩耍。

離開花樹星以後,君君、伊依和花花的下一站是可可星。

可可星的海洋是融化的巧克力海,有糖果洲、果凍洲和蛋糕洲。星球的一切都可以吃,到處都是由餅乾、巧克力、果凍、蛋糕、糖果造成的屋子,連雲朵都是可以吃的棉花糖。住在這個甜點星球的居民全都是甜品製造師,為了建設自己的家園,每天都在努力生產甜點。

但是巧克力國的城堡、布丁國的宮殿和慕斯國的莊園都面臨融化的危機,君君、伊依和花花很快就查出是星河冥王作祟。她們幫助居民修復城堡和宮殿,並答應會替他們阻止星河冥王的侵略,獲得了可可星居民的答謝。

但君君所不知道的是,她揚言要阻止星河冥王的消息,被傳到星河冥王的耳中。他大為震怒,這個不知好歹、多管閒事的屁孩,帶著兩隻可笑的小禽獸,已經多次毀掉了他的好事,讓他的多個爪牙碰釘子。他決定悄悄派出他的秘密武器,這次他的目標就只有君君。

而君君並不知道針對她的危機已經迫近,她一直深信,只要和伊依、花花在一起,不管發生甚麼事情,她們都能迎刃而解。她從來沒想過,她會失去她們⋯⋯


喵之星居住著不同品種的各色貓咪,每一隻都排隊等待著被分派到地球,去成為人類的主人兼守護神。在等待期間,貓咪們要學習喵喵叫、伸懶腰、磨爪、挖沙、舔毛、咬紙袋、抓紙皮箱、把東西撥落地面、裝可愛等一系列統治人類的實用技能。

就在君君沉醉在貓群的可愛之中時,她沒留意到從陰影中伸出的黑暗之手已經接近她的背部。

星河冥王一早知道君君和伊依、花花的下一站是喵之星,所以早就派了一隻漂亮的貓咪臥底藏身其中,找機會接近她們。那是一隻擁有異色瞳的純白色布偶貓,她成功獲得了君君等人的信任,趁她們不留神的時候抓走了小鳥伊依。

布偶貓威脅小鳥伊依吞下星河冥王的惡魔毒液,否則她就要一口吞掉她。小鳥完全不是貓咪的對手,最後伊依抵受不住壓迫,她喝下了惡魔毒液。

雖然只是小小一滴,但伊依的心已不再純真,她再也不是原來的伊依。

此時,君君和花花才發現伊依消失不見了,她們到處尋找她。布偶貓已達成她的目的,她把伊依帶回君君和花花的身邊。她們鬆了一口氣,只是沒料到,那已經不是她們原來認識的伊依了。
2024-06-08 00:25:34
看到這裏,夜曉突然發現從「糖果洲的融化危機」和「喵之星」這兩章開始,草稿紙上的筆跡有點不同了。字型比前面的更為穩重,筆觸變得比較潦草,「布偶貓的陰謀」這一章也是如此。

這讓手稿看上去分成了上半部份和下半部份,感覺分別是兩個時期所寫的。之後的故事發展,跟上半部份比起來,也顯得越來越黑暗。

夜曉覺得很奇怪,要是這一整篇小說都是如日記裏所說是日葵在一個暑假裏寫完的,那麼前後不可能相差那麼大。難道下半部份的內容,是日葵在後來新寫的?這麼說的話,也許她並不滿意下半部份,所以後來改掉了下半部份的內容重新撰寫。

但是她為甚麼要這樣做?是甚麼讓她想改寫故事?他向幽靈日葵道出心中的疑問。

「我記得我確實在一個暑假裏就完成了整部小說了,後來在某個暑假我很像是有改過小說的內容,重寫了小說的下半部份。但我不記得我為甚麼要這樣做了,可能是想到更好的結局了吧?」幽靈日葵這樣說。

「伊依究竟怎麼了?喝了惡魔毒液會怎樣?君君和伊依、花花真的會分開嗎?」夜曉又問,他非常好奇故事後來的劇情發展。

「你繼續看下去不就知道了。」日葵神秘兮兮地給出這個高深莫測的回答。

夜曉繼續閱讀下一章,章名是「伊依的鳥語」。

自從探訪過布偶貓以後,伊依變得很奇怪,君君能明顯感覺得到。以往伊依總是會站在君君的肩膀,或者花花的鹿角上,要麼孜孜不倦地嘮叨個不停,要麼唱著綿綿不斷的跑調的歌,把大家煩得要死。

但現在的伊依突然不這樣做了,她只是異常沉靜地領在她們前頭,一股腦兒地向前飛,完全不像吱吱喳喳的伊依,彷彿她是另一隻知更鳥似的。就算君君主動和她說話,她也只是發出「啾啾」的叫聲。

「伊依,我知道到處都是貓咪可把妳嚇了個半死了,但妳也不用連話都不說的。」

「啾啾。」伊依只是這樣應道。

「我們馬上就搭乘飛天木舟去另一個星球了,妳不用再害怕了。」

「啾啾。」伊依還是這樣回應。

「難不成妳是因為氣我顧著逗貓,所以故意不說話嗎?」

「啾啾。」

「伊依,妳究竟怎麼了?為甚麼妳只會啾啾、啾啾地叫了?」君君開始緊張起來。

「啾啾。」伊依還是只發得出這個音。

「伊依,為甚麼妳不會說話了?」君君終於慌張起來,她擔憂地拉停伊依,把她抱在掌心裏端詳。

「你是不是吃了甚麼不該吃的東西,伊依?」花花問。

「這個星球只有貓咪,牠們只會可愛,一點用都沒有,還喜歡把小鳥當玩具,肯定沒有誰能夠幫助伊依的。我們快點乘搭飛天木舟去下一個星球吧,希望在那裏會找到讓伊依恢復正常的解藥,說不定會有人知道怎麼解救她。」君君帶著伊依和花花回到飛天木舟⋯⋯


「苗夜曉!」落地玻璃趟門突然被拉開,窗簾被一下子撥開,夜曉的母親闖了進來。

夜曉立刻反射性地把小說草稿塞進抽屜,下意識地把電腦螢光幕上正在輸入文字的頁面收起來。他不耐煩地瞪向自己的母親,不論他說過多少次,她總是不敲門就擅自闖進來。

「你在做甚麼?」母親狐疑地瞪著夜曉急急關上的抽屜,又瞪向電腦的螢光幕,「那是甚麼?」

「沒甚麼。」夜曉立刻補充:「只是在看書。」

「課本不見你多看?你要不務正業到甚麼時候?快要開學了,不管你在看些甚麼書,你都應該停下來。正一沒用廢物,我真的是沒眼看了。要是數學又不及格,我可是沒空去家長會陪你丟臉。你嫲嫲還經常說你日後可以做律師、做醫生,依我看,你能找到肯要你的公司已經算不錯了。我警告你,你這個學期別再讓我看見甚麼留級警告,我可沒有那麼多閒錢供你留級!真不知道生你出來有何用,只會浪費金錢,一點貢獻也沒有⋯⋯」説罷,母親轉身下樓,留下敞開的玻璃門和窗簾。

夜曉站起身,厭煩地「砰」的一聲大力關上玻璃趟門,把窗簾粗暴地扯回來。不論他說過多少次,她還是堅持不會在離開房間的時候順手關門。

才一坐回去,玻璃趟門又緩緩開啟了。夜曉惱怒地瞪過去,卻發現是祖母,他不耐煩地問:「又怎樣?」

「我聽見阿玫又咆哮了,你不用理會她的,她剛下班心情比較煩躁而已。難得放暑假,想做甚麼就做甚麼,知道嗎?」祖母只是脾氣和藹地把話慢吞吞地說完,就又慢慢拉上門了。

夜曉不禁生起自己的氣來,他很後悔對祖母發脾氣,那是全世界他最不應該對其發脾氣的人,但又動不起身下去對她道歉,更加覺得自己沒用。他最生母親的氣,為甚麼她次次都要過來破壞他的心情?

這一整個暑假,夜曉都在閱讀和搬運日葵的小說,他彷彿視那為他生存的唯一使命。只要成功把整部小說發佈到網絡上,他就可以功成身退、與世長辭了。然而閱讀小說的過程比他想像中有趣,讓他擺脫了憂鬱,幾乎忘記了自己的煩惱。直至母親闖進來毀掉他的清靜,一切的煩惱瞬間又回來了。

夜曉的母親自從丈夫去世後就變得極其彪悍,對自己的兒子嚴厲得不可理喻。她滿腔的憤懣,源自於生活的壓抑和對不幸命運的怨氣。

她並非討厭夜曉,相反她深愛著他。只是她的人生失控了,讓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無法控制對待他人的態度。為了表達她被犧牲的人生不能被辜負的要求,像剛才那樣難聽的說話,她幾乎每月都要講上一週。

一開始,夜曉會感到不解和受傷,不明白母親為何如此兇惡。他為了讓她口中不再吐出這種話而逼迫自己努力,卻越來越覺得害怕和備受折磨。她的咆哮經常突如其來,他根本無能為力。原本想博得她的稱讚,後來只是避免她的責罵。然而那是無法避免的,她總會找到地方挑剔他。

之後,每當她在場,他便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他從來不敢駁嘴,以免造成更嚴重的後果,只能默默承受。

每次聽完以後,心情都糟糕無比,陷入自我質疑和怨恨母親的無限輪迴中。有時他聽了進去,覺得自己既沒用又可悲。有時他覺得那是屁話連篇,在內心把她狠狠大罵一頓。有時候,他賭氣地幻想自己死給她看,讓她後悔說出那樣的話。

另一些時候,他又厭倦又煩躁,真的想用自殺逃避她提出的問題。還有一些時候,他只覺麻木,把被罵當作是不得不完成的例行清單的其中一項。現在,夜曉早已習慣了裝作甚麼也聽不見。但偶爾還是會有一兩句衝進了耳窩,刺進心裏去,時不時迴盪於腦海。

夜曉努力平復心情,逼迫自己不去在乎快要開學的事實,他重新投入到小說的世界中。他想知道君君和花花會做些甚麼讓伊依變回原來的樣子,想知道伊依會否恢復說話,她們之後會怎樣對抗星河冥王。但他無法集中了,同一行文字反覆看了三遍,還是沒有讀懂它的意思。

直至這章結束,劇情還未交代這些疑問。
2024-06-08 00:28:16
七、天花板的畫布

飛天木舟載著夜曉全速前進,他正飛往一顆通體雪白的星球,它在墨黑的宇宙中美得像一片發亮的雪花似的。一陣寒冷的空氣撲面而來,一塊又一塊雪花砸落到他的頭頂和臉上。但這股刺骨的寒冷並沒有澆熄內心炙熱的興奮,他放眼眺望剛抵達的這個星球。

這裏是雪星,長年下雪。有時候是下微雪,只有一點點柔軟的小雪花慢慢飄落。有時候是暴風雪,一顆又一顆雪球衝擊著大地。縱然長年冰天雪地,這依然是一個很美麗的星球。全個地表都被一層厚厚的萬年積雪覆蓋著,像一塊潔白的、冰涼的、柔軟的大床墊,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耀眼的純白光芒。

夜曉敲響了半球體的冰屋的門,冰屋的主人熱情地招待他進屋子裏喝杯甜蜜的熱巧克力。雖然住在如此寒冷的地方,這裏的居民卻讓人非常溫暖。他們還帶他參觀他們引以為傲的奇觀,那些由冰塊建成的宮殿和由雪塊建成的城堡。他在觀賞各色冰雕的時候,遇見了君君、花花和伊依。

「在這裏看見你實在太好了,夜曉!」君君拉著夜曉的手,「請你幫我們把伊依變回原樣!」

夜曉舉起法杖,正想施展魔法⋯⋯

下一秒,夜曉就被鬧鐘的鈴聲驚醒了。

夜曉已經好一陣子沒體驗過被鬧鐘鈴聲追著來跑的壓力了,幾乎忘記了那是有多讓人焦慮。他假裝聽不見鬧鐘的叫聲,想努力回到剛才的情境中,沉浸進在雪星裏的冒險。他花費了好幾分鐘,才不得不承認那只是夢,而現在他不得不從床上起來,迎接殘酷的現實,雖然他真的不想這樣做。

縱使現在還只是八月的下旬,但學校為了讓高年級的學生有更充裕的時間為公開試做準備,而特意為他們制定了極其高明的安排,先是要他們在暑假頭十天回校補課,之後要他們在暑假尾十天提早開學。真正放假的日子根本不足一個月,讓原本就短暫的暑假,白駒過隙般轉瞬即逝了。

不論夜曉如何不願意面對,他終究是要迎來這一天。

夜曉拖著沉重又疲乏的身軀,慢吞吞地爬起來洗臉刷牙和換校服,又慢吞吞地像蝸牛一樣背著沉甸甸的書包走路去等車,然後走路回校,再爬樓梯回教室。只是蝸牛隨時可以把自己躲進蝸牛殼裏逃避世事,但他不能。

剛進校門,一名風紀就像急著查身份證的討厭警察一樣截停了夜曉,說要記他的名。他這才記起來他沒戴領帶,因為領帶在他企圖拿來勒死自己的時候斷了,而他一整個暑假都沒有買一條新的。他心想,一開學就被記名,真不失為一個學期的好開始。

升中五前,一些同學選擇了轉科,因此班上的臉孔有些許轉換。教室裏出現了幾個夜曉不認識的新同學,而其他人則是和他從原來的班別一起升班的舊同學。當中有些人正在為沒得和某某朋友同班而感到遺憾,他完全無法在他們身上取得共鳴。

他本應該對班上的新臉孔抱有期待的,應該試著看看能不能跟他們交朋友,但他發現他現在已經對交朋友這件事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嘿,之前都沒見過你呢,你叫甚麼名字?」夜曉的鄰座是一位剛從別的班轉過來的同學,他長得很普通,卻看著很順眼,身上散發出自來熟的氣場,讓他一看就是跟夜曉完全不像的很爽朗的人。

已經很久沒有同齡人主動跟夜曉說話了,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只是以茫然又帶著一絲戒備的詫異眼神看著鄰座。

「我是歐陽光,姓歐陽名光,你叫我阿光就行了。」阿光無視了夜曉的眼神,繼續問:「你呢?」

夜曉張開了口,但久久都說不出一句回應的話。從甚麼時候開始,連自我介紹都變得如此困難?為甚麼別人做起來卻這麼輕而易舉?

可能是終於留意到夜曉並不想說話,阿光放棄了等他回答,開始跟其他人聊起天來,很快就和別人打成了一片,忘記了夜曉的存在。

夜曉非常懊惱和後悔,明明好不容易有一個機會可以認識新朋友,他卻就這樣毀掉了一切。但他也重新燃起了信心,他決定等會兒一有機會,就要再次跟阿光說上話。

但這個機會他等了半天都沒等到,自從他連說出名字都有困難以後,阿光就沒再理會他。明明阿光比他更遲認識班上大部份的人,卻已經和大家熟悉起來了,也再沒有興趣找夜曉說話。

升中五以後,課業變得比以前更為繁重和艱澀。才開課第一天,老師們已經佈置了五項作業,全都要求他們寫滿起碼三頁單行紙。原本就不善數理的夜曉,當初完全只是因為母親的逼迫才揀選理科,現在更加篤定他真的十分討厭物理和化學。

他越來越覺得自己選錯了科目,但要轉科的同學也老早就轉光了,他現在才申請要轉已經太遲。撇除這個不談,母親也一定不會准許的。就算可以,轉讀新科目意味著要在短時間內重新修讀上年別人學過的東西,他並不確定他能否做到。

夜曉努力嘗試專心聆聽老師的講課,但越聽就越不明白,目前教授的內容他一個字也聽不懂。慢慢地,他開始走神,注意力投放到窗外。

「苗夜曉!別發白日夢!」才兩秒鐘,巫老師就逼迫夜曉把注意力拉回來,「公開考試是可以決定你一生的考試,我勸你最好專心一點!」

午休的時候,夜曉終於鼓起勇氣,轉頭面對阿光:「很抱歉,我今早在想事情,所以沒有回答你。我的名字叫苗夜曉,你可以叫我夜曉。」

「這個啊,我一早知道啦,在早會點名的時候已經聽見了。」夜曉突然提起這件事情,讓阿光有點詫異,他這樣說完以後就和幾個剛認識的同學吃飯去了。在之後的一整天,他也沒有再找夜曉說甚麼。

夜曉對於和阿光做朋友的期待又落空了,他比原先更為懊惱和灰心喪氣。他知道,肯定是因為今早太不自然,被別人以為是陰沉、冷漠又奇怪的傢伙了。而他不能怪對方,因為他確實表現得陰沉、冷漠又奇怪。因此交不到朋友也是正常的,是他自己活該。也許他已經喪失了交朋友的能力了。

放學以後,夜曉如以往那樣自個兒收拾書包離開教室。在別的同學全都成群結隊地走路去地鐵站時,他獨自低著頭去巴士站等車。一想到母親又會質問他上課上得怎麼樣時,他就重重嘆了口氣。

他以為他不用再面對學業、同儕、母親所施加的壓力了,畢竟他一早就決定要自我了結,徹底了斷這一切。但他一整個暑假都顧著看明日葵的小說,他都忘記了他原本是打算尋死的。
2024-06-08 00:28:37
夜曉一回到家就用力關上房門,把書包隨便扔到一旁,任由自己無力的身軀倒進床裏。

「你怎麼了嗎?」幽靈日葵關切地問。

夜曉把整個暑假都花在日葵的小說上,閱讀小說的過程讓他得以沉浸在字裏行間所構築的故事中,逃進一個虛幻的世界,在那裏無憂無慮地肆意翱翔,把那些活不下去的理由忘個清光。只是,這天是新學年的開學日,身處學校的一整天又把他帶回去那原來的充滿苦難的人生中。

「我真希望自己可以快點了結妳的心願,這樣我就可以死了。」夜曉說。

「別這樣,告訴我發生甚麼事情吧。如果我真的如報導所講,也是曾想過一死了之的人,那麼我應該能夠理解你的。讓我聆聽吧。」日葵很有耐性地說。

她和夜曉現在已經算是朋友了。畢竟一整個夏天,在他替她做事的時候,她一直在旁監察。在他閱讀她寫的小說時,他不時會向她提出有關劇情的疑問,和她討論起來。

「不會有任何人理解我的。」夜曉不看她,「你一定覺得我很懦弱吧?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屁孩,因為一些不值一提的瑣事就要生要死。」

「其實並不,我不是這樣想的。我只是好奇和擔憂,究竟你經歷了甚麼事情,讓你絕望得誤以為死亡是一種解決方法?」日葵認真地說。

在日葵一再堅持的詢問下,猶豫了一會兒,夜曉終於一股腦兒地把內心的苦悶通通娓娓道出,包括他在父親死後時常感到寂寞、母親對他施加嚴酷的壓力、在課上經常被老師針對、和班上的所有同學都做不了朋友、搞砸了所有的朋輩關係、害怕讓祖母失望、為不可預見的未來擔驚受怕,以及覺得自己是個一事無成的廢物。她一直在旁靜靜地聆聽,直至他說到開始帶著哭腔,她伸手溫柔地輕拍他的背部。

「我真的覺得,所有的不幸都發生在我身上!我是最倒霉的倒霉鬼!我沒有老爸,也幾乎等於沒有老媽了!我不討老師喜歡,也不討同學喜歡!我交不到新朋友,也留不住舊朋友!我又窮,又沒有未來!但我也恨透自己這埋怨的嘴臉了,因為其實我很清楚這是我的問題,其實一切的問題都出自我身上!是我讀不好書,才會被老媽責罵,被老師為難。是我性格差勁,才沒人願意跟我說話,沒人願意跟我做朋友。是我沒用,才會一事無成!我確實不配有好事發生在我身上!更糟的是,我其實可以做得更好的,但為甚麼我就是做不到?很多事情都讓我非常後悔,但我依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著讓自己後悔的事情!為甚麼?是不是在我身上有甚麼地方出錯了?我究竟出了甚麼問題?為甚麼我總是甚麼都做不好?為甚麼我老是搞砸所有事情?我這樣平庸的人活在世上究竟有何用?我究竟有甚麼好?」夜曉越說越激動,這是他第一次向人傾訴這些事情,第一次有人聆聽他訴苦。就像崩堤的洪水一樣,心底裏困擾他已久的所有思緒再也壓不住,全數傾卸而出。

「我知道有很多我這個年紀的人也在經歷和我相似的事情,他們也有和我類似的煩惱。可是他們有喜愛、信任和支持他們的人,陪伴和幫助他們度過難關。但我呢?我甚麼都沒有,我獨自一人!所有這些苦難日復一日地發生在我這座孤立無援的孤島上,我無處可逃,一直獨自被困在這裏。就算我沉沒了,也沒有人會發現,沒有人會拯救我。未來的煩惱永遠不會完結,我沒有能力解決,也不會有人陪我一起分擔!我已經沒有勇氣面對了,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只想從這世界上消失!唯有死,才能讓我停止受苦,讓我獲得解脫!反正,我死了跟活著又有甚麼分別?我就算現在死在這張床上,也不會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在乎的。」

「我在乎。」日葵平靜地說。

夜曉挪了挪埋在枕頭裏的頭,把自己的臉露出來,睜開一隻眼睛看向日葵。她不知何時已安靜地躺到他身邊,伸手輕輕環抱住他的肩膀,把頭依偎在他的脖子旁。

「你死了的話,我會很難過的。」日葵認真地凝視著夜曉:「我想我能夠理解你的孤獨,因為認識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而要獨自面對一切的那個部份。也有可能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人能夠完全理解你,但這不要緊的。因為現在不同了,你有我呀,我是你的朋友。」

夜曉把身子反上來,抬頭面對天花板,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甚麼。

「也許你還不知道自己的優點,還不知道自己擅長做些甚麼⋯⋯但沒關係的。你可以慢慢摸索,我相信你漸漸就會找到讓你信心倍增的事情的。」日葵這樣說,她柔和的聲音加上溫和的語氣讓她說的話非常穩重,聽起來出奇地可信,「你會越來越勇敢和堅定,到時候再回看,現在這一切都不算甚麼。」

哭過以後,夜曉變得稍微清醒冷靜過來了。他這才想起剛才說過像是「我究竟有甚麼用處?」之類的話,這讓他有點不好意思。但把一切說出來以後,他的感覺好多了。

「無論發生甚麼事情,我會陪著你的,所以請別獨自死去。」日葵伸出手,握上夜曉的手。

好一會兒,夜曉和日葵動也不動,只是一同並肩躺在窄小的床上,瞪著方形的白色天花板,上面空空如也。

「這張床⋯⋯是妳生前曾經躺過的吧?」夜曉忽發奇想,突然這樣問。

「是的。」日葵回答。

「那是怎樣的?躺在這張床上,看著這塊窄小的天花板?」夜曉又問。

「我喜歡看著這塊天花板,那可以讓我看見很多事物。」日葵微笑著說:「我通常會把它想像成一片深邃無垠的星空,或是從水底往上看的海洋世界,還有很多很多精彩美麗的風景。」

日葵侃侃而談地描述著自己幻想出來的畫面,夜曉彷彿也能在這窄小狹隘的天花板看得見浩瀚無窮的宇宙了。

他感覺到她擱在他枕頭上的柔軟髮絲輕輕掃過他的臉龐,帶給他一種在雪星的冰屋裏喝下熱巧克力的感覺。

他回握她的手,「謝謝妳。」
2024-06-08 21:54:49
八、不速之客

這天比平常早了一點放學,苗夜曉心情不錯地回到他那棟位在鄉郊的緋紅磚屋,來到後院的梧桐樹下。雖然這天跟平常的上學日一樣,他全日沒有跟過同學說話,巫老師也一如既往地討厭,但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可以無視掉這一切了,可能是因為他知道家裏有他的朋友。

除了幽靈日葵以外,他多了另一個朋友。

「你又走運了,我依然未死。」夜曉把一塊麥包和一盤牛奶放到一早已虎視眈眈地等在那裏的小黑貓面前,牠看上去似乎沒第一次出現時那麼的細小瘦弱了。

「以後就叫你黑仔吧,好嗎?」夜曉撫摸小黑貓純黑色的頭頂和背部,決定為牠取個名字。自從他自殺未遂以後,小黑貓已接連來過好多天了,每次都來找他要吃的。

「你跟我很像呢,都是自己一個,生活也很不順利吧?想來也是倒霉,才會有這麼孤苦的人生。」夜曉繼續自顧自對著正在狼吞虎嚥的小黑貓自言自語:「看你黑漆漆,像塊毛絨絨的煤炭似的,以後就叫你黑仔吧。」

「你看,小黑跑到那棟鬼屋去了!」

「那個鬼怪正在餵小黑!」

夜曉猛地抬頭看向對面的圍籬。又來了,上次那兩個鬼鬼祟祟、神出鬼沒的小身影又埋伏在圍籬外的荒草之間窺探他了。他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衝向圍籬,這次他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啊啊啊!他來了!鬼怪來了!」對方終於現身了,竟是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褐髮小矮人,他們一邊叫囂一邊邁著小短腿從圍籬退開。

「甚麼鬼怪?」夜曉迷惑不解。

「你呀!你住在鬼屋裏,還不是鬼怪?」其中一個小矮人指著夜曉和他背後的紅磚屋叫道。

「可惡!我是鬼怪?你們在胡說八道甚麼?」夜曉伸手想要抓住他們,但兩隻小矮人拔腿就跑,「還有你們說的鬼屋是甚麼意思?站住!」他連攀帶跳地越過圍籬,踩在那堆長及腰際的荒草中,側著身子挨著山坡穿越狹窄的過道。

「鬼怪來啦!鬼怪來啦!快跑啊!」兩隻小矮人一邊尖叫一邊撒腿就跑,夜曉在後面窮追不捨。

終於,夜曉掙脫出狹窄的小巷,看見剛才那兩個小身影消失於一條兩邊長滿芒草、向上延伸的石樓梯間。他立刻跟上去,跑上樓梯,一直上、一直上。

不一會兒,他來到一座三層的米白色村屋前,屋子的門廊和陽台有著歐陸式的白石護欄。他記得他在某張照片上見過這座似曾相識的三層米白色屋子,就是某張明日葵與朋友的舊合照。

兩隻小矮人跑到一位女人的腳邊,夜曉追上前,發現那是一位不過三十歲的女士。她有著黝黑的皮膚和強壯的體格,身穿寬鬆的格子恤衫和利落的牛仔褲,正坐在門廊的一張安樂椅裏悠閒地撥扇子。

「媽媽,住在鬼屋裏的鬼怪跑出來追著我們咬啦!」兩名小矮人抱住女人的小腿,指著夜曉告狀。他這才發現那才不是甚麼小矮人,而是兩個不過五歲的小孩,他們顯然是一對雙胞胎。

「鬼屋裏的鬼怪?」女人以覺得匪夷所思的表情皺起眉頭。

「就是下面那棟血紅色的鬼屋!這個鬼怪就住在那棟鬼屋裏頭!衝出來追著我們!」

「你們說的是明氏家的紅磚屋吧?哈哈哈!那算是甚麼鬼屋嘛!」女人不禁笑出聲。

「而且我也不是甚麼鬼怪!」夜曉忍不住澄清。

「當然、當然,真不好意思。這兩個孩子很頑皮,他們很喜歡跑到紅磚屋那裏去探險。我想他們剛才對你造成困擾了,真是十分抱歉。你是那座屋子的新住戶嗎?」女人抬頭看向夜曉,她的表情和語氣具有一種讓人放鬆的親和力。

「是的,我們在兩年前搬進來了。」可能是女人散發的氣場非常友善,因此雖然她的兩個孩子實在是屁孩,但夜曉無法對他們的母親生起氣來。

「你們看,他是紅磚屋裏的新住戶哦!你們剛才真的說他是鬼屋裏的鬼怪嗎?」女人低頭以略帶責備但並不嚴厲的語氣對她膝下兩個孩子說:「真是失禮。他是我們的鄰居,才不是甚麼鬼怪哦。你們不可以胡亂說別人住的房子是鬼屋的,知道嗎?」兩個孩子吐了吐舌頭。

「慢著⋯⋯難不成,圍籬上的『鬼屋』字樣也是你們寫的?」看見雙胞胎淘氣的神情,夜曉不用多大的力氣就回想起上次遇見他們以後發現的怪字跡。

「你們還幹了這種惡作劇?真是的,快跟哥哥道歉!」女人站起來甩了甩小腿,甩開兩個小孩的小爪子,叉起腰來低頭瞪著他們。

「是我們幹的!」一個說完以後,另一個立刻接話:「但我們才不要道歉呢!」然後兩人裝了個鬼臉就跑進屋內。

知道那紅色的「鬼屋」字樣只是鄰居家的孩子在紅磚屋後面探險時留下的惡作劇,夜曉不禁鬆了口氣,他原本還擔心那是靈異事件。

「真的很抱歉,他們是很愛惡作劇的頑皮孩子,但他們不壞的。」女人傷腦筋地搔了搔頭,「對了,要進來坐坐嗎?來自紅磚屋的新鄰居。」

一般來說,夜曉都會拒絕這樣的邀請,但這次他答應下來了。可能是因為這位女士的熱情讓人難以拒絕,也可能是因為他記得她剛才以「明氏家的紅磚屋」來稱呼他家。

「你肯定很疑惑為甚麼平日都不見我們吧?這是從後院的芭蕉樹摘下來的香蕉所榨成的,很好喝的哦。」女人一邊為夜曉倒香蕉奶,一邊自顧自說:「其實我們平時不住在這裏,這兩個孩子是在這個暑假才第一次來這條村子。這是我小時候住的地方,我後來移民加拿大了,這裏就只剩下我婆婆。所以我趁這兩隻馬騮放暑假的時候,帶他們回來這座屋子探望一下婆婆,看看他們媽媽長大的地方。」

「原來是這樣。」夜曉呢喃:「所以之前都只有那位老婆婆住在這裏,直到這個暑假才看見你們。」

「小哥哥,你叫甚麼名字?」女人把盛滿香蕉奶的玻璃杯遞給夜曉,坐到他對面的沙發椅上。

這讓夜曉想起上次阿光問他名字而他不懂回答的窘事,但這次他沒有再犯蠢,流暢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叫我夜曉就行了」。

「聽見了沒有?你兩個小馬騮,以後看見夜曉哥哥,就跟他打聲招呼,不要再蹲在別人家的後院外裝神弄鬼了,知道嗎?」

在雙胞胎叫完夜曉哥哥以後,夜曉對他們的母親開口道:「妳是莎蘭嗎?」自從看見眼前這位女人就一直盤旋在他腦中的疑問終於忍不住衝口而出。
2024-06-09 23:09:33
2012年9月XX日 15歲
盛傳這年的十二月下旬將會是世界末日之時,我倒是不怕死,因為我們大家就算死也是一起死的。只是我並不想死,因為我還有很多地方未去,還有很多事情未做呢!
我還沒親眼看過巴黎鐵塔和德國的新天鵝堡,我還想去日本和倫敦旅行,而且我這生一定要去一趟挪威的冰雪小鎮看極光!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事情我想嘗試去做。我很想自個兒去遠足或者露營,我要拍下很多漂亮的風景照。我要去遍世界上所有的博物館,然後寫一本博物館遊記。我想在爸爸生日的時候親自焗生日蛋糕送給他,上面插著我親自製作的蠟燭。我還想試著煮自己調味的咖喱,讓媽媽見識一下我的廚藝。而且,我才剛剛在院子埋下了向日葵和薰衣草的種子,我想看它們在春天開花!
所以我還不能死,有太多的事情想做,有太多的事情想嘗試了。真希望末日的傳言不是真的。


只是她在等到世界末日之前,就已經離去了。而這是她最後一篇日記,寫滿了她未來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情、想達成的目標。她對未來抱持著如此多的期望,完全不像要自殺。而且,她從頭到尾完全沒提及過自己想要自殺。夜曉越是想,就越對日葵的死感到疑惑。

「妳在日記本裏寫下這麼多未來希望實現的願望,這樣的人,是不可能自殺的。」夜曉把自己的推斷告訴幽靈日葵。

「對呀,真的想自殺的人是會留下遺書的,寫著諸如是『在世人讀到這張字條時,我早已死了。但我想讓人們知道,我現在已經脫離苦難,獲得自由。我希望我的死會為這個地方造出一點改變,我敢於面對死亡,是希望自己成為最後一個被體制迫死的犧牲者。』這樣裝酷的話。」日葵把在夜曉的抽屜裏發現的遺書原封不動地念出來,那是他在她出現前的某個深夜寫的。

「沒必要把它背誦下來。」夜曉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說真的,令人遺憾的是,我想並不會有甚麼改變。」日葵把遺書扔到垃圾桶,不快地說:「你看,報紙上也只是那樣輕描淡寫地敘述我自殺的事情,很像這很平常似的。因此千萬不要妄想你的死亡能夠拯救世界,他們只會象徵性地在報導後面附上防止自殺會的電話號碼,部份學校可能會煞有介事地請來一些心理輔導員,假裝很關心學生的心理健康,但我們都知道這些對於我們所面對的問題來說只是治標不治本的吊命劑。能夠決定這個社會體制的人並不會因為你的個案而網開一面、對現狀作出改變,其他像你一樣的年輕學生還是得繼續每天被這體制壓迫。就算有幾多像我們這樣的學生自殺,都不能夠讓他們冰冷的心受到觸動。死亡並不能改變甚麼,只有活著才有改變的希望。所以我們只能自救。」

「但我覺得,妳根本不是死於自殺。」夜曉一邊把遺書從垃圾桶裏撿出來,一邊繼續道出自己的推測:「而是另有其他原因導致妳的死亡。」

「我一早說過了,我沒有自殺。雖然報紙上這樣寫,但其實我並不相信我會這樣做。我很高興你現在終於發現了。」日葵對夜曉的說法並沒感到過於驚訝,「那麼我究竟是怎麼死的?」

夜曉感到一陣頭痛,他不敢相信自己又多了一樣事情要調查。

「我該不會是被謀殺的吧?」日葵突然用神秘兮兮的語氣說。

「可能啊。」作為喜歡看偵探漫畫的人,夜曉覺得不用排除這個可能性,「你生前有得罪過甚麼人嗎?」

「我才不會得罪人呢,就算是,也不至於要置我於死地吧。」日葵決定轉移話題:「不過我對自己的死因並不十分執著,所以我不會要求你去為我調查這件事的。現在,我只想知道人們對我的作品有甚麼評價?」
2024-06-10 23:40:12
十、無法傳達的心意
苗夜曉打開電腦,點開他為了發佈明日葵的畫作而專門在社交平台開設的帳戶頁面。幽靈日葵搶過了滑鼠,自顧自瀏覽起來。

「哇,有很多人稱讚我的畫呢!這個留言說我畫的森林已經被她下載了,拿來做她電話鎖屏的背景圖片呢!真讓人受寵若驚!」

「還不止這些呢。」夜曉打開另一個頁面,那是他在網絡小說網站所發佈的《守護天使:星河之旅》,他已經把三份之二的內容放上去了。然後他自覺地讓開,讓日葵自己看評論區的留言。

「他們喜歡我的故事!」日葵大為驚喜:「這個讀者甚至給我寫了條千字書評!我要好好讀一下!」

很喜歡這種自然的文筆,感覺很單純坦率。故事很有趣,作者想像力很豐富,世界觀設置得很細緻完善。一開始看開頭的時候感覺像是給小孩子看的,不知為何看著看著卻停不下來了!

三次元的生活讓人喘不過氣,所以小說裏的異世界對於我來說就像避風港。我也很想去宇宙中那些還未被人類發現的星球旅行!一想到這個宇宙有可能在人類滅絕的那天,都還有很多地方未被人類探索,就覺得死不瞑目啊!

以下包含劇透!還沒看到更新處的請自動迴避!

看到『雪人、雪怪與雪崩』那一章,我禁不住流淚。我以為君君抵達雪星以後,能夠獲得休息,找到人讓伊依恢復原樣,結果卻迎來了占卜師所預言的雪崩,而這場雪崩竟是伊依利用雪怪引發的。

『伊依啊,我們共同經歷了這麼多,你為甚麼要這樣做?』當君君這樣問的時候,我也發出了同樣的拷問!畢竟前面的伊依很討喜,有她在旁吱吱喳喳的時候,故事的氣氛都特別輕鬆活潑。想不到吞了滴破爛惡魔毒液以後,會徹底變樣了,我真的能深切體會到君君的傷心。

所幸雪人拯救了君君和花花,她們才沒有被雪崩掩埋。讓我感動的是,當星河冥王入侵了君君的夢境,企圖蠱惑她的心,以交回伊依為誘餌,邀請她加入他的陣營時,縱使她非常渴望能帶回伊依,但她還是堅決拒絕了星河冥王。是君君堅定的心靈讓她沒有墮進星河冥王的陷阱,讓她能夠保持清醒。

抵達滄星以後,沒有了伊依,就只剩下君君和花花兩人了。我很喜歡滄星的概念,整個星球都是海洋,一個島嶼都沒有。只可惜君君和花花沒有閒情逸致旅行,只想著怎樣救回伊依。但是滄星的居民光顧著應付海怪已經夠忙了,誰都沒空幫助君君。

『決戰海怪』那一章描寫得很有畫面感,也是目前最史詩級的場景了。星河冥王終於顯露真身,騎著像大山一樣的大海怪,掀起一場肆虐整個星球的暴風雨和海嘯。而君君只駕著一葉小船和他對決,明明可以輕易被吞噬,她和花花卻奇蹟般靠著純粹的堅韌和不屈不撓的毅力撐過去了。

『花花的決心』讓我第二次流淚,我以為失去了伊依已經夠糟糕了,想不到會連花花也保不住。只有最為純淨善良的心靈,才能淨化一隻邪惡的海怪。因此花花自願成為祭品,為了保全君君、帶回伊依,而甘願犧牲自己。

這也驗證了占卜師的另一個預言,讓她們永遠分離的海嘯。讀到預言的時候已經揣揣不安了,想不到真的一一應驗。

雖然滄星一戰中,星河冥王敗逃了,但君君也失去了她最後一位朋友。可憐的君君啊!旅程開始的時候,她一直有伊依和花花作伴,也因為有了她們才能順利走了這麼遠的路。而現在只剩下她一人了,她得靠自己獨自走下去。感覺像是看著殘酷的現實逼迫一個純真的孩童加速成長呢。

目前看到『飄浮在半空中』這一章,君君終於可以真正地休息一下,整頓心情、重新振作了。故事應該快要迎來尾聲了吧?不知道君君再度出發以後,接下來的劇情發展是怎樣呢?究竟伊依會否回來?花花會不會復活?君君要怎樣靠自己一人之力打敗星河冥王?跪求作者快點更新!


「天吶!我真想把它背下來!」日葵終於讀完了書評,她讀完一次以後,又再讀了兩三次,「她看得很投入呢!我所塑造的世界觀、所講述的故事並不是只有我自己投入,而是能夠引起別人的共鳴,實在太好了!」

當然,除了認真的書評或者表達支持的留言以外,也有人對裏面牽涉的天文學元素吹毛求疵,認為作者的天文學知識非常短缺,星球的塑造不夠嚴謹,部份情節過份忽略科學定理。但這類批評立刻被其他讀者反駁說這是一篇幻想小說,而非科學論文。總體來說,大部份都是好評。

看見評論區裏關於《守護天使:星河之旅》中各星球的討論,讓身為原作者的日葵也忍不住邊看邊自言自語地發出感想:「我也很喜歡關於滄星的那幾章。記得在設計滄星的時候,我做了很多資料搜集,閱讀了很多關於海洋世界和史前海洋生物的書籍。而且在滄星的那幾章,是我自己最有共鳴的部份,也是我認為的全書高潮的所在之處。漂泊於浩翰海洋中的君君和花花,放眼四周皆是無窮無盡的海水,她們孤苦無依,對自己身處何方茫然不知,還要時刻提防潛伏於水底的深海怪物。就像所有孤獨但努力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一樣,不是嗎?而君君和花花在無垠的海洋中只能緊緊依靠住彼此,就算迷失方向,依然苦苦堅持。就算知道綠洲並不一定存在,依然無望地心存盼望,因為她們還擁有彼此。只是,經歷長久的掙扎以後,海怪還是讓君君失去了花花。」

「原來滄星還有這樣的象徵意義。」夜曉思索關於滄星那幾章的故事劇情。

「那當然,其實每一個星球都有象徵意義的,你能看出來嗎?」日葵故作高深地說,然後滿意地享受夜曉迷惑不解的表情,最後催促他快點把小說剩餘的部份放上論壇,「看見了嗎?這位讀者讓你快點更新呢!」

「嗯,接下來就是小說的結局了吧。」夜曉翻閱日葵的小說手稿,「失去了花花以後,日葵獨自乘搭飛天木舟,抵達了雲星。雲星是一個沒有穩定重力的星球,所有島嶼都飄浮在半空中。這裏的雲朵能夠承載城鎮,居民能夠自由自在地在空中任意飛翔。而這裏也是唯一一個沒有被星河冥王玷污的星球。君君在此停歇和恢復體力,只是她怎樣都無法從接連失去伊依和花花的傷痛中振作。她在這片悠閒的淨土休息得忘記了時間,每天飄浮在半空中觀看浮雲,漸漸生起了在這個無憂無慮的國度不問世事地長住下去的念頭。直至她在天空之島遇到了天使王,對方提醒她不要忘記現實生活,並喚起了她對花花和伊依的記憶。那帶給她力量,讓她得以鼓起勇氣繼續前進,為了尋找這趟旅程的意義而堅持下去。與此同時,她也從天使王口中得知毀滅星河冥王的方法。」

「對,你也馬上要開始閱讀結局了吧?」日葵很滿意夜曉對雲星那幾章的概括。

「其實我很喜歡天使王和君君在這裏的對話。」夜曉翻到「天空之島的能量」那一章,細細閱讀他所指的段落。

「原來守護天使的事務都是由你處理。」君君想起伊依和花花,她們是她的守護天使伊莉絲給予她的夥伴,是守護天使的化身,「我很抱歉,我弄丟了你派給我的守護天使。」

「但是妳沒有弄丟她們呀。」天使王以意味深長的語氣說。

「你是甚麼意思?她們一個背叛了我以後不知去向,一個則為我而犧牲了。」

「我的意思是,她們會回來的,以妳意想不到的形式。只要擁有過,就永遠都不會失去。她們帶給妳的記憶,會活在妳心中,給予妳面對未來的力量。所以妳才能夠鼓起勇氣,繼續之後的旅程。」

「但是我有必要繼續之後的旅程嗎?我是說,我看不出來單憑我自己一個,有甚麼能力去阻止星河冥王。我倒不如繼續待在這裏,起碼對我自己來說會比較好。我能夠安安穩穩地過日子,甚麼都不用煩惱,也不會受到傷害。」

「君君,我深信妳對於這個宇宙的意義並不止這樣,我深信妳展開這趟旅程的目的並不只是要找一個能讓妳混時度日、逃避現實的幻夢。」

「但我根本不知道這趟旅程究竟有甚麼意義!我為甚麼非得繼續不可?」

「因為妳不知道這趟旅程有甚麼意義,所以妳才要繼續去尋找呀。而妳終會找到的。所以現在還不是放棄的時候,妳還有很長的旅途呢。」


「真的嗎?為甚麼你喜歡這一段?」日葵大感興趣。

「我不知道,君君的迷茫某程度上就是讓我很有共鳴,天使王的說話不知何故就是很觸動我。」夜曉凝視著日葵寫下這些段落的字跡。

「你這麼說真讓我高興。」日葵笑說:「要是我的文字不能觸動別人的心靈,那我就不知道我寫故事的意義何在了。」

看見日葵的笑是那樣的快樂,夜曉也發自內心地由衷為她感到高興。也許只要幫她實現了她的心願,就算她會離他而去,也不要緊。

夜曉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把昨天從信箱中取出的信件遞給了日葵。

「這是甚麼?」日葵問。

「妳之前暗戀的男孩的回信。」夜曉回答。
2024-06-10 23:40:45
看見日葵蒼白的臉上瞬間出現震驚、詫異、慌張混雜在一起的怪表情,夜曉解釋:「我幫妳把妳的信寄出去了。我在裏面夾了一張紙條,解釋說是妳的家人翻閱妳的遺物時所發現的,於是決定把信件寄給本應收到這封信的收信人。我還附上了回郵地址。而且,我說要是打擾到他,我很抱歉。」為免她大發雷霆,他補上最後那句。

「你氣死我了!我寧願帶著這個秘密進墳墓也不要告訴他!你氣死我了!」

「不用我氣,妳也已經死了。」夜曉冷靜地說:「而且他寄了回信,你難道不想知道他的心意嗎?你難道不想看嗎?」

「不想!」日葵斬釘截鐵。

「那我把它撕爛吧,反正你也不看。」

「好吧,我看!給我!」日葵接過信件,不理會夜曉的偷笑,但她雙手顫抖地捏著信件的邊緣,盯著信封吞口水,就是遲遲不肯打開,「我不敢看!還是你來打開它吧!把信讀給我聽!」

「沒問題。」夜曉拆開信件,取出裏面的信紙,清了清喉嚨。

明先生和明太太:

很感謝您們的來信!看見日葵的字跡,我嚇了一跳,但非常驚喜。我很高興收到您們替日葵所寄的信,也很感激您們決定把信交給我。日葵在信裏所說的事情,對於我來說是無與倫比的榮幸。希望您們不要介意我以下的自白。
這封信讓我由衷地覺得感動,因為我也很喜歡日葵,只是沒來得及讓她知道我的心意。多年來,我為自己的愚鈍和怯懦而深感後悔。因此,這封信於我而言具有無比寶貴的意義,我會永遠珍視它。
對於損失日葵,我致以最深切的難過和歉意,將一直思念和哀悼她。請接受我誠摯的慰問,記得我與您們同在,有需要的時候請別猶豫與我聯絡。祝願您們安康。

林煦晨敬上


夜曉讀完信,看向日葵。她早已經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雖然她乳白的臉不可能泛紅,但顯然沒那麼灰敗了,「裏面真的這麼說嗎?」

「不信你自己看。」

日葵接過信件仔細閱讀。讀畢,她折起信紙,倍加珍惜地把它貼在胸口處,鬆了口氣的同時,舒心地笑了。

「謝謝你⋯⋯幫我把信寄出去。」日葵對夜曉露出真摯的微笑,點了點頭。

「妳覺得怎樣?」夜曉盯著日葵。

「甚麼怎樣?」

「妳會覺得遺憾嗎?如果妳沒有死的話,說不定就能夠和他在一起了。」

日葵只是搖了搖頭,「我當然很高興,我一直暗戀的人原來也喜歡我。只是⋯⋯我已經死去多時了,猜測我沒死的話會發生甚麼已經沒有意義了。」

「那妳的心願實現了嗎?」夜曉問,一邊看日葵有沒有甚麼不同。

「我……不知道。」日葵舉起雙手端詳起來,「我想是沒有,我沒覺得自己有甚麼不同。」

「那麼說,那些都不是妳未圓的心願嗎?」

「我想不是,我的心願應該另有其事。」

夜曉心情複雜,他鬆了口氣的同時,更加苦惱了。但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去完成小說的搬運工程。

如果完成了《守護天使:星河之旅》的結局以後,結果還是沒有不同的話,那麼女幽靈日葵未圓滿的心願究竟是甚麼?
2024-06-11 23:19:02
十一、王國

苗夜曉翻到《守護天使:星河之旅》的最後一章——「守護天使再次現身」,他一邊閱讀草稿紙最後十多頁的文字,一邊用鍵盤把這部小說最後一章的內容輸入進電腦的文書處理程式。

在星河冥王灰飛煙滅的瞬間,宇宙的光芒照亮了天空之島的聖殿。

所有墜落的島嶼再度緩緩升起來,像一顆顆氣球一樣,飄浮到半空中。每一朵白雲、每一棵樹木、每一座屋子,在陽光的照射下煥然一新。不只是雲星,金銀星、花樹星、可可星、喵之星、雪星、滄星還有星河系無數顆星球都在剎那間恢復生機。

寶石再度煥發光芒,花草樹木再度生長,海洋再度平靜下來。君君終於擊敗了星河冥王,生活在各個星球的居民終於獲得了勝利。

君君還未從與星河冥王決戰的激動和震驚中緩過來,各星球的戰士紛紛湧上前爭搶著要擁抱她、和她握手、觸摸她。他們把她從地上舉起來,以歡呼和喝彩表達喜悅,慶祝戰爭的結束以及和平的到來。直至她終於返回地面,她才確信星河冥王已經被她打敗了,不禁鬆了口氣。

君君回想剛才的畫面。

就在上一秒,星河冥王化身成比整個雲星還要巨大的黑洞,幾乎要吞噬掉整個星球以及連同她在內的無數人民和戰士。就在下一秒,她舉起集合了七星魔法能量的星河法杖,運用能穿透宇宙盡頭的究極光線,一下子殲滅了星河冥王,他在被強光照到的瞬間就幻化成無數星塵消逝而去了。

比起參加接下來可能維持好幾個月的慶祝活動,君君現在最想做的,只是找一塊沒人能發現的雲朵,躺在上面好好休息,睡到自然醒。看著戰士們一一和在戰爭中失散的家人會合團聚,喜極而泣地親吻和擁抱,她既歡喜,又羨慕,更情不自禁地感到寂寞。

對於能夠消滅星河冥王,為星河系帶來和平,她當然感到很高興。但此刻她卻沒有心情和大家一起慶祝,一股沉重的哀傷籠罩著她,她帶著落寞的身影獨自離開了眾人的視野。

君君此刻非常掛念花花和伊依,要是她們還在的話,就能夠和她一同分享戰爭勝利的喜悅了。「我打敗了星河冥王,卻救不回我最重要的兩位朋友。」她這樣想,「我似乎拯救了大家,但卻失去了妳們。」她越想就越難過,「要是妳們不能回來,這一切又有甚麼意義呢?」

讓君君更難過的是,天使王告訴她,各星球的人民和各國家的君王都希望她能夠成為七星魔法聯盟的主席。七星魔法聯盟是七個魔法星球在戰後成立的組織,致力於促進七個魔法星球的和諧合作,以實現持久的星河系和平。

但她並不想被當作英雄看待,對於她來說,沒了大家的幫助的話,她絕對沒法打敗星河冥王,因此她婉拒了這個提議。

君君在她獨佔的雲朵上,一躺就躺了很久。她放空自己的思緒,不參與慶祝活動,也不去想自己失去了花花和伊依的悲傷事實。就在此時,一道光芒出現在她眼前,迫使她睜開眼睛。

守護天使伊莉絲再次現身了,和君君初次見她時一樣,她頭頂著光環,一雙翅膀奇大無比,美麗的臉容散發著讓人無法看清其表情的光芒。君君站起來注視她,等待她說話。

「恭喜妳打敗了星河冥王,我想妳一定擁有了一趟很精彩的旅程。」伊莉絲的聲線跟她上次出現時一樣動聽。這讓君君想起了她當初為甚麼能夠召喚出守護天使,以及為甚麼想去別的星球旅行,她突然明白這趟旅程的意義了。

「那麼妳最喜歡哪個星球?」伊莉絲問:「妳是為大家打敗了星河冥王的英雄,妳可以選擇一個魔法星球定居,並擔任星球的女王。」

「我並不想做甚麼女王。」君君緩緩地說。

「妳不用謙虛,這是你打敗了星河冥王應得的獎勵。女王只是一個頭銜而已,這意味著妳可以不憂吃穿地定居在妳喜歡的星球上。何況,妳確實具備領袖的特質,不是嗎?所以,妳現在可以隨便選擇一個星球。」伊莉絲的提議本應很誘人,但君君對於這種生活並沒有興趣。

「比起做女王,我最大的心願,只想我的朋友伊依和花花可以跟我一起回家。」君君這樣說。

「我以為,妳當初希望逃離原本的居住地,到宇宙不同的星球旅行,是因為很厭倦原來身處的地方,想要尋找一個適合的星球,得以從過去解脫,展開全新的生活。」伊莉絲挑起了像一輪彎月似的眉毛。

「是的,我原本確實很想逃離那個地方,想找個世外桃源或是仙境國度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很感謝妳讓我擁有這個機會,去宇宙不同的星球旅行,而我也確實獲得了一場很偉大的冒險。我在這趟旅程中經歷了很多,我體驗過無與倫比的快樂,以及永恆的失落。」君君頓了一頓,繼續說:「我也完成了一項我以為我沒可能完成的非凡任務。我想,我確實能夠為自己的人生創造意義。而現在我不想再逃避現實了,今後也不會再逃避,我想回到我原來的星球。」

伊莉絲凝視著君君,良久以後開腔:「所以,去遍這七個魔法星球旅行以後,妳最想念的還是妳原來的家園。」

君君點了點頭。

「那麼,好吧,我會送妳回去妳原本的星球。」伊莉絲揮動法杖。

君君再次坐上飛天木舟,穿越了整條星河,然後沿著銀河回到她來的地方。

眨眼間,君君便回家了。她剛剛吹熄了十二歲生日的蠟燭,生日蛋糕還沒有切。她看向四周,已再無守護天使的身影。

「伊莉絲?伊莉絲?」君君試著輕聲召喚她,但沒有反應。

君君給自己切了一塊特大的生日蛋糕,蛋糕的奶油在她的舌頭上融化,竟比她在可可星吃下的任何甜點還要美味。她一邊吃著生日蛋糕,一邊思索這趟星河之旅會否只是一場幻夢。

明明是一趟很漫長的旅程,一切卻發生得如此之快。但就算那只是幻想,也並不代表一切不是真實的,因為她的記憶是如此鮮明。

「啾啾!」

君君轉過頭來,一隻嬌小的淺藍色知更鳥從窗外飛了進來,停靠在君君的肩膀上。

「伊依?」君君驚呆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啾啾!」伊依只是説著君君沒能聽懂的鳥語。

但那已經沒關係了,君君內心漸覺踏實,她愉快地笑起來,把臉挨近伊依,讓伊依親呢地用鳥喙磨蹭她。

全文完


敲下「全文完」的幾個字過後,夜曉深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地呼出來。好一會兒,他依然沉浸在君君的冒險當中,久久不能自拔。他用了些時間平復心情,讓自己從小說世界中抽離出來,這才把《守護天使:星河之旅》的最後一章發佈到網絡。

在君君見過天使王以後,她知道要打敗星河冥王的話,她必須集齊七個魔法星球的魔法能量。七種魔法能量所組成的究極光線能徹底消滅宇宙的一切邪惡,也只有這個辦法能夠擊敗星河冥王。

她很快便振作起來,回到各個她到訪過的星球,找上在之前的旅途中遇見過的所有朋友。她在各星球居民的幫助下成功搜集到每個星球的魔法能量,七個魔法星球也在她的促成下建立了共同對抗星河冥王的軍隊。

在「與星河冥王的聖戰」一章中,七個魔法星球的軍隊共同抵抗星河冥王的入侵。就在星河冥王化身成比所有星球加起來還要巨大的黑洞,將要吞噬整個星系的時候,身處在雲星戰場上的君君運用集齊了七星魔法能量的法杖毀滅了星河冥王。

在小說的結局裏,君君拒絕了在魔法星球當女王的邀請,她只想見回她的兩位朋友,守護天使於是把她送回家,並且帶回了小鳥伊依。

最後一章發佈了沒多久,夜曉很快便收到讀者們對於小說結局的評論和感想。很多讀者都慶幸這部小說有個好結局,雖然並不能算是典型的大團圓結局,但確實是一個讓人意猶未盡、回味無窮的好結局。

他逐條逐條地閱讀讀者們的留言。有人詢問為甚麼小鳥伊依能夠回來,但是小鹿花花卻不能復活。有人詢問為甚麼最後的小鳥不能說話,那究竟是不是真的伊依。有一些人則開始針對小說中的隱喻作出解讀和分析。

有人認為這是一個少女成長的物語,君君從一個需要幫助和陪伴的女孩,蛻變成一位能夠獨自解決問題的堅強少女,因此守護天使不會再出現,接下來的人生她只能靠自己。

有人則認為君君像那些見識過俗世以後只想歸隱的隱士,一開始對出外見世面抱持很大的期望,但遇見了象徵世途上的險惡的星河冥王,害她失去了重要的東西,最後因為厭倦繁華而回家,只想回到最初的純真。

有人猜測,君君其實是個很孤獨的孩子,她沒有甚麼朋友,因此幻想自己有位守護天使,來幫助自己渡過艱難的時候。

有人覺得,整場冒險其實只是出自君君自己的幻想,她其實很厭世,覺得現實生活毫無意義,便創造了一個架空的世界,讓自己躲進去,因此最後她才說出決定回到現實世界的話。

有人分析,這其實是一個發生在君君的潛意識或者是夢境中的故事,是她在思想上自我救贖的過程。

夜曉看評論看到深夜還不願睡覺,最後他再三確認了刷新頁面以後沒有再出現新評論,這才關掉了《守護天使:星河之旅》的網頁。

他揉了揉眼睛,心想他已經把明日葵整部小說全部放上網絡讓大家看見了,他不剩甚麼能夠為她做的了,這下她的心願應該能得到圓滿,雖然他暗自覺得事情應該沒這麼簡單。
2024-06-11 23:21:59
夜曉依然不願睡覺,日葵的小說為他帶來的後勁太強,他又點開了《守護天使:星河之旅》的網頁。刷新過後還是沒有新討論,也許太夜了,讀者大概都睡覺了。於是他關掉小說的頁面,打開了他發佈日葵詩歌的頁面。

搬運詩歌相對上比搬運小說簡單得多,夜曉早在開學以前就已經把日葵的詩歌全部發佈上網絡。只是一直都沒有甚麼反饋,似乎沒多少人對詩歌有興趣,因此他已經很久沒有點開來查看。

不同於以往的是,這次多了點人留言了。不過也只是零零星星的數條,每條幾個字,説的話都沒甚麼意義。但其中一條留言抓住了夜曉的眼球,那是一首叫作〈王國〉的詩歌底下的留言:

為甚麼我覺得這首詩很有月盈中學時的得獎作品的影子?

夜曉盯著這則語氣不明的留言,內心浮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他總覺得這句話不是讚美。於是他點開了搜尋器,在搜尋欄上輸入「月盈」,然後點擊搜尋鍵。搜尋結果出現了一位名叫莊月盈的女人的人物百科,帶著「看她有甚麼厲害?」的心態,他點進去看。

莊月盈(1997年6月X日),筆名月盈,女詩人、專欄作家、編劇。曾就讀聖亞比該書院,早在中二時參加了「城市青年文學獎徵文比賽」新詩組並獲得冠軍,得獎作品是〈島〉。畢業後,曾為多份雜誌撰寫專欄文章,題材以兩性關係為主。現於電視台任職編劇助理。在電台訪問中提到自己依然保留了每週寫詩的習慣,並把詩作刊登在雜誌或報章,後來受出版社邀請才得以讓詩歌結集成書。至今的個人著作有《島》、《望月》、《陰晴盈虧》,均為詩集。

百科還附上了月盈的照片,她是一名二十多歲的女人,有一雙丹鳳眼。夜曉一看照片,就覺得她很眼熟。而且,她的中學跟日葵一樣是聖亞比該書院。他翻出日葵的相簿,立刻認出這位月盈正是日葵中學時期的朋友月月。

莊月盈的長相改變了很多,從一個稚嫩的初中生轉變成一位成熟的女人。她稚氣的臉龐被抹上濃厚的胭脂水粉,髮型也從隨意的丸子頭變成了精心剪裁定型過的波浪長髮。雖然如此,單看那雙往上吊的丹鳳眼,夜曉還是能認出是她。

夜曉打開新的搜尋頁面,搜尋這位月盈當年的得獎作品〈島〉。看來這首詩歌不光被收錄進出版成書的詩集,還被記錄在網絡上了。

他點開來看,從頭到尾讀了一遍。顯然,這就是那則留言所指的作品。也很顯然,那則留言確實是在進行諷刺。因為說〈王國〉有〈島〉的影子實在太輕描淡寫了,兩首詩歌根本是徹頭徹尾的一模一樣,看上去就像是把詩歌標題改了以後搬字過紙似的。

夜曉再一次仔細地閱讀日葵寫在草稿紙上的詩作〈王國〉,嘗試理解當中的意思。

這是一首頗長的敘事詩,雖然夜曉並不擅長賞析詩歌,但他還是盡力解讀當中的含義。詩歌敘述了詩人心境轉變的過程,王國可能是象徵自我,當中的隱喻可能在描寫自我與外界的關係。就他的理解,第一節的詩人在自己建立的王國自得其樂,第二節的詩人嚮往外面的世界,第三節的詩人從外界認識到很多美好的新事物,第四節的詩人見識了來自外界的邪惡而心態崩潰和理想破滅,第五節的詩人努力在險惡的世界堅守自我,第六節的詩人封閉自我不再對外開放,而第七節則敘述了詩人依舊嚮往外界但又不敢再敞開心扉的矛盾心情。

夜曉覺得這種文筆、這種畫面感、這種比喻運用、這種象徵手法、這種意義表達,完全屬於日葵的風格。他能夠在《守護天使:星河之旅》和〈王國〉中找到共通之處,兩者都呈現了世間的光明和險惡,以及主人翁在堅守內心和接觸世界之間的矛盾。

夜曉再看〈島〉,從頭到尾除了詩歌名稱以外,根本是照搬〈王國〉。最讓他感到不快的是,〈王國〉的留言卻怎麼看怎麼像在指控日葵的詩歌抄襲剽竊了月盈的得獎作品。

夜曉也不是沒有懷疑過是日葵的〈王國〉抄襲月盈的〈島〉,所以他立刻傳簡訊問莎蘭知不知道日葵寫詩的事情。她和他道別的時候,給出了自己的電話號碼,讓他跟她保持聯繫。想不到,她很快就看了訊息,並且直接打電話過來。

「喂,夜曉哥哥。」莎蘭那熟悉的開朗聲音從電話裏頭響起。

「這麼晚妳還沒睡嗎?」夜曉很吃驚,想不到過不了多久,他又再次跟日葵生前的好友莎蘭說話了。

「加拿大時間跟香港時間不同哦,反倒是你怎麼這麼晚還不睡?」莎蘭以略帶責備的語氣問。

夜曉沒空閑聊,他倒是很慶幸莎蘭打電話給他,這可以省下很多功夫,方便他立刻把他在網上發現別人的詩作跟日葵的詩作一模一樣的事情,清清楚楚地解釋給她聽。

「這樣啊,真是頭疼呢。」莎蘭說:「不過我記得很像是有這回事哦。」

「甚麼事?」夜曉急忙問。

「我記得,有一次日葵很不開心,她打電話給我,跟我說自己的詩作被朋友盜取了,對方還以她的作品拿了個徵文比賽的冠軍。」莎蘭努力回想事件細節:「我啊,一向對詩歌甚麼的沒有興趣,所以日葵很少跟我談論詩歌的事情。但這次事件確實讓她很不高興,她還說她以後都不要再寫詩了。」

「所以她後來的日記沒再提及寫詩的事情,因為她真的沒再寫了。」

「甚麼?」

「沒甚麼,之後呢?」

「日葵很快就振作過來了,她說她以後乾脆只專注在小說創作上算了。所以,我以為她應該沒事了。」莎蘭說話的語速漸漸慢了下來,「但現在回想,又怎麼可能沒事?是我笨,沒及時明白自己的心血被剽竊的感覺是有多難受。她當時肯定只是在強裝冷靜。」

「也許她只有在寫小說的時候,才會沒事,所以才全副精神專注在小說上。」

「你說,她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自殺?」莎蘭用一種愧疚的語氣問,「要是我當初能看出來她的倔強,要是我當初戳穿了她其實在強裝沒事,說不定⋯⋯」

「不需要這麼快下定論。」夜曉只能這樣安慰她:「不要急著怪罪自己,又不是妳盜取了日葵的作品。」

最後,莎蘭告訴夜曉要是有甚麼新發現,或者有想知道的事情,都可以隨時聯絡她,然後他們就掛掉電話了。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雖然夜曉原本就覺得日葵抄襲的可能性很低,而現在更加能夠確定是月盈剽竊了〈王國〉。根據日葵的日記,她和月月有交換對方的詩作來看的習慣,她們是彼此重要的文學交流夥伴。也許日葵給月月看了〈王國〉以後,月月覺得很喜歡,便想把作品據為己有。

於是月月以自己的名義在徵文比賽上報名,把〈王國〉改成〈島〉,照抄了日葵的詩作拿去參賽。結果〈島〉獲獎了,而日葵這時才發現那完全是照搬了自己的〈王國〉。因為被信任的好友背叛而深深受到傷害的日葵,自此便不再寫詩。

日葵的日記本裏那些失蹤的頁紙,想必有記錄這件事情。至於為甚麼那些頁數被撕掉,就不得而知了。

夜曉懷疑,這可能跟這位月盈有關。甚至日葵的死,也可能跟月盈有關。
2024-06-13 00:13:35
十二、死前遺願清單

幽靈日葵津津有味地閱讀小說網上關於《守護天使:星河之旅》結局的評論和討論,從她完整無缺、毫無變化的樣子可以看出來,把這部小說完整地發佈出去並不是她未圓滿的心願。

「妳的讀者有很多關於妳這部小說的理論呢,他們都在猜測這個故事實際上想表達什麼。他們的理論很複雜,而且很有道理,但是說對了嗎?」苗夜曉問:「在身為作者的妳看來,其實這部小說是在講述甚麼?」

「其實我寫這篇小說的原意很簡單,我想創造一個虛構的世界,讓我和讀者在煩惱的時候可以跳進去獲得暫時的解脫。這個故事就是在講述君君像我們很多人一樣,被沉重的現實生活壓得透不過氣,便幻想自己逃進某個異世界展開一段有趣精彩的傳奇冒險。

她的冒險可能是真實的,也可能存在於她的想像。不論如何,幻想讓我們得以脫離現實世界,在做白日夢的時候獲得重要的休息。幻想的世界有著我們所嚮往的事物,讓我們有面對生活的希望和勇氣,這就是幻想的魔力。

君君在旅程中經歷了很多她原本不期望會經歷的事情,她見識了這個宇宙的黑暗,但她依然能在黑暗中堅持自我,並努力幫助別人對抗世界的黑暗,也就是替大家擊退星河冥王。

在故事的後期,她失去了兩位夥伴。而為了打敗星河冥王,她獨自回到所有她去過的地方。她在那些地方留下過血汗的痕跡,那些地方也會回報她。

這代表一直以來的經歷能夠給予人力量,付出的善意終會帶來更多的善意,讓人得以戰勝盡頭的黑暗、重獲光明。我想讓大家知道的是,當你走不下去的時候,回想能帶來溫暖的記憶,並緊緊抓住內心的嚮往,不管是否真實,那都可以幫助你繼續走下去。

我可能有在寫作的途中受到自己當時的心境和經歷影響,而加插了一些隱喻和具有象徵意義的情節,讓當中的劇情被賦予了更多的含義。反正這部作品已經完結了,身為作者的我已經死了,每個人都可以有不同的解讀。」

「妳剛才的意思是說,小說的部份情節是在映射妳的個人經歷?」日葵剛才說的話,夜曉大部份都聽不懂,但他對小說片段是否蘊含她的私密情感則興趣濃厚。

「你猜呀。」日葵一臉狡黠。

夜曉沒有把〈王國〉被指抄襲月盈得獎作品〈島〉的事情告訴日葵,但是他有問她是不是月盈殺死了她。

「別傻了,月盈沒有殺死我。是的是的,她確實盜取了我的作品,但我的死跟她沒有關係。」誰知日葵對夜曉的推測不以為然,她不知為何非常篤定莊月盈跟她的自殺案無關,也不願意多談月盈。這讓他多少有點惱火,他一直努力替她調查她的事情,而她卻總是故作神秘,很多事情不是忘了就是不告訴他,但他也不想逼迫她。

「沒必要把人想得那麼壞。」縱然日葵一再表明月盈並不是甚麼重要人物,無須耗費時間討論她的事情,夜曉還是沒有降低對她的懷疑。

不管怎麼看,日葵都沒有必要把月盈的得獎作品換個名字抄寫在自己的草稿紙裏,所以夜曉可以非常肯定〈王國〉是屬於日葵自己的創作。

在他看來,那位月盈感覺是個懶得自己用功,但又貪慕虛榮,於是把他人的功勞據為己有,踩在別人的頭上往上爬的小人。她剽竊日葵的詩作以後獲取了很多好處,先是贏了個並不屬於她的獎項並由此打響了名堂,後來大概也是因此才會被出版社看中並得到出版詩集的機會。

夜曉猜想日葵就是受自己的好朋友背叛和傷害,才會走上自殺的絕路。還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月盈盜走了她的名譽以後,為了堵住她的口,免其四處告發,索性殺人滅口了。

「她奪去了妳的作品和本該屬於妳的榮譽,也有可能奪去妳的性命。」就算日葵對夜曉的陰謀論不感興趣,他還是一天到晚說個不停。

畢竟《守護天使:星河之旅》已經連載完畢,夜曉已經替日葵把全篇小說放到網絡上讓大家看,他已經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幫她完成。除了苦讀他毫無興趣的數學以外,他無所事事。加上那條指控〈王國〉是抄襲之作的留言,讓他的想法又開始負面起來。

雖然夜曉沒有說出口,但日葵能感覺到他又漸漸生起了自己的使命已經達成、可以安心上路的念頭。為了避免他腦袋中又再充斥著關於死亡的思考,她覺得她有必要幫助他分散注意力,於是提議他把她生前在日記裏提及過的事情一一代她做了。

夜曉翻開日葵第二本日記本,翻到最後一篇日記。

她在這篇日記裏提及到想做的事情有親眼看巴黎鐵塔和德國新天鵝堡、去日本和英國旅行、去挪威看極光、自己去遠足或露營並拍下很多風景照、去遍所有博物館並寫一本遊記、為父親做上面插了自製蠟燭的生日蛋糕、為母親煮由自己調味的咖喱、親眼見證在院子埋下的向日葵和薰衣草種子開花。

「說不定其中有一樣就是我的心願,你代我把它做了,那我的心願也許就圓滿了。」夜曉對日葵在日記裏提及過想做的事毫無興趣,但他被這句話說服了。

於是夜曉依據日葵這篇日記上提及過的活動,列了一張單子,記錄他目前有能力辦到的項目。

1. 遠足
2. 拍風景照
3. 去博物館
4. 做生日蛋糕
5. 自製蠟燭
6. 煮咖喱
7. 看埋下的種子發芽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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