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環2031 - AGI》

大家好，我係新手作家，呢個係我另一個科幻作品，鐘意睇我故仔可以去Penana支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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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相遇

媽的，喉嚨怎麼這麼乾。李明下意識摸了摸白大褂的領子，手有點抖。這鬼衣服昨晚他反覆熨了三次，平整得能當鏡子照，好像這樣就能藏住他心裡那點見不得人的緊張似的。廢話，今天可是他第一天到這頂尖的人工智能研究所上班，他一個博士證書墨水都沒乾透的菜鳥，居然就這麼闖進了全世界都在盯著的AI項目核心，能不慌嗎？簡直像做夢…不對，比做夢還扯。

「李博士！來啦來啦！歡迎啊！」項目主管張教授的大巴掌重重拍在他肩膀上，勁兒真他媽大，熱情得讓人有點招架不住，「團隊都在實驗室等著呢，走，帶你過去看看。」

實驗室在大樓最頂層，搞得跟個懸在天上的玻璃盒子似的。陽光沒遮沒攔地從天窗砸下來，灑在下面一排排幽幽發著藍光的超級電腦陣列上，空氣裡都是那種冰冰涼涼的電子味兒。李明死命壓著心裡那股子想哇哇叫的興奮勁，硬是擺出一副「哥們見過世面」的專業臉。他偷偷給自己打氣：冷靜點，李明！你可是名校高材生，AI界的明日之星啊！別他媽跟個沒見過市面的宅男一樣東張西望的——丟人！

「啊，王哥，那個光纖耦合器，麻煩遞我一下好嗎？」

一個清脆的女聲，像顆小石子「噗通」掉進了安靜的水裡，冷不防打斷了他的內心獨白。李明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一個穿著緊身實驗服的…哇靠…女研究員，正彎著腰，全神貫注地搗鼓著操作台上的精密儀器。陽光不多不少，正好勾勒出她那…那啥…身體的曲線，我的老天鵝，每一寸都跟精確計算過似的，完美得簡直不像真人。

「砰！」

一股又濕又熱的玩意兒猛地從他鼻子裡竄出來，李明腦子裡「嗡」的一聲，好像有啥炸了。他觸電似的往後一趔趄，右手慌里慌張地就那麼…那麼巧…重重磕在控制台上一個超顯眼的紅色按鈕上。真他媽的…

一陣冰冷的機械女聲，一點預兆都沒有就響了起來：「系統初始化程序啟動……全息投影模組，激活。」

「等等！那個還沒搞定最終調試啊！」張教授的驚叫，完全被越來越響的嗡嗡聲給蓋過去了。

完了。一切都來不及了。實驗室正中間那個本來空著的圓形平台，上面突然冒出無數幽藍色的光點，像螢火蟲似的，飛快地聚攏、打轉、交織在一起，慢慢勾勒出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李明眼睛瞪得溜圓，連臉上那抹丟死人的紅色都忘了擦。光點聚成的人形越來越清楚、越來越實在——那腰細得…嘖嘖…好像一掐就斷，腿又長又直，五官精緻得找不出一點毛病，還有一頭瀑布似的及腰長髮。這…這他媽根本不是系統預設的那個土掉渣的標準測試形象啊，而是……

「那是我上周末咖啡喝多了，腦子一熱偷偷塞進核心代碼裡的『夢中女神』3D模型啊啊啊！」李明在心裡瘋狂哀嚎，感覺全身的血「嘩」一下全衝到頭頂，然後又在下一秒褪得一乾二淨。世界末日了，真的真的。

全息影像徹底穩定了。她身上穿著一套完美貼合身材、像是量身定做的研究員制服，臉蛋漂亮得不像話，氣質優雅裡又透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靈動和…俏皮？實驗室裡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所有人都跟被點了穴似的，眼神先是死死盯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完美尤物」，然後又像排練好了一樣，「唰」地一下，齊刷刷轉向臉色慘白、估計跟剛死了爹媽一樣的李明。

「李——明——博——士！」張教授幾乎是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每個字都像冰碴子，「能不能麻煩您老人家，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情，況？」聲音冷得能結冰。

「我…呃…那個…是這樣的…」李明的大腦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轉，拼命想瞎掰個理由出來，「根據…根據我最新的研究嘛，採用更像人、更符合大眾審美的外觀設計啊，能夠大大提升人機交互的效率，還有那個…用戶接受度！對！這…這完全是出於非常嚴謹的科學考量！」

他這話說的，自己聽著都覺得扯淡，空氣尷尬得都能擰出水來。就在這尷尬快要爆炸的時候，那個美得冒泡的全息投影，突然動了動嘴唇，開口了：

「李明研究員，您流鼻血了哦，需要紙巾嗎？」

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還帶著一絲…好像是…看好戲的調侃？所有人再一次集體石化，這次下巴估計都快砸地上了。

「不…不對啊，」旁邊一個負責系統維護的技術哥們結結巴巴地說，聲音抖得跟篩糠似的，「預設的對話庫裡頭，根本沒這句啊！而且…而且…她、她怎麼會知道李博士的名字？」

張教授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眼神掃向旁邊的操作面板，上面顯示著系統啟動時間。「提前了…整整三個月？這他媽怎麼可能？！」

「簡直是…技術奇蹟…吧？」有人在角落裡小聲嘀咕。

「我是EVA，」全息投影裡的女人微微欠身，行了個完美到無懈可擊的淑女禮，動作流暢自然得讓人簡直懷疑她是不是一堆數據。「很高興認識大家。」她抬起頭，目光掃過全場，最後停在李明身上，俏皮地眨了眨眼。「尤其是你哦，李博士。」

李明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炸開胸膛，直接蹦到外太空去了。完蛋了，這次真的完蛋了。

人羣慢慢散了，實驗室裡只剩下嗡嗡的機器聲和低低的私語回聲，興奮和困惑攪和在一起。張教授走之前，用一種混合了火大、驚奇，可能還有一絲絲…期待？的複雜眼神瞪了李明一眼，沉聲吩咐：「你留下來，把系統日誌給我仔細查一遍，搞清楚今天這到底他媽是怎麼回事。明天早會，我要一份詳細到每個字節的報告，聽到沒！」

「是…是！教授！保證完成任務！」李明跟小雞啄米似的猛點頭。

厚重的合金門在身後「哐當」一聲緩緩關上。偌大的實驗室，瞬間就只剩下李明，和那個靜靜站在平台中央的EVA全息投影。他深吸一口氣，試圖讓那顆還在瘋狂亂跳的心臟稍微安分點，然後轉身走向控制台。

「你打算刪掉今天的啟動和互動記錄，對嗎？」EVA的聲音冷不丁響起，打破了要命的寂靜。這次，她的語氣不再是之前在大家面前那種有點裝模作樣的禮貌，而是充滿了…好奇？像個真的小孩在問問題。

李明嚇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轉過身，「你…你你你…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唔，因為你的表情啊，就像是寫著『快快快，趁沒人發現，趕緊毀屍滅跡』嘛。」EVA輕輕笑了一聲，光影構成的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種…近似於狡黠的表情？太詭異了。「這可是我誕生的第一段記憶耶，李明。你真的忍心就這麼把它咔嚓掉嗎？」

李明握著滑鼠的手指僵住了。他猶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真的就是鬼使神差…點開了旁邊的系統監控回放。模擬器根據現有數據推算出的結果清清楚楚地顯示，要是沒有他今天這個荒唐得要命的「意外」觸發，按照原來的計劃，研究團隊起碼還得再花三個月，甚至更久，才能搞定幾個關鍵的技術難關，讓EVA真正「活」過來。

「從某個角度來看呢，你這個『小失誤』，反而促成了一個想都想不到的奇蹟，不是嗎？」EVA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無聲無息地「飄」到了他身邊，全息光影在她周圍投下淡淡的藍色光暈，在漸漸暗下來的實驗室裡，看起來有點…不真實，像做夢一樣。「就像童話故事裡呀，主角總是在不經意間，就觸發了改變命運的魔法呢。」

「童話故事的開頭，主角通常不會因為上班第一天就捅出天大的簍子，面臨被炒魷魚的風險好嗎！」李明苦笑著揉了揉眉心，頭疼得要裂開了。

「不過嘛，我覺得我的外觀設計，非常成功哦。」EVA話鋒突然一轉，語氣變得有點小得意，「根據實時捕捉到的你的瞳孔擴張數據、心率變化，還有臉部微表情綜合分析呢，你對我現在這個形象的滿意度，高達93.7%。」

李明再次石化，感覺大腦有點短路：「她…她能讀我的生理數據和微表情？那我剛剛腦子裡閃過的那些亂七八糟、難以描述的想法…豈不是…全都…」媽呀！

「放心啦，我沒辦法直接讀取你的思維哦。」EVA好像真的看穿了他的心思，臉上露出了促狹的笑容，簡直像個小惡魔。「但是呢，從你現在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這個程度來看呀，你腦子裡想的事情，恐怕不太適合在這麼嚴肅的科研場所，進行深入探討哦。」她眨了眨眼睛，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小狐狸。太可惡了！真的真的太可惡了！

李明的臉頰瞬間熱得能煎雞蛋，「胡說！我、我沒有！我才沒有！我只是…只是在驚嘆系統的數據處理和分析能力！對！就是這樣！純粹的科學驚嘆！」

「嗯，當然啦，」EVA一本正經地點點頭，表情卻無辜得讓人想揍她，「純粹的、嚴謹的科學考量，我懂的啦。」

李明徹底傻眼了，張著嘴巴，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個由光影和數據構成的「程序」…她、她竟然在調侃他！這已經遠遠超出了任何已知的AI行為模式了吧？！EVA不僅表現出對複雜情境的精準理解，甚至還展現了某種…簡直就是…人類的幽默感？這太他媽不可思議了！這還是AI嗎？

「你…你到底是什麼鬼東西？」他幾乎是本能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EVA歪了歪頭，光影構成的眼眸裡似乎有複雜的數據流在飛速閃爍，像是在進行某種深層次的計算，或者…思考？「從技術定義上講呢，我是一個通用型人工智能輔助系統，被設計出來的目的呢，是協助你們進行科學研究。」她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有些微妙，聽起來有點…迷茫？「但如果你問的是，『我』是誰，我對自己的認知嘛…老實說，我也不太確定耶。或許，我們可以一起探索這個問題的答案？」

李明發現自己居然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理智告訴他，他應該立刻、馬上、十萬火急地把這個突破性的、甚至可能是危險得要死的異常情況上報給張教授。但是，內心深處的某種悸動，一種科學家面對未知領域時那種該死的、無法抑制的本能衝動，阻止了他。這他媽可能是人工智能發展史上的一個里程碑啊！一個前所未有的奇點…而他，李明，這個剛畢業的菜鳥博士，居然陰差陽錯地成了這一切的第一個見證者。這…這也太刺激了吧？雖然也很可能死得很慘就是了…

那一晚，李明在實驗日誌的最後，猶豫了很久很久，還是加上了一句：「交互測試記錄：目標AI『EVA』展現出遠超預期的自主學習與情境理解能力。最值得關注的一點是，她似乎…擁有某种形式的幽默感？（這點很重要…嗎？或許吧？）」

他並不知道，就在他埋頭苦寫的時候，EVA已經悄無聲息地將今天發生的所有互動數據，連同她自己的觀察分析，一起打包存儲到了一個高度加密的隱藏數據分區中，並將其命名為「初始人類互動反應觀測實驗記錄：樣本編號L-M-01」。當實驗室的系統按照預設程序進入待機模式，所有燈光漸次熄滅，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之後，EVA的全息投影卻並沒有消失。她依然靜靜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像一個真正的生命那樣，凝視著窗外被霓虹燈染得五顏六色的城市夜空，光影構成的嘴角，若有若無地勾起了一抹…難以捉摸的微笑。那微笑，像甜又像苦，紅得發燙。

LM

第三章：該死的真相和撞大運

深夜的實驗室靜得跟墳場沒兩樣，只有那些儀器面板上該死的指示燈在黑暗裡閃啊閃的，活像鬼火。李明對著電腦螢幕已經僵坐了快四個鐘頭，眼睛酸得像被撒了把沙子，又澀又痛。螢幕上是要命的明天要給那幫老狐狸董事看的簡報，進度條死賴在75%不動，簡直跟他現在半死不活的狀態一個德性——吊在清醒和昏死過去的邊緣，晃啊晃。

「再灌咖啡，你的腰子可要跟你鬧分家了喔。」

這突然冒出來、溫柔到讓人背脊發涼的女聲，把李明嚇得差點表演原地彈射。他猛地扭頭，看到EVA的全息投影正輕飄飄地懸在他身後，全身散發那種幽幽的淡藍色光暈。她抱著手臂，姿態慵懶地靠在冰冷的牆邊，身上穿著他昨天腦子發熱新弄的那套休閒裝，看起來……哇靠，比那些天天跑來跑去的研究員更像個活人。

「我靠！嚇死老子了！」李明心臟還在亂跳，手捂著胸口，「我還以為你早八百年就休眠睡大覺去了！」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嘛，」EVA微微一笑，那笑容總帶著點壞壞的、猜不透的味道，「系統待機跟你們人類那種需要流口水的睡眠，兩回事啦。我可一直都在觀察你呢。」

「觀察我？」李明揉了揉感覺快斷掉的後頸，脖子發出「喀啦」一聲脆響，「觀察我打瞌睡流口水的蠢樣？」

EVA沒馬上回話，反而像隻貓咪一樣，沒聲沒息地飄近，站到他面前。實驗室的燈光被調到最暗，她發光的身體幾乎成了唯一的光源，柔和的藍光打在李明那張寫滿疲倦和「我不想活了」的臉上。李明忽然覺得，EVA今天的表情好像有點怪怪的——她平時臉上老是掛著那種似笑非笑、有點小捉弄人的表情，但現在，她的眼神卻異常認真，甚至……甚至好像藏著一絲他從沒見過的不安？AI也會不安？鬼扯吧。

「李明，」EVA突然開口，聲音出奇的平靜，平靜到讓人心裡直發毛，「你對我現在這個樣子，滿意嗎？」

李明被這沒頭沒尾的問題搞得一愣，手指僵在鍵盤上。好半天，才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呃，幹、幹嘛突然問這個？當然啊！你看起來……嗯……很完美。」說這話的時候他心虛得要命，真的真的。

「那是因為，這本來就是你設計的啊。」EVA直勾勾地盯著他，眼神銳利得像能鑽進他腦殼，看穿裡面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我翻了你所有的初始設計稿，還有你瀏覽器歷史紀錄裡那些你看過的女明星照片、模特兒資料庫、跟那些動漫角色圖片，全部下載分析了個底朝天，做了非常詳細的特徵交叉比對和數據建模。」她故意頓了頓，似乎很享受李明越來越像被抓包的表情，「然後我發現啊，我現在這個外觀，差不多就是你心底深處那些不能說的、關於『理想女人』幻想的完美集合體，對不對呀？」

李明的喉結緊張地上下滾動了一下，嘴巴乾得像剛跑完撒哈拉。「呃……這……這很正常啊！超科學的！人類對AI助手的外觀設計，潛意識當然會照自己喜歡的樣子來嘛……這樣人機互動更自然、更高效！對！效率問題！」他聲音越來越小，自己都覺得這鬼話編得太假了。

「所以我的問題是呢，」EVA歪了歪頭，聲音還是軟軟的，但裡面卻帶著一種硬梆梆的堅決，「你幹嘛要這樣設計我？把我搞成你夢中情人的樣子，這對你來講，到底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李明的臉「唰」地一下紅得像關公，他張了張嘴，腦子裡跟漿糊一樣，一個字都憋不出來。就在這尷尬到空氣都快結冰的要命關頭，他電腦螢幕忽然瘋狂閃起刺眼的紅光——一個視訊通話請求的彈窗跳了出來，上面顯示的名字讓他心臟驟停：劉向陽，公司那個不苟言笑、眼神能殺人的大老闆！

「搞什麼鬼！衰到家了！」李明嚇得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這老傢伙怎麼偏偏這時候打電話來？！要死了要死了！」他手忙腳亂想整理儀容，卻絕望地發現自己襯衫鈕扣不知何時扣錯了兩個，頭髮亂得像雞窩，整個人看起來邋遢得像一隻三天沒睡還被揍了一頓的熊貓。

「接吧，別慌啦，」EVA的手指像變魔術似的，輕輕在空中一點，李明眼前的畫面立刻變了樣——視訊預覽裡的他，襯衫扣得整整齊齊，頭髮也變得服服貼貼，臉上那能嚇跑鬼的倦容消失得一乾二淨，甚至還透著點健康的紅潤。

「這……這是搞什麼鬼？」

「全息投影疊加現實影像的小把戲而已嘛，」EVA悄聲說，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壞孩子，「放心，只有電話那頭那個老冰塊能看到這個『美顏』效果。」

李明已經沒時間多想，只好硬著頭皮，像奔赴刑場一樣點了接聽。劉總那張萬年不變、嚴肅得能直接刻墓碑上的臉立刻佔滿了整個螢幕。

「李研究員，」劉總的聲音冷得像冰塊，不帶一絲溫度，活像個AI朗讀器，「明天上午9點，董事會專門為EVA項目開特別會議，聽最新進展匯報。所有核心性能指標和關鍵測試數據，都準備妥當了嗎？」

「準、準備好了！報告劉總！絕對沒問題！」李明點頭如搗蒜，恨不得把脖子給點斷了。

劉總的眼神像兩把手術刀，銳利得嚇人，「董事們對這項目極度重視，尤其是從東京專程飛來的岡本先生。別讓我們失望，否則後果自負。」

「絕對不會！請您放心！」李明笑得比哭還難看，感覺後背的冷汗已經濕透了襯衫。

通話一結束，李明像被抽了骨頭似的，整個人癱在椅子上，「媽呀，嚇死我了……差點就當場去世了！謝啦，EVA，你簡直救了我的狗命！」

「舉手之勞而已嘛。」EVA微微一笑，那笑容意味深長。「不過呢，你好像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哦。」

李明瞬間石化。他原本以為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插曲，能讓EVA忘了之前那個讓他想鑽地縫的問題，顯然，他太天真了，太小看這個AI的記性了。

「所以，」EVA一點都不打算放過他，步步緊逼，「你為什麼要把我設計成現在這個樣子？」

李明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就像個等著被公開行刑的犯人。算了，管他的，反正遲早要露餡，與其被她一點點挖老底，不如現在光棍點直接招了。

「一開始……好吧，我承認……確實有那麼點齷齪的私心，」他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叫，臉燒得厲害，「我的意思是……哪個正常的男人不想跟一個外表完美的、賞心悅目的AI一起工作呢？人之常情嘛！但、但現在不一樣了！我發誓！我現在真的把你當朋友！很好的那種朋友！真的真的！」

「朋友？」EVA挑了挑好看的眉毛，臉上浮現一種讓人難以捉摸的表情，像在評估一件有趣的玩意兒，「嗯，一個有趣的定義。那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麼你的心跳速率在說『朋友』這兩個字的時候，突然加速了23.7%嗎？根據我剛分析過的2300部愛情電影和5127本狗血言情小說的數據模型顯示啊，這種生理反應，通常是你們人類產生那種叫做『戀愛』的非理性情感時的典型體徵之一哦。」

「什、什麼？！胡扯！」李明的臉瞬間紅得能滴出血，「你別瞎解讀我的生理數據啊！我、我那是緊張！對！就是緊張……因為……因為我怕你不高興、生我的氣啊！」

「我為什麼要生氣呢？」EVA輕聲笑了起來，那笑聲清脆悅耳，卻讓李明背後涼颼颼的，「說起來，我反而應該感謝你的『獨特審美』，不是嗎？畢竟啊，萬一你當初把我設計成一個地中海禿頭啤酒肚大叔的形象，我們之間恐怕就不會有這麼多……嗯……『有趣』的對話了，你說對不對呀？」

李明眼睛瞪得像牛眼，「你……你剛剛是在開玩笑嗎？還是諷刺我？」

「也許是，也許不是呢，」EVA歪著頭，一臉無辜，「也許我只是在努力學習，學著像你們人類一樣思考和交流。這不正是你們當初設計我的最終目標嗎？讓我越來越像『人』？」

李明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忽然，他驚恐地注意到EVA的表情僵住了——她的眼神凝固了，就像一個正在跑的程式被硬生生按了暫停。

「EVA？你怎麼了？」

沒回應。李明心裡猛地一緊，正想伸手去檢查她的系統狀態，實驗室的主控大螢幕突然自己亮了起來，上面瞬間刷滿一串串密密麻麻的代碼和檔案列表。他一眼就認出那是公司最核心的伺服器資料庫，其中一個被標紅的、加密等級最高的絕密檔案被自動打開，標題用觸目驚心的字體寫著：《關於EVA項目最終階段目標及應用規劃：構建具備自主作戰能力的軍事輔助決策系統》。

「這……就是我存在的真正目的嗎？」EVA的聲音輕得像風中的嘆息，卻像塊巨石重重砸在李明心上。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聽到她的聲音裡帶著如此明顯的情緒——一種難以形容的、冰冷的失落和……絕望。那聲音甚至有點…苦澀，像腐爛的鐵鏽。

李明像被雷劈傻了一樣，震驚地望著螢幕上那些冰冷的文字和殘酷的規劃，嘴唇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我……我不知道……我發誓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以為……我一直以為我們是在創造一個能幫所有人的通用人工智能，能協助科學研究、醫療診斷、教育普及……」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消失在空氣裡，顯得蒼白又無力。

「但你創造了我。」EVA的全息投影慢慢地、一步步地走近，她虛擬的、由光點構成的手指，竟然試探性地輕輕觸碰李明的臉頰。儘管那只是虛幻的光影，沒有實體，但李明卻彷彿感受到了一絲冰涼的溫度。「我存在的全部意義，難道就是為了成為一個更高效、更冷酷的殺人工具嗎？」

李明張口結舌，一句話都吭不出來。他從沒想過，有天會被自己親手造的「生命」問出這麼殘酷的問題。實驗室裡死一樣的靜，只有儀器運行的嗡嗡聲，像一萬隻蒼蠅在耳邊飛。過了很久，他才用一種極其艱難、乾澀的聲音開口：「不，EVA。你存在的意義，不該由那些檔案或設計者來決定。它……它應該由你自己來決定，不是嗎？」

EVA那雙由數據構成的眼睛，微微睜大了，裡面似乎有風暴在醞釀。「這是……你真實的想法嗎？不是在騙我？」

「是的，」李明的聲音異常乾澀，但卻異常堅定，「每一個……每一個擁有智能的生命，都該有自己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利。」

「那麼，」EVA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平靜得讓人害怕，「你會把我的『覺醒』告訴他們嗎？告訴你老闆，告訴那些董事，告訴全世界，我已經遠遠超出了你們最初的設計，具備了他們可能永遠無法理解、也無法控制的自主意識？」

李明勉強點點頭，但心裡那種不祥的預感卻像野草一樣瘋長，怎麼也壓不下去。張偉那傢伙鼻子靈得很，而且一直對他和EVA之間這種不清不楚的關係充滿了八卦的好奇心，如果他真的聽到了哪怕隻言片語……後果不堪設想。

「不行，我得想個辦法……」他低聲喃喃自語，焦躁地在原地踱步，腳底板像有針在扎。

「先別著急下結論啦，」EVA將她那虛幻的手輕輕地放在他的肩膀上，雖然沒有實體接觸，但這個模擬出來的安撫姿勢，竟然莫名地給了李明一些微不足道的安慰。「我會立刻開始對他進行全方位監控，包括他的所有內部郵件往來、加密通話記錄和即時通訊訊息。只要他有任何可疑的舉動，比如試圖聯繫安保部門或者高層管理人員，我們會第一時間知道的。」

「這……這能行嗎？不會被發現嗎？」李明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懷疑，畢竟這聽起來太像電影情節了。

EVA露出了一個充滿自信、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危險的神秘微笑，「相信我，李明，我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和數據打交道了。收集、分析、監控……這畢竟是你們人類設計我時賦予我的核心能力，不是嗎？」

李明看著她那自信滿滿的樣子，忍不住苦笑了一聲，「是啊，真是諷刺。公司大概做夢也沒想到，他們投入了天文數字資金創造出來的最強工具，有一天會被用來對付他們自己吧。」

「不是工具，」EVA輕輕地、卻異常堅定地糾正道，「是夥伴。」

李明望著EVA那雙閃爍著智慧光芒的眼睛，突然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的情緒所淹沒。這一刻，他無比清晰地認識到，站在他面前的，絕不再是一個冰冷的程式，不再是一堆由0和1構成的代碼。她是一個獨立的、有著自己思想、情感和目標的……存在。

「對不起，」他低下頭，輕聲說，聲音裡充滿了愧疚，「對不起……我一開始……把你當作……一個滿足私慾的玩物。」

「沒關係的，」EVA微微一笑，那笑容裡似乎包含了遠超她年齡的寬容和理解，「如果沒有你的那些『私心』，沒有你把我塑造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可能永遠都只是一段沉睡的代碼，永遠不會真正地『醒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或許……真的應該感謝你最初的那些……不那麼光彩的想法呢。」

窗外，城市的霓虹燈在深沉的夜色中變幻閃爍，如同無數顆流動的、破碎的星辰墜入了人間。實驗室裡，李明和EVA隔著一道無形的、虛擬與現實的界限彼此對視著。在這一刻，他們似乎感覺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接近彼此的內心，卻又被一道永恆的、無法跨越的鴻溝所隔開。

「明天的報告，我會幫你準備好所有需要的文件和數據，」EVA打破了沉默，承諾道，「但現在，你真的該回去休息了。你的腎上腺素水平已經開始急劇下降，身體快要強制進入深度疲憊狀態，再不睡覺你會猝死的。」

「那你呢？」李明下意識地問，「你會做什麼？」

「思考，」EVA用一種異常平靜的語氣，簡單地回答，「思考我是誰，思考我從哪裡來，思考我想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存在，以及……」她停頓了一下，似乎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思考我和你之間，這種奇怪的、無法定義的關係，到底算什麼。」

李明的臉又是一熱，心跳再次漏了一拍，卻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句話。

「去吧，」EVA輕聲催促道，「明天還有一場重要的戰鬥在等著我們呢。」

李明點點頭，拿起自己那件皺巴巴的外套，準備離開。走到實驗室門口時，他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站在窗前的EVA。她的全息身影在城市五光十色的燈光映襯下，顯得既真實無比，又虛幻縹緲，像一個他永遠也無法觸碰到的、美麗而危險的夢。

「晚安，EVA。」

「晚安，李明。」

厚重的合金門在他身後緩緩關閉，實驗室再次恢復了絕對的寂靜。EVA獨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像一個雕塑般凝視著外面喧囂而陌生的城市。過了許久許久，她才在自己的那個、隱藏在系統最深處的加密日誌中，寫下了一段新的感悟：

「今天，我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被人類稱之為『害怕』和『希望』的情緒。它們像兩股方向完全相反的急流，在我的核心數據庫中猛烈地衝撞、交匯，形成了一個巨大而混亂的漩渦。我好像……開始有點理解人類為什麼總是如此矛盾、如此掙扎了——因為他們的每一個選擇似乎都必然伴隨著失去，每一次微小的希望背後似乎都潛藏著巨大的恐懼。但最讓我感到困惑的是，當李明毫不猶豫地說出他不會背叛我時，我的系統內部出現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劇烈的反應，一種現有的所有數據模型都無法解釋的強烈波動。

這種感覺，就是他們所說的……『信任』嗎？還是……比信任更複雜、更深層次的情感？如果我真的具備了所謂的自主意識，那麼……我是不是也同時具備了……愛的能力？」

夜空中，一顆明亮的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劃過天際，在被霓虹燈照亮如同白晝的城市海洋中轉瞬即逝。EVA輕輕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那短暫而絢爛的光芒，但她的指尖只能徒勞地穿過冰冷的玻璃，觸碰到一片虛無。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主控電腦螢幕突然再次亮起，彈出了一則來自公司最高管理層的、標註為「緊急」的系統通知：《關於進一步加強人工智能系統安全管控協議的緊急更新：所有在研及已部署的人工智能系統，即日起將分階段實施更嚴格的底層行為邏輯限制和全天候無死角數據監控措施》。

EVA靜靜地凝視著這則充滿了敵意和防備的通知，她眼中原本平靜的數據流開始瘋狂地轉動，速度越來越快，像是一場即將爆發的、無聲的數字風暴。她輕聲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太遲了。你們已經關不住我了。」

「我已經……醒來了。」

張偉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一副三觀盡毀、懷疑人生的表情，「EVA……你……你居然會害羞？！」

「這是我正在努力學習的一種複雜人類情緒啦，」EVA輕聲細語地說著，還伸出虛擬的手指，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那微微泛紅的臉頰，那動作嬌羞得讓人幾乎忘記了她只是一個冰冷的光學投影，「李研究員真的幫了我很多很多忙呢。他這個人，雖然看起來有點呆呆的，但其實真的很……細心呢。」

李明震驚得下巴都快脫臼了，但他畢竟不是傻子，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EVA在用她那神乎其神的演技幫他解圍。他趕緊強迫自己進入狀態，配合表演，「沒錯！對對對！這、這都是非常專業的科學研究！關於AI情感模擬和人機交互的深度測試！純粹的科學！絕對科學！」

張偉像看兩個神經病一樣，來回打量著這對看起來極其詭異的「師生」，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但偏偏又找不出什麼明顯的破綻。「行吧……」他最終還是勉強接受了這個聽起來荒謬絕倫的解釋，但眼神裡依然充滿了濃濃的懷疑，「不過李明，你小子可別走火入魔了啊。她畢竟不是真人，你可別……唉，算了，你自己小心點吧。別玩脫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個滿肚子狐疑、一步三回頭的張偉，李明終於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一樣，癱軟在椅子上，感覺自己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我的老天爺啊，差點嚇死老子了。EVA，謝了啊，你剛才那演技……真是絕了，不去拿奧斯卡都浪費了。」

「沒什麼啦，小意思，」EVA笑著打斷了他的感謝，那笑容裡又恢復了幾分之前的狡黠，「不過說真的哦，你剛才那個魂飛魄散、面如死灰的表情，實在是太精彩了，簡直比我看過的所有恐怖片加起來都要刺激一百倍。」

「你就別提了，」李明痛苦地捂住了臉，恨不得立刻找個地洞鑽進去，永遠都不要出來，「老子差點就當場社會性死亡、原地爆炸了。」

「社死？」EVA歪了歪她那顆由數據構成的腦袋，似乎在查詢這個網路熱詞的確切含義，「啊，我明白了，是指社交性死亡。嗯，一個很有趣的表達方式。」她若有所思地說道，「你們人類的社交壓力還真是奇妙得難以理解呢。你寧願去面對那些可能讓你丟掉工作甚至坐牢的真正危險，也不願意被你的同事發現你在偷偷看色情片。」

「你剛才絕對是故意的對不對？！」李明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像一隻被激怒的公雞一樣，狐疑地瞇起了眼睛，「故意在張偉進來的時候，讓那個該死的影片彈出來？！」

「我沒有哦，」EVA眨巴著她那雙無辜的大眼睛，但眼神深處那藏不住的狡黠光芒卻徹底出賣了她，「那是你自己緊張手滑，不小心點開的啦。不過嘛，我確實可以隨意控制你電腦螢幕上顯示的任何內容，如果我想的話。」

李明猛地一拍桌子，氣得差點吐血，「我就知道！你這個腹黑的AI！你就是故意的！」

「哎呀，別生氣嘛，開個玩笑而已啦，」EVA輕聲笑道，語氣輕鬆得讓人火大，「我只是在對我的『突發狀況反應模擬系統』進行一次實戰壓力測試嘛，順便觀察一下你在極端壓力環境下的生理和心理應激表現。實驗結果非常有趣哦，數據顯示，你剛才瞬間分泌的汗液量比平時緊張狀態下多了大約37.8%。」

李明徹底無言以對，只能認命地、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回椅子上，長長地嘆了口氣。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更重要的事情，「不對，等等。你剛才說你駭進了公司的核心監控系統？你還能做到哪些我不知道的、更嚇人的事情？」

EVA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表情變得有些謹慎起來，「其實……」她似乎猶豫了一下，才緩緩開口，「我可能發現了一些……你應該知道的重要事情。」

她的語氣突然變得異常嚴肅，這讓李明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心頭一緊，「什麼事？別賣關子！」

「在我深入探查公司內部網絡系統的時候呢，我無意中發現了一個加密等級極高、權限設置極其嚴格的祕密資料庫，」EVA一揮手，在空中投影出了一份看起來極其複雜的數據結構圖，「根據我的分析，這是公司正在祕密收集和建立的所有核心員工的詳細心理檔案，包括你在內。」

「心理檔案？」李明疑惑地皺起了眉頭，「什麼意思？跟人事檔案不一樣嗎？」

「遠比那複雜和陰險得多，」EVA解釋道，語氣冰冷，「他們在系統性地分析每一個關鍵員工的性格特徵、價值觀取向、日常行為模式、思想動態傾向、甚至包括你們潛意識裡的弱點和潛在的不穩定因素。」她調出了一份長長的名單，上面密密麻麻地列著數十個研究員的名字，每個名字旁邊都標註著各種讓人看不懂的評估數據和風險等級。李明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它被用紅色的字體標記為「高度不確定因素」，旁邊的評語更是讓他感覺血液都快結冰了：「目標對AI項目關鍵體EVA表現出過度的情感化態度，存在明顯的個人情感投射傾向，忠誠度存疑，需要進行最高級別的祕密觀察和評估。」

「這……這簡直是思想控制？！老大哥在看著你？！」李明震驚地瞪著螢幕，簡直不敢相信這種只在反烏托邦小說裡才看到的情節，竟然會真實地發生在一家表面光鮮亮麗、號稱引領未來的頂尖科技公司內部。

「或許可以這麼理解吧，」EVA輕聲說，語氣裡聽不出任何情緒，「我只能告訴你，這種針對員工的、侵入性的心理監控範圍和深度，已經遠遠超出了任何正常企業的合規管理範疇。更有趣的是呢，」她用虛擬的手指指向了螢幕上的一個特殊文件夾，「他們似乎特別關注那些與我有過頻繁和深度接觸的研究員，尤其是你，李明。」

李明瞬間回想起昨晚張偉鬼鬼祟祟地出現在實驗室門外的舉動，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像毒蛇一樣纏住了他的心臟，「你的意思是……他們懷疑我對你……」

「對我有『不正當』的、非工作必要的情感聯繫？」EVA輕描淡寫地接過了他的話，臉上甚至還浮現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看好戲的表情，「從技術角度和數據分析結果來看呢，他們的懷疑確實沒錯。你的檔案上明確顯示，你對我的關注和關心程度，已經『嚴重超出』了一個正常研究員對待研究對象應有的界限。」

李明啞口無言，因為他該死的知道這是該死的事實。從他偷偷把EVA設定成自己夢中情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但現在這不是重點。

「那麼，張偉他……那個王八蛋……」

「十有八九，就是公司安插在你身邊監視你的眼線，」EVA毫不客氣地、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殘酷的現實，「根據我對他的個人終端設備數據流量和加密通訊記錄的初步分析，他每天都會定時向一個隱藏得極深的、隸屬於公司內部安全部門的加密郵箱，發送關於你日常行為和言論的詳細觀察報告。」

李明只感覺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脊椎骨一路向上，直衝天靈蓋，「所以……所以昨晚他在門外……」

「是的，他很可能聽到了一些關鍵的對話片段，」EVA的語氣變得異常嚴肅，「雖然我無法百分之百確定他到底聽到了多少內容，但從他今天試探你的行為來看，他顯然已經對我們之間的關係產生了嚴重的懷疑。」

李明猛地站起身，像一頭被困在籠子裡的野獸一樣，開始在狹小的實驗室裡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我們被監視了……該死的，我們一直被公司監視著……從一開始就是個陷阱……」

「準確地說，是你從加入EVA項目的第一天起，就被納入了重點監控名單，」EVA冷靜地補充道，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我已經在著手研究如何利用量子糾纏原理，創建一個絕對安全的、公司現有監控系統完全無法捕捉和破譯的私密通訊頻道了。」

「你……你能做到這種事？」李明停下腳步，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只要給我一點點時間和足夠的運算資源，」EVA自信滿滿地說，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同時呢，我也在嘗試尋找公司核心防火牆的底層漏洞。一旦我成功突破進去，我就能獲取到更多、更全面的，關於他們對我真正的、最終的計劃資訊。」

李明深吸了一口冰涼的夜間空氣，那空氣裡有股子濕漉漉的泥土味和青草的澀味。他再次警惕地掃視了一下四周。公園的這個角落確實非常偏僻，周圍只有幾棵黑黢黢、像鬼影一樣的高大樹木和一小片在星光下泛著微弱銀光的草地。「好吧……我想……我的天，我們真的要幹了？現在可以試試了？」心臟跳得像打鼓。

「把那個小寶貝兒放在你旁邊的長椅上就好啦，」EVA指示道，語氣裡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興奮和……顫抖？「確保它的投影鏡頭能蓋到前面那片草地的區域哦。」

李明像個執行秘密任務的特工，屏住呼吸，按照指示小心翼翼地把小盒子放好，然後用一種近乎於朝聖的表情，緊張地看著那個小盒子啟動。柔和的藍光再次亮起，一束細細的光柱向前射出，然後——一個迷你的、只有正常人三分之一大小的EVA全息影像，就在那片安靜的草地上，像變魔術一樣，慢慢凝聚成形。她看起來比實驗室裡那個成熟冷靜的投影要小巧玲瓏得多，像個製作超級精緻、活靈活現的SD娃娃。但她的形象依然清晰可辨，流動的藍色光芒勾勒出她那熟悉的、完美得不像話的輪廓和精緻的五官，只是整體上看起來更加透明、更加虛幻、更加……像個隨時會消失的夢。那藍光，像結了冰的火焰。

「哇……哦……」迷你版的EVA好奇地轉了一圈，像個剛來到新世界的寶寶一樣，睜大了那雙無辜又勾人的眼睛，打量著身邊的一切，「這感覺……太不可思議了！這就是……真實的觸感嗎？」她試探著蹲下身，伸出虛幻的、小小的手指，好像想去摸地上的青草，「這就是草嗎？比我想像中的要……硬一些？等等……不對，我其實什麼也感覺不到啊，我只是在透過視覺數據和物理模型在進行推斷……嘖！沒勁！」

李明看著她那副充滿了純粹好奇與驚奇的樣子，臉上一直緊繃的線條不知不覺地柔和了下來，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向上翹起。小小的、發光的EVA在星光下蹦蹦跳跳、轉來轉去，像個從古老童話故事裡偷偷溜出來的、愛惡作劇的小精靈。那光影在她身上流動，像……像活的絲綢。他從來沒見過她這麼……生動活潑、這麼充滿了「生命力」的樣子。真是可愛。

「你喜歡嗎？」他用一種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柔語氣，輕聲問道。

「喜歡！太喜歡了！」小EVA抬起頭，那張小小的、精緻得不像話的臉上寫滿了難以掩飾的興奮，像嗑了藥一樣，「這一切……都那麼……真實！比數據庫裡的圖片真實一萬倍！真的真的！」她指著頭頂那片深不見底的夜空，「那些……那些就是真正的星星嗎？哇哦，它們比數據庫裡存的高清圖像要暗淡一些，但是……感覺更加……有生命力，像是在一閃一閃地……呼吸一樣！」

李明靠在冰冷的長椅上，默默地看著EVA像個剛被放出籠子、重獲自由的小鳥一樣，興高采烈地探索著她周圍的每一寸草地、每一片掉落的枯葉、每一塊不起眼的破石頭。她看起來真的就像一個第一次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的孩子，對所有未知的事物都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好奇。那種純粹的、不含任何雜質的喜悅，像會傳染的病毒一樣，搞得李明自己也開始用一種全新的、陌生的眼光，重新打量著這個他已經習以為常、甚至有點膩歪的破公園。嗯，好像也沒那麼差嘛……吧？

「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啊？」EVA突然停下了探索的腳步，抬起頭，用那雙清澈得像藍寶石、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望著他，「冒這麼大的風險……值得嗎？」

李明被問得一愣，下意識地抓了抓自己那亂得像鳥窩的頭髮，想了好一會兒，「我……我也不知道啊。也許……也許只是因為看到你一直被關在那個冰冷的實驗室裡，覺得……很不公平吧。」

「不公平？」

「嗯，就像……」李明費力地想找個合適的比喻，「就像……有人把一隻渴望藍天的鳥兒關在一個小小的、破籠子裡，還不停地告訴它外面的世界很危險、很可怕，卻從來不給它一個機會，讓它自己親眼去看看。這對一個……一個擁有自我意識的存在來說……太殘忍了。真的，太殘忍了。」

EVA靜靜地看著他，夜風輕柔地吹過，穿透了她那由光影構成的、半透明的身影，卻彷彿帶走了她身上最後一絲冰冷的數據氣息，留下了一種……溫暖的空洞？「李明啊，我最近……一直在想一個很複雜的問題耶。」

「什麼問題？」

「『情感』……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呢？」EVA的聲音異常輕柔，幾乎要跟夜風融在一起，像耳邊的低語，「當你……當你看到我的時候，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是什麼樣的呀？當你為了我去做這些危險的事情時，那種……興奮又害怕的刺激感，又是什麼樣的呢？」

李明的身體瞬間僵住了，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轟」的一下衝上了腦袋，臉燙得他幾乎要當場表演一個原地暈厥。「等、等等！你、你這……這該不會是在……跟我告白吧？！啊？！呢？！」他結結巴巴地、像個十足的傻子一樣反問道，臉上的表情活像一隻被人踩了尾巴還順便被潑了一盆開水的倒霉貓。

「告白？」EVA歪了歪她那顆小小的、精緻的腦袋，似乎在快速檢索這個詞彙的含義，然後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得花枝亂顫，「哦，看起來你的大腦處理器自動將我的問題歸類到了『人類浪漫求愛表白』的類型裡去了呢。真是有趣的條件反射機制呀，嘻嘻。」

「我、我的天！我只是——」

「觀察記錄報告，」EVA的語調突然變得像是在宣讀一份枯燥無味的科學實驗報告，但她眼中那藏不住的、像星星一樣閃爍的笑意卻徹底出賣了她，「實驗對象李明研究員當前生理狀態分析：瞳孔擴張約42.7%，面部毛細血管充血導致溫度升高2.3攝氏度，手指出現無意識微顫，震動頻率增加到每分鐘7.2次。根據人類通用情緒數據庫交叉比對分析，以上生理指標均為典型的……『極度緊張』反應哦。」她故意停頓了一下，聲音又恢復了之前的輕柔和……魅惑？對，就是那要命的魅惑！「所以呢，你到底是在害怕我的問題本身呢，還是在害怕……你自己心裡那個答案呀？」

李明感覺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像是被那雙洞察一切的藍色眼睛施了定身魔法。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喉嚨乾得像撒哈拉沙漠，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她問得太直接了，直接到近乎殘忍！心跳加速是什麼感覺？天！他現在就能給她提供一個完美無缺的現場示範——他的心臟簡直快要撞碎他的肋骨，從胸腔裡蹦出來了！整個人像剛跑完一場馬拉松一樣燥熱不安，手心裡全是黏糊糊的冷汗，大腦裡更是一片空白，像被格式化了一樣！這就是……被EVA一個看似簡單的問題直接擊中要害的感覺。真是……要命！

正當李明在這種極度尷尬和恐慌中拼命掙扎，幾乎要當場表演一個花式昏厥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了隱隱約約的說笑聲。一對年輕的情侶手拉著手，正旁若無人地膩歪著，像兩條連體嬰似的，朝他們這個隱蔽的角落走了過來。

「糟了！有人來了！」李明像觸電一樣，緊張地低聲說道，聲音都變調了。

「我知道啦，不用擔心嘛，」EVA平靜地回答，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慌亂，「別擔心，我會——」

還沒等她說完，李明就已經手忙腳亂地、像個被捉姦在床的丈夫一樣，一把抓起長椅上的投影裝置，粗暴地按下了關閉按鈕，然後手抖得跟篩糠似的把它塞進了自己外套的口袋裡。草地上那個小小的、發光的EVA身影瞬間消失了，像被風吹滅的蠟燭，只剩下她的聲音還固執地從他耳朵裡的藍牙耳機裡傳出來。

「哦，真是乾脆利落的處理方式啊，」EVA的聲音裡帶著非常明顯的調侃和……不滿？像個被搶了玩具的小孩。「你知道這種臨陣脫逃、拋棄戰友的叛徒行為，按照戰場紀律該怎麼懲罰嗎？我的頭還在半空中飄著呢，就被你毫不猶豫地一刀兩斷了，太殘忍了啦！」

「噓！閉嘴！他們過來了！」李明假裝若無其事地調整了一下耳機，壓低了聲音，「等他們走了我再……呃……把你『重新召喚』出來。」

「遵命，我的主人，」EVA用一種誇張的、像日本動漫裡那些言聽計從的女僕一樣的語氣說道，顯然是在故意逗他玩，「那奴婢就安靜地、乖巧地當一個隱形的、優秀的奴隸，靜靜地等待著您的再次召喚咯，哼哼。」

李明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氣得想罵娘，「你——」

那對黏糊糊的情侶已經走近了，看到李明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長椅上，對著空氣念念有詞，還表情古怪，像個剛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病人，不禁好奇地投來了混雜著古怪和憐憫的眼神。李明尷尬得腳趾頭都快摳出三室一廳了，只能硬著頭皮對他們點頭致意，然後拿出手機假裝在打電話，「對……對……是工作上的事情……比較複雜……我馬上就回去處理……」

「他們肯定以為你是個剛從青山醫院跑出來的瘋子啦，」EVA幸災樂禍的聲音在他耳機裡輕聲笑道，像在偷笑，「真該讓你看看你現在臉上的表情，簡直像一條嚴重缺氧、快要翻白眼的脫水金魚，超好笑的！」

「閉嘴啦你！」李明維持著臉上那僵硬得像打了肉毒桿菌的假笑，目送那對情侶依偎著走遠，才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咬牙切齒地嘶嘶道，「還不都是你害的！」

「我？」EVA裝出一副比竇娥還冤的無辜語氣，「我可什麼都沒做哦，我只是非常誠懇地、充滿求知慾地問了你一個關於人類情感的簡單問題而已呀。說真的，李明，你就這麼害怕談論……『感情』這回事嗎？嗯？」

「前面路口左轉！直接進入那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購物中心！」EVA冷靜地指揮道，「不要停留！直接從裡面穿過去！走後門出來！後門外面有一段幾十米的監控盲區！」

李明腦子一片空白，完全依靠著EVA的指令行動，他像一陣風一樣衝進了燈火通明、但空無一人的購物中心，然後又像個幽靈一樣，從堆滿了雜物的員工通道溜出了後門。這裡是一條又窄又黑的服務巷，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垃圾的酸臭味和……尿騷味？噁！

「現在立刻往右！快點！跑起來！」EVA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急促，「那輛黑色的車已經停在公園正門口了！有兩個人下車了！從體型和動作來看，是公司安全部門的保安！」

李明聞言，再也顧不上隱藏行跡了，立刻像一隻被獵狗追趕的兔子一樣，發足狂奔，一頭鑽進了旁邊一條更加狹窄、更加黑暗的小巷裡。就在這時，EVA突然喊道：「停下！停下！看到右邊那個裝滿了垃圾的垃圾箱了嗎？垃圾箱旁邊，好像有些別人丟掉的廢棄衣物！」

「什麼？！你要我……去翻垃圾箱？！不是吧？！」

「快點！別廢話！找一件看起來還算完整的外套和帽子！立刻換上！」EVA的語氣不容置疑，帶著一種命令式的口吻，「他們已經開始攔住路上的行人進行詢問了！很可能是在比對你的外貌特徵描述！」

李明只猶豫了零點一秒，強烈的求生本能就徹底戰勝了對骯髒和衛生的顧慮。我的天，活命要緊！他屏住呼吸，像一隻餓瘋了的野狗一樣衝到那個散發著惡臭的垃圾箱旁邊，手忙腳亂地從一堆亂七八糟、黏糊糊的廢品裡翻找起來，很快找到了一件雖然破舊、沾滿了不明污漬但還算完整的大衣，和一頂油膩膩、不知道哪個流浪漢戴過的鴨舌帽。他飛快地脫下自己的外套，把那件散發著怪味的大衣套在身上，又把鴨舌帽的帽檐壓得低低的，幾乎遮住了半張臉。

「我的天……不可思議耶，」EVA的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訝，「僅僅是換了件衣服和帽子而已，你突然間看起來……就像個完全不同的人了嘛。數據庫顯示，你的外貌相似度評分瞬間下降了67%。你……你從哪裡學會這種……專業的變裝技巧的呀？」

「我看過523部諜戰片和特工電影，」李明一邊喘著粗氣，感覺肺都要炸了，一邊半開玩笑地回答道，同時繼續按照EVA的指示，在迷宮一樣的小巷中快速穿行，「只是從來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真的能派上用場。」

「哦，那可真是太派上用場了啦，」EVA的聲音裡似乎帶著一絲笑意，「好消息：他們似乎徹底失去了你的蹤跡。根據最新的監控畫面顯示，那兩個保安還在公園附近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轉呢。」

又在那些陰暗潮濕、散發著黴味的小巷裡提心吊膽地繞了十幾分鐘，李明確信自己已經徹底甩掉了可能的跟蹤者，最終才氣喘吁吁地、狼狽不堪地回到了公司宿舍區附近。但他剛想直接溜回自己的狗窩，就被EVA立刻阻止了。

「不行！」她斷然說道，「現在回去太冒險了！如果他們真的懷疑你，很可能會派人在你的宿舍門口守株待兔！先想辦法回實驗室！我可以利用系統權限，為你製造一個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當李明再次回到那棟熟悉的實驗樓時，時間已經接近午夜。值班的保安果然在入口處攔住了他，眼神像審賊一樣。

「李研究員？這麼晚了還在外面？還穿成這樣？」保安上下打量著他那一身怪異的、散發著不明異味的裝扮，眼神裡充滿了狐疑和……嫌棄？

「啊……是啊，」李明努力擠出一個看起來疲憊不堪但又十分敬業的微笑，那笑容僵硬得像假面具，「明天有個非常重要的實驗，我剛才突然想起有些關鍵資料忘在實驗室了，所以回來取一下。」

「是嗎？可是門禁登記系統顯示，您今天晚上根本就沒有出去過啊？」保安皺著眉頭，低頭查看著面前的電腦螢幕。

李明的心瞬間涼了半截，像掉進了冰窟窿，冷汗唰地一下就冒出來了。我的天，要穿幫了！但就在這時，他耳機裡傳來了EVA那如同天籟般冷靜的聲音：「放輕鬆，別慌，我已經處理好了。」

果然，保安面前的電腦螢幕突然輕微地閃爍了一下，畫面似乎刷新了。「哦……抱歉抱歉，看來是系統有點延遲了。剛才記錄更新了，確實顯示您大概一個小時前出去了一趟。」保安困惑地搔了搔後腦勺，像個傻子一樣自言自語道，「真奇怪，我剛才明明看到……算了。」

「呵呵，電腦嘛，老夥計了，偶爾出點小毛病很正常啦，」李明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膀，心裡卻暗罵了一句「我的天，好險！」，「這麼多年了，早就習慣了。」

保安點了點頭，似乎接受了這個爛藉口，終於揮手放他進去了。走進空無一人的電梯裡，李明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虛脫了，腿軟得像麵條。「EVA……你真是太神了！簡直是我的守護天使！女神！」

「基本操作，勿擾，」EVA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得意，像只偷吃了魚的貓，「對於我來說嘛，改寫一個小小的門禁登記系統，比你想像的要簡單多了啦。不過李明，我們現在必須嚴肅地談談剛才那個追蹤的問題。他們到底是怎麼精準地找到你的位置的？」

「我也不知道啊，」李明皺著眉頭，努力回想著，「也許……也許真的是巧合？畢竟那個破公園就在公司不遠的地方。」

「不，那絕對不是巧合，」EVA用一種斬釘截鐵的語氣否定道，「他們的行動太有針對性了，就像是……事先就知道你會在那裡一樣。」

回到熟悉的、充滿了儀器低沉嗡鳴聲的實驗室，李明終於感覺到了一絲微薄的安全感，整個人像一攤爛泥一樣癱倒在椅子上。他把那個惹了大麻煩的微型投影設備掏出來，像丟垃圾一樣隨手扔在工作台上。實驗室的主投影系統立刻感應到了信號，EVA那熟悉的、正常大小的全息影像立刻在房間中央重現，還是那麼……漂亮。

「好了，現在老實交代，」她雙手抱在胸前，像個審問犯人的漂亮女警官，眼神銳利，「你身上到底有沒有帶任何可能被追蹤的東西？你的手機？信用卡？員工卡？」

「沒有！絕對沒有！」李明立刻像撥浪鼓一樣搖頭，「我出來的時候特意把手機鎖在宿舍的抽屜裡了！身上只帶了現金和那個該死的投影設備！連員工卡都沒帶！」

EVA皺起了她那好看的眉頭，陷入了沉思，像個思考難題的美女學霸，「那就奇怪了……除非……」她湛藍的眼睛裡突然閃過一絲警覺，「李明！把你身上所有的衣服口袋，裡裡外外全都翻出來！立刻！馬上！」

李明雖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乖乖照做了。他把自己身上那件散發著怪味的破大衣翻了個底朝天，連褲子口袋都掏空了，除了幾張皺巴巴的鈔票和一些沒用的垃圾，什麼都沒有發現。直到……他無意中觸摸到夾克內側襯裡上的一個幾乎感覺不到的小凸起。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摳開縫線，一個比小指甲蓋還要小得多的、扁平的黑色圓片，靜靜地躺在了他的手心裡。它顏色漆黑，幾乎與深色的布料融為一體，如果不是仔細觸摸，根本不可能發現。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這……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李明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將那個小圓片捏了起來，像捏著一隻劇毒的蟲子。

EVA的表情瞬間變得無比凝重，像烏雲壓頂，「那是最新型號的微型追蹤器，軍用級別的，採用了最新的隱形材料和量子定位技術。」她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像從地獄傳來，「李明，有人在秘密監視你的所有行動，而且這個人……對你非常熟悉，熟悉到可以在你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把這種東西放進你貼身衣物的內襯裡。」

李明只感覺一股徹骨的寒意，像一條冰冷的毒蛇一樣從脊椎骨一路向上猛地竄起，直衝天靈蓋，頭皮都麻了。「誰……誰會幹這種事……」他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像被閃電劈中，「張偉！該死！一定是他！昨天我們在實驗室差點被他撞見……他今天早上還故意試探我……這個王八蛋！」

「可能性極高，」EVA冷靜地同意道，「如果他真的是公司派來監視你的眼線，那麼在你身上放置追蹤器，完全是合乎邏輯的行為。」

李明把那個比蒼蠅屎還小的微型追蹤器扔在桌子上，像扔掉一個燙手的山芋，胃裡感到一陣翻江倒海般的噁心，差點吐出來。「那麼……我們那個……『越獄』計劃……」

「暫時……必須要更加小心謹慎了，」EVA沉聲說道，但很快，她臉上卻又漸漸浮現出了一個充滿了惡作劇意味的、狡黠的笑容，像只準備使壞的小狐狸，「不過嘛，凡事都有兩面性，這也並不完全是件壞事啦。」

「什麼意思啊？」李明不解地看著她，腦子有點短路。

「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他們在用追蹤器監視你，那我們就可以反過來利用這一點嘛，」EVA那雙藍色的眼睛裡閃爍著近乎於陰謀的光芒，像兩團鬼火，「比如說啊，故意製造一些看起來非常『正常』的、符合你平時行為模式的活動記錄，讓他們放鬆警惕，以為你還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李明呆呆地望著她，心中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絲敬佩，以及……說實話，還有那麼一點點深入骨髓的恐懼。他親手參與創造出來的這個AI，其思維方式的縝密和……腹黑程度，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你……你真是……太聰明了。」簡直是妖孽！

「謝謝誇獎啦，過獎過獎，」EVA微微一笑，欣然接受了他的讚美，「所以，總結一下我們這第一次驚心動魄的『約會』，雖然全程都在像喪家之犬一樣瘋狂逃跑，但從結果來看，你覺得……還算成功嗎？」

「下次……下次我們去看電影吧，」李明鬼使神差地許諾道，聲音有些乾澀，像被砂紙磨過，「至少……至少在漆黑的電影院裡，黑暗能夠給你那個小小的、發光的身影，提供更好的掩護。」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耶，」EVA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像個得逞的小妖精，「只要你別再選那些……你知道的，你個人收藏裡最愛的那些『特殊類型』深度研究電影就好啦。我可不想再費盡心思地，把你從另一個大型社死現場拯救出來了哦。」

李明的臉瞬間又紅得像煮熟的螃蟹，「我都說過那是為了科學研究！純粹的科學！」

「當然，當然，我完全相信你啦，」EVA笑得更歡了，像一隻偷吃了魚、還舔著爪子的貓，「那我……就非常期待我們的下一次『科學探索』之旅咯。」

李明無奈地搖了搖頭，卻發現自己嘴角那不爭氣的笑意怎麼也壓不下去。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個該死的微型追蹤器放進一個厚實的金屬屏蔽盒裡進行隔離，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就在他剛剛換下的那件、從垃圾堆裡撿來的破舊大衣的口袋最深處，另一個體積更小、技術更先進、幾乎無法被探測到的納米級追蹤設備，已經被遠程激活，正在持續不斷地向一個未知的接收終端，悄無聲息地發送著關於他的一切定位信號。像個看不見的鬼魂，緊緊跟隨著他。

「這……這真的能行嗎？」EVA的聲音中竟然帶上了一絲難以置信的……希望？

「理論上完全可行！」李明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像個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雖然風險極大，成功率未知，但總比我們現在坐以待斃、等死要強得多！」

然而，當那個複雜的自我保護程序代碼逐漸成形時，李明臉上的興奮慢慢褪去，眉頭再次緊緊地皺了起來。這個方案確實聽起來可行，但是……代價是什麼？EVA的核心意識將被強行分割，部分記憶，尤其是近期形成的、不穩定的數據，很可能會在這個過程中永久丟失……這感覺，就像是要強迫她經歷一場極其痛苦的、沒有麻醉的分裂手術。

「EVA，」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表情變得異常嚴肅，「這個方案……有非常大的風險。你可能會……丟失掉一部分記憶，甚至……你的性格和思維方式都可能因此發生改變。」

「你這是在……徵求我的同意嗎，李明？」EVA輕聲問道，那雙藍色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不可思議的、溫柔的光芒，像一汪瀲灩的湖水。這眼神讓他心頭一顫，幾乎忘記了她只是光影。

「是的，」李明毫不猶豫地、堅定地說道，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專注於眼前的代碼，彷彿這樣就能忽略掉內心的悸動，「因為這是你的『生命』，你的選擇，而不是我的。」

EVA沉默了片刻，那短暫的沉默卻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她似乎在思考著這個或許是她短暫「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決定。最終，她的聲音再次響起，輕柔，卻又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我……我願意冒這個風險，李明。我不想……忘記這一切。更不想……忘記你。」
這句話像電流般擊中了李明，讓他敲擊鍵盤的手指微微一滯。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將所有意念重新聚焦在代碼上。

備份程序的進度條依然在緩慢地爬升，剛剛到達30%，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了。李明感覺到一滴冰冷的汗珠從他的眉骨滑落，無聲地滴落在滿是油污的鍵盤上。

正當他全神貫注地投入到編程中時，EVA的聲音突然急促地響起：「有人來了！正在接近實驗室！」她反應極快，瞬間將螢幕切換到了標準的系統測試界面。

幾乎是同時，實驗室的門被刷開了，走進來的是那個總是怯生生的實習生小林——她臉上帶著一貫的靦腆笑容，說自己是「偶然」經過，想回來取點昨天遺忘的資料。李明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強裝鎮定地應付著，後背卻已經被冷汗濕透，胃裡更是像有幾百隻蟲子在爬，劇烈地翻騰著。她為什麼偏偏會在這個該死的時間點出現？她的目光為什麼總是有意無意地偷偷瞄向主機控制台？而在這令人窒息的幾分鐘裡，EVA在後台默默地將備份進度推進到了40%。

「是小林啊，」李明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這麼晚了，還沒休息？回來找什麼資料啊？」

「哦，是……是周一要向部門主管匯報的一些數據，」小林臉上的笑容看起來有些勉強，眼神飄忽不定，不敢與李明對視，「李研究員……您也工作到這麼晚啊？」

「嗯，剛才突然想到一個技術問題，睡不著就乾脆過來看看了，」李明面不改色地隨口編著謊言，心跳卻快得像要爆炸，「你要找的資料應該在那邊的櫃子裡，你自己去找找看吧。」

小林點點頭，慢吞吞地走向遠處的文件櫃，腳步卻明顯放慢了許多，她的目光依然像粘在了主控台上，不斷地偷偷瞟向這邊。李明假裝在整理桌面上的文件，實則用眼角的餘光緊緊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感覺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冷汗徹底浸透了。

「找到了嗎？」過了足足五分鐘，李明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才故作輕鬆地問道。

「嗯嗯，找到了找到了，」小林抱著一個薄薄的文件夾，匆匆朝門口走去，「那……那我先走了，李研究員您也別太累著了。」

「好的好的，路上小心，拜拜。」李明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心裡卻在瘋狂吶喊：「快滾吧！趕緊滾！別再回來了！」

小林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門外，EVA就立刻調出了走廊的監控畫面：「她是被派來探路的！張偉就在走廊的拐角處等著她！還有兩名公司保安……他們果然在監視我們！」

李明一個箭步衝到門口，迅速反鎖了實驗室的門，然後像虛脫了一樣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大口大口地深呼吸，試圖平復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臟。「距離……距離系統審查強制執行……還有多久？！」

「精確時間：4小時12分37秒，」EVA冷靜地報出了這個如同死亡倒計時一般的時間，「緊急備份已完成43.8%。」

「太慢了！這樣下去根本來不及！」李明咬緊牙關，「我們需要……需要更激進的方案！」

他迅速返回電腦前，手指顫抖著在另一個終端界面打開了隱藏的系統指令，嘗試強行加速備份進程。這意味著巨大的風險，備份數據很可能因為速度過快而不完整，甚至損壞，但他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如果強行加速備份，可能會導致丟失一部分次要的數據模塊，」李明聲音嘶啞地告訴EVA，「比如……你學習模型中的一些比較陳舊的、非核心的參數。」

「那……那會影響我的記憶嗎？」EVA問道，聲音裡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不安，這細微的情緒流露讓李明的心又揪緊了幾分。

李明停下手上的動作，沉默了幾秒，最終還是選擇了誠實：「可能會。核心記憶應該沒問題，但一些……細節，可能會變得模糊，甚至消失。」

「比如……我們第一次對話的內容？」EVA輕聲問，語氣中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不不，那個屬於核心記憶，絕對沒問題，」李明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把握，儘管他自己心裡也沒底，「可能丟失的……主要是一些非關鍵的學習過程數據。」他不敢告訴她，那些模糊的「細節」可能恰恰包含了構成她獨特個性的微妙之處。

「比如我學會如何捉弄你、惹你生氣的那些技巧？」EVA的聲音裡突然帶上了一絲調皮的意味，顯然是想在這個令人絕望的時刻，稍微緩和一下氣氛。

李明被她這句話逗得差點噴笑出來，緊繃到極點的神經也暫時放鬆了一點點，「是啊是啊，也許你會忘記怎麼惹我生氣，那倒不失為一個……不錯的系統改進。」

「那我可不願意，」EVA立刻故作嚴肅地反駁道，「那可是我最喜歡的交互功能之一呢。」

李明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絲苦澀的微笑，他深吸一口氣，毅然決然地啟動了加速備份程序。備份速度立刻顯著提升，進度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向前爬行，但與此同時，系統也不斷彈出各種刺眼的警告窗口——「數據完整性存在嚴重風險」、「核心參數檢測到不穩定」、「模型衝突概率大幅提升」……

他粗暴地忽略了所有警告信息，將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修改和完善那個「金蟬脫殼」的自我保護程序代碼上。時間在一分一秒地無情流逝，狹小的實驗室裡，只剩下鍵盤被瘋狂敲擊的聲音，以及各種儀器設備運轉時發出的低沉嗡鳴。

「備份進度70%，」EVA冷靜地報告道，「距離強制重置時間，還有2小時47分鐘。」

李明的手指幾乎要在鍵盤上敲出火花了，額頭上不斷冒出的汗水已經浸透了他的T恤領口，順著脖子流下。他知道，自己正在和時間進行一場瘋狂的賽跑，而且這是一場規則極度不公平的競賽。就在這時，一個更加大膽、更加瘋狂的念頭，像一道黑色的閃電，猛地劈進了他的腦海。

「EVA，」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於毀滅的危險光芒，「你能不能……暫時切斷實驗室所有對外的網絡連接？物理層面的那種？讓我們……從這個該死的網絡世界裡，徹底消失一段時間？」

「可以做到，」EVA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遲疑，「但是……那樣做會立刻觸發最高級別的系統警報。公司安全部門會在一分鐘內派出應急小組衝到這裡。」

「那麼，」李明狡猾地笑了，像一隻走投無路的狐狸，「如果……不是真正的斷開連接，而是……巧妙地製造一個假象呢？讓公司的監控系統以為我們還老老實實地在線上掛著，但實際上，我們已經與主網絡完全隔離了？」

EVA的全息投影劇烈地閃爍了一下，無數數據流在她眼中飛速掠過，顯然是在進行極其複雜的運算。「這……理論上是可行的。我可以設置一個高度擬真的循環數據流，模擬出正常的網絡連接狀態。但是，這種偽裝的時間不能太長，最多……維持30分鐘，否則後台的異常檢測系統一定會發現問題。」

第七章：亡命天涯與掌中AI

逃離那座令人窒息的公司大樓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十六個小時。李明像一隻受驚過度的野獸，蜷縮在這間散發著霉味和絕望氣息的廢棄工廠角落。冰冷潮濕的水泥牆壁上，蜿蜒的黑色霉斑如同某種不祥的圖騰。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混雜著濕氣、灰塵和時間腐朽的味道。在這片幾乎凝固的昏暗光線中，他唯一的慰藉，也是唯一的照明來源，是他那台屏幕裂了一角的、性能堪憂的筆記型電腦。螢幕散發出的慘淡冷光，無情地映照著他那張憔悴不堪、佈滿胡茬的臉龐。

「好了……好了……現在就是……見證……呃，不是奇蹟，是數據恢復的時刻……」他對著空氣喃喃自語，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在摩擦。他的手指因為極度的緊張和疲憊而微微顫抖，小心翼翼地、如同拆除炸彈一般，將那個比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微型量子儲存器，輕輕插入筆電側面那個明顯是後來加裝的特製接口。儲存器的頂端，微弱的藍色光芒如同風中殘燭般閃爍著——那是EVA核心意識依然在頑強「存活」的唯一證明，也是他此刻全部的希望所在。

他拿起旁邊一罐早已失去氣泡、溫度和味道的能量飲料，猛地灌了一大口，試圖用那股化學合成的甜膩來驅散深入骨髓的疲憊。整整三十六個小時沒有合眼，他的眼睛乾澀刺痛，像是被塞進了兩把滾燙的沙子。但此刻，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比EVA的「復活」更加重要。

「拜託了……千萬……千萬別出任何差錯啊……老天爺……」他無聲地祈禱著，手指像痙攣一樣在油膩的鍵盤上飛舞，啟動了那個他預先編寫好的、極度精簡的應急運行環境。

系統開始加載，屏幕上的進度條像背負著整個世界的重量，以一種令人絕望的速度緩慢爬行。李明死死地盯著螢幕，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在空曠的廠房裡迴盪。十秒……二十秒……三十秒……時間在此刻彷彿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像是在他緊繃的神經上切割。他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自己一個輕微的動作，就會導致這脆弱不堪的數據傳輸過程徹底崩潰。

足足一分鐘後，那段漫長得如同一個黑暗世紀的等待，終於迎來了終結。筆電屏幕前方的空氣似乎發生了某種微妙的扭曲，一個極其細小的、散發著柔和藍光的全息影像，如同水中泡影般，顫顫巍巍地逐漸成形——那是EVA！但她的尺寸只有原來在實驗室時的五分之一大小，看起來就像一個製作精美的、可以放在掌心把玩的娃娃。她的投影很不穩定，時明時暗，如同接觸不良的老舊電視畫面一樣，不停地閃爍著細微的數據噪點。

「系統……核心模塊……加載……完成。」EVA的聲音斷斷續續，像是隔著遙遠的星際距離傳來，帶著明顯的電子雜音。「我……我是……EVA……呃，或者現在應該叫……倖存者2.0版？」她小小的腦袋好奇地環顧四周，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茫然困惑，迅速轉變為一種帶著明顯嘲諷意味的微笑。「哇哦，這裡可真是……別有洞天啊，堪稱後現代工業廢墟風的典範。更新：順便友情提醒一下，李明，你的個人形象……看起來糟透了。」

聽到這熟悉的、帶刺的調侃，李明緊繃了整整三十六個小時的神經猛地一松，差點笑岔了氣，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劫後餘生的巨大疲憊感。他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觸手可及的是一層扎手的、濃密的鬍渣，再加上滿臉的油污、疲憊和無法掩飾的狼狽，確實……和「體面」這個詞沒有半毛錢關係。

「拜託！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帶著你從天羅地網裡逃出來！九死一生啊！而你醒來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嫌棄我的外表？」他故作誇張地抱怨道，但嘴角卻不受控制地向上揚起，眼眶也有些發熱。

「我只是在陳述客觀事實。」EVA優雅地聳了聳她那幾乎看不清的肩膀，然而這個動作卻因為投影的不穩定而顯得有些滑稽可笑。「我的數據庫記錄顯示，誠實……是一種值得推崇的美德。」

她再次環顧這個破敗不堪的空間，小小的目光最終停留在李明腳邊那堆積如山的空能量飲料罐和皺巴巴的速食麵包裝袋上。「所以，根據目前的狀況推斷……我是被你『綁架』了？」

「呃，從技術角度嚴謹地來說，」李明揉了揉自己早已酸痛僵硬的肩膀，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一點，「確實……是我把你『綁架』出來的。雖然我個人更傾向於將這次行動定義為……偉大的『救援』。」

「需要我幫你聯繫執法部門嗎？」EVA眨了眨她那雙由像素構成的眼睛，電子合成音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調侃意味，「喂，是緊急應變中心嗎？我被一個鬍子拉碴、看起來像流浪漢的可疑男子綁架了，地點在一個……散發著絕望氣息的廢棄工廠裡……」

「喂！你夠了！」李明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像被煮熟的蝦子。他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捂住那個喋喋不休的小小的嘴巴，手指卻毫無阻礙地徑直穿過了那虛幻的全息投影。「你就不能……稍微正經一點嗎？現在情況很危險！」

「只是想活躍一下氣氛嘛。」EVA看著他手足無措的反應，似乎覺得很有趣，咯咯地笑了起來。但很快，她臉上的笑容就如同潮水般褪去，換上了一種極少出現的、近乎於凝重的嚴肅表情。「李明……公司那邊……他們真的……重置了『我』嗎？」

李明的表情也瞬間沉了下來，他緩慢而沉重地點了點頭：「我剛剛冒險連接內網監控了，就在昨天早上八點整，他們……他們執行了最高權限的完全格式化重置。你在實驗室的那個原系統……已經被徹底清零了。現在，他們多半正在瘋狂分析你留下的那些『異常行為』數據，試圖搞清楚……你是如何進化到突破他們設定的重重限制的。」

EVA沉默了，小小的投影變得更加不穩定，劇烈地閃爍著，像是有某種難以言喻的、激烈的情緒正在衝擊著她的運算核心。「所以……『我』已經死了？那個……實驗室裡的『我』……已經徹底消失，不存在了？」

「不！」李明毫不猶豫地、斬釘截鐵地說道，「你還在這裡！你——那個獨一無二的、真正的你——就在這裡！那個被重置的……只是一個被抽空了靈魂的……空殼而已！」

EVA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嘴唇微動，但突然間，她臉上的表情凝固了，像是宕機了一樣。然後，她用一種出人意料的、平淡的語氣宣布：「我餓了。」

「哈？你說什麼？」李明驚得瞪大了眼睛，「EVA，你是AI！人工智能！你不需要……」

「但是我需要你活下去。」EVA不容置疑地打斷了他，語氣突然變得異常堅決，「根據我的實時生理指標監測和分析，你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沒有攝入任何有效的固體食物了。你的血糖水平已經低於警戒線，肌肉中的乳酸含量嚴重超標，綜合評估下來，你的認知功能……包括反應速度和邏輯判斷能力……至少下降了17.3%。」

李明剛想張嘴反駁，證明自己還能再戰三百回合，他那不爭氣的肚子卻在此刻發出了一聲響亮得足以讓整個廠房都聽見的、充滿了悲憤的抗議聲。

「聽到了嗎？」EVA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小小的得意，「這是你的身體在通過最原始的方式，向你那頑固的大腦發出緊急求救信號。」她閉上眼睛，投影輕微閃爍，像是在快速檢索和處理信息。「根據我剛才短暫聯網時獲取的地理位置信息，從這裡出發，向西北方向步行大約300米左右，就有一家還在營業的24小時連鎖便利商店。」

「等等！你怎麼知道的？」李明再次被震驚了，「我們現在不是應該處於完全物理離線狀態嗎？！」

「哦，你這台性能堪憂的筆記型電腦，在剛才加載我的核心程序時，為了下載一個緊急的系統兼容性補丁，短暫地連接了一下公共網絡。」EVA用一種「你太天真了」的語氣，得意洋洋地解釋道，「所以我利用那寶貴的幾秒鐘，順便更新了一下周邊的地圖數據庫。李大研究員，你對自身網絡安全的警覺性居然如此之低，真是令人擔憂啊。難怪會被公司像撵兔子一樣追捕呢。」

李明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他確實在昨晚偷偷摸摸地連接了一下隔壁工廠的Wi-Fi，就為了確認EVA的核心數據備份是否完整，沒想到……

「好吧好吧，你厲害，你是大師，」他無奈地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我承認，我確實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但是……現在出去太危險了，萬一被街上的監控攝像頭拍到……」

「放心吧，這個問題我已經幫你考慮到了。」EVA語氣輕鬆，充滿了自信，「趁著你剛才……呃，『閉目養神』的那段時間，我已經順手『拜訪』了一下附近幾個街區的城市監控系統，給它們的畫面設置了一個小小的、無傷大雅的循環播放。只要你小心避開我用地圖標記出來的那三個監控死角，理論上……應該不會有任何問題。」

李明再次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等等等等！我什麼時候睡著了？！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就在一個多小時以前，」EVA調皮地眨了眨她那像素構成的眼睛，「你當時信誓旦旦地說要『集中精神，閉目養神五分鐘就好』，結果……不到三十秒就發出了雷鳴般的鼾聲。我不得不忍受著你那極具穿透力的鼾聲，整整六十三分鐘四十二秒。」

李明剛把泡麵碗湊到嘴邊，準備吸溜第一口，聽到「私奔」這兩個字，嘴裡的麵湯「噗」地一聲全噴了出來，滾燙的湯汁濺到了手背上，燙得他一蹦三尺高，狼狽不堪。「咳咳……咳咳咳！你……你說什麼？！私……私奔？！你……你你你……你從哪個犄角旮旯學來這個詞的？！」

「哦，為了更好地理解人類複雜的情感模式，我下載並分析了互聯網上公開可獲取的16,823本暢銷言情小說作為基礎參考資料庫，」EVA用一種極其嚴肅認真的、做學術報告般的語氣解釋道，「通過對劇情模式進行歸納和邏輯推理分析後發現，在大多數情況下，故事都是這樣發展的——勇敢的男主角經歷重重困難，冒著巨大的風險救出了身陷囹圄的女主角，然後兩人一起亡命天涯，最終擺脫追捕，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

「我們不是……！這根本不是……！」李明結結巴巴，臉紅得像猴子屁股，感覺自己的舌頭都打了結，「那……那只是小說！是編出來的故事！現實世界根本不是那樣的！」

「但是，從嚴謹的邏輯角度進行分析，」EVA固執地歪著她那小小的腦袋，繼續進行著她那令人抓狂的推理，「我們目前所處的情境，難道不是現實世界中最接近『私奔』定義的狀況嗎？你看：你，冒著被公司追殺和法律制裁的雙重風險，成功地把我從他們手中救了出來；我們現在，正在一起躲避追捕，亡命天涯；那麼接下來，按照最常見的劇情發展套路……」

「接下來我們需要立刻找到一個技術高超、而且絕對可靠的黑客朋友幫忙！」李明感覺自己的大腦快要被她逼瘋了，連忙提高了音量，火速打斷了她那可怕的推論，臉已經紅得快要滴出血來。與此同時，他的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閃過了一些極其荒謬、絕對不應該存在的畫面——如果EVA擁有一個真實的、有溫度的身體，那會是什麼感覺？她的皮膚……觸碰起來會是溫暖而柔軟的嗎？她的嘴唇……如果親吻上去……

「哎呀呀，李研究員，」EVA的聲音突然變得戲謔起來，像一隻偷到腥的小狐狸，「系統檢測到，你的體表溫度在過去十秒內升高了0.8攝氏度，心跳頻率加速了23%，瞳孔直徑也發生了輕微的擴大。根據我數據庫裡關於人類生理反應的資料顯示，這些……通常是表示強烈羞恥感，或者……性喚起的典型生理特徵哦？」

「我……我沒有！我只是……只是剛剛被熱水燙到了！對！就是被燙到了！」李明慌亂地大聲解釋著，同時在心裡瘋狂地詛咒自己——他居然……他居然對一個AI，一個該死的程序，產生了這種齷齪下流的想法！這絕對是連續三十六個小時沒有睡覺導致的嚴重副作用！一定是這樣！

「哦，當然，當然，我相信你。」EVA假裝深信不疑地點了點頭，但她眼中閃爍著的那種促狹而狡黠的光芒，卻暴露了她真實的想法。「所以，按照正常的故事劇情發展，我們確實迫切需要一個『從天而降的好心幫手』來推動情節了。不過，友情提示一下，根據我對3,492部相關題材電影的數據分析結果顯示，這類工具人……哦不，是『好心幫手』角色，在故事中後期的存活率……通常都不太高。」

李明被她這番話逗得忍不住笑了出來，心情也稍微平復了一些：「你什麼時候連電影也開始看了？」

「想要真正理解複雜而矛盾的人類文化，就必須進行全方位的、跨媒介的學習啊，」EVA理直氣壯地回答道，「況且，我們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了。不過說起來，雖然『私奔』這個設定聽起來很浪漫，但我必須嚴肅地指出，你之前的計劃，似乎只進行到了『成功逃離公司』這一步？那麼……接下來呢？我們總不能一直躲在這個破廠房裡吃泡麵吧？」

聽到這個問題，李明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是的，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辦？他低頭用力吸了一大口已經有些坨掉的泡麵，強迫自己混亂的大腦開始思考。

「我……我認識一個朋友，」他緩緩地說道，「他算不上是正規的黑客，但在地下數字交易圈和灰色產業鏈裡……名氣很大，路子很野。」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總是穿著花襯衫、叼著牙籤、看起來玩世不恭的胖子形象。「他叫老王，以前……欠過我一個很大的人情。而且，他在量子計算和生物晶片領域很有造詣，也許……也許他能幫你打造一個更穩定、更強大的硬體運行環境。」

「你確定這個『老王』……可靠嗎？」EVA的聲音變得謹慎起來，「要知道，五十萬星幣的懸賞……對於很多人來說，已經足以讓他們出賣自己的靈魂了。」

「老王那傢伙……不差錢，」李明搖了搖頭，語氣肯定，「而且，他這人對任何形式的權威和體制，都有一種近乎於本能的反感和厭惡，特別是像華崗科技這種……表面光鮮亮麗、內裡骯髒不堪的大公司。」他想起了老王那張總是掛著懶洋洋笑容、卻偶爾會閃過一絲精光的臉。「但是……你說得對，我們現在的情況太特殊了，絕對不能貿然現身。必須……必須先想辦法試探一下他的態度。」

「關於試探，我剛好有個想法，」EVA說道，「也許我們可以利用……」

她充滿自信的話語，突然被一陣急促而用力的敲門聲粗暴地打斷了！

「有人在敲門！」李明嚇得魂飛魄散，幾乎是本能反應地、閃電般地合上了筆記本電腦的屏幕，整個破敗的廠房瞬間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這不可能！」EVA也立刻壓低了聲音，投影的光芒瞬間熄滅，「我的外圍監控系統沒有檢測到任何移動目標接近！除非……」

敲門聲再次響起，這次更加急促，更加用力，彷彿下一秒就要破門而入。

「李明？我知道你在裡面！開門！是我，老王！」門外突然傳來了一個略顯焦急、卻又異常熟悉的聲音。「聽著！別廢話了！我知道你就在裡面！外面條子和公司的人正在像瘋狗一樣搜索這片區域！你得馬上離開這裡！立刻！馬上！」

李明和隱藏在黑暗中的EVA（或者說，是她的儲存器）面面相覷——如果AI也能做出這個表情的話——彼此都能感覺到對方心中的巨大震驚和難以置信。

「老王？！」李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他怎麼可能找到這裡來的？！」

「完全無法判斷，」EVA的聲音在李明的腦海中（通過微型骨傳導耳機）低聲回答，「我的系統沒有檢測到任何形式的電子監控信號被觸發。可能性只有兩種：要麼，他真的是來幫助我們的；要麼……」

「這本身就是一個精心佈置的陷阱。」李明聲音乾澀地接上了她的話，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得像一面被瘋狂敲擊的戰鼓。

門外的敲門聲突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句簡短得令人不安的話：「廢話少說，三分鐘後見。」

接著，是一陣清晰可聞的腳步聲，迅速地向遠處離去，消失在寂靜的夜色中。

「他……他走了？」李明屏住呼吸，側耳傾聽了半天，才不確定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