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www.hk01.com/article/980392
亞洲盃.球員艾里奧|由巴西來港16年 代表香港是命運更是責任
撰文:高詩琦
攝影:葉詩敏
香港隊的構成除了土生土長的「本地球員」,還有大家俗稱的「入籍兵」——他們在港滿7年符合條件領取特區護照,成為法律上、足總和國際足協定義下的香港永久居民、香港球員。有人堅拒接受他們是「香港球員」,也有人認為7年入籍期漫長,他們在香港建立生活、按法規取得身份,就是「香港人」……無人能否認的是,入籍兵是港隊重要一部份。
艾里奧正是其中一位,這位37歲港隊後衛早於2007年底由巴西來港,在香港度過了差不多一半人生,他已成為港隊其中一位最老資歷、也是少數現役之中踢過舊旺角場的球員。16年來,他從一個「外來人」慢慢轉化成香港足球重要一部份,足夠承受隊長臂章的重量。
一連五篇亞洲盃人物故事,我們訪問過土生土長的茹子楠、也有以「外來人」身份執教的主帥安達臣,最後一章,我們從艾里奧身上窺看一個由「外來人」轉化為香港代表的心路。
認識艾里奧很多年,但也僅限於「認識」,對話次數不多,印象中他沉穩內斂,今次到訪他家,太太Tayana、大女兒Sarah、二女Beatriz和小兒子Aron都在,聊開了,才發現他只是有點慢熱,特別說起自己在香港隊那些「不甚有趣」的經歷時,繪形繪聲。
他提到2018年在亞洲盃外圍賽作客朝鮮受傷的經歷,由10分鐘受傷離場、上了「救護車」去醫院……「然後去到一個很暗的地方,他們叫我下車,我就下車。」他本以為醫院沒有運作,「我一進去,他們就嗖嗖嗖地開燈,然後三個醫生突然不知道由哪裏出現,醫院的人帶了陪伴我的港隊職員去一間房,我獨個留下,很害怕也很痛。」
「然後他們叫我上樓照X光,我是膝頭受傷啊,X光一定照不出什麼來的呀!然後燈突然又熄了,Boom!一切又變黑了!然後我(雙手掩面)Oh my god,什麼都看不見了。然後燈突然又開了,我就去照X光,他們又叫我下樓等,我很痛,就這樣(作狀一拐一拐)落樓梯,然後他們又叫我做超聲波,就做了,我又心想Oh my god,
然後醫生說,你還好呀,兩三個星期就能復出,我就說OK,然後就回球場了。」
「過了兩天回到香港去見容(樹恆)醫生,他挪動一下我的膝頭、按了幾下,就說,嗯,應該是十字韌帶(受傷)。照完磁力共振,我休息了8個月呢。」他就這樣一口氣說了五分鐘,「不容易啊,是我生涯最艱難的日子,但,壞事就是會發生嘛!已經過去了!」
「It's Okay!」
「It's okay,已經過去了!」是他說起任何不如意的總結,包括他的母會山度士成立111年以來首次由巴甲降班,朋友、隊友都傳短訊取笑他,他生氣傷心得關掉電話,「我真的很喜歡山度士,但連太太都取笑我,我真的很生氣!……It's okay,已經過去了!山度士也需要重新出發,這是比利和尼馬的球會,不會一直沉淪的。」
「It's okay」,2007年時僅得21歲的他,也是抱着這樣的心情來港——2007年12月,年輕的艾里奧剛與太太Tayana成婚,還在度蜜月的時候媽媽傳來訊息,說有香港球會想邀請他去踢波,正是他的第一間香港球會公民,「有位經紀人看了我比賽片段的DVD,然後將影片傳給公民⋯⋯是啊!當年還是用DVD。」他忍俊不禁,「我度完蜜月、回老家過完聖誕,就上機去香港了,我記得抵港時是12月31日,新一年、新地方。」
他坦言當年對香港所知不多,只上網稍微看過資料,也不諳英語,「當年還很有冒險精神,覺得是個好機會,畢竟我13歲就為了足球獨個搬到山度士住了,家人都知道總會有這一天」。
艾里奧抵港、入境,會合迎接他的貝可泓,登上開往銅鑼灣的車,車窗外呼嘯而過的高樓大廈映進巴西小子雙眸,他當時只想努力完成5個月合約;哪料時間一樣呼嘯而過,一留就是16年。
「It's okay!」每說一件不如意事,艾里奧都樂觀地結尾。(葉詩敏攝)
從舊旺角場「雙料娛樂」到創造亞冠歷史
16年來,艾里奧只踢過兩間球會:公民和傑志。在公民的7年,他仍記憶猶新:「一開始我以為跑馬地(遊樂場)是屬於公民的,過了好一段時間才發現是租用的……」他也是現時港隊、甚至是港超聯中,少數曾在重建前的旺角場比賽的球員,「當年旺角場還有一日雙賽,這一點跟現在很不一樣!熱完身,就要坐在場邊睇一場波,然後就換我們落場了……現在有時也會跟隊友開玩笑,說踢過舊旺角場的就舉手吧!」
他也難忘由加盟第一天開始,公民的職球員都熱心幫他適應香港生活,「球會幫我找到球靴、巴西隊友帶我去買巴西食物……雖然都是瑣碎事,但就是這些小事令我很快適應、覺得這地方是歡迎我的。」
他回憶當年球會主席貝鈞奇常常強調勝負其次,「最重要是像個大家庭」,但艾里奧加盟後便贏得了足總盃,此後也獲得高級組銀牌冠軍,說起那場銀牌決賽,他眉飛色舞:「啊⋯⋯最精彩那一場是對南華的!我們先落後3球,是3球。」法圖斯追回一球、保連奴紅牌、謝德謙接實陳肇麒的十二碼、追成3:3進入加時、最終互射十二碼贏了……他鉅細無遺:「我們是一間小球會卻擊敗了大球會,大家都很開心,還一起去了台灣!」
「公民給了我很多第一次,作為第一間球會,公民真的很好。」他笑着,卻突然像想起什麼,壓低了聲線,道:
「啊⋯⋯當時(聯賽)的球隊全都很強,我記得當年有很多很強的本地球員,每場比賽都很難踢,哎⋯⋯不過情況一直在改變,希望之後情況會好轉吧。我剛來到的時候,聯賽前列和下游的球隊實力相差不遠,現在有能力爭標的就只得4隊了。」
香港甲組聯賽在2014年正式轉制成香港超級聯賽,球會要取得超聯牌照才能參賽,要滿足的要求不少,公民決定不參加,自降次級聯賽;在公民已踢過150場比賽的艾里奧一下子迷失,「當時我有跟朱志光聯絡,他說他很欣賞我,但我覺得傑志是大球會呀,應該不會想簽我吧⋯⋯」
最後傑志簽下艾里奧,他在這本地班霸一踢就是9年,戴起了隊長臂章,也贏過無數冠軍;他在「藍鳥」留下了他列為生涯三大回憶的時刻——2016/17球季對東方的港超煞科戰、2018年在亞冠盃分組賽擊敗柏雷素爾、2022年在亞冠盃出線到16強,香港球會兩次在亞冠盃創歷史,他都有份參與。
「那天即使辛祖射失了十二碼,我們仍然覺得會贏,最後贏了冠軍,然後球迷衝破圍欄進來球場了,很有趣!」;
「沒人相信一支香港球隊能擊敗日本的球隊,但那一刻,我們改變了一些事」;
「出線那場又是對日本球隊(神戶勝利船),我們本來落後1:2,要和波才能出線,最後一分鐘的最後一秒,竟然入球了,大家都瘋了!」
是「港腳」也是「港爸」
艾里奧加盟傑志後的最大轉變,是他在2015年港足一片「熱潮」之下,住滿7年領得特區護照;但他在香港安定下來的想法,早在2011年已出現,當年大女Sarah出生,「那時就覺得香港真的是家了吧。有了第一個孩子,我們就決定要在這定居了,作為父母,要讓她有一個好的成長環境。家人一定是最重要的,有了孩子,就開始考慮未來什麼才是對她最好的,這也影響到我在足球方面的決定。」
艾里奧來港後在銅鑼灣住了7年,曾搬到紅磡,市區的四通八達與現時在康城幽靜的環境截然不同,「Tayana懷上了Aron後,我們就覺得真的不行了,要找一個租金相約、但更大的地方。我們考慮過東涌,最後搬來(康城)了,距離球會是有點遠,但香港隊訓練就很方便呢,哈哈!當時有點怕搬,但見到這裏的會所、泳池、健身室⋯⋯啊,我們做了個好決定呢。」他現在的家很寬倘,足夠兩個女兒在客廳表演側手翻,原來兩人都有學體操。
「你讀書的時候壓力也很大嗎?」艾里奧問記者,他說在香港讀書不容易,「孩子們要學最少一門運動和樂器」,他之前替女兒找學校也難關重重,參加了很多面試才成功。他的三個子女都在香港出生成長、在本地學校讀書,大女Sarah已經升中學,聽得懂廣東話,「識聽唔識講?」記者問她,她害羞地點了點頭。去年3月艾里奧把袋子和護照遺漏在的士,Sarah也曾嘗試跟的士司機交涉,「他說要去別的地方接第二個客人,回不來。」她憶述。
兩夫婦說,Sarah讀小學時,做父母最苦惱是沒法教她中文,「不懂的時候,只能拿着功課回傑志中心求救」,但現在Sarah長大了,弟妹的中文功課她都能幫忙。對艾里奧來說,比較吃力的是Sarah升中後,三個孩子都在不同學校上學,「為了跟他們多些相處時間,在香港的時間都會盡量送他們上學,我每天要6點半起床,送他們去九龍塘、土瓜環,最後才去練波,幸好他們會自己搭校車放學。」幸好孩子都很乖巧,「It's okay,就是要多跟他們相處呀」。
小兒子Aron跟爸爸一樣熱愛足球。(葉詩敏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