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歷史 / 政治/ 冒險/ 史詩] 《大衛傳》

雷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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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寂 2025-05-13 18:58:28

《第八章.大衛II》(5)


大衛的日子在之後並沒有甚麼大改善。亞干和他的一眾狐朋狗友捉緊每一次機會挑大衛的錯處,對他任意嘲弄、侮辱。大衛為了對抗他們,為了勝過他們,使他們無話可說,在每件事上他都盡力做得無可挑剔。

大衛比其他人更勤奮,拔除更多雜草、修剪更多羊毛。他覺得自己只要做好這一切,那些可惡的人便再沒有辦法挑剔他。然而,年輕的他並不明白何謂「針對」。無論他盡力做甚麼事,做得有多麼無可挑剔,亞干等人要不是從中破壞,便是在雞蛋裡挑骨頭,叫大衛處處碰壁。
但大衛依然覺得只要自己把事情做得沒有瑕疵,亞干等人就沒有攻擊他的話柄。所以,大衛反求諸己。他覺得亞干能夠挑剔他,就證明了他仍有許多不足之處。所以,在每一刻,他都不斷要求自己進步,要將一切做得盡善盡美。

於是,他努力觀察其他人。盡力學習每一個技術,努力做好每件大事小事。耕作時,他會細想該用甚麼角度發力鋤地最為有效;修剪羊毛時,他會研究到底該從那裡剪起,下剪有甚麼技術才能最快地收集到最多完整的羊毛。工作之餘,他也放不下工作,時時刻刻想著把事情做得更好的方法。
慢慢,他養成了一種追求卓越的習慣,在每件事上都希望能做到盡善盡美。起初,他單是為了令亞干等人無話可說,但後來,他漸漸發現自己在專注中能獲得一種奇妙的滿足和喜悅。那種在工作中取得的單純喜悅漸漸成為了他的動力。也成為了他在那個無情,敵對他的世界中一處避難所。

他漸漸不再覺得孤單寂寞,也不覺得自己是被流放在這裡受苦。慢慢,他在各方面的能力漸長。年月中的磨練給他信心,使他不再需要依靠他人。不再需要別人的照顧,也不再需要乞求別人的喜愛。他能夠自己一手安排生活所需,不需再依賴任何人。他漸漸變成一棵可以自給自足的大樹。雖然,可惡的人仍在不嫌其煩地滋擾、嘲笑他。他們悲哀得只能以作弄大衛,使其有一瞬不快而喜樂。當大衛信心漸漸變強,他們的恥笑和煩擾便更顯得微不足道。

後來,大衛身量漸長,說話起來也威嚴十足。亞干一黨便不敢再欺淩他。漸漸,他們只敢出言諷刺,語中帶骨地攻擊他。但這對大衛的傷害也就愈來愈少。

其他僕人看見大衛開始站穩陣腳都放鬆了不少。他們不時會雀躍地跟耶西報告大衛的工作成果。然而,在耶西的面上,他們觀察到的總是一種難以言喻,難以理解的複雜神情。他聽到大衛的成長,總會如陽光綻放般微笑,那大概是父親的自豪。但轉瞬,他面上又烏雲密佈,眉頭緊鎖。
這些變化的原故為何,他們都不能明白。但他們知道世上有很多事都不是他們能夠理解的。所以,他們不想多問,最終還是「閒事莫理」,免得自招麻煩。

可惜大衛的好日子過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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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寂 2025-05-14 19:36:35

《第八章.大衛II》(6)


這天,大衛如常在修毛房工作。一如以往,他比其他人幹活幹得更快。他很專注於自己的工作中,並沒有注意到甚麼異常。

大衛從眼角中見到亞干和他的黨羽又是一如以往地到處滋事。大衛看見他們在門口大步流星走進來,他不想跟他們有任何交流,於是便更專注於自己的工作上。
他集中精神,感受在手上的羊毛。在每一個觸摸羊的瞬間,他都感受著順滑的羊毛。剃毛的過程中,他感受刀劃過羊背的順滑感。那種感覺,簡直猶如譜出樂曲般美妙。

「捂、捂。」的聲音從房間一隅傳來,大衛一瞥,看見亞干一幫人向門口走去。大衛看見他們便生厭惡。這幫人整天無所事事。每天遊手好閒,到處惹事。難道他們都不能有些貢獻?但既然現在他們沒有出手滋擾大衛,他也不想出手教訓他們。他現在覺得為了矯正他們惹上麻煩並不值得。
回想他初來乍到之時,這些僕人沒有為被欺壓的他說甚麼話,更枉論出手保護當時還脆弱的他。到了今天,他心中仍有點不快。現在亞干不敢欺負他,轉而欺負其他僕人,他也不想插手當中。雖然他知道,以當時的情況,誰維護自己,誰便惹上麻煩。大衛雖然明白現實的限制,但感性上,他在心底裡仍希望他們當初沒有那麼軟弱,渴望他們有為自己身張正義。
年少軟弱的大衛要自己從那個寂寞難耐的地獄爬出來。他們在大衛有需要時沒有發聲,那麼大衛為何要為他們發聲?
雖然大衛轉念間都覺得他們也是可憐人,但他心中始終有條拔除不了的刺。

他心想,既然亞干一伙傷害不了自己,他們做甚麼也自然無關痛癢。於是他不理睬亞干一眾的行為,繼續埋首專心幹活。

「𠵱⋯⋯啪⋯⋯」

大衛往門口的方向望去,驚見門被關上。他放下手上的工作往門走去,經過一道柱,竟發現米利暗被用繩綑在柱上,口中咬住一塊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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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寂 2025-05-15 19:41:54

《第八章.大衛II》(7)


「內閧?抵死吖。」大衛心道。他往門口走去,卻發現門被人牢牢閂住,怎麼用力也推不開。亞干一伙這種反智幼稚的行為簡直討厭至極。他生了一陣子氣,撞了撞那門,但那門被頂得死死,始終紋風不動。

於是他唯有往米利暗那邊走。米利暗看見大衛過去,拼命「嗚捂」的叫。大衛不明究竟,當他去到米利暗面前兩步,她竟然頭一垂便再沒有反應。

「暈咗?唔係啊嘛。唔通條繩紮到佢透唔到氣?」大衛低聲道。他拉出米利暗嘴裡的白布,伸手一探,發現她的呼吸變得微弱。
「喂!你醒下吖!」大衛焦急道。

大衛覺得可能米利暗被繩子束得透不過氣,所以才會暈倒。雖然她一直視大衛為敵人,但這刻看見她有生命危險,善良的他又如何忍心見死不救?

他試圖解開木柱上的結,但它們綁得死死。於是他往工具桌拿刀割,卻發現那些繩子如沾了蠟般光滑,刀子完全割不動。於是,他找出柱上最關鍵的結,埋首解它,用刀撬它。他拼盡全力跟這繩子搏鬥,拼命想要解開它。

就在這時,門「𠵱」一聲打開了。大衛望去,看見以利押和耶西站在門口。

「爸爸,大哥。」大衛有點驚詫,他們二人同時出現,在此情此境實在太奇怪。雖然他對這個即將來臨的危機毫無頭緒,但他心中有種難以描述的不安。

「耶西主人,大衛少主佢⋯⋯」亞干欲言又止。
耶西一臉不悅道:「大衛,發生咩事?」
大衛看見父親的嚴肅,顫聲道:「我啱啱一直好專心咁剪羊毛。剪剪下突然聽到道門閂咗,然後見到米利暗被綁咗喺條柱上面就嚟暈低,所以我啱啱就幫佢解開條繩。」

大衛的確解釋了事實的經過,但這個解釋連他自己也感到難以置信。這個事發經過的確疑點重重,錯漏百出。
他說罷,心臟砰砰亂跳。雖然他並沒有做甚麼虧心事,但他知道這刻自己應該是百辭莫辯了。
看到耶西一面狐疑,他心中暗叫不妙。大衛現在才突然醒悟,可能自己已被奸人算計。可能他們為今日一事處心積慮已久,只是自己一直沒有留意。

「救我啊。大衛少主佢⋯⋯佢⋯」米利暗醒來後狂亂地尖叫,然後梨花帶雨般哭了起來。
「細佬,僕人唔係咁教㗎。主僕有序,就算僕人唔聽話,你都唔可以綁佢喺條柱度㗎。你咁樣做,啲人會誤會你⋯⋯誤會你唔知想對個僕人做咩唔見得光嘅事㗎。雖然喺啊爸心中,你從來都唔係一個僕人,但就算係咁,你都唔應該咁做㗎。」以利押語重心長道。他從沒如此像個兄長。第一次如此說話,竟是要算計大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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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寂 2025-05-16 21:52:11

《第八章.大衛II》(8)


事已至此,大衛明白這刻無論說甚麼也無法辯白了。他又氣又急,但心裡仍希望父親會選擇相信他,選擇無條件的維護他。

但他也知道這機會十分渺茫。

米利暗仍在狂亂哭喊著,家僕們在外面靜靜站著,房內幾個男人沉默不語。

「出去,唔關事嘅出去。」耶西語氣冷咧而嚴厲。米利暗聽到耶西這句話後,哭叫聲驟然止住。亞干和他的手下靜靜退出去,輕輕關上門。只剩下大衛、以利押、耶西、米利暗四人。

「以利押,你覺得應該點處置。」耶西問道。
「老竇,我都好想幫細佬,但佢今次⋯」以利押故作關心大衛。但大衛知道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他,那種虛偽實在令大衛惡心。
「唔好講廢話。你講。應該點做?」耶西續道。
「我哋咪需要人放羊嘅?牧羊人唔使同其他僕人一齊做嘢,咁細佬就無咁容易被啲家僕激親。話晒,可能米利暗都有唔啱,所以細佬先會一時諗唔開唧。如果細佬唔使成日喺家僕中間,咁就自然少啲閒言閒語。老竇你覺得呢?」以利押誠懇道,但大衛知道,這全都是虛情假意。

「就咁話。」耶西回道,然後轉頭就走。離開的時候,他再沒有看過大衛一眼。

看著轉身離去的耶西,大衛心中一陣酸楚。以利押和米利暗臉上的陰笑使大衛惱得緊捏拳頭,但他又知道自己實在無可奈何。今天,他是個輸家。無論做甚麼,他都無法改變這個現實。於是他唯有接受這一切。

這不是他第一次被放逐,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

大衛走著,細思著在樹林發生的一切。他看著正午的烈陽,看著在烈陽下工作,那些他好像認識的家僕。看著那些熟悉的工具,鋤頭上啡紅的鏽跡仍是那麼礙眼;那些裝著工具的布袋,依舊滿是討厭的污垢。

一切都沒有改變。一切都是老樣子。好像今天所發生的事於整個世界而言無關痛癢。他的經歷又有誰在意?他不過是一塊乾枯的樹葉。從樹上掉下來,被風吹走,沒有改變甚麼,沒有帶走甚麼,沒有人留意,就這樣,來了又去了。

「根本上就無人知,一個都無。無人知,亦都無人在乎。」他暗忖。他憎恨這個世界的冷漠。根本上就沒有人在乎今天發生的一切,亦沒有人在乎他的世界所經歷,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只是這個渺小世界中一顆微不足道的塵埃。為此,他感到無盡的悲哀。

「耶和華⋯⋯自細我就聽媽媽講,有一個創造主。佢會看顧我,保護我,供應我一切所需。見到祢嘅景象到底係我發夢,定係祢真係揀選咗我?到底係咪真係有一個咁嘅神,會睇住我,同我經歷所有嘢?」大衛心中波瀾起伏不定。他無法驗證自己的想法,也無法驗證自己的經歷是否只是幻覺。他也找不到一個信任的人可以與之傾訴。他一路走著,一路想著。這一切在他腦海中盤旋打轉,但他始終得不出任何結論。走著走著,失神的他走到了臥房外的庭園。

拉結看見他,看見他身上班駁的血跡污跡,眼中馬上浮現無限的慈愛與痛惜。她二話不說,跑過來把大衛擁入懷中。「仔,咁多年嚟你受苦喇。你睇,你成個人瘦晒。」她剛開口便開始哽咽。

那一個擁抱持續了好久,但大衛完全不覺時間流逝。在那個溫暖柔軟的擁抱中,他真切地感受到愛。不是他一直在成長自己理性說服自己說父母都愛他,那種在頭腦中,冷冰冰的愛。不是明明感受到被離棄的刺痛,但卻要說服自己道:「係因為佢愛我,要教我,所以佢先要忍痛咁做。」那種有如指鹿為馬的愛。而是一種猶如四肢在冬日凍得發僵刺痛時跳進溫泉,使人顫動的溫暖。是一種難以用任何媒介盛載的感覺。無論是文字、是顏色、還是音樂,這一切的描繪也只不過是在瞎子摸象。

「仔,你跟我嚟啦。」拉結溫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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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寂 2025-05-20 19:00:35

《第八章.大衛II》(9)


這刻,大衛不再是那個因成長苦痛而變得剛強無懼的戰士;也不是百毒不侵,堅靭不屈的鋼鐵。這刻,他不覺得自己必需要有想法、有計劃。他只需跟隨自己的母親走,如同鴨寶寶跟著鴨媽媽一樣。這刻,他只是個需要被愛的小孩。他可以變得不懂事,可以告訴媽媽自己不想面對困難,可以做個抱著媽媽大腿的小孩。

這大概是因為拉結身上散發著一種叫人融化的溫柔和慈愛。那種愛使大衛不再需要想「萬一」:「萬一媽媽唔想同我講嘢;萬一我會為媽媽帶嚟麻煩⋯⋯」

事隔多年,大衛再次進到拉結的臥房。房裡散發著柔和的苿莉芳香,蜂蜜色的木傢俬有致的擺放著。母親的房間優雅端莊,但卻不會令人不敢靠近。
「仔,你坐低,同我講下多年嚟嘅經歷啦。」拉結微笑。
「媽⋯⋯我⋯我唔知點講。」大衛想到那些經歷,想到他那些討厭自己、那些黑暗的想法;想到他對人的憤怒與憎恨,對人的懷疑,對世界的不信任,他突然想不到該說甚麼。他不想破壞這個時刻。他害怕這些想法會令母親失望。但更甚的是,他害怕連母親見到最黑暗的他也會離他而去。
要是母親告訴他,他所謂的黑暗都只是他太敏感、是他太陰暗、只因他處事不周才會招致一切惡果,那又該怎辦?他也曾為此惱恨自己,也曾覺得因為自己把一切想得太負面才會有這麼多憎恨。

他也想自己不那麼心靈敏感。正因他敏感,對其他人可能微不足道的小事才會令他受傷。但也沒能為力。

難道他不想拿走這個討厭的軟肋嗎?他努力過,但卻拿不走。

他知道這令他對世界充滿防備,令他不相信人,不相信愛。但他的心承受不了那麼多傷害。要是他不保護自己,一次一次的傷害便可能使他心力交瘁了。
一次又一次受傷後,他開始只相信自己的力量。他不想奢求有人能在危難關頭相救,也不再希望能得到他人同情。他相信唯有自己變強才能生存。

這些年來的磨練漸漸把他塑造成這個硬漢,但這刻,在母親的面前,他卻因此感到自愧不如。這些黑暗只能永遠被埋在他心底最深的角落。他認為誰也無法承受這個他,無法承受這種對世界的憤怒、不滿與懷疑。


作為一個牧羊人, 大衛在外交了不少朋友。他們都說自己願意為大衛分擔他的苦痛,但當大衛與他們分享自己的內心世界時,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離他而去。
最後,可以相信的還是只有大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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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寂 2025-05-21 20:14:10

《第八章.大衛II》(10)


「啊媽有時間,你慢慢講啦。」然後,拉結不發一語,溫柔地望著大衛。

過了好久,大衛終於鼓起勇氣問道:「媽,點解你要我去做家僕?」此話一出,大衛便覺無盡懊悔。這個問題,他想母親怎樣回答?是複述他腦海中,那個「為了他著想」的說辭嗎?要是母親覺得他不懂事,那麽,他豈不是親手破壞了這一個美麗的時刻?

等待拉結回應的瞬間對大衛而言猶如永恆。

「仔,啊媽對你唔住。啊媽思前想後,咁多年嚟不斷反覆諗,我問自己,到底有無更好嘅方法處理呢件事。但無論點諗,每一個方法都有問題。如果我唔將你變成家僕,萬一你啲哥哥再一次想謀殺你,啊媽阻止唔到佢哋。啊媽亦都無信心令佢哋呢班心腸變壞咗嘅人回心轉意。啊媽好想保護你,所以當時做出咗我諗到最好嘅決定去保護你。但啊媽都好後悔。就算啊媽有幾多人生經驗,就算自己盡咗幾多力,我都係覺得自己當時嘅決定可以做得再好一啲。嗰一刻,啊媽只係覺得只有呢個辦法行得通。啊媽好想你有個愉快嘅童年。但係盡咗力之後,我只可以將你交喺造物主嘅手中,相信佢一定會照顧你。對唔住,啊媽從來唔想你經歷痛苦,係啊媽對你唔住。」
這個大衛無法想像的答案搖盪了他的世界。他從來沒想過原來母親也是無能為力再做出這個決定。原來,這一切並非「為他好」的計劃。大衛沒想過母親在這一刻竟不對他說教,反而願意進入他的世界,為他一切痛楚負責。「媽媽⋯」大衛有點哽咽。「唔關你事,我知你盡咗力㗎喇。我所經歷嘅嘢,可能唔係因為任何一個人做嘅決定。」大衛
似乎漸漸悟道了。「可能係因為呢個世界嘅主宰為我安排呢一切磨練,等我可以完成佢所交託嘅使命。」說著,他也覺得意外。他既不認識這個主宰,又為何會知道這是他的工作?但那一刻,他卻自然地說出那些話。

那一天,大衛跟拉結真誠分享了自己這些年來的經歷,拉結傾聽著,有時又不忘慈愛地訓誨他:「仔,你下次可以試下咁做⋯⋯」但大衛在這刻卻不感到煩厭,因為他知道母親已完全接受他,也願意一同承受他的痛苦。他感覺到母親對他完全、無條件的愛。所以他在母親面前不再需要任何力量,不需要剛強,也不需要證明自己的正確。他可以放心做那個不懂事,靜心聽媽媽教誨的孩子。

「仔。無論發生咩事,你永遠係我個仔,我永遠都會咁愛你。啊媽陪唔到你行嘅路,就等創造天地嘅主帶你行啦。」

大衛看著夕陽的餘輝,感受著那一種溫暖。「耶和華,如果祢真係掌管天地萬有嘅神,我相信今日嘅一切都係你嘅安排。多謝祢,畀我經歷到咁真實,咁溫暖嘅愛。」
雷寂 2025-05-23 20:13:10

《第九章.掃羅II》(1)


刺眼熾熱的陽光從窗戶照來,落在掃羅眼皮上,紅暈慢慢染污他眼前的黑綢幕。他本想無視它,但那染色戲愈演愈烈,愈發激昂。最後,掃羅實在無法視而不見。紅暈在那,猶如蠻衝直撞的蒸氣一般,侵佔掃羅眼下每個角落。終於,掃羅被迫醒來,渾然不覺精力充沛。他頭昏腦脹,眼睛猶如被磨掉皮一般刺痛著。

但掃羅知道自己不能再如此睡下去。不然,他今晚又要睡不著了。無可奈何之下,他唯有起床,收拾房中擺設的物件,仔細掃除每一顆塵埃,但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幹甚麼。他好像在全神貫注地做某件事,但,同時間,卻像遊魂似的不知自己在做甚麼。

他拿起自己之前做的橡木長弓,拿著,看著,覺得它接上弦的位置有礙眼的凹痕。於是,他便拿起工具打磨。一直磨一直磨。磨了好久,好久,經歷多次「搞掂」、「咦,好似仲係唔係好平衡」後,他終於決定把它放下。

他一直忍著的尿急在這刻終於浮現。尿意正盛的他放下長弓,趕緊往茅廁跑。打開門,「鏰鏰!」他踢倒了酒杯,把酒灑滿一地。「頂!」尿急要緊,他管不得那麼多,先往茅廁跑去。回來之時,他才發現妻子在門前放好的酒菜。他拿起餐盤,發現裡面的飯菜早已涼透了。但他發現原來自己的腹部已經餓得咕咕作響,於是他把餐盤拿回房間。
而他也實在沒有興致慢慢品嘗食物。他只是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嚥著,涼掉的烤餅、又冷又靭的烤肉,唯一沒受甚麼影響的就是葡萄。但於他而言,其實這些食物都沒有甚麼味道。現在,他進食只因肚子餓,單純是為了食物湧進胃部的短暫快感。食物的味道?他實在沒甚麼所謂。

他食完,把餐盤疊成一堆,隨意放在房間的角落,那邊的餐盤已經堆積成山了。食飽,他到床邊坐著。坐著,他睏意愈來愈濃。他發呆,看著窗外的小鳥降落,抖動翅膀。過一會,來回跳了幾步,啄地數下,又來回跳了幾步,之後便飛走了。看著它,掃羅不自覺感到眼皮愈來愈沉重,慢慢,他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到他醒來時已是暮色沉沉。他看著窗外的紫霞,摸弄著自己的鬍子。幾星期沒有修剪的鬍子已變得雜亂無章,但他也不覺特別反感。「既來之,則安之」,他發著呆,不經不覺太陽又再溜走了,只剩下黑壓壓的夜幕。

他在這裡如此已過多少時日了?他也再數不清,大概,這一切都不再重要。睡覺、醒來,在他的世界不再是涇渭分明的兩個狀態。但這又有甚麼所謂呢?一切又有甚麼所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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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寂 2025-05-23 20:14:53

《第九章.掃羅II》(2)


「不如聽日出去打獵,我都好耐無郁過。」他用力擠出腹肌,一手摸去,從前輪廓分明的腹肌已變得若隱若現,上面鋪上了一層厚厚的脂肪。一陣失落之意又隨之襲來。

「算啦,唔理喇。」他又躺在床上,躺著好久,但他始終未能入睡。他聽著窗外的蟋蟀嘰嘰的鳴叫,聽著,他時睡時醒。然後,刺眼熾熱的陽光又從窗戶照來,落在掃羅的眼皮上。他眼前的黑綢幕又慢慢被紅暈染污,他無法無視它。然後,他又醒來了。

昨天還想著出去打獵,但現在他不想了。這刻的他甚麼都不想做,只想躺在床上。但躺著,他又好像已經睡膩了。他感覺腰背好僵硬,就算再怎麼輾轉反側還是覺得不適。

於是他起床。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他發現牆身幾塊磚頭紋路很礙眼,於是他又拿起工具去磨。磨著,他覺得肚子餓了,然後便往門口取食物。反正,他知道每天妻子總會準備好食物放在門外。

食完,他又覺得昏昏欲睡。然後,在朦朧中,他又再昏睡。

這種日子已過了好一段時間。是睡?是醒?想做甚麼?不想做甚麼?這一切,對於現在的掃羅都似乎沒有任何意義。

自從把迦勒兵團一個不留的殺掉的那天,他的狀態好像一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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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解佢哋要出賣我?點解要假仁假義咁幫我?佢哋係咪從來都冇當我係一份子?如果唔當我係一份子,咁點解又要令我覺得佢哋好重視我咁?點解?點解要呃我?」
「我做咗啲咩得罪咗你哋?我有咩咁討厭,所以你哋要咁樣對我?」他向空氣怒罵道。「好啊,你哋唔想見到我吖嘛,而家你哋永永遠遠都唔會再見到我。你哋而家喺下面應該好開心啦,日日開party添啦!掃羅唔喺度喇,佢以後都唔喺度煩住你哋喇。」掃羅一想,不自覺地磨擦著牙齒。

常言道,原諒就是忘記。忘記別人對你的傷害,忘記痛楚,讓傷口慢慢結疤;忘記那些被掰開的舊患、那些被人用鹽磨擦的痛處,讓它們都慢慢康復過來。忘記不了痛楚,也就忘不了憎恨。忘不了憎恨,那就無法前進。

但放不下憎恨大概是人類的本能,是潛藏在人骨子裡,「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本能。

「你哋呢班假仁假義嘅垃圾,我見一個殺一個。」掃羅想到他們的背叛又怒了起來。「如果假仁假義幫到你哋嘅話,你哋就唔會死喺我刀下啦。你哋會輸,就係因為你哋一生人都只識喺度嘻嘻哈哈、講人壞話、靠關係。如果你哋有尊重一下自己嘅職業,認真少少練習格鬥,咁我就唔可以一個人毫髮無傷咁殺死你哋幾十個人。既然你哋唔尊重自己戰士嘅身份,你哋係抵死㗎。」
他想起背叛自己的「朋友」,他們所重視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無謂虛浮。「因為我對自己戰士嘅身份認真少少,你呢班垃圾就喺度妒忌我。你哋就係妒忌我嘅才華,因為我做到嘅嘢你哋做唔到。如果你哋做到我做到嘅嘢,咁迦勒隊長⋯⋯唔係,迦勒嗰個狗雜種就唔會利用我,而唔係利用你哋。你哋唔係同佢好好關係嘅咩?但去到關鍵時刻無人會用你哋呢班垃圾啊。如果你哋有用,點解揀我唔揀你哋?因為你哋連少少利用價值都無啊。」

他的狂怒有如連綿不斷的波濤,在他心裡一直翻滾。翻滾著,沸騰著,他每次想到這些,都總會變得面紅耳赤。
他能走出這個窘境嗎?看來不容易。

但那一夜,自然世界的一幕改變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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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寂 2025-05-26 18:50:32

《第九章.掃羅II》(3)


那夜,他聽見驢棚裡噪音響過不斷,驢子燥動不安地叫喊,把心煩淺睡的掃羅吵醒。

掃羅走到驢棚,突然,他在門口看見一個蒙面人拿著刀。「偷驢啊?吓?」掃羅暗笑。他憑多年的戰士觸覺,一看便知這人不可能是他的對手。但他想卻看看這些人在他家中有何貴幹,於是他躡手躡腳爬上驢棚的氣窗,從那裡窺探。那裡,他看見兩個蒙面漢正在打量著驢群。

一群瘦小的驢自成一堆。兩個蒙面漢打量著牠們。蒙面漢慢慢包抄其中一隻,但其他驢緩緩地圍著兩個蒙面漢,挨近他們,使他們動彈不得。於是,其中一個蒙面漢只好打手勢著同伴暫時退開。他們就如此,如跳探戈般又進又退。而驢群十分團結,把他們的攻勢一一化解。

幾次不得手後,他們二人到一旁商議計策。之後,一人突進捉住一隻幼驢,猛力一扯,那幼驢便倒地,被他拖行。他的伙伴揮舞著刀,阻擋前來的驢。驢群驚覺幼驢被捉走,紛紛發出哀鳴。但他們卻無能為力,只能看著那人揮刀,自己則在原地打轉。

正當掃羅思索亦否出手制止時,孤身坐在角落的驢起來,眼睛狠盯著兩個匪徒。突然,它出奇不意地衝撞持刀的匪徒。那衝撞的力量雷霆萬鈞,匪徒未有注意,於是手中的刀便飛脫。那壯驢踩住匪徒胸膛,奮力一墜,匪徒趕忙交叉雙手於胸前擋住雙蹄。但那力量之大使匪徒悶哼一聲。正當牠第二次舉蹄,本來捉住幼驢的匪徒鬆開幼驢,撲往壯驢。壯驢被撲得側移兩步,但又旋即站穩陣腳。

幼驢後腳雖已被綑住,但牠卻能移動。於是牠拖著後腿走回驢群中央。驢群馬上退開,圍成一圈保護幼驢。

壯驢發狂亂跳,使得捉住他的匪徒多次失衡。正當他幾乎捉不住壯驢之際,「嚓!」壯驢的身體被一刀刺中。牠悶哼一聲,停頓一刻,兩個匪徒馬上縮回角落。
被刺中的壯驢顯然十分疼痛,牠的動作亦開始變得遲緩。但驢群卻仿佛視若無睹,並沒有如一開始互相保護幼驢般保護拯救了牠們的壯驢。

「搞錯啊你班垃圾!」掃羅看著牠們忘恩負義,不禁發起怒來。「佢出嚟保護你哋,而家佢受傷,你哋竟然唔理佢?」

*****
雷寂 2025-05-27 19:20:31

《第九章.掃羅II》(4)


壯驢與匪徒相恃好一會,突然高速衝去。一舉撞倒了剛剛捉住幼驢的匪徒。牠奮力舉蹄一踩,雙蹄直擊匪徒面門,匪徒還未來得及慘叫,便靜止不動了。
但這一擊已經耗盡了壯驢的力氣。這一擊過後,牠跪下,氣喘吁吁。另一個匪徒看見自己的同伴被踩得一動不動,小心翼翼的撿起刀,蹲著身子慢慢後退。

地上的血愈來愈多,壯驢的動作也愈發遲緩,但牠與匪徒繼續對恃著。

「快啲救佢啦,佢救咗你哋,你哋而家保護佢都好應該啊!中多一刀,佢就無救㗎喇。」掃羅心道,手緊緊按住窗邊。
但驢群並沒有甚麼大動作,僅是圍作一團隔岸觀火。
壯驢慢慢站起來,牠的動作明顯變得遲緩。牠慢慢向驢群走去,但驢群見牠過來,竟然退開。牠看見驢群的反應,發出了一聲哀鳴。牠停下腳步,回頭向匪徒望去。

「你哋班垃圾!」掃羅終於按捺不住。他在驢棚後拿起鐵鏟。向驢棚走去。那把風的人看見他,大聲呼喊,然後提刀斬來。掃羅不慌不忙用鐵鏟一擊打中他持刀的手。左手一提,鐵鏟尾部正中把風者的喉嚨。他往前一壓,然後由上而下一揮,鐵鏟正中其腦袋。他「啪嘞」一聲一臉直拍地面倒斃。

掃羅趕緊往驢棚走,進去時,他看見壯驢身上已插著兩柄長刀,側倒在地上。匪徒看見掃羅染血的鐵鏟甚是懼怕,他擺出戰鬥架勢,雙手放在面前,然後上前突擊。身經百戰的掃羅佯攻下盤,就在匪徒後退一刻,掃羅雙手捉住鐵鏟尾部,由上而下劈擊。疾勁使鐵鏟看似被折彎一樣,不偏不倚直中匪徒頭顱。力度之大,使鐵鏟如同隔著他的腦袋直拍地面,強力反彈過來。

掃羅走去壯驢的旁邊,聽著它氣若浮絲的呼吸。他向驢群一看,發現驢群正向驢棚最遠的位置靠攏。
他幾乎想過去把牠們全部殺死,但他按住了自己的怒氣。
「乜我哋真係咁討厭咩?」掃羅竭斯底里地叫道。驢群聽見不為所動。

看著這冷血無情的驢群,掃羅十分惱怒,但他亦不想傷害牠們。畢竟,他們是父親的財產。
「驢兄,你安息啦。」壯驢似乎在眼神中透露了牠對掃羅的感謝。掃羅用手輕輕閉上牠的眼睛。一手按在刀旁,小心把插在牠身上的刀抽出。然後對準牠心臟用力一刺。壯驢抽搐一下,然後便靜止不動。

掃羅拿布把牠包起,托在肩上。抬著牠走了近一里路,在附近的山上挖了個坑,把牠埋葬了。

他的思緒因而再次泛起狂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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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寂 2025-05-28 19:22:10

《第九章.掃羅II》(5)


那一幕的震撼在掃羅心中留下不止的餘波。他的滿腔怒火漸漸換成了盤根錯節的自我懷疑。

「驢兄,我覺得你無做錯。」他的傷感如同割開的動脈般淌滿心田。「明明你做咗佢哋做唔到嘅事。明明你喺危難關頭出手救咗佢哋,甚至為佢哋犧牲。但佢哋不但唔領情,仲要好似逃避瘟疫咁避開你。你做錯咗啲乜?你只不過係比佢哋強壯,比佢哋有力。但我諗,你唔會傷害佢哋吖,佢哋嘅渺小根本唔值得你費神。」說著,掃羅漸覺自己跟壯驢同是天涯淪落人。「如果你想傷害佢哋,又點會出嚟救佢哋,甚至為咗佢哋犧牲?但你對佢哋好,佢哋又點樣報答你?」

掃羅愈想愈能進入壯驢的處境中。「驢兄,我諗你無做過啲咩傷害佢哋。你有咁嘅體魄,面對敵人毫不退縮,一定係你喺背後落咗好多苦功,努力訓練。我都知呢個世界無嘢係白白得嚟。」[1] 他想起自己在樹林中不斷練槍練劍的日子,風雨不改,無論有多疲憊,有多想放棄,他都會自我激勵,繼續訓練。因為只有努力訓練,才能獲得力量,在戰鬥中保留性命、保護自己和自己重視的人。「驢兄,我明㗎,我真係明。」

「如果無力量,連自己都保護唔到。終日搞關係、玩排斥,最後咪又係死喺刀劍之下?有意義咩?點解,點解啲人要迫我哋用啲時間做啲無謂嘢,唔欣賞我哋做啲真係有用嘅事?」他質問掌管世界萬物的力量,那個在冥冥中決定一切,掌控人類命運的存在。「點解,點解你唔做啲嘢?你係咪睇唔到個世界發生緊咩事?」

「驢兄你無錯。錯嘅係佢哋。佢哋唔知道你嘅好,唔識珍惜你。佢哋只在乎佢哋嗰啲無知狹隘嘅幸福。佢哋唔會知道自己嘅幸福係只係其他人嘅犧牲換來嘅保護。如果唔係有你,今日佢哋嘅幸福就要破滅。但佢哋唔識感恩,不只唔識,佢哋甚至唔覺得要感恩。」他的怒氣又猛然上湧,這些無知而可惡的牲畜使他生厭。

「但如果佢哋就係一群咁愚蠢,咁無知嘅畜牲,佢哋又點會明白你?」他的思路突然一轉。

「因為佢哋係咁無知,喺佢哋眼中,你就係嗰隻永遠都唔合群嘅驢。佢哋唔接受你嘅唔同,因為你強大,佢哋怕你,唔敢得罪你。因為佢哋嘅小世界入面接受唔到你嘅強大,所以佢哋就將你當成怪物,避開你。佢哋唔明白你、驚你,但又唔敢去了解你。所以佢哋小小嘅腦袋只會覺得你討厭佢哋,睇唔起佢哋。因為你太優秀,佢哋太無知,所以最後先會委屈咗你承受咁多痛苦。」他的思緒逐漸變得澄明。對壯驢說這番話的時候,他的內心也似乎得到了解脫。

「驢兄,你安息啦。你盡咗力,做咗你要做嘅嘢。佢哋思想太狹窄,無辦法明白你,呢個唔係你嘅錯。」掃羅感到一陣淡淡的哀傷。「係個世界欠咗你。我明白你。你係我心中嘅英雄。」

掃羅把鐵鏟深深插入壯驢葬身處的土地,作牠的紀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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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驢:「吓,訓練?我生出嚟就係咁㗎喇喎」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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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寂 2025-05-30 18:49:18

《第九章.掃羅II》(6)


回家路上,掃羅不禁邊走邊想。他在壯驢的生命悲劇中找到共鳴和安慰。壯驢的悲愴,不是源自牠品行不佳,而是因為牠太過優秀,與其他平庸無知的驢不同。牠們不知道自己沒有在今天災禍中失去一切,正是因為牠們不理解的壯驢保護了牠們。正因為牠優秀,牠們才能得到保護。但牠們既是膚淺無知,自然就不能理解。因而壯驢才會於孤獨中離去。

「佢哋離棄我,因為我同驢兄一樣咁唔討好。雖然佢哋嘅無知同狹窄嘅視野真係好討厭,但佢哋咁無知都好可憐。當有一日再無人保護佢哋,佢哋就會失去自己珍視嘅一切。佢哋咁弱小,其實都好可憐。」掃羅對他們突然多了一份憐憫。漸漸,掃羅不再如此惱恨他們了。

「可能唔係佢哋有錯,係我一直諗唔通,自己鑽咗牛角尖⋯⋯」想到此,掃羅如遭雷擊。「可能⋯⋯可能係我嘅錯,錯在我唔理解佢哋。如果我明白佢哋,就會知道佢哋唔會接受到我,唔會接受到比佢哋優秀嘅我。佢哋唔明白我,唔理解我,所以就覺得恐懼。但我無俾機會佢哋了解我,明白我。佢哋生出嚟就係咁膚淺、無知,接受唔到我比佢哋優秀,我應該明白佢哋,憐憫佢哋,但我落咗去佢哋嘅level。我俾自己沉醉喺憤怒入面。驢兄為咗保護呢班無知可憐嘅驢犧牲,而我就放唔低,最後仲要諗唔開,成為咗殺死佢哋嘅惡魔。我同驢兄唔同,佢係英雄,而我,只係被憤怒控制嘅罪人⋯⋯」
「你終於知道你有幾討厭,有幾幼稚喇咩?就係你咁幼稚,咁無用,咁情緒化,所以先無人鍾意你。你覺得自己係英雄?你只係個又㒼塞,又自大,見自己打得就以為成個世界都要愛你嘅傻仔。你覺得佢哋可憐?其實最可憐最無知嗰個係你。好似你咁嘅人,個世界唔會有人鍾意㗎。不如你死咗佢算啦。」
「係,我真係好可悲。我應該知道更多,我應該更明白佢哋。我覺得自己比佢哋優秀,但原來我只係一個可悲嘅莾夫。我咁樣嘅人,點會有人鍾意?我⋯⋯我唔係英雄。我做唔到英雄。我比佢哋更可憐可悲,因為我本應比佢哋更有智慧,但我同佢哋去咗同一個level。」
「你唔好再扮英雄啦,你唔配啊。咁耐以嚟你都無做過一件好事,無人需要你先生存到㗎。為咗你唔好咁孤獨,人哋先好心接納你。結果被你背叛,成為你嘅刀下亡魂。人哋做錯啲乜?佢哋先係英雄啊。你個人難相處,佢哋要成日就住你,照顧咗你咁耐。要你犧牲少少好過份咩?你一個換佢哋咁多個條命,換轉你係佢哋,你都會咁做啦。人哋照顧你呢個自大狂妄、自我中心嘅人有幾辛苦,你明咩?你只係在乎你自己,自大又自私。個世界討厭你正常㗎,因為你就係一個討厭嘅人,你永遠都改變唔到㗎喇,無人會鍾意你㗎。只要大家發現真正嘅你,佢哋都會疏遠你、離開你。你只係識將自己嘅問題怪喺其他人身上。可悲。你存在只係污染緊個世界,你不如死咗佢算啦。」

「一切都係我嘅錯。我係個雙手染滿鮮血嘅罪人⋯⋯」
「你死咗佢啦。你唔死都無用,只係阻住地球轉。你去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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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寂 2025-06-03 18:19:09

《第九章.掃羅II》(7)


「我係雙手染滿鮮血嘅罪人,我應該去死。」掃羅不斷重覆這幾句話,失神地走回房間,他走著走著,竟在梯級間絆倒,一面往地上撞去。他自然地用手擋著,但那撞擊力仍把他嘴唇撞破。但濃郁的鐵銹味沒有喚醒他,他仍是行屍走肉般走著,唸著:「我應該去死。」
「你有罪,但你唔係唔可以改變。死咗乜嘢問題都改變唔到。掃羅,與其自怨自艾,不如用餘生贖罪啦。」

「啊仔?哎啊,你做乜撞傷咗啊,畀我睇下。」

掃羅一手拂開母親,「砰」一聲關上門。他覺得自己不配受這份愛。

「砰砰砰!」「啊仔?你點啊,你唔好嚇我啊!家嫂⋯⋯」

掃羅如石像般坐著,拉長著臉。漸漸,他下顎的肌肉也變得僵硬。在漆黑的長夜中,他望著窗外,徹夜無眠。

「死咗,乜都改變唔到。但我,我可以做到啲乜嘢好事?」

在晨光熹微的時候,他終於抵不住疲勞,終於,陷入了一片黑暗和平靜⋯⋯

這種日子過沒多久,掃羅的心情漸漸平伏了。就算他多麼內疚,感覺自己的罪孽如何深重,時間還是沖淡了一切。
掃羅想一直繼續自責下去,希望這自責能成為自己的苦行,彌補一下自己深重的罪孽。
但他卻連沉醉在自責當中也無能為力。但這種感受卻如流沙般在溜走,不消幾天,他再也無法感到內疚。

他也覺得自己實在可悲。但更迫切的卻是痕癢難當的沉悶。

終於,他再受不了這種困在房間的日子。「與其自責落去,對世界一啲貢獻都無,我不如去做啲嘢。至少,令個世界好啲,可能我嘅罪責都少啲呢⋯⋯」

於是,他終於離開了房間。有時,他會去打理一下驢棚,給驢群餵食。有時,他去打理一下庭園。過了一陣子,他覺得自己能做更多,於是便往父親基士處詢問自己到底能做甚麼更有意義的工作。

「好啊。我而家咁啱需要人幫手。」基士興高采烈的道。「仔,前幾日僕人去驢棚點算,發現少咗幾隻驢。但我又唔知應該去邊度搵。如果被人偷咗,我都唔知去邊度搵。我又唔知可以請邊個領袖幫手。你啊爸我不嬲都唔係好留心呢啲小數目,但小數怕長計嘛。所以如果啊仔你可以幫我去搵就最好。你又強壯又叻,阿爸對你有信心。」基士拍拍掃羅的肩膀,哈哈大笑著。

基士說著,掃羅漸漸有點不知所措。的確,這個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好久沒有接受過如此的挑戰,讓他能對家庭做出一點貢獻。但,以色列地大物博,他不知該從何找起?要是找不到,他豈非又讓自己在眾人面前出醜嗎?

「阿仔,你同亞設一齊去搵。佢應該知道嗰幾隻驢去咗邊。去啦,盡力就得㗎喇。」基士說完,未等掃羅回應便匆匆離去了。

「唔好擔心,你會完成任務。我會為你安排。」掃羅不知這是從何而來的聲音,但他卻覺得這話讓他心裡有著奇妙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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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寂 2025-06-04 19:15:31

《第九章.掃羅II》(8)


「掃羅少主,我哋行啦。」亞設對掃羅道。他們用了近三天,走過以法蓮山地、沙利沙地、沙琳地、便雅憫地,細心留意一切,但卻沒有找著。

「我哋去埋蘇弗地啦。」亞設道。

長途跋涉走過多地,掃羅漸覺他們的任務是白費工夫。到蘇弗地,掃羅的心漸漸厭倦煩燥。他愈發覺得自己是在做些毫無意義的蠢事。

他終於奈不住厭煩,對亞設道:「不如我哋返去啦。我哋出咗嚟已經有三日,我怕爸爸唔係擔心啲驢,而係擔心我哋。一陣佢派人出嚟搵我哋,咁咪盞搞?」事實上,掃羅並不擔心爸爸。他只想是厭煩至極,想早日回家而已。
「掃羅少主,我聽講呢座城入面有一個神人,佢講嘅嘢萬試萬靈。我哋不如去問下佢,睇佢可唔可以指示一下我哋?」亞設回道。

「我哋啲食物食晒喇。去到嗰度又無禮物送畀嗰個神人。我哋憑咩覺得佢會話我哋知去邊度搵返隻驢啊?」掃羅回想起自己染滿鮮血的雙手和他數不清的罪狀,便更覺得亞設的話荒唐。「如果佢真係神人,佢知道我做過嘅事,仲點會幫我啊?佢唔審判我,要殺死我都要謝天謝地啦。」掃羅心道。他想起更往事,於是便更加不想面對。
「我仲有大約兩克白銀喺手,可以送畀神人,請佢幫下我哋。何況佢如果真係名不虛傳,我諗佢所重視嘅都唔係我哋嘅錢,而係我哋個心。我哋而家去搵佢,大不了佢咪唔答我哋?但至少我哋去埋搵佢,咁都叫做盡咗力解決呢個問題吖。少主,你點睇啊?」
掃羅覺得亞設不明白他心思,但細心思量,他又沒有合理原因拒絕亞設的要求。於是,他唯有控制自己的情緒,不情願道:「你講得啱。我哋行啦。」

他們走上坡路時掃羅甚是困擾。他既不想見這個先知,但又不想讓亞設發現他有古怪。於是他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前去。路途中,他們遇到幾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女。亞設馬上問道:「唔好意思,請問你哋知唔知嗰個好出名嘅先知喺唔喺呢度附近啊?」
當中一個爽朗,聲線豪邁的女子答道:「佢喺度啊。不過你哋要行快少少。佢出咗去一陣,佢今日要去城入面嘅邱壇獻祭。你哋入到城一定會見到佢,因為佢唔祝祭,百姓就無得食。所以你一入到城,見到喺度祝祭嗰個就係佢喇。」

還未等掃羅回應,亞設便道:「唔該晒你啊。」然後轉身便上山去。

「趕住去死咩?」掃羅暗忖,他不勝其煩,但因亞設離開後他覺得跟幾個少女對視極為尷尬,於是他轉臉就走。走著,他一直覺得那幾個少女在嘰嘰喳喳,說他的閒言閒語。

他有種不能名狀的感覺,覺得今天似乎有些特別事要發生⋯⋯這種未知使他又緊張,又興奮⋯⋯
雷寂 2025-06-06 18:48:04

《第十章.撒母耳II》(1)


撒母耳剛出去不久,想起自己忘了帶上為城裡剛喪子的含所準備的香料。所以他離開家門口不久便折返回家。
「年紀大真係無咁好記性喇。」撒母耳不為這不便感到厭煩,反而覺得這經驗也頗有趣。畢竟,這是他第一次經歷年老。身體日漸老邁,人較易累,心力也沒有從前的旺盛。但撒母耳卻不以為然。他心想,反正耶和華給人一生,就是讓人在地上有不同經歷。現在自己年紀老邁,不正是體驗生命黃昏的良機嗎?
當生活遇上問題和困惱,他總能說句:「啊,原來而家嘅我咁論盡㗎?」然後一笑置之。能夠活得如此自在,不被一切年老的煩擾傷害,實在是一種莫大的福氣。

他回到家中收拾好香料便又匆匆出門。雖他年紀老邁,但卻依然樂意為耶和華獻出自己生命的所有,盡力做好每一件事。

「帶齊喇。」他再一次點算自己的裝備,確實無誤後便匆匆出門。他也記得整座城的百姓在等著他安排獻祭,否則就不能進餐。所以他還是以自己的最高速度做好所有事。

本來他在半個小時前應已到達城裡,但因帶漏香料,走到城門時已遲了少許。正當他急步走著,兩個外省年輕人迎面走來。其中一個人身形魁梧,比常人高出一個頭有餘。衣著較樸素的那人氣喘著問道:「唔好意思,請問你知唔知先見住喺邊?」

他想起耶和華昨天跟他說過的話:「聽日喺你去邱壇之前,我會叫一個便雅憫人嚟搵你。到時,你要用油膏立佢成為我以色列民嘅君王,佢要救我嘅子民脫離非利士人嘅欺壓。以色列民對我呼喊哀號,我已經聽到。我會應允眷顧佢哋。」
「主啊,你要搵嘅人,會唔會就係呢個俊美又強壯嘅少年呢?」撒母耳心道。
「佢就係我同你講嗰個人。我會派佢治理我嘅子民。」撒母耳聽到耶和華回道。

「我就係你哋搵緊嗰個先知。你見唔見到前面嗰座用石頭砌成,好似山丘一樣嘅邱壇?你哋去咗嗰度先,我一陣就會去邱壇嗰度搵你,因為我今日要同你哋食餐飯。聽日,我會送你離開,我心裡面有啲說話,到時再同你講。」他見掃羅面有難色,好像想要婉拒自己的邀請,於是便道:「你唔使擔心三日前唔見咗嗰幾隻驢,我哋已經搵到佢哋。」
掃羅面上露出驚訝的神色。似乎他感到這極其不可思議。

撒母耳看見這個年輕人在濃墨劍眉下如星閃耀的雙眸,看見他寬闊的肩膀,挺拔的胸膛,想起耶和華應允了自己禱告,果然為以色列安排了一個合適的君王,於是禁不住微笑道:「年輕人,你同你爸爸一家,唔通唔係以色列眾民所仰慕嘅人咩?」

但那年輕人卻面有難色,在他清澈的雙眸中,撒母耳看見惶惑和詫異,也看見一絲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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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寂 2025-06-10 20:07:25

《第十章.撒母耳II》(2)


「佢哋唔係厭棄你。佢哋係厭棄我。」
神的話在撒母耳腦海中的迴廊回蕩著。

照理,以色列民要撒母耳交出權力,他理應為他們的無情和背叛感到憤怒。眾民的確背叛了他。就算他多麼在乎他們,怎麼努力地為他們獻出自己,多麼用心去關心他們的生命,倒頭來,他竟得到這種回報。

用常人角度去想,撒母耳應該對此心中記恨。就算當刻不馬上求上帝降火將這城燃燒殆盡,在心中感到忿忿不平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然而,撒母耳卻完全沒有這種惱恨。

「耶和華,求祢因著你無限嘅恩慈同憐憫,唔好放棄祢嘅子民。縱然佢哋離棄祢,獨一嘅主,但願祢顧念佢哋無知,顧念佢哋唔知道自己到底為自己求緊啲乜。但願祢憐憫佢哋,為佢哋選擇一個好君王,讓呢個好君王帶領佢哋更親近祢。佢哋雖然做錯決定,但願你唔會令佢哋因一時糊塗而滅亡。」

但撒母耳對以色列民這種無限的包容和憐憫並非從來如此。

******

撒母耳初出茅蘆時,也用上多年學習作為祭司的禮儀。在年復年的歷練之中,終於,他處理所有儀式都游刃有餘,準備好出去為耶和華做更重要的工作。

「撒母耳,你去,為我服待我嘅子民。」撒母耳聽見神的呼召,抱著一腔熱誠和期盼離開修道寺。終於,他能以祭司的身份去洗滌人民的靈魂,使人悔罪,歸向上帝。對此,他抱著無比的期望。

朝氣勃勃的他走到但,他第一個要事奉的城。進城不久,他就看見幾個約二十許歲的少年圍著一個妙齡少女。那少女神情甚是慌張,四處逃竄,但卻被那幾個少年反覆擋住去路。

「去邊啊以斯帖,嚟啦,陪我哋玩下啦。做咩咁驚唧。」其中一個少年輕佻地說道。
撒母耳見狀,一股義憤從心底燃起。「你哋光天化日調戲少女,成何體統?」他吭聲道。
那幾個少年看見他一身祭司服,先是有些許遲疑,不知該如何反應。但剛剛調戲女子的少年又馬上道:「祭司,呢啲係我哋自己嘅事,你唔知咁多㗎喇。請你唔好多管閒事,無謂自找麻煩。」
「你哋悔改啦,以免災禍臨到你哋身上。而家回頭仲未係太遲。」撒母耳回道。
剛剛說話的那個少年不甘示弱,捏起衣袖,凶神惡煞地向撒母耳走來。

撒母耳雖知道耶和華是獨一的真神,也知道祂是呼召自己作祭司,必會保護他的真神。但在這刻,他卻不自覺地心生恐懼。
「萬一耶和華覺得我要經歷苦難,所以要被佢打呢?萬一,其實保護呢個少女唔係耶和華想我做嘅工作呢?萬一⋯⋯」撒母耳心中浮現很多「萬一」。看著迎面走來的惡霸,他手心冒汗,咽了一大口唾液。
那惡霸咧嘴微笑著。雖然撒母耳原地不動,並沒有逃跑的跡象,但那惡霸應該還是察覺到他的恐懼,於是便更悠然自得。
他愈走愈近,旋轉著自己的肩膊,摩拳擦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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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寂 2025-06-27 20:27:59

《第十章.撒母耳II》(3)


撒母耳一生在聖殿事奉,從未遇過任何暴力事件,更枉論有過格鬥訓練。但他既決定了跟隨上帝,在這刻他就做好了心理準備要為祂的義受苦。要是今天要捱打,這也是為上帝受的苦。
想通這一切後,他感覺豁然開朗。他想到無論結果如何,只需要順從神的心意就是勝利。所以內心就馬上有了難以言喻的平安。

就算有多麼害怕,他依然努力睜開眼睛,嚴正瞪著那惡霸。那惡霸笑著,突然拉拳,往撒母耳跑去。
「䃰!砰!」

撒母耳的眼睛還是因恐懼閉上了。到他張開眼時,那人卻已倒在他前面,一面栽在土裡。
他拍拍惡霸的肩膊道:「你悔改啦,以免有更大災禍。」
那人並沒回話。
撒母耳再拍拍他,他仍是沒有回應。

撒母耳把他側轉過來,發現他異常沉重。他的雙瞳已是灰矇一片。撒母耳蹲身,把手靠近他的鼻孔,竟嚇得自己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已沒了呼吸。

在遠處的一個少年見狀大叫:「佢殺咗大佬啊,我哋一齊上。」但他旁邊的少年卻立在原地,半晌,他們竟在沒有號令之下一同落荒而逃。

撒母耳看見他們四處逃跑,不禁滿心感恩。經歷這一次,他知道自己相信的確是個又真又活,且會保護他,叫他不致遭害的神。

那個女子快步走到撒母耳面前,向他施了一禮道:「祭司,多謝你救我。我實在唔知可以點報答你,但如果我屋企人知道你救咗我,佢哋一定會叫我請你返去屋企作客。我知道咁樣講好冒昧,但如果我有福氣請到祭司你嚟我屋企食個便飯,咁實在係小女子嘅榮幸。」

她說話時頭一直低著,恭敬非常。撒母耳在聖殿多時,從未有人對他如此恭敬,也不知道原來一個祭司竟會有如此禮遇,這使他一時不知如何反應過來。他呆了半晌後道:「好⋯好啊。你屋企喺邊?啊,我⋯我問錯問題喇。你⋯多謝你,你真係好。我今晚都無準備食物。咁就麻煩晒你喇。」

撒母耳跟著以斯帖去到了她家。以斯帖對她家人興高采烈地道出撒母耳如何從惡霸手中拯救了她,她的家人聽見,紛紛拍手稱善。以斯帖的母親捉住撒母耳的手道:「多謝你,多謝你啊祭司。下次你再嚟我哋呢座城嘅時候一定要話畀我知,等我可以獻祭畀你嘅神!」

說著,僕人已經捧出他們剛烘好的餅和烤得焦香的羊腿。他們魚貫而出,捧著一盤一盤的肉,餅,水果、又有其他僕人捧著葡萄香氣撲鼻的美酒出來。

撒母耳沒有料到自己第一天到城內服待,還未做到甚麼正事已獲得如斯厚待。於是他心裡不住感恩,感謝耶和華如此恩待他。

自那天起,他周遊各城,勸人悔改歸正,為百姓獻上祭物。他盡心服待百姓,而百姓對他亦恭敬有加。

他所說的話無不應驗,漸漸,各城的百姓都傳頌著他的事跡。有人叫他做先知,有人叫他做先見,也有人叫他做神人。

撒母耳雖知道自己的一切都只是屬於上帝的榮耀,但身為一個人,他也會有些自我感覺良好。

即使他情願獻身為上帝的忠僕,他也有自己需要努力修習的課題和需要獨自面對的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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