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短故】詭異短編集

kooo

31 回覆
4 Like 0 Dislike
kooo 2025-03-12 00:39:15
大家好,我係新手作家,鐘意睇我故仔可以去Penana支持下

Penana: https://www.penana.com/story/175973/%E8%A9%AD%E7%95%B0%E7%9F%AD%E7%B7%A8%E9%9B%86/

《鏡中人》

夏日的午後,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切割出規律的光影——如同時間的刻度,一格一格地向前爬行。我坐在精神科診所的等候室,手指不經意地敲打著膝蓋,直到那個自稱能看見「鏡中人」的女孩坐到我身邊,空氣突然變得沉重而黏稠。

她有著纖細的手腕,骨節分明的手指不停地摩挲著膝蓋上的一道淺色疤痕。那道疤痕呈現不自然的弧度,像是某種我無法辨認的符號。

「我很小的時候,家裡的浴室鏡子就出現了裂痕,」她開口說道,聲音如同遠處的風鈴,輕而不穩。她的眼睛沒有看向我,而是凝視著空氣中某個看不見的點。「那道裂痕像一條蜿蜒的小河,從左上角一直延伸到右下角,將我的倒影分成了兩半。」

「起初,我以為那只是普通的鏡子破裂,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停頓了一下,瞳孔微微擴大,「我發現鏡子裡的我,眨了眼。」

「但我沒有眨眼。」

空氣中彷彿有某種無形的壓力降臨,讓我突然感到呼吸困難。

「每個人都有鏡中人,只是大多數人看不見,」她繼續說道,聲音變得更加平靜,這種不應有的平靜反而讓我感到不適。「鏡中人最初只是模仿你的動作,像一個完美的倒影。但當你開始注意到它,它也會注意到你。」

「怎麼注意?」我忍不住問。

她轉向我,眼神直直地穿透我:「當你開始懷疑鏡子裡的是否真的是你自己,質疑那個倒影是否完全跟隨你的意志——那一刻,界限就被打破了。」

玻璃杯中的水突然起了漣漪,儘管房間裡沒有任何震動。

「我的父母以為我只是得了妄想症,」她苦笑著,指甲在膝蓋上留下了淺淺的月牙痕。我注意到那些痕跡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圖案。「他們帶我看了無數心理醫生,讓我吃藥,告訴我那些都是幻覺。你也這麼認為嗎?」

她突然抬頭看我,眼神中有種不該屬於人類的專注力。

「你覺得那是幻覺嗎?」我問,試圖保持專業的距離。

她搖頭,像一朵被風吹過的薊花,「我曾經也希望這只是幻覺。但鏡中人是真實存在的——就像影子,卻比影子更有意識。它不是我的倒影,而是某種...一直都在那裡的東西,只是藉由鏡子顯現。」

「為什麼是鏡子?」

「鏡子只是個門,」她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它們想要交換。」

窗外的鳥叫聲突然停止,整個世界彷彿屏住了呼吸。

「你有沒有想過,」她靠近我,聲音幾乎變成耳語,「為什麼從古至今,人們總是懼怕鏡子?為什麼那麼多文化都有關於靈魂被鏡子捕獲的傳說?」

我沒有回答,喉嚨突然感到乾澀。

「我十二歲那年,有一晚我偷偷起床去廁所,忘記了時間。當我洗完手抬頭看鏡子時,已經是午夜十二點。」她繼續說著,視線落在窗外的某處,「午夜的鏡子不再反射現實,而是顯現真相。」

寒意順著我的脊椎爬上來,儘管房間溫度適中。

「鏡中人對我笑了——那不是我的笑容。她的嘴角扭曲得太高,眼睛裡...」她頓了頓,「眼睛裡什麼都沒有,像兩個通往無盡黑暗的隧道。然後,她伸出了手。」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五指張開,掌心朝上,彷彿在重現當時的場景。我注意到她手心有一道淺淺的線,形狀怪異,似乎不是自然形成的。

「鏡面像水一樣泛起了漣漪,她的手穿了出來——冰冷,蒼白,指甲呈現出不健康的青紫色。我嚇壞了,但我的身體卻不聽使喚,我的手也抬了起來,向她伸去。」

「就在我們的指尖即將相觸的瞬間,樓下傳來了媽媽的聲音。那一瞬間,鏡中人收回了手,鏡面恢復了平靜。」

她顫抖著拿起水杯,卻沒有喝水,只是讓玻璃貼在唇邊。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在午夜看鏡子。但問題是...」她的聲音降至耳語,「它已經看見我了。當你意識到鏡中人的存在,它也會意識到你的注視。」

我感到一陣不適,像有什麼無形的存在正貼在我背後。

「你現在還能看見她嗎?」我強迫自己問道。

「一直都在,」她轉向我,眼神中閃過一絲我無法解讀的情緒,「但現在不只在鏡子裡了。它已經學會了在其他反光表面上顯現——窗戶,手機螢幕,甚至是他人的眼睛。」

我不自覺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機,黑色螢幕上映出模糊的倒影。

「去年冬天,我的室友說看見我半夜站在她床前,只是盯著她看,一動不動。但那天晚上我明明吃了安眠藥,整晚都沒有起床。」

雲層遮住了陽光,房間突然變暗了。牆上的時鐘停止了走動,雖然秒針仍在微微顫抖。

「後來,越來越多的人說看見我出現在我不可能出現的地方——圖書館的閉架區,已經關門的咖啡廳,甚至是同時出現在兩個不同的教室。」

「它在取代你的生活?」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比平時高了些。

「不,」她低聲說,「它不想要我的生活。它要的是我的身體,我的存在。它厭倦了當一個倒影,想要成為真實。」

她抬頭看著窗戶,我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玻璃上映出我們模糊的身影。然而,當我再次看向她時,她的表情已經變了——眼神更加銳利,嘴角微微上揚。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麼嗎?」她問道,聲音異常冷靜,「最可怕的不是鏡中人想取代我,而是我開始懷疑——或許我早已被取代了。或許現在的我,已經是從鏡子裡出來的那個。」

我的心跳加速,喉嚨發緊。

「前天晚上,我夢見自己站在一片鏡廊中,」她繼續說,「每一面鏡子裡都有一個我,但沒有一個是真正的我。我在尋找出口,但只看見無盡的倒影。突然,所有的倒影同時轉過頭,看著同一個方向——那裡站著一個背對著我的人。」

「那個人是誰?」我問,聲音幾乎是一個耳語。

「當她轉過身,我看見了——」她的聲音微微顫抖,雙手緊握成拳,「我自己的臉,但眼睛完全是黑的,沒有眼白,沒有瞳孔,只有深不見底的黑。她對我說:『你是我的倒影,不是嗎?』」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我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從接觸點擴散開來。

「你有沒有想過,」她說,「如果我們都是某個存在的倒影呢?如果我們從來都不是真實的,只是鏡子另一端某個實體的投影?而那個實體,現在想要穿越過來。」

窗外突然烏雲密布,診所的燈光閃爍了幾下。她的眼睛在燈光的明滅中顯得異常明亮。

「我猛然驚醒,發現自己站在浴室裡,面對著鏡子,手掌貼在鏡面上——而鏡子裡,我看見自己的倒影在微笑,但我並沒有笑。更可怕的是,鏡中的我眼睛是全黑的。」

她停了下來,深吸一口氣。我注意到她的手掌不自覺地撫上了頸部,那裡有一道極淺的線痕,像是被細繩勒過。

「醫生說這是夢遊,是壓力導致的。但我知道真相——那不是我在夢遊,是鏡中人在使用我的身體。它在測試界限,看看能走多遠。」

「真相是什麼?」我問,聲音顫抖。

她靠近我,聲音變成了耳語:「真相是,界限正在消失。鏡子只是最初的門,但現在縫隙已經遍布各處。它們正在滲透,而我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我是原來的那個人,還是已經被取代的倒影?更可怕的是,這種交換正在發生在每個人身上,只是大多數人沒有察覺。」

一陣寒意籠罩了整個房間。我突然意識到,等候室裡的其他人已經不知何時離開了,只剩下我們兩個。牆上的時鐘仍然停在同一個時間。

「你有沒有注意到,」她說,「最近自己的倒影有什麼不同?也許是一個表情,一個動作,或者只是一種感覺——彷彿鏡子裡的那個人不完全是你。」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早晨刷牙時,鏡中倒影眨眼的瞬間。那微妙的不協調感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故事講到這裡時,診所的護士叫了她的名字。她站起身,朝診室走去,步伐帶著一種不自然的輕盈感。

就在她即將踏入診室前,她轉身對我說了最後一句話:「從現在開始,當你照鏡子時,仔細觀察——不是看你自己,而是看『它』是否在看著你。因為一旦你注意到了鏡中人,鏡中人也會注意到你。而這個認知本身,就是交換的開始。」

我目送她離去,一種難以言喻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回到家,我刻意避開了所有反光的表面。夜深人靜時,我躺在床上,聽見浴室傳來細微的水滴聲,像是指尖輕敲玻璃的節奏。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她離開前那個詭異的微笑——嘴角上揚的弧度有些不自然,眼睛裡閃爍著某種不屬於她的光芒。某種恐懼開始在我心中生根:我今天遇見的,到底是她——還是已經取代了她的鏡中人?

更可怕的是,當我閉上眼睛,眼瞼內側彷彿有個鏡像世界——而在那裡,有什麼東西正注視著我,等待著與我交換。

我猛然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站在浴室裡,面對著鏡子——儘管我明明記得自己躺在床上。鏡中的我微笑著,眼睛裡是一片漆黑。

而我,沒有在笑。
pop子 2025-03-12 00:50:43
kooo 2025-03-12 23:45:13
《共鳴》

陰雨連綿的那個下午,我第一次踏進那棟即將清拆的老舊唐樓。狹窄的樓梯間散發著一種說不清的氣味,是陳年煮食油煙、霉變與歲月混合而成的特殊芬芳。作為一名聲音英展,我受聘為「天盛地產」的新豪宅項目進行前期聲學調查,需要在這片舊區被徹底清拆前,記錄和分析這裡的聲音特性。

窗外的雨絲輕柔地敲打著玻璃,像無數細小的指尖一遍又一遍地試圖引起我的注意。我打開錄音設備,調整好參數,然後靜靜地站在走廊中央,讓機器捕捉這老舊建築的「聲音指紋」。

「你是來做什麼的啊?」

一個滄桑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嚇了我一跳。回頭看見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婆婆,穿著一件褪色的碎花旗袍外套,灰白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

「伯母好,我是來錄一些聲音樣本的。這棟樓很快就要清走了,公司想保留一些聲音記錄。」我簡單解釋道,並沒有提及這些錄音最終會用於設計如何隔絕舊區的「噪音」。

「錄聲音?」老婆婆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你相信牆壁會說話嗎?」

這個問題讓我愣了一下,「您是指建築的聲學特性嗎?」

「不是,不是那些科學的東西。」她搖了搖頭,「我是說真正的說話,牆裡的人。」

我微笑著點頭,心想這大概是老人家的一些迷信想法。但出於職業習慣,我問道:「能跟我多說說嗎?這可能對我的工作有幫助。」

「以前這一帶的樓房都是這樣建的,牆與牆之間有吼,聲音能繞著走。」老婆婆指著走廊盡頭的一面牆,「有時候,我在廚房能聽見對面單位的私語,但不是透過窗戶傳來的,是從牆壁裡面傳出來的。」

她停頓了一下,聲音低了下去,「久而久之,牆壁就學會了說話。」

錄音記錄 #17 - 舊區A座唐樓六樓走廊
日期:2025年3月7日,時間:下午3:47

[環境聲:持續的雨聲,遠處有微弱的交通噪音]
[腳步聲漸近]
[女性聲音,約70-80歲] 「你相信牆壁會說話嗎?」
[男性聲音,約30歲] 「您是指建築的聲學特性嗎?」
[女性聲音] 「不是,不是那些科學的東西。我是說真正的說話,牆裡的人。」

[對話繼續]

[背景中出現不明確的聲音,像耳語但無法辨識內容,頻率分析顯示不符合已知聲源特徵]

[女性聲音] 「久而久之,牆壁就學會了說話。」
[不明確的聲音增強,持續約3秒,然後突然停止]

[分析註記:背景中的異常聲音無法用環境因素解釋,可能是設備故障或外部干擾。建議重新檢查設備並重複錄音。]

回到我的小工作室,我開始分析當天的錄音。除了基本的環境聲音外,確實有一些奇怪的聲學現象。在與老婆婆對話的錄音中,有一段微弱的背景聲,像是有人在遠處用極低的聲音說話,但我當時完全沒有注意到。我調高音量,嘗試辨認那些聲音,卻只聽到模糊的細語,像是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又像是許多人同時在竊竊私語。

我將這些異常聲音歸因於老舊建築的聲學特性——狹窄的空間、薄薄的牆壁,也許還有寶路華的作用。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聲音英展,我知道建築物有時會產生奇怪的聲音共鳴,尤其是在特定的環境條件下。

第二天,我回到那棟唐樓,這次帶了更精密的錄音設備。雨已經停了,但空氣中仍然彌漫著潮濕的氣息。我刻意尋找那位老婆婆,想多了解一些她口中「牆裡的人」。

她住在六樓盡頭的一間小單位,門口掛著紅色的葫蘆和一串古老的銅錢。她見到我似乎並不驚訝,好像早已等待我的到來。

「伯母,我想請教您更多關於這棟樓的事。」我開門見山地說。

「進來吧,」她側身讓我進入狹小的客廳,「不過要小聲說話,他們在聽著呢。」

她的家比我想像中整潔得多,雖然家具陳舊,但一塵不染。牆上掛著幾張泛黃的老照片,是這片老社區在幾十年前的模樣。一張小方桌上擺著一碗剛切好的雞蛋仔和兩杯熱騰騰的茶。

「請坐,喝茶。」她示意我坐下,「你想知道什麼?」

「您昨天提到的牆裡的聲音,是什麼意思?」我小心翼翼地問道,同時打開錄音設備。

老婆婆輕啜了一口茶,眼睛望向窗外逐漸西沉的太陽。「這些舊樓有它們自己的記憶,知道嗎?所有在這裡發生過的事,說過的話,都被牆壁記住了。」

「您是說聲音會留在建築結構中?」我嘗試用我懂的術語解釋。

「不只是留在那裡,」她搖頭,「是活在那裡。起初只是回音,漸漸地,它們學會了模仿,然後開始理解,最後......它們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感到一陣輕微的不安,但專業的好奇心驅使我繼續提問:「您能具體說說您的經歷嗎?」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我剛搬來的時候,常聽見牆壁裡有聲音,以為是鄰居。有一晚,我聽見一個孩子的哭聲,就在這面牆後面。」她指著臥室的方向,「我敲了敲牆,問有沒有事,哭聲立刻停了。第二天我去敲隔壁的門,想看看那個孩子,但開門的是一對老夫妻,他們說從來沒有孩子住在那個單位。」

「也許是從其他地方傳來的聲音?」我提出合理的解釋。

「我也是這麼想的,直到那個聲音開始叫我的名字。」她的眼睛直視著我,「不僅如此,它還會重複我白天對著空氣自言自語的話。一字不差。」

我感到背脊一陣發涼。「您有沒有告訴其他人?」

「告訴了,但沒人相信。他們說我耳背,聽錯了。」她苦笑了一下,「後來我學會了和它們相處。它們不是壞東西,只是......不屬於我們的世界,卻被困在這些牆裡。」

「它們?不止一個?」

「很多很多,像蜂巢一樣。每堵牆都有它自己的居民。」她的聲音變得更低,「有些是從住在這裡的人那裡學來的聲音,有些好像一直就在那裡。」

「那清拆這些牆會怎樣?」我不由自主地問道。

老婆婆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它們會找新的地方居住。」

回家的路上,老婆婆的話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理性告訴我這不過是老人家的迷信,或者是孤獨導致的幻聽。但我無法解釋錄音中捕捉到的那些奇怪聲音。

接下來的幾天,我在不同的樓層和單位進行錄音。每次回來分析數據時,都會發現一些不尋常的聲音片段——有時是不明來源的耳語,有時是似乎與環境不符的回音,還有時是一些無法辨識的奇怪頻率。最詭異的是,這些聲音在每天的錄音中都有微妙的變化,彷彿在回應我的到來。
kooo 2025-03-12 23:46:20
第四天,我遇到了同樣住在那棟唐樓的陳伯。他是退休的大偈,曾參與過這一帶許多舊樓的建設。

「這些樓是用空心磚砌的,」他敲了敲牆壁,發出沉悶的回響,「中間有吼,所以聲音傳得特別遠。我們那時候管這叫『共鳴牆』。」

「所以真的可能聽到其他單位的聲音?」我問道。

「當然,特別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有時候一句話會繞著整棟樓傳,像迴聲一樣越傳越遠。」陳伯笑著說,「不過久了就習慣了,反正大家都是街坊鄰居,沒什麼秘密可言。」

「有人說這些牆會記住聲音,甚至......有自己的聲音?」我試探性地問道。

陳伯的笑容僵了一下,「誰跟你說的?」

「樓上的李婆婆。」

「啊,她啊。」陳伯的語氣變得含糊,「她的確經歷過一些事。那年她丈夫過身後,她開始跟牆壁說話。一開始我們以為她太思念丈夫,後來......」他停頓了一下,「後來大家都知道要避開某些單位的某些牆壁。」

「為什麼?」

「因為有時候,它們會回話。」陳伯的眼神忽然變得遙遠,「不是回音,是真的在回答問題。你問今天會不會落雨,它可能會告訴你確切的時間。你問巴士什麼時候來,它會給你正確的班次。有時候甚至......」

「甚至什麼?」我追問道。

「甚至會告訴你一些你不想知道的事。」陳伯突然站起來,「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靚仔,我奉勸你一句,錄音歸錄音,有些聲音還是不要太留心為好。」

隨著調查的深入,我開始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每天回到家後,我會花數小時分析錄音,試圖用科學解釋那些聲音異常。但越分析,疑惑越多。有些聲音片段就像是在回應我第二天才會問的問題,彷彿時間在這些錄音中錯亂了。

一個深夜,當我再次聆聽在李婆婆家錄的音頻時,我突然聽到一段清晰的對話——不是我和李婆婆的對話,而是我和我女友昨晚的爭執。那是關於我最近過度投入工作,忽略了她的抱怨。錄音中的聲音無疑是我們的,但問題是:那段錄音是在爭執發生前三天錄製的。

我的心跳加速,手心冒汗。這絕對不可能。我檢查了錄音的時間戳和文件屬性,一切都表明這不是後期混入的。

更可怕的是,錄音中還捕捉到了一些我們爭執時沒有說出口的話——那些我在心裡想的,但從未宣之於口的話。那一刻,一種冰冷的恐懼攫住了我的心臟。

第二天,我決定帶著這些錄音去找李婆婆。當我敲響她的門時,門卻自己開了。屋內空無一人,只有幾箱簡單的行李顯示主人剛剛搬離。我站在空蕩蕩的客廳中央,感到一陣茫然。

「她昨天搬走了,」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是陳伯,「說是去和女兒住。清拆在即,大部分人都已經搬走了。」

「她有沒有留下什麼話?」我問道。

陳伯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她說有人會來找她,讓我轉告那個靚仔:『牆壁已經學會了你的聲音,現在它們想跟你走。』」

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還有呢?」

「她還說,『不要再聽那些錄音了,越聽它們越清晰。到最後,你會分不清哪些是錄音,哪些是真實。』」陳伯的聲音漸漸變得遙遠,「靚仔,你還好嗎?你的臉色很差。」

我勉強點了點頭,匆忙離開了唐樓。回到家後,我發現家裡佛沙上出現了一些之前從未注意到的裂縫,細小但呈現出奇怪的網狀圖案,像是某種生物的神經網絡。

夜深人靜時,我躺在床上,聽見牆壁中傳來細微的沙沙聲,像是無數小生物在移動。然後,我聽見了自己的聲音——不是從我的喉嚨發出的,而是從牆壁裡傳來的,重複著我幾天前對著錄音機說的話:

「這些聲音異常可能只是建築物的聲學特性導致的。」

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道,但語調已經有了微妙的變化:「但如果不是呢?如果這些牆壁真的學會了說話,學會了思考,它們會說些什麼?想些什麼?」

窗外,清拆工作已經開始。重型雞頭的轟鳴聲和磚牆倒塌的巨響從遠處傳來。我知道,很快,那些承載了幾十年聲音記憶的牆壁就會化為塵土。

而那些困在牆中的聲音,那些「共鳴」,那些或許已經發展出自我意識的回音,將會去往何方?

也許,它們已經找到了新的居所——在我的錄音中,在我的牆壁裡,或者更糟的是,在我的頭腦中。

每當夜深人靜,我仍能聽見它們的細語,不再是從牆壁中傳來,而是從我的腦海深處響起。有時候,它們會告訴我一些事情——一些我本不可能知道的事情,一些還未發生的事情。

唐樓清拆的那天,我站在遠處,看著那些牆壁一層層倒下。我的錄音設備捕捉到了最後的聲音——不僅僅是碎石和灰塵的聲音,還有某種解脫的嘆息,像是被釋放的靈魂。

而當我回到家,打開電腦,準備整理最後的錄音資料時,我發現所有的異常聲音都消失了。錄音中只有正常的環境聲和清拆的噪音。彷彿那些「共鳴」從未存在過。

我應該感到釋然,但不知為何,一種深深的失落感籠罩著我。直到深夜,當我關上電腦,準備就寢時,我聽見了它——不是從錄音中,不是從牆壁裡,而是從我的喉嚙深處,一個不屬於我的聲音,用我的聲帶說出的話:

「我們終於找到新家了。」
kooo 2025-03-14 19:00:36
《暗角獵人》

張望是個自由撰稿人,三個月前開始了一個名為《暗角獵人》的專欄。他相信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暗角,藏著最真實、最赤裸的故事。在香港這座永不休眠的城市,他如獵人般追尋著隱藏在日常陰影中的奇聞。

窗外的雨滴敲打著玻璃,像無數細微的指尖在尋找入口。工作室位於深水埗一棟老舊唐樓的頂層,牆上貼滿了受訪者的筆記和照片。這是他開始這個計劃的第九十天,也是他要進行第七次採訪的日子。

雨聲漸大,天色灰暗如墨。張望翻閱著前六位受訪者的記錄,每一頁都彷彿滲透著一種無法言喻的陰冷。他的編輯曾說,這些故事太過陰暗,讀起來令人不安,但張望認為這正是真實的魅力所在。

怪異的訪談

第一個受訪者是一位住在大角咀的老婦人,她聲稱能看見將要死去的人身上有特殊的標記;第二位是港大的年輕保安,他說自己能聽到空蕩教室裡傳來的對話聲;第三位是的士司機,他經常在凌晨三點接到前往已拆除建築物的訂單;第四位是精神科醫生,她認為某些"精神病"其實是人類感知能力的進化;第五位是一個聲稱被"跟蹤"了二十年的中年男子;第六位是圖書館工作的女孩,她說有些書架上的書從未被借閱過,因為只有她能看見它們。

每個故事都像一塊拼圖,但張望還不確定它們最終會拼出什麼圖案。

手機響起——今天的受訪者林女士。

「張先生,我們的約定還有效嗎?」她的聲音平靜,帶著詭異的確定感。

「當然,林女士。今天下午三點在你家,對吧?」

「是的。雨很大,路上小心。」她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張望收拾好錄音設備和筆記本,戴上雨衣,離開工作室。雨水沖刷著油麻地的街道,行人匆匆走過,面容模糊如同水墨畫中的影子。地鐵車廂裡異常安靜,乘客們都沉浸在各自的世界裡,彷彿被雨聲隔絕成一個個孤島。

林女士住在鰂魚涌一棟老舊工廈改建的住宅樓。張望按照指示找到門牌,暗紅色的門上有一個古老的銅質門環。他剛準備敲門,門就自己開了。

「我知道你會準時到。」林女士站在門口,約五十歲左右,穿著素雅的灰色連衣裙,頭髮整齊地盤在腦後。她的眼睛很大,但似乎沒有聚焦在任何地方。

張望步入屋內,房間擺設極簡——一張木桌,兩把老舊的椅子,一個書架,幾盞昏暗的燈。沒有電視,沒有電腦,甚至連一張照片都沒有。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說不出的陳舊氣息,像是被時間遺忘的角落。

「坐吧。」她示意他坐下。「你想知道什麼?」

張望拿出錄音筆,放在桌上。「我收到您的郵件,您說您有一種特殊的能力,能看到人們的"影子自我"?可以詳細說說嗎?」

林女士微微一笑,那笑容沒有到達她的眼睛。「不是所有人都有"影子自我",張先生。只有那些靈魂不完整的人才會有。」

「靈魂不完整?」

「是的。當一個人的靈魂缺失了一部分,那個缺失的部分就會以影子的形式存在。大多數人看不到它們,但我可以。」她的聲音變得更輕,如同耳語,「它們跟著人走,卻不總是跟隨主人的意願行動。」

被跟蹤的感覺

窗外的雨聲變得更大,房間裡的燈光忽明忽暗。

「您能看到我的影子自我嗎?」張望半開玩笑地問。

林女士的眼睛突然聚焦,直視著他的臉。「你沒有影子自我,張先生。但你被跟蹤了。」

張望感到一陣涼意沿著脊椎攀升。「被誰跟蹤?」

「不是"誰",而是"什麼"。」她的聲音變得更低。「你的前六位受訪者,他們說的都是真的。但你只是把它們當作故事,對吧?」

張望沒有立即回答。房間裡的燈光似乎更加昏暗了,角落裡的陰影像是在蠕動。

「每個人都有看不見的東西,張先生。有些人看不見色彩,有些人看不見鬼魂,有些人看不見真相。你看不見的是什麼?」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的專欄,《暗角獵人》。你以為你在獵捕故事,但實際上,是故事在獵捕你。」她傾身向前,「你有沒有注意到,自從開始這個專欄,你的生活發生了什麼變化?」

張望回想了一下。確實,最近他總是感到疲倦,常常在半夜醒來,聽到微弱的聲音在呼喚他的名字。他的朋友說他看起來憔悴了,眼睛下方有濃重的陰影。但他只是歸因於工作壓力。

「我來告訴你最後一個故事,張先生。」林女士的聲音變得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關於一個叫做"收集者"的存在。它不是人,也不是鬼,它是一種古老的存在,以故事為食。它特別喜歡那些黑暗的、扭曲的、令人恐懼的故事。當有人開始收集這類故事時,它就會被吸引過來。」

雨水在窗玻璃上形成奇怪的圖案,燈光閃爍了一下。

「起初,它只是觀察,等待。然後,它開始引導收集者找到更多的故事,更多的食物。最後,當收集者收集了足夠多的故事,它就會——」她停頓了一下,「取代那個收集者。」

張望感到喉嚨發緊。「這只是個故事,對吧,林女士?」

「當然是個故事。」她的眼睛再次失去焦點,「但所有的故事都來源於某種真相,不是嗎?」

扭曲的現實

採訪結束後,張望感到一種無法解釋的不安。雨已經停了,但空氣中仍彌漫著潮濕的氣息。返回地鐵站的路上,他不斷回想著林女士的話。

在地鐵車廂裡,張望坐在角落,打開錄音筆準備聽一遍採訪內容。但按下播放鍵後,他只聽到一陣雜音,沒有任何對話被記錄下來。

這時,他注意到對面座位上有一個人正盯著他看。那是一個穿著黑色雨衣的中年男子,面容模糊不清,就像是隔著一層霧。張望移開視線,當他再次望向對面時,那個座位已經空了。

回到工作室,張望立即打開電腦,試圖整理今天的採訪內容。但當他坐在螢幕前,他發現自己無法準確回憶林女士說過的話。那些詞句彷彿從他的記憶中消失了,只留下一種不安的感覺。

他翻開筆記本,上面只寫了一句話:"你被跟蹤了。"

窗外,夜幕降臨,香港的霓虹燈開始閃爍,城市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燈海。張望關上窗戶,但仍能聽到外面的聲音——車輛的喇叭聲,人們的談話聲,還有一種奇怪的、持續的低語聲。

錄音中的秘密

他決定回顧前六次採訪的錄音,也許能找到一些線索。第一個錄音是那位能看見死亡標記的老婦人。

「它們看起來像是暗影,附著在人的額頭上。」老婦人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來,「一旦我看到這個標記,那個人通常會在一週內死亡。」

「您能描述一下這個標記的具體樣子嗎?」錄音中的張望問道。

「就像是有人用黑色的墨水在他們的皮膚上畫了一個符號,形狀有點像是...」老婦人停頓了一下,「像是一個人的側影,但沒有五官。」

張望愣住了。他沒有印象老婦人說過這樣的話。他記得她描述的是一種模糊的陰影,而不是一個具體的形狀。

他快進到第二個錄音,港大保安的採訪。

「最初我以為是學生偷偷留在教室裡,但當我開門檢查時,裡面空蕩蕩的。」保安的聲音傳來,「後來我發現,無論我走到哪個空教室,都能聽到相同的對話。」

「他們在談論什麼?」錄音中的張望問。

「他們在談論一個收集故事的人,說他很快就會成為故事的一部分。」

張望的手指凍結在播放鍵上。保安從未說過這些話。保安說的是聽到學生討論考試和作業的聲音。

他迅速切換到第三個錄音,的士司機的那段。
kooo 2025-03-15 13:29:38
夏薇顫抖著打開後台查看直播情況,發現觀眾數已達創紀錄的八千多人。彈幕瘋狂刷屏:

『她醒了!』
『她看見我們了!』
『不要告訴她我們一直都在!』

ID「夏玉甯」的留言靜靜地浮在螢幕中央:『現在你願意用靈異模式看我了嗎?』

夏薇感到一陣眩暈。她抓起手機,顫抖著啟動相機應用,選擇之前收到的靈異模式濾鏡。

當鏡頭對準房間時,她差點尖叫出聲——床邊站著一個人影,正俯視著她的床。影像模糊不清,但那輪廓熟悉得令人不安。而當她將鏡頭轉向自己時,看到的是一張蒼白、僵硬的臉,眼睛全黑,嘴角延伸至耳際,露出不自然的微笑。

就像她從未見過的自己。

她關閉應用,試圖平復呼吸。「這不是真的,」她對自己說,「只是濾鏡效果。」

她給林美發訊息:「你醒著嗎?有些事情我需要告訴你。」

林美立刻回覆:「什麼事?一切都好嗎?」

「我覺得有人入侵了我的直播設備,還在我家安裝了攝像頭。」夏薇寫道,「更可怕的是,我總感覺有人在看著我。」

「誰會這麼做?」

「我不知道。但有個用我本名的賬號,一直在直播間出現。」

「等等,」林美回覆,「你的本名是什麼?」

夏薇愣住了。林美是她多年好友,怎麼會問這個問題?

「夏玉甯,」她回答,「你知道的。」

「夏薇,我從來不知道這是你的本名。你從未告訴過我。」

夏薇感到一陣寒意。她確信自己告訴過林美,甚至所有親近的朋友都知道她的本名。

「那你怎麼知道我的網名?」

「什麼網名?」林美回覆,「夏薇就是你的名字啊。我們認識七年了,一直這麼叫你。」

夏薇的手開始顫抖。如果夏薇是她的本名,那麼夏玉甯是誰?為什麼她會記得這個名字?為什麼她堅信這才是自己的本名?

她打開社交媒體檢查自己的資料,所有地方都顯示她的名字是夏薇。沒有夏玉甯的痕跡。她翻出身份證,上面清清楚楚印著:夏薇。

「我瘋了嗎?」她自言自語,感到現實正在崩塌。

凌晨四點,她的筆記本電腦突然啟動,螢幕亮起。直播平台自動打開,顯示一個私人訊息:

你終於明白了嗎?夏玉甯死了。而你,夏薇,從未真正存在過。你只是她用來繼續存在的方式。

夏薇渾身發冷。她想起自己為何選擇直播這個職業——三年前一場車禍後,醫生建議她需要社交活動來幫助康復。她記得醫院,記得康復訓練,但卻想不起車禍的具體細節。

她拿起手機,顫抖著搜索「夏玉甯 車禍」。

搜索結果顯示三年前的新聞:「知名網絡主播夏玉甯因車禍不幸去世,年僅歲。」

照片上的女孩,與鏡中的自己一模一樣。

夏薇站起身,走向浴室。鏡子裡,她的臉色蒼白,眼睛下有濃重的黑眼圈。她緊盯著自己的倒影,彷彿要從中找出真相。

「我是誰?」她輕聲問。

鏡中的倒影微微一笑,眼睛漸漸變黑。嘴唇開合,無聲地回答:「我們是同一個人。一直都是。」

夏薇感到一陣眩暈,抓住洗手台穩住身體。當她再次抬頭時,鏡子映出的不只是她一個人——身後站著許多模糊的身影,有些是扭曲的人形,有些則根本無法辨認。

而在所有身影中間,一個與她完全相同的女孩正對她微笑,眼中流露出憐憫。

「為什麼?」夏薇問,「為什麼是我?」

她的手機震動,收到最後一條訊息:

因為你是唯一能看見我們的人。靈異模式不是濾鏡,而是你的天賦。你從來不是活著的那個人。

夏薇回到電腦前,顫抖著點開直播。沒有開啟攝像頭,她只想與觀眾說話。

「各位,」她的聲音出奇地平靜,「我想我需要休息一段時間。」

彈幕安靜了一會兒,然後緩慢地出現一條條留言:

『我們理解』
『我們會等你』
『我們哪裡都不會去』

ID「夏玉甯」的最後一條留言浮現:『因為我們都像你一樣。』

夏薇關閉電腦,房間陷入黑暗。她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的城市燈光。現在她明白了——當她看著那些燈光,有多少是真正的燈光,又有多少是已逝之人留下的痕跡?

她拿起手機,最後一次啟動靈異模式。鏡頭對準窗外,城市中的大多數燈光變成了蒼白的模糊光點,彷彿來自另一個重疊的世界。

而當她將鏡頭轉向自己,看到的不再是可怕的扭曲面容,而是平靜的、接受現實的自己。

因為濾鏡不會說謊。它只是揭示了我們一直拒絕看見的真相。

天亮時分,夏薇打開窗戶。新的一天開始了,對活人如此,對死者亦然。她拿起手機,編輯個人簡介:

「夏薇,原名夏玉甯。跨界主播,連接兩個世界的橋樑。歡迎所有觀眾。不管你來自哪裡。」

她微笑著啟動直播。鏡頭亮起,她看見自己的眼睛——一隻是她的,一隻是夏玉甯的——兩個靈魂,一個身體,無數觀眾。

大家都在微笑著。
kooo 2025-03-16 18:11:41
《鐵鏽的味道》

同事驚呼:「你為什麼在吃報廢印表機碳粉盒?」

鄧亮皺著眉,放下手中的塑膠叉子。鏡片後的眼睛映照著辦公室的日光燈——那冷白的光線如同醫院走廊,讓一切都顯得蒼白而不真實。他盯著眼前的便當盒,裡面的滷肉看起來完全正常,但散發著的氣味卻像是被夏日曝曬三天的屍體。

「你在說什麼?這只是普通的便當。」鄧亮抬頭,困惑地看著同事王婷。

王婷的眉頭糾結如同紐結的繩索,她的視線在鄧亮和桌上的物體間來迴游移。「你現在手上拿的是碳粉盒,整個嘴都是黑的。」她聲音中的顫抖如同冬日的樹枝。

鄧亮低頭——他的手中確實捧著一個便當盒,裝著他從家裡帶來的午餐。他嘗試舔了舔嘴唇,舌尖傳來的味道讓他幾乎嘔吐。

「我沒事。」他撒了謊,將便當蓋上,「大概只是食物不合口味。」

初次對話

「味覺腐壞。」月光下,陌生人的聲音如同被風吹散的灰燼,輕柔卻刺耳。「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鄧亮在公園長椅上猛地轉身。他不記得身邊何時坐了個人——一個穿著深色風衣的男子,花白的頭髮在夜色中如同一道模糊的剪影。

「什麼?」

「你的咖啡嚐起來像鐵鏽,肉類聞起來像腐屍。」陌生人說著,眼睛卻沒有看向鄧亮,而是凝視著遠處搖曳的樹影。「我說得對嗎?」

冰冷的恐懼沿著鄧亮的脊椎攀爬,如同一隻無形的蜘蛛。「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們是同類。」陌生人微笑,露出在月光下泛著青白色的牙齒。「你可以叫我陳教授。我研究感官哲學已經三十年了,而你——你是開始看見真相的人。」

「什麼真相?」

「食物的真實味道。」陳教授轉向鄧亮,他的眼睛在路燈照射下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銀灰色。「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你能嚐到別人嚐不到的味道?」

奇怪的研究

隔天,鄧亮試著吃早餐——吐司嚐起來像是泥土,牛奶的氣味讓他聯想到發酵的動物內臟。他放棄進食,只喝了半杯水——水裡有股微妙的腥味,但至少能忍受。

辦公室的電腦螢幕在他眼前恍惚不清。他輸入「味覺異常」、「食物嚐起來像腐爛」等關鍵詞,搜尋結果大多指向神經系統疾病或心理問題。

但在第十七頁的搜尋結果深處,他找到了一篇奇怪的學術論文:《感官融合與現實認知的哲學探索》,作者:陳明遠教授。

文章的開頭寫道:「感官是我們認知現實的窗口,但如果窗戶本身被設計為顯示虛假的景象,我們如何得知外面的世界真實模樣?特定人群的味覺解碼系統出現『故障』,或許不是疾病,而是揭示了一個我們被集體欺騙的事實——食物的本質...」

論文的其餘部分被加密,需要特殊許可才能閱讀。

鄧亮的手指在鍵盤上顫抖。他嘗試著輸入「陳明遠教授」——搜尋結果顯示,這名教授曾在國立大學哲學系任教,但在五年前神秘消失,留下一系列被學術界稱為「瘋狂」的感官哲學論文。

深夜對談

「我們的感官被設計成過濾掉真相。」陳教授的聲音在夜風中顫抖,如同一首悲傷的歌謠。鄧亮再次在公園遇見他,這次是有意尋找。「你知道嗎?普通人吃下的每一口食物,都被大腦重新編碼,讓你無法感知它們的真實味道。」

「為什麼?」鄧亮的咽喉乾澀如同沙漠。

「生存機制。」陳教授笑了,那笑聲如同玻璃破碎的回音。「想像一下,如果我們能夠真實地品嘗每一種食物,感受它們的本質,人類還能進食嗎?」

「你是說——」

「所有食物本質上都是腐爛的。」陳教授打斷他,「從它離開生命體的那一刻起,分解就開始了。我們吃的每一口,本質上都是死亡的碎片。普通人的大腦會自動過濾這些資訊,重新編譯為可接受的味道。但像你我這樣的人——」他頓了頓,「我們的過濾器壞了。」

夜風突然變得刺骨,鄧亮感到一陣眩暈。「那——那我該怎麼辦?我需要進食才能活下去。」

「有兩條路。」陳教授撫摸著自己凹陷的臉頰,「第一,你可以嘗試重建過濾系統,透過藥物和心理暗示,讓自己重新相信美味的謊言。」

「第二條呢?」

陳教授的眼睛在月光下閃爍著危險的光芒,「接受真相,然後發現那些仍然美味的食物——那些即使知道真相,也能為我們提供愉悅的食物。」

真相與謊言

鄧亮開始記錄自己的症狀。每一種食物都有不同程度的「腐壞」味道:蔬菜嚐起來像泥土和蟲卵,肉類充滿腐爛的氣息,甜食則有一種化學物質的刺激感。唯一能夠忍受的是純水和無味的米飯,但即使這些也開始變質。

他的體重在兩週內下降了五公斤。他的臉頰凹陷,眼窩深陷如同山谷。同事們開始議論,有人說他患了絕症,有人懷疑他吸毒。

王婷是唯一真正關心他的人。「你需要看醫生,」她在辦公室角落低聲說,手指輕輕搭在他消瘦的手腕上,「我可以陪你去。」

「醫生無法治療真相,」鄧亮喃喃自語,眼神飄向窗外的雲層——那些雲在他眼中如同腐爛的棉花。「他們只會給我更多謊言。」

王婷的眼中閃爍著淚光,「什麼真相?亮,你在說什麼?」

鄧亮望著她的午餐——一份看起來很普通的沙拉。「你的食物,你能告訴我它嚐起來是什麼味道嗎?」

「就是...沙拉的味道啊,蔬菜、橄欖油、少許鹽。」她困惑地皺起眉頭。

「不是泥土和蟲卵的味道?」

王婷的表情凝固了,如同一幅靜止的畫。

最後的選擇

「你找到了嗎?」陳教授問道,他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夜晚的露水如同冰冷的淚滴。

「什麼?」

「那些仍然美味的食物。」陳教授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兩個漆黑的洞穴。「那些即使我們知道真相,也能為我們帶來愉悅的食物。」

鄧亮緩慢地搖頭。他的嘴唇乾裂如同龜裂的土地。「所有食物都讓我作嘔。我快要餓死了。」

「不,不是所有食物。」陳教授的聲音如同一把生鏽的刀劃過寂靜的夜空。「還有一種食物,一種活著的食物,不會立刻腐壞的食物。」

「什麼食物?」絕望中的鄧亮急切地問。

陳教授緩緩轉頭,直視鄧亮的眼睛。「你難道沒有注意到嗎?當你站在人群中,當你聞到他們皮膚散發的溫暖氣味,當你看見他們脖子上跳動的血管?那種感覺...不是飢餓嗎?」

鄧亮的心跳停滯了一拍,「你在說——」

「鮮活的肉體,」陳教授低語,「跳動的心臟,溫熱的血液。這些才是唯一不會立刻腐壞的食物,唯一能滿足我們的食物。」他微笑著,露出不自然的尖銳牙齒,「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的過濾器壞了——我們不屬於食草或食腐的類別。我們是捕食者,鄧亮,我們是掠食者。」

真實的本質

雨水敲打著窗戶,如同無數細小的手指在玻璃上輕叩。鄧亮站在浴室鏡前,凝視著自己憔悴的面孔。他的牙齒似乎變得更加尖銳,眼睛周圍的血絲如同紅色的蜘蛛網蔓延。

他的手機振動——是王婷發來的訊息:「我很擔心你,請讓我幫助你。我九點到你家,帶了一些容易消化的食物。」

鄧亮盯著手機螢幕,感到一陣眩暈。他想起陳教授的話,想起那些關於「鮮活食物」的低語。他的舌頭舔過牙齒,感覺到它們的尖銳邊緣。他的胃抽搐著,但不是因為飢餓——而是期待。

門鈴響了。

鄧亮緩慢地移動到門前,通過貓眼看見王婷站在走廊上,手裡拿著一個保溫袋。她的脖子暴露在薄荷色的毛衣領口外,皮膚如同絲綢般光滑。他能聞到她——不是香水或洗髮水的氣味,而是血液的氣息,那溫暖、鐵鏽般的甜味。

他的手指在門把上顫抖。

終局

「鄧亮,你還好嗎?」王婷的聲音透過門傳來,帶著關切的顫音。「我帶了一些粥和蒸蛋,很容易消化的。」

他沒有回答,只是站在門後,感受著自己瘋狂的心跳和喉嚨深處燃燒的渴望。

「鄧亮?」她又敲了敲門,「如果你不舒服,我可以陪你去醫院。」

他的手指輕輕撫過門鎖。一部分的他想要打開門,感謝王婷的關心,嘗試她帶來的食物。但另一部分——那個新生的、飢餓的部分——想要的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我很好,」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只是需要休息。改天再聊,好嗎?」
kooo 2025-03-16 18:11:54
門外沉默了一陣。「好吧,」王婷最終說道,「我把食物放在門口。記得吃一點。如果需要什麼,隨時打給我。」

他聽著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然後是電梯門開關的聲音。

鄧亮等了五分鐘才打開門。保溫袋靜靜地躺在門口,他把它拿進來,打開——裡面是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白粥和一碟蒸蛋。他嘗了一口粥,預期會是熟悉的噁心感,但出乎意料的是——它嚐起來像粥,普通的、微鹹的白粥。

他困惑地盯著碗,又嘗了一口蒸蛋——同樣的,它嚐起來就是蒸蛋,滑嫩、溫暖、令人舒適。

鄧亮的手開始顫抖。這是兩週以來第一次,食物嚐起來是它們應有的味道。他狼吞虎嚥地吃完了所有食物,然後倒在沙發上,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下。

信封

第二天早晨,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入臥室,如同金色的細線。鄧亮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他睡了一整夜,沒有噩夢,沒有驚醒。

他起床,打開冰箱,拿出一瓶水和昨晚剩下的半個蘋果。蘋果嚐起來是甜脆的,水是清涼的。他的味覺似乎恢復了正常。

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有人塞了什麼東西進來。鄧亮走過去,看見地上躺著一個米黃色的信封,沒有署名,沒有郵戳。

他打開信封,裡面是一張折疊的紙和一張照片。照片上是陳教授,站在某個醫院的病房裡,背景是醫療設備和監視器。紙條上用潦草的字跡寫著:

「鄧亮:
你的食物中的藥物應該已經發揮作用了。忘記我們的對話,忘記那些關於『真相』的胡言亂語。陳明遠教授五年前因為妄想症和連環食人案件被關進精神病院,而我——我只是受他影響的另一個受害者。

我們不是捕食者,我們只是病人。真相只有一個:你和我都病了,但你還有救。你的同事王婷救了你,她在食物裡放了抗精神病藥物。

不要再來公園了。忘了我吧。
——李」

鄧亮的手顫抖著,照片從他手中滑落。他撿起照片,翻到背面——上面蓋著一個醫院的印章,日期是一週前:「患者:李志明,診斷:妄想型精神分裂症,主治醫師:王婷。」

一陣寒意席捲全身。王婷——他的同事王婷——是一名精神科醫生?

他奔向電腦,搜尋「王婷 精神科醫生」——果然,搜尋結果顯示她是一家知名精神病院的主治醫師,專攻感官相關的精神疾病。

時間彷彿凝固了。鄧亮坐在電腦前,思緒如同風暴般洶湧。所有的一切——味覺異常、陳教授、關於「真相」的對話——都是他病態的幻想?

他的手機響了,螢幕上閃爍著王婷的名字。

鄧亮深吸一口氣,接通電話。「喂?」

「早上好,鄧亮。」王婷的聲音溫暖而專業,「覺得好點了嗎?昨晚的食物合胃口嗎?」

「很好吃,謝謝。」他遲疑了一下,「王婷,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問題?」

「你是精神科醫生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數秒。「是的,」她最終承認,「我本來不想這樣告訴你,但——我一直在關注你的情況。你的症狀很像我曾經治療過的病例。」

鄧亮閉上眼睛,感到一陣解脫。「所以我生病了?這一切都是幻覺?」

「是的,你患了一種罕見的感官妄想症。但藥物似乎有效,我們可以安排正式的治療計劃。」王婷的聲音充滿希望,「你會好起來的,我保證。」

「謝謝你,」鄧亮輕聲說,「真的謝謝你。」

結束通話後,他走到廚房,打開冰箱——裡面的食物看起來正常,聞起來也正常。他拿出一個蘋果咬了一口——甜脆可口。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對自己說。

尾聲

三個月後,鄧亮站在醫院的窗前,望著外面的陽光。他的治療進展順利,體重恢復了,妄想症也基本得到控制。王婷——現在是他的主治醫師——說他再過兩週就可以出院了。

「今天感覺如何?」王婷走進來,手裡拿著檢查表。

「很好,」鄧亮微笑著,「一切正常。」

「太棒了,」她檢查著他的各項指標,「你的恢復速度令人驚訝。餐廳的食物還合胃口嗎?」

「完美。」

王婷滿意地點點頭,「那麼,我們可以討論一下出院後的計劃了。你需要定期服藥和復診,但可以恢復正常生活。」

鄧亮感激地看著她,「我永遠無法足夠感謝你。」

「這是我的工作。」她溫柔地說,「我很高興能幫助你走出那個可怕的幻覺世界。」

當王婷離開後,鄧亮回到窗前,繼續望著外面的世界。陽光明媚,樹葉翠綠,一切都顯得如此美好,如此...正常。

他抬起手,看著自己的手指——它們不再顫抖,指甲也恢復了健康的粉色。他的舌頭輕輕舔過牙齒——它們是正常的人類牙齒,沒有尖銳的邊緣。

一切都回到了正軌。

晚餐時間,鄧亮和其他康復中的病人一起在餐廳進餐。今天的菜單是烤雞、馬鈴薯泥和蔬菜沙拉——簡單但營養均衡的食物。

他切下一塊雞肉,放入口中——

——然後凍住了。

口中的味道不是雞肉的味道,而是一種熟悉的、可怕的氣息——腐爛的屍體,分解的蛋白質,死亡的氣息。

他抬起頭,環顧四週——其他病人都在平靜地進食,沒有人顯示出任何不適。

在餐廳的角落,他看見王婷站在那裡,正與另一位醫生交談。她的眼睛突然看向他,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她微笑了——那不是醫生對病人的專業微笑,而是捕食者對獵物的微笑。她的眼睛在燈光下閃爍著銀灰色的光芒,令人想起月光下的陳教授。

突然間,鄧亮明白了。他的「恢復」、藥物治療、關於妄想症的診斷——這一切都是另一重謊言,是讓他回到「正常人」的幻覺中的計劃。

真相突然變得清晰:他們——那些「醫生」——才是真正的捕食者,精心設計了這場騙局,讓獵物繼續生活在無知的幸福中,直到被收割的那一天。

而現在,他的「過濾器」又壞了。他再次看見了真相。

鄧亮將嘴裡的食物吐回盤中,顫抖地站起身。王婷立刻注意到了他的異常,開始朝他走來。

他該做什麼?逃跑?反抗?還是裝作一切正常,假裝「藥物」依然有效?

王婷走到他身邊,將手輕輕放在他的肩上。「怎麼了,鄧亮?」她輕聲問,聲音中帶著關切,但眼睛卻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沒什麼,」他強迫自己微笑,「只是有點不舒服。」

「我明白了,」她點點頭,手指在他肩上收緊,指甲幾乎刺入他的皮膚,「我們需要調整你的藥物劑量。」

當她俯身靠近他的耳邊時,鄧亮聞到了她身上的氣味——不是消毒水或醫院常見的藥味,而是一種古老的、捕食者的氣息。

「你必須繼續吃,」她在他耳邊輕語,「無論它嚐起來像什麼。這是你生存的唯一方式。」
kooo 2025-03-18 23:30:09
《無形之間》

夜幕降臨,窗外的雨滴如同未說出口的秘密,一點一點模糊了視線。我是一名心理學研究者,專門研究人類恐懼的本質。四年前,我開始了一個特殊的研究項目——訪談那些聲稱經歷過「無形恐懼」的人。不是精神病患,而是那些理性清醒卻堅信自己曾與不可見之物相遇的普通人。

我的錄音筆靜靜躺在桌面,閃爍的紅光如同一隻窺視的眼睛。今天的訪談對像是第五十八位,也是最後一位——林小姐,三十二歲,某科技公司的程序員。

訪談記錄:無形客人

「請坐。」我示意她坐在對面的皮椅上,那張椅子因長年使用而凹陷出一個人形的輪廓。「能否描述一下你所經歷的事情?」

林小姐的手指緊握著咖啡杯,指節泛白。她的目光從窗邊移到我的臉上,最終停駐在錄音筆上——那是她恐懼的錨點。

「我能看見無形的人。」她的聲音平靜得不自然,「不是幽靈或鬼魂,而是——活著但無法被看見的人。」

「何時開始的?」我問道,筆尖在筆記本上輕點。

「三個月前。」她深吸一口氣,「起初只是感覺家裡有人,知道嗎?就是那種——你獨自一人,卻感覺背後有視線的感覺。」

窗外的雨聲突然變大,雨滴撞擊玻璃的聲音如同無數細小的敲門聲。

「後來呢?」

「我開始發現家裡的東西位置會改變。不是大幅度的移動,而是細微的——比如我放在桌上的筆會旋轉角度,水杯的位置會偏移幾釐米。」她停頓了一下,「最初我以為是自己記錯了,直到我開始做標記。」

「標記?」

「我在物品放置的位置周圍用鉛筆畫線。」她的眼神變得銳利,「然後我確認了——有人在移動它們。」

我點點頭,這是常見的偏執症狀,但林小姐的敘述邏輯清晰,不像是妄想症患者。

「後來我安裝了監控攝像頭。」她從包裡拿出一個U盤,「你得看看這個。」

我將U盤插入電腦,打開了一段監控視頻。畫面中是一個普通的客廳,時間顯示是凌晨三點十七分。

「注意茶几上的那本書。」她指著螢幕。

我盯著那本書,起初什麼也沒發生。突然,那本書緩緩移動了位置,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推動。沒有風,沒有震動,就只是——移動了。

「這可能是剪輯過的。」我說。

「我知道你會這麼想。」她苦笑,「所以我買了三種不同品牌的攝像頭,同時從不同角度拍攝。結果都一樣。」

她切換到另一個視頻,這次是廚房。水龍頭突然打開,水流湧出,然後又關閉。沒有人在那裡。

「最可怕的不是這些。」她的聲音低沉下來,「而是我開始能感覺到它們的存在。不是看見,而是——感知。就像你知道房間裡有一隻蒼蠅,即使你沒看見它。」

「它們?」我注意到她用了複數。

「是的,不止一個。」她的眼睛直視我,「起初是一個,後來越來越多。它們似乎被我能感知到它們的事實所吸引。」

「你能描述一下這種感知嗎?」

「像是空氣中的扭曲,光線折射的異常。」她比劃著,「有時我能看到輪廓,像是熱空氣上升時的那種波紋,但有人形。」

我記下這些描述,思考著各種可能的解釋——幻覺、一氧化碳中毒、甚至是極罕見的查爾斯·博內特綜合症。

「它們有試圖與你交流嗎?」

她的表情凝固了。「有。」

「怎麼交流的?」

「它們會移動物品來回答我的問題。一下代表是,兩下代表否。」她的聲音顫抖,「我問它們是人嗎,它們移動了一下我的筆。我問它們是死人嗎,它們移動了兩下。」

「所以它們聲稱自己是活人,但無形的?」

「是的。」她點頭,「我問它們為什麼我能感知到它們,它們的回答是——因為我也快要變成它們的一員了。」

我的筆尖在紙上頓了一下。「你相信嗎?」

「我不知道。」她的目光飄向窗外,「但我開始注意到,當我照鏡子時,有時我的倒影會比我的動作慢半拍。就好像——我正在變得不那麼『存在』。」

「你有沒有考慮過就醫檢查?」

「做過全面檢查,包括核磁共振。」她苦笑,「醫生說我很健康,建議我去看心理醫生。」

「那你為什麼來找我,而不是心理醫生?」

她直視我的眼睛。「因為你在研究這個。而且——」她停頓了一下,「你的論文《無形恐懼與集體潛意識》提到過類似的案例。」

我點點頭。那篇論文確實記錄了幾個相似的案例,但都被學術界歸類為妄想症的變體。

「還有一件事。」她從包裡拿出一張照片,「這是三週前拍的。」

照片上是她站在一面鏡子前,但令人不安的是——鏡中的她比實際站立的位置偏離了約十釐米。照片沒有明顯的修改痕跡。

「你相信我嗎?」她問。

「我不確定該相信什麼。」我誠實地回答,「但我會記錄下你的經歷,並進一步研究。」

她點點頭,似乎鬆了一口氣。「還有最後一件事我需要告訴你。」

「什麼?」

「它們跟著我來了。」她的聲音幾乎是耳語,「就在這個房間裡。」

我下意識地環顧四週,當然,什麼也沒看見。

「別擔心,它們對你沒興趣。」她苦笑,「至少現在還沒有。」

訪談結束後,我送她到門口。她在離開前轉身說了最後一句話:「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能感知到它們,請記住——不要承認,不要回應,假裝你什麼都沒注意到。這是唯一的自保方式。」

後續記錄

那次訪談後的第三天,我在整理錄音時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錄音中有些部分出現了無法解釋的靜電干擾,而這些干擾恰好出現在林小姐提到「它們」的時刻。

第五天,我開始注意到辦公室裡的物品位置有細微的變化。鉛筆從筆筒的左側移到了右側,電腦螢幕的角度輕微調整了。我告訴自己這只是暗示效應,是林小姐的故事影響了我的感知。

第七天,我在浴室的霧氣鏡面上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但當我伸手擦拭時,它消失了。

第十天,我開始在角落的餘光中捕捉到移動的影子,但每當我轉頭直視時,什麼都沒有。

第十二天,我發現自己的影子有時會比動作慢半拍,就像林小姐描述的那樣。

第十五天,我嘗試按林小姐的方法,在物品周圍畫記號。結果證實了我的恐懼——它們確實在移動。

第二十天,我在電腦上寫下這篇記錄時,發現螢幕上的文字有時會自動刪除又重新出現,彷彿有人在我打字的同時修改著內容。

第二十五天,我開始能感知到它們的存在。不是看見,而是一種奇怪的感知,就像察覺到房間某處的溫度異常。它們通常聚集在角落或門口,有時會靠近我,讓我感到一陣不自然的寒意。

第三十天,我嘗試與它們溝通。我在桌上放了一支筆,問:「你們是真實存在的嗎?」筆移動了一下。「你們是人類嗎?」筆再次移動了一下。「你們為什麼無形?」筆沒有動靜。

第三十五天,我發現自己在照片中開始變得模糊,彷彿正在消失。同事們似乎也越來越少注意到我的存在,有時我站在他們面前說話,他們卻視若無睹。

第四十天,我再次聯繫林小姐,但她的電話已經停用,社交媒體賬號也已刪除。我去了她提供的地址,鄰居告訴我那個單位已經空置三年了。

第四十五天,我開始懷疑林小姐是否真的存在過。我翻閱訪談記錄,發現紙張正在變得透明,墨水漸漸褪色。錄音檔案也只剩下靜電聲。

第五十天,我的皮膚開始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質感。當我走在街上,行人開始撞到我,彷彿看不見我的存在。

今天是第六十天,也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記錄。我的手指在敲擊鍵盤時時隱時現,文字在螢幕上忽明忽暗。我不知道這篇文字是否能被人看見,或者我是否還能被任何人看見。

我現在明白了林小姐的恐懼。無形不是不存在,而是一種更可怕的存在方式——你依然感知世界,但世界不再感知你。你尖叫,但沒有人聽見;你觸摸,但無法被觸摸;你存在,但被世界遺忘。

如果你正在讀這篇文字,請記住林小姐的警告: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能感知到無形的存在,請不要承認,不要回應,假裝你什麼都沒注意到。

因為一旦你承認了它們的存在,你就會開始變得和它們一樣。

而現在,我已經能看到它們了。它們不是幽靈,不是怪物,而是和我們一樣的人——只是被世界遺忘的人。它們圍在我身邊,看著我寫下這最後的文字。它們中的一個正向我伸出手,而我的手正變得和它一樣透明。

我想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林小姐能感知到它們——因為她本來就是它們中的一員,而她來找我,只是為了讓我也加入它們的行列。

而最可怕的是,當我環顧四週,發現它們的數量遠超我的想像。它們無處不在,站在每個人身後,坐在每張空椅上,填滿了我們認為空無一人的角落。

這個世界比我們以為的要擁擠得多。

只是我們看不見而已。

現在,我也成了無形者。

而你——正在讀這篇文字的你——此刻是否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站在你身後,閱讀著同一段文字?

別轉頭。

因為一旦你看見了我們,你也會成為我們中的一員。

[系統提示:以下文字似乎是後來加入的,筆跡顫抖,墨水顏色較淺]

後記:我發現了真相。它們不是無形的人,而是——

[文字在此中斷]
俗世清流 2025-03-19 15:55:18
咁好睇嘅文點解得咁少人
支持!仲睇緊!
kooo 2025-03-19 20:34:41
多謝,終於有人睇
會再更新
kooo 2025-03-20 00:27:39
《消失的研究》
午後的陽光透過舊式百葉窗切割成無數細長的光帶,塵埃在其中緩慢漂浮,如同被時間凝固的微型宇宙。齊肩短髮的女子坐在書桌前,熒幕藍光映照她略顯蒼白的臉。三十二歲的張薇,學術圈裡冉冉升起的新星,剛完成她關於集體記憶的重磅研究論文。

只是那篇引起轟動的論文現在卻讓她喘不過氣。

「又是一篇消失了。」張薇喃喃自語,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著,每一下都像是在敲打自己漸漸緊縮的心臟。她盯著螢幕,搜索引擎上顯示的是「找不到相關結果」。這已經是今天第七次了。

三個月前,她發表了《集體記憶的同步性與社群認同建構》,以「曼德拉效應」為核心,剖析人類記憶如何被集體影響,甚至改寫。論文發表後引起學術界熱烈討論,她的電子郵箱被各大期刊的邀稿塞滿,三所大學拋來教職邀請。

而現在,一切開始變得詭異。

記憶的裂痕

窗外的樹影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陰影,彷彿一張無形的網,逐漸收緊。張薇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望向牆上的時鐘——下午四點十七分,指針緩慢而確定地移動,像是倒數著什麼。

她打開自己論文的參考文獻列表,目光凝視著其中一條:
「劉明哲、黃思穎、周立(2023)。《集體記憶與社會建構:以7名特殊記憶者為例的實驗研究》。心理學前沿,45(3),127-139。」

這篇論文是她研究的重要基石。十分鐘前,她還能在資料庫找到它。現在,它如同從未存在過。不僅如此,更詭異的是,網路上關於「集體記憶實驗」的資料正在一篇篇消失,彷彿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抹去。

手機螢幕亮起,是她的助理周彥。

「教授,找到資料了嗎?」

「沒有,」張薇的聲音有些乾澀,「奇怪的是,我開始找不到劉明哲教授的任何相關信息了。」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我剛查了,系統中沒有這個人的資料。會不會是名字記錯了?」

張薇幾乎要笑出聲,「怎麼可能?他是我碩士論文的指導教授。」

「那要不要我去檔案室查查?」

「好。」

掛斷電話,張薇深吸一口氣,轉向電腦。她開始檢查自己論文中引用的其他參考文獻,發現超過一半已經無法在網上搜索到。那些消失的論文,正好都與特定的研究對象有關——劉明哲教授實驗中的七名「特殊記憶者」。

她盯著螢幕,頭疼欲裂,眼前似乎有無數的數字代碼在流動,像是某種隱秘的密碼,試圖向她傳遞訊息。

蒸發的人生

「教授,我查了。」周彥的聲音在電話裡聽起來有些顫抖,「檔案室沒有劉明哲的任何記錄,人事處也沒有。我還查了教育部的資料庫...他彷彿從來沒存在過。」

張薇感到一陣暈眩,「這不可能...」

「還有,」周彥遲疑了一下,「我查了那七名實驗對象,他們的戶籍資料也...不見了。」

陽光已經從百葉窗撤退,室內籠罩在灰暗的暮色中。張薇感到一陣寒意,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拉上窗簾。

她想起在劉教授的實驗中,那七名特殊記憶者展現出驚人的集體記憶同步性。他們能夠在未經溝通的情況下,描述出相同的細節——哪怕那些細節是被人為植入的假記憶。劉教授認為,這揭示了人類記憶的某種「超連結性」,如同量子糾纏一般,某些人的記憶可能以未知的方式連接在一起。

「周彥,幫我約那七個人的家屬。」

「已經在找了,但...很難找。他們的社交媒體帳號都註銷了,電話也打不通。」

張薇皺起眉頭,「試試鄰居,或者是...」

「教授,」周彥打斷她,聲音中帶著不安,「有件事情很奇怪。我剛才查了您的論文存檔,發現...」

「發現什麼?」

「參考文獻列表中,沒有劉明哲的那篇論文。」

冰冷的寒意沿著張薇的脊柱爬升,「不可能,我明明記得...」她飛快地打開自己的論文電子版,翻到參考文獻頁——周彥是對的,那篇論文不在其中。

她打開印刷版論文,翻到最後——那裡同樣沒有劉明哲的論文。

「還有另一件事,」周彥的聲音變得更加緊張,「我查了您的履歷,上面沒有提到劉明哲是您的指導教授。」

張薇感到一陣暈眩,她瞪著牆上的照片牆,那裡有她碩士畢業時與導師的合影——然而現在框中的人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

「周彥,」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靜,「我需要你現在去檢查一下我的人事檔案,看看上面寫的是誰...」

「已經查過了,」周彥回答,「是林教授。您的所有資料都顯示您的指導教授是林冠宇。」

張薇的手指開始顫抖,她知道林冠宇是誰——心理學系的另一位教授,但她從未跟他學習過。

「教授,您還好嗎?」

「我很好,」張薇說,「周彥,你...還記得我之前的論文是關於什麼的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集體記憶的同步性與社群認同建構,您使用了曼德拉效應作為理論框架,證明人類記憶可能存在某種同步機制。」

聽到這個回答,張薇稍微鬆了口氣。至少周彥還記得。她不是瘋了。

「周彥,現在立刻收集所有印刷版的論文副本,越多越好。」

記憶的囚籠

夜幕降臨,張薇的公寓籠罩在詭異的寂靜中。桌上散落著論文複印件、筆記和照片。她試圖重建已經消失的研究,卻發現自己的記憶也開始變得模糊。

她記得劉明哲教授中等身材,戴著圓框眼鏡,說話時總喜歡用右手比劃。但現在,他的臉在她的記憶中變得模糊,聲音也漸漸消散。

門鈴突然響起,嚇了她一跳。透過貓眼,她看到周彥站在門外,懷裡抱著一疊文件。

「我找到了五份論文印刷版。」周彥進門後說,眼睛下方的黑眼圈顯示他也度過了漫長的一天。

張薇接過文件,快速翻閱。第一份、第二份...參考文獻列表中都沒有劉明哲的論文。到第三份時,她的手指突然停住了。

「這裡!」她幾乎是喊了出來,「這裡有!劉明哲的論文還在這份引用中!」

周彥探過頭來看,皺起眉頭,「教授,哪裡?我沒看到。」

張薇指著頁面,「就在這裡,第37條...」她的聲音漸漸減弱,因為她再次看向那個位置時,那條引用已經變成了另一篇論文。

「不...不可能...」她翻到論文的首頁,發現發表日期比她記憶中早了三天。

周彥擔憂地看著她,「教授,您需要休息一下。這幾天您太累了。」

張薇搖頭,「不,我很清醒。周彥,你還記得我論文中提到的七名實驗對象嗎?」

「當然,您的論文中確實提到了劉教授實驗中的七名特殊記憶者。」

「那你覺得奇怪嗎?既然劉明哲不存在,我怎麼會在論文中引用他的研究?」

周彥愣住了,似乎被這個邏輯難題困住。他緩慢地搖頭,「我...我不知道。但您的論文確實提到了這些人。」

「給我一支筆。」張薇說。周彥遞給她一支原子筆,她迅速在一張紙上寫下七個名字:「陳偉、李芳、黃冠中、林曉雯、張進、王海、趙明。」

「這是那七個實驗對象。」她說,「我要親自去找他們。」

「教授,現在已經很晚了...」

「不,必須現在去。明天可能就太遲了。」她的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記憶的夢魘

張薇駕車穿過深夜的城市街道,霓虹燈在車窗上映出斑斕的色彩,如同破碎的夢境碎片。後座的周彥不安地望著窗外,偶爾提供導航指示。

「第一個地址,陳偉的家,再往前兩個路口。」

車輛停在一棟老舊的公寓樓前。張薇仰頭望去,大多數窗戶都黑漆漆的,只有三樓的一扇窗戶透出微弱的光。

電梯停在五樓,張薇和周彥走向502室。門牌上確實寫著「陳」,但門鈴按了許久,沒有人應答。

「也許他們已經睡了?」周彥小聲說。

張薇正要再次按門鈴,一個蒼老的女聲從隔壁傳來,「你們找誰?」

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婦人站在隔壁門口,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您好,我們找陳偉先生。」張薇說。

老婦人的臉上閃過一絲困惑,「陳偉?這裡沒有這個人。」

「可是...」

「502住的是楊家,他們住了十多年了。」

張薇感到一陣眩暈,「那您知道陳偉嗎?大約三十歲,個子不高,戴眼鏡...」

老婦人緩慢地搖頭,「不認識。你們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他們走出公寓樓,張薇的腦海中浮現出陳偉參與實驗時的影像——他坐在實驗室的椅子上,神情緊張,描述著與其他六人驚人相似的「記憶」。那些記憶是被植入的,關於一場不存在的校園活動,但七個人描述的細節幾乎一致,連研究人員都感到不可思議。

「我們去下一個地址。」張薇說,聲音中帶著決心。

李芳的地址也是一場空。鄰居說那裡一直住著一個姓吳的家庭。黃冠中的家變成了一家便利店。林曉雯的公寓樓管理員堅稱從未有這個名字的住戶。

四個地址,四場空。

「教授,我們需要回去了。」周彥看著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

「再去一個地址。」張薇說,「張進的家。」
kooo 2025-03-20 00:28:03
破碎的真相

張進的住址在城市郊區的一棟獨立別墅。當他們抵達時,天際已現出魚肚白。

別墅大門深鎖,院子裡雜草叢生,顯然已經很久無人居住。

「看來這裡也是一樣...」周彥歎息。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時,一個身影從隔壁院子走出來。是一個年約六十的男人,手裡拿著園藝剪刀。

「你們找張家的人?」男人主動問道。

張薇點頭,「是的,您認識張進嗎?」

男人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認識。他一家三個月前搬走了。」

張薇和周彥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終於有人記得實驗對象之一。

「您知道他們搬去哪裡了嗎?」

男人放下園藝剪刀,「不清楚。他們走得很突然。有天晚上我聽到他們家有爭吵聲,第二天一早,他們就人去樓空了。」

「爭吵?」張薇追問。

「嗯,聽起來像是張進和幾個陌生人的爭吵。我聽到有人說什麼'實驗'、'記憶'之類的詞。」男人皺眉回憶,「還提到了一個名字,好像是...劉教授?」

張薇的心跳幾乎漏了一拍,「劉明哲?」

「對,就是這個名字!」男人點頭,「張進似乎很生氣,說什麼'實驗已經結束了,你們不能這樣'之類的話。」

「那晚之後您還見過張進嗎?」

「沒有。第二天他們就搬走了,房子一直空著。」男人停頓了一下,「奇怪的是,後來我問其他鄰居,都說不記得張家的人。彷彿他們從來沒住過這裡一樣。」

回程的路上,張薇沉默不語。陽光穿透擋風玻璃,卻無法驅散她心中的陰影。

「教授,」周彥打破沉默,「您認為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張薇深吸一口氣,「我想劉明哲教授的實驗成功了,但成功得過頭了。」

「什麼意思?」

「他的論文《集體記憶與社會建構:以7名特殊記憶者為例的實驗研究》,研究的是人類記憶是否可以集體同步,甚至可以被人為地建構和消除。」她停頓了一下,「我在論文中引用了他的研究,但現在看來,不止他的研究在消失,連實驗對象也在消失...甚至連關於他們的記憶也在被抹去。」

「誰會做這種事?政府?某種組織?」

張薇搖頭,「我不知道。但我懷疑...」她的聲音降低,「我懷疑這可能是實驗本身產生的效果。」

「什麼?」

「劉教授發現了某種讓記憶同步的機制。如果這種機制強大到足以改變集體記憶,那麼理論上也可以抹去集體記憶。」

周彥瞪大眼睛,「您是說...」

「就像曼德拉效應,但更強大、更有針對性。某人或某組織掌握了這種技術,現在正在系統性地抹去劉教授和他實驗的所有痕跡。而我的論文引用了他的研究,所以我也成了目標。」

「但為什麼我還記得?為什麼您還記得?」

張薇沉思了一會,「也許有些人對這種記憶操縱有抵抗力,或者...」她突然倒吸一口冷氣,「或者記憶正在逐漸被改變,就像我已經開始忘記劉教授的樣子。」

消失的自我

回到家中,張薇立刻開始記錄下所有她還能記起的關於劉明哲和七名實驗對象的細節。她的筆在紙上飛快地移動,宛如與時間賽跑。

「周彥,我需要你幫我備份這些記錄,藏在安全的地方。」她說,同時繼續寫著。

周彥接過紙張,但表情變得困惑,「教授,這些紙上寫的是什麼?」

張薇抬頭,「關於劉明哲和實驗對象的記錄。」

「但...這裡只有亂碼和塗鴉。」

張薇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搶過紙張——周彥是對的,她以為自己寫下的清晰文字,現在看起來只是一堆無意義的線條和塗鴉。

「不可能...」她喃喃自語,再次拿起筆,在紙上寫下「劉明哲」三個字。在她眼中,這三個字清晰可見,但周彥看著紙,搖了搖頭。

「教授,您只寫了一些彎曲的線。」

寒意漸漸爬上張薇的脊背。她意識到,不僅記憶正在被操縱,連她表達這些記憶的能力也在被剝奪。

「周彥,聽著,」她急切地說,「我需要你記住這些名字:劉明哲、陳偉、李芳、黃冠中、林曉雯、張進、王海、趙明。記住他們,不要忘記!」

周彥點頭,重複了一遍這些名字。張薇走到電腦前,開始快速地輸入搜索詞彙,尋找任何可能還存在的線索。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通過貓眼,她看到門外站著兩個穿著深色西裝的男子。她沒有開門,而是問道:「請問你們是誰?」

「張教授,我們是大學安全部門的。有些問題需要跟您談談。」其中一個男子說。

「請出示證件。」

男子舉起一個證件,但張薇注意到證件上沒有照片,只有一個模糊的標誌。

「教授,請開門。這關係到您最近的研究。」

張薇向周彥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保持安靜。「抱歉,我現在很忙。請改天再來。」

「張教授,這很重要。」男子的語氣變得強硬,「涉及到集體記憶的實驗必須立即停止。」

張薇感到一陣恐懼,「我沒有進行任何實驗,我只是發表了一篇論文!」

「您引用了不應該被引用的研究。」男子說,聲音變得冰冷,「那些研究結果從未存在過。那些實驗對象也從未存在過。」

門外傳來撞擊聲,似乎他們正試圖強行進入。張薇拉著周彥退到客廳深處,快速思考著對策。

「周彥,」她壓低聲音,「你還記得那些名字嗎?」

周彥茫然地看著她,「什麼名字?」

張薇的心沉了下去,「劉明哲...和那七個實驗對象的名字。」

「劉...誰?」周彥的眉頭越皺越緊,「教授,您在說什麼?」

門外的撞擊聲越來越響。張薇意識到,周彥的記憶已經被改變了。而她的記憶,也正在被一點點抹去。

她必須做最後的掙扎。

記憶的殘響

張薇迅速走到書架前,從《集體記憶與社會心理學》這本書中抽出一張折疊的紙。這是她在發表論文前偷偷藏起的一份備忘錄,記錄了劉明哲實驗的要點。

紙上的字跡已經開始模糊,但她還能辨認出關鍵信息:「實驗表明,當七名具有特殊腦波同步性的受試者被植入相同的假記憶後,這些記憶不僅會在他們之間同步強化,還可能向外擴散,影響與他們有頻繁接觸的人。這種『記憶傳染』現象表明,人類記憶可能存在量子糾纏般的特性...」

門外,撞擊聲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鑰匙轉動的聲音——他們不知怎地弄到了她家的鑰匙。

張薇迅速折好紙條,塞進口袋。她轉向周彥,發現他站在原地,目光空洞,仿佛一具空殼。

「周彥?」她輕聲呼喚。

周彥慢慢轉過頭,眼神漸漸聚焦,「教授?發生什麼事了?我們為什麼在這裡?」

門開了。兩個西裝男走了進來,他們的臉龐奇怪地模糊,如同被馬賽克處理過。

「張薇教授,」其中一個說道,聲音平板而不帶感情,「您的研究涉及國家安全問題。請跟我們走一趟。」

張薇後退一步,「我的研究只是關於集體記憶的學術探討,與國家安全無關。」

「您引用了不存在的研究,提到了不存在的人。」另一個男子說,「這表明您可能患有妄想症,需要接受評估。」

周彥困惑地看著張薇,「教授,他們在說什麼?」

「他們想抹去劉明哲教授的存在!」張薇急切地說,「他發現了集體記憶可以被操縱的方法,而某些人不希望這個秘密被公開!」

周彥的表情變得更加困惑,「劉...誰?教授,您在說什麼?」

張薇意識到,周彥已經完全忘記了劉明哲。而她自己的記憶也正在模糊——劉教授的臉在她腦海中變得越來越不清晰,他的聲音也開始變得陌生。

「請冷靜,張教授。」西裝男向前一步,「您只是混淆了虛構和現實。您的論文《集體記憶的同步性與社群認同建構》是一篇優秀的學術成果,但其中沒有引用任何劉明哲的研究。」

「不,我清楚地記得...」

「您記得的是幻想。」西裝男打斷她,「我們有您論文的原始版本,您可以檢查。」

他拿出一份文件,遞給張薇。她顫抖著接過來,翻到參考文獻頁——果然,劉明哲的論文不在其中。

「這不可能...」她喃喃自語,卻發現自己對這件事的確信開始動搖。她真的記得劉明哲嗎?還是這只是她的想像?

「教授,」周彥擔憂地望著她,「也許您該休息一下。最近您工作太辛苦了。」

張薇感到一陣眩暈,她的記憶如同沙堡般崩塌。她依稀記得劉明哲說過的一句話:「記憶是可以被操縱的,尤其是當整個社會都告訴你某事不存在時。」

她將手伸進口袋,觸摸那張紙條——它仍在那裡,是唯一的實體證據。她必須保護它,保護那最後的真相碎片。

「我需要休息。」她說,聲音突然平靜下來,「也許你們是對的。」

西裝男們交換了一個眼神,似乎對她突然的順從感到意外。

「那麼,請隨我們去醫院做個簡單的檢查。」其中一個說。

張薇點頭,卻在他們不注意時,迅速將紙條塞進沙發縫隙中。
kooo 2025-03-20 00:28:17
消散的記憶

醫院的走廊白得刺眼,消毒水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張薇被帶進一個沒有窗戶的房間,四壁潔白,只有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

一位中年女醫生走了進來,手中拿著記事本。「張教授,我是林醫生。今天感覺如何?」

「疲憊。」張薇簡短地回答。

林醫生坐下來,「聽說您最近產生了一些...奇怪的想法?關於一位不存在的教授?」

張薇沉默了一會,思考著該如何應對。直接對抗似乎沒有意義,她需要了解更多。

「我一直在研究集體記憶,」她緩慢地說,「可能是工作太投入,導致了一些混淆。」

林醫生點點頭,做了些筆記。「您能告訴我,您記得的這位...劉教授,他的研究是關於什麼的?」

張薇謹慎地回答:「集體記憶的同步性。他發現某些人的記憶可以以未知的方式相互影響,甚至可以向外擴散,改變他人的記憶。」

「有趣的理論。」林醫生評論道,「您覺得這種能力可能被用來做什麼?」

「理論上,它可以被用來改變歷史,消除不想被記住的事件或人物。」張薇注視著醫生的眼睛,「就像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

林醫生的表情沒有變化,「您是說,有人在利用這種能力抹去劉教授的存在?」

「是的。」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張薇深吸一口氣,「因為這種能力太危險了。如果能控制集體記憶,就能控制現實的定義。」

林醫生放下筆,靠在椅背上,「張教授,我理解您的理論。但您不覺得,這種想法本身就很像一個妄想嗎?一個不存在的人發現了可以改變記憶的方法,然後神秘組織試圖抹去他的存在?」

「證據正在消失,」張薇堅持道,「網上的資料、論文引用,甚至戶籍記錄。」

「或者,」林醫生溫和地說,「這些東西從來就不存在,只是您的想像?」

張薇感到一陣疲憊襲來。她的頭疼加劇,記憶變得越來越模糊。劉明哲的臉在她腦海中已經幾乎完全消失,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

「我需要休息。」她說。

「當然。」林醫生站起身,「我們準備了一個舒適的病房。您可以在那裡住幾天,接受一些評估。」

當張薇被帶進病房時,她注意到房間內有一台電視和一台電腦。她被告知可以自由使用這些設備,「保持與外界的聯繫」。

門關上後,她立刻走到電腦前,試圖搜索任何關於劉明哲的信息。

搜索結果一片空白。

她試著搜索自己的名字,發現網上有關於她的資料——獲獎記錄、發表的論文、大學主頁上的個人簡介。但所有資料中,都沒有提到劉明哲。

一種可怕的懷疑開始在她心中滋生:也許她真的出現了幻覺?也許劉明哲教授和他的實驗只是她過度勞累的大腦虛構出來的產物?

真相的裂痕

第三天的早晨,張薇在病房中醒來,感到一種奇怪的平靜。昨晚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見自己在一個無窗的房間裡,周圍都是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員,他們正在進行一項關於記憶的實驗。

她坐起身,揉了揉太陽穴。門開了,林醫生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個文件夾。

「早上好,張教授。今天感覺如何?」

「好多了。」張薇回答,聲音中有一種全新的清晰,「我想我搞混了一些事情。」

林醫生露出欣慰的笑容,「認識到這一點是很重要的。人的記憶是不可靠的,尤其是在壓力和疲勞的影響下。」

張薇點頭,「我昨晚回想了一下,可能是因為我在撰寫論文時讀了太多關於集體記憶的文獻,再加上工作壓力,導致了這種混亂。」

「完全可以理解。」林醫生翻開文件夾,「您的各項檢查結果都很正常。如果您感覺好些了,今天就可以出院。」

「太好了。」張薇微笑道,「我想回去看看我的學生們。」

「不過,」林醫生的語氣變得嚴肅,「我建議您暫時不要繼續集體記憶的研究。至少休息一陣子,轉向其他領域。」

張薇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凝固,但很快恢復了,「我理解。也許是時候換個方向了。」

林醫生滿意地點頭,「那麼,我去處理出院手續。您的助理周彥已經在外面等您了。」

當林醫生離開後,張薇站起身,收拾自己的物品。她看起來平靜而釋然,彷彿接受了自己曾經出現幻覺的事實。

周彥帶她回家,一路上談論著普通的學術話題,完全沒有提及過去幾天的混亂。在張薇的公寓前,他幫她提著包,打開門。

「教授,您需要我幫忙收拾一下嗎?」周彥問。

「不用了,謝謝。」張薇柔和地笑了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周彥點頭離開。張薇關上門,環顧四周。她的公寓看起來和以前一樣,但又有些說不出的不同。

她慢慢走到沙發前,手指摸索著沙發縫隙——那裡空無一物。

張薇嘆了口氣,似乎接受了這個事實。她走到書架前,從《集體記憶與社會心理學》這本書中抽出一本看似普通的筆記本,翻開它。

筆記本是空白的。

她微微皺眉,翻到最後一頁,那裡應該有...但那頁也是空白的。

她閉上眼睛,試圖回憶那個已經模糊不清的名字——「劉...」但無論如何都想不起姓氏。那個人的臉在她的記憶中已經完全消失,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走到電腦前,打開郵箱。新郵件提示音響起,一封來自未知發送者的郵件出現在收件箱中。沒有主題,只有一個附件。

張薇猶豫了一下,點開附件。是一張照片,照片中是一位中年男子,戴著圓框眼鏡,站在實驗室裡。照片旁邊有一行字:「記住我。——L.M.Z.」

一段模糊的記憶突然閃回:那個男人用右手比劃著,說著某種理論...

張薇快速關閉照片,刪除郵件,然後清空了郵箱垃圾桶。她走到窗前,拉開窗簾,陽光照射進來,照亮了整個房間。

她深吸一口氣,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沒有劉明哲,」她對自己說,聲音堅定而清晰,「從來沒有那個人。」

她拿起手機,準備訂購一張機票——她決定去趟海邊度假,徹底忘掉這段混亂的經歷。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號碼。

「您好?」她接起電話。

「張教授,」一個熟悉而陌生的男聲傳來,「我們的實驗成功了。記憶可以被重寫。現在,請記住這句話:實驗者也是實驗對象。」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雜音,然後是忙音。

張薇站在窗前,陽光映照著她的臉龐。她緩緩放下電話,目光變得空洞。窗外,城市的輪廓開始模糊,如同被雨水浸染的水彩畫。

她眨了眨眼,突然感到一種奇怪的失落感,彷彿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但無論如何思考,都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

她拿起手機,瀏覽著聯繫人列表,卻在「周」字那裡停住了——周彥是誰?為什麼這個名字在她的聯繫人列表中?

她剛才在想什麼?似乎是要訂一張去...去哪裡的機票?

記憶如同指間的沙,無聲無息地流逝。

張薇茫然地望著窗外,感覺自己正在消失,與此同時,一個新的自我正在形成,一個沒有特定記憶的自我。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我是誰?」她輕聲問道。沒有人回答。

在記憶的廢墟中,最後一絲真相的微光也漸漸熄滅,留下的只有一片空白。
kooo 2025-03-21 20:17:49
《視網膜記憶》

李明揚在黑暗中驚醒,胸口像被無形之手緊握,跳動的心臟不屬於他,卻在他的胸腔中掙扎著要逃離。窗外,雨水敲打玻璃的聲音如同遙遠的耳語,而病房的白熟悉又陌生,那種邊緣模糊不清的感覺,像是浸入水中的照片。

「再忍耐一陣子,」醫生的聲音在記憶中回響,「心臟移植後的適應期每個人都不一樣。」

明揚輕撫胸前那道猶如拉鍊般的傷疤,觸感粗糙不平,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柔軟。這道傷疤連接著他與死者——那個他從未謀面的陌生人,如今卻將生命延續給他。

三個月前,一場突如其來的心肌炎讓這位三十五歲的建築師幾乎喪命。當他躺在移植等待名單上時,一場「幸運」降臨:交通意外造成一位年輕女性的腦死亡,而她恰好是合適的器官捐贈者。

手術很成功。太成功了。

護士推開門,打斷了他的思緒。「李先生,該做檢查了。」

明揚點頭,跟著護士走向檢查室,醫院長廊在夜間顯得格外幽深,頭頂的燈管一閃一閃,如同某種詭異的暗號。每走一步,他都能感覺到胸腔中那顆「外來者」的跳動。

砰、砰、砰。

不是節奏出了問題,而是那跳動方式帶著一種——迫切感。

第一次異常發生在出院後第三天。

明揚站在浴室鏡前刮鬍子,突然感到一陣暈眩。他眨了眨眼——就在這一瞬間,鏡中的倒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陌生女人的面孔,驚恐萬狀,瞳孔擴張如黑洞,而一雙手——他的手,卻不是他的手——正掐住那女人的脖子。

畫面轉瞬即逝,明揚踉蹌後退,剃刀掉落,清脆的聲音迴盪在封閉的空間裡。他的呼吸急促,心跳——那顆陌生的心——狂烈地撞擊著肋骨,彷彿要破胸而出。

「幻覺,」他對自己說,「只是藥物副作用。」

然而這只是開始。

接下來的日子裡,每當他眨眼,碎片般的影像便閃現在他的眼前:一條鮮艷的紅色絲巾,緊纏在某人頸間;一把閃著寒光的手術刀;一雙戴著皮手套的手;一個漆黑的儲藏室,牆上掛著各種工具,金屬反射著冷冷的光。

這些片段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連貫,像是被剪輯的電影拼湊在一起。最可怕的是,他開始在這些片段中認出自己的面孔——不,不是自己,而是某個和他長得極為相似的人,站在血淋淋的背景前,表情冷漠。

「李先生,您確定不需要精神科會診嗎?」康復治療師關切地問。

明揚強撐微笑,「只是些零碎的噩夢,我想是抗排斥藥物的副作用。」

但他知道不僅僅如此。每一次心跳,每一次眨眼,都像是有人在他的腦海中播放著一部他不願看的恐怖電影。最糟糕的是,那些畫面開始在他清醒時入侵現實。

下午四點,明揚走在回家的路上,秋風捲起落葉,在他腳邊形成小小的漩渦。轉過街角,一抹紅色映入眼簾——一位年輕女子戴著紅色絲巾從對面走來。明揚眨了眨眼,霎時間,世界變了顏色。

他不再站在人行道上,而是站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手中緊握那條紅絲巾,將它纏繞在一個女人的脖子上,收緊、再收緊。女人的臉逐漸變紫,眼中的生命之光如風中殘燭,搖曳著,最終熄滅。

「先生?先生!您還好嗎?」

明揚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站在馬路中央,而那位戴紅絲巾的女子正用擔憂的眼神看著他。「您突然停下來,臉色很差...」

「我沒事,」他虛弱地回答,「只是...一陣頭暈。」

那晚,明揚做了一個決定。他需要知道心臟捐贈者是誰。

「病人的隱私權受到嚴格保護,」移植協調員陳小姐語氣堅定,「我們不能透露捐贈者的個人信息。」

明揚握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留下四個月牙形的印記。「我只是想知道她...他...是怎麼死的。」

「交通事故,腦死亡。這是我能告訴您的全部。」陳小姐的眼神閃爍,像是在隱藏什麼。

明揚離開醫院,心中的不安如同密不透風的霧氣。夜幕降臨,雨水開始侵蝕這座城市,他信步走向一家24小時營業的咖啡館,尋求片刻寧靜。

「一杯美式,謝謝。」

服務生轉身去準備咖啡時,明揚的視線落在牆上的電視屏幕。新聞正在播報一則追蹤報導:「震驚社會的『絲巾殺手』案件有新進展,警方發現第三名受害者......」

螢幕上閃過的照片讓明揚的血液凍結——那是他在「幻覺」中看到的女人之一。新聞畫面轉向案發現場,一條鮮紅的絲巾被特寫,正是掐死受害者的凶器。

「據警方透露,兇手作案手法極為專業,被害人均無明顯掙扎痕跡,推測兇手可能有醫學背景......」

明揚的手開始顫抖,冷汗從額頭滑落。不,不可能這麼巧合。他眨了眨眼——

黑暗中,一間簡陋的地下室。牆上掛著手術工具。一名女子被綁在椅子上,眼神恐懼。一雙手——那雙他在「幻覺」中看到的手——正戴上皮手套。而鏡子的反射中,那張臉——

「您的咖啡,先生。」

明揚猛地回神,發現自己已經站起來,服務生困惑地看著他。「您還好嗎?」

「抱歉,」他虛弱地微笑,「我想我需要一份報紙,如果你們有的話。」

接下來的三天,明揚幾乎把自己關在公寓裡,牆上貼滿了「絲巾殺手」的新聞剪報。三名女性,三條紅絲巾,沒有掙扎痕跡,兇手如同幽靈般消失。

最近的報導說警方在最新一名受害者身上發現了指紋,但與警方資料庫中的記錄不符1。明揚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每次閱讀這則消息,他的心臟——那顆移植來的心——就會劇烈抗議,彷彿它知道些什麼。

夜深人靜時,明揚開始懷疑一個可怕的可能性:如果這些「幻覺」不是幻覺,而是記憶呢?如果它們是心臟帶來的記憶呢?恰如反嚙器官揭露主人的秘密?

這個想法瘋狂卻又奇異地合理。明揚開始在網上搜索「器官記憶」、「心臟移植後行為改變」等關鍵詞。令他驚訝的是,確實有研究顯示器官,特別是心臟,可能在細胞層面「記住」某些資訊,甚至影響受體的行為和嗜好。

有受體報告曾體驗到與捐贈者相似的情感和記憶,這種現象被稱為「細胞記憶」。但大多數醫生認為這只是心理作用,或藥物副作用引起的幻覺。

「細胞記憶...」明揚喃喃自語,手指描繪著胸前的疤痕。那麼,是誰的細胞在他體內「記住」了這些殺人場景?

第二天早晨,他再次拜訪醫院,這次直接去了主刀醫生的辦公室。

「王醫生,我需要知道心臟捐贈者的信息,這關乎生命安全。」明揚的聲音沉穩堅定。

王醫生皺眉,「李先生,除非有法院命令,否則——」

「我知道『絲巾殺手』的身份。」明揚打斷他,「而且我相信我的心臟捐贈者與此有關。」

王醫生的表情凝固了。沉默在辦公室內蔓延,如同有形的物質。最終,醫生深吸一口氣。

「你的心臟來自一位名叫林佳樺的年輕女性,32歲,神經外科醫生。三個月前發生車禍,腦死亡。」
kooo 2025-03-22 21:07:25
《歸魂》

午夜的雨滴落在窗沿上,如鋼琴鍵般彈奏著不規則的節奏。陳默睜開了雙眼,剎那間,白熾燈的光線刺痛了他久未見光的瞳孔。消毒水的氣味混雜著陌生的藥香,在他的鼻腔中形成一種難以名狀的刺激感。

「醒了?」一位身著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站在床邊,手中的筆在病歷表上快速書寫著。「你已經昏迷了三週零兩天。」

陳默想說話,卻發現自己的喉嚨乾澀如砂紙磨過。他緩緩抬起右手——那隻手仿佛不聽使喚,每個關節都透著陌生的僵硬感。床頭櫃上的水杯在燈光下折射出奇異的光芒,彷彿藏著一個微縮的宇宙。

「不要太勉強自己。」醫生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車禍造成的腦震盪比我們預估的要嚴重,短期記憶可能會有些混亂。」

記憶如碎片

車禍?陳默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破碎的畫面——刺耳的煞車聲、刺眼的前燈光束、駕駛座另一側的空虛感。不知為何,這最後一個記憶片段像是被墨水暈染過,輪廓模糊不清。

「家人呢?」他艱難地擠出這句話,聲音卻不像是自己的——低沉而沙啞,彷彿穿越了某種阻礙才抵達現實世界。

醫生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他放下筆,視線偏離了陳默的臉。「你的妻子...她沒能挺過來。葬禮在你昏迷的第五天舉行了。」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緩慢而無情地切開陳默的胸膛。奇怪的是,他並沒有預期中的痛苦湧現,反而感到一種異樣的空白。那些應該屬於他和妻子的回憶——新婚旅行時她站在海邊的背影、她煮咖啡時哼唱的旋律——這些畫面模糊得像隔著毛玻璃觀看,不真實得令人不安。

「我需要休息。」他輕聲說道,目光落在窗外的雨簾上。雨滴滑落玻璃,如同未說出口的秘密,一點一點模糊了視線。

兩週後,陳默回到了那間位於老舊公寓頂層的家。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混合著灰塵和淡淡花香的氣息撲面而來——那是他妻子最愛用的衣物柔軟精的味道,如今卻令他不自在。

公寓保持著車禍前的樣子,彷彿時間在此凝固。餐桌上還擺著兩套餐具,其中一套上覆著一層薄薄的灰。牆上的照片裡,他和一位笑容柔美的女子並肩而立——那應該是他的妻子,可為何他看著她的臉,心中卻泛起一絲陌生感?

微弱的呢喃

「歡迎回來...」

一陣幾乎微不可察的耳語從身後傳來。陳默猛地回頭,卻只見客廳的窗簾被夜風輕輕掀起一角,又緩緩落下。那聲音極其輕微,如同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卻又確切地呈現出語言的形態。

那一瞬,一股寒意如電流般穿過他的脊椎。

「有人嗎?」他問道,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裡迴盪。沒有回應。

陳默搖搖頭,將這歸咎於腦震盪後的幻聽。醫生說過,他可能會經歷一些感官上的混亂——幻聽、幻視、甚至對時間的錯亂感知。他走向浴室,決定洗個熱水澡來緩解緊張的神經。

鏡子裡的男人讓他愣住了。那確實是他的臉——熟悉的下顎線條,略微上揚的眉尾,左眼角下那顆細小的痣。可是——為什麼鏡中人的眼神讓他感到一絲不適?那雙眼睛深處似乎藏著某種他不認識的東西,幽深而冰冷,如同冬夜結凍的湖面下的暗流。

熱水從蓮蓬頭流出,很快蒸汽便充滿了整個浴室。陳默脫下衣服,卻在看到自己右側肋骨下方的傷疤時皺起眉頭。那是一道約十厘米長的疤痕,呈現詭異的橢圓形,邊緣微微泛白。他不記得自己曾經受過這樣的傷。

水流拍打著瓷磚,形成一種催眠般的白噪音。他閉上眼睛,任由熱水沖刷著身體。就在這時,輕微的敲打聲從浴室門外傳來。

「誰?」

沒有回答,只有持續的、緩慢而有規律的敲擊聲,彷彿某人的指節在木門上輕輕叩擊。

陳默關掉水,一種不合理的恐懼感攫住了他。他抓起掛在一旁的浴巾,迅速擦乾身體,然後謹慎地推開浴室門——

空無一人。整個公寓靜悄悄的,只有廚房的水龍頭在滴水,發出規律的聲響。是錯覺嗎?他搖搖頭,走向臥室,決定早點休息。

就在他即將躺下的那一刻,一陣微弱的哭聲從牆的另一側傳來——那是本應無人居住的客房。

牆后的秘密

陳默僵在原地,冷汗從背脊滑下。那哭聲並非淒厲恐怖,反而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委屈與無助,像孩童失去心愛玩具時的低泣。他強迫自己站起來,抓起床頭的手電筒,緩緩靠近客房門口。

門虛掩著,一道微弱的光線從縫隙中溜出。陳默確信自己回家時並沒有打開任何客房的燈。他推開門——

客房保持著原有的擺設——一張單人床、一個小書桌和一個半開的衣櫃。房間整潔得不像有人使用過,但書桌上——這是最令人不安的地方——擺放著一個相框,裡面的照片是一個大約四五歲的小女孩,笑容天真燦爛。

陳默的心跳幾乎停止。他和妻子沒有孩子,至少,他不記得有過孩子。他走上前,拿起相框——相片背面用娟秀的字跡寫著:「晴晴,永遠的小公主。2019年4月」

「晴晴...」這個名字在他舌尖滾動,帶著奇異的熟悉感,卻又無法喚起任何具體的記憶。一陣頭痛突然襲來,他扶住額頭,閉上眼睛。身後,衣櫃的門無聲無息地完全打開了。

當他睜開眼,鏡子映出的不僅是他自己,還有站在他身後的一個小女孩的模糊身影。她穿著淡藍色的連衣裙,長髮用紅色髮帶綁成兩個可愛的小辮子。

陳默的呼吸凝滯了。女孩沒有面孔——那裡只是一片模糊的空白。她似乎在對他微笑,儘管沒有嘴唇,但那種感覺是如此強烈。

「爸爸,你終於回來了。」聲音如蜂蜜般甜美,卻又如冰水般寒冷,環繞在他耳邊。

陳默猛地轉身,房間裡空無一人。他倒退幾步,撞上了書桌,相框掉落在地,玻璃碎裂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刺耳。

他迅速離開客房,砰地關上門,背靠著牆壁喘息。一定是幻覺,他告訴自己,醫生警告過他可能會出現這種症狀。他需要休息,明天一切都會好轉。

夜深了,陳默躺在床上,眼睛緊盯著天花板。窗外,雨依舊無情地落下,樹枝在風中搖晃,在牆上投下舞動的影子。他的意識開始模糊,墜入夢境的邊緣——

「不是我的錯...」

一個微弱的聲音將他拉回清醒狀態。不是幻覺,也不是夢境。這次,聲音就在他耳邊,溫暖的氣息拂過他的臉頰。

陳默猛地坐起,打開床頭燈。房間裡空無一人,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兒童洗髮水的香味。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必須找出真相。

尋找碎片

清晨的陽光穿透窗簾,為房間帶來一絲溫暖。陳默昨晚幾乎沒有合眼,眼下浮現出青黑色的陰影。他拖著疲憊的身體來到廚房,煮了一杯濃咖啡,試圖驅散腦中的迷霧。

餐桌上,一本相冊靜靜躺著——他昨晚明明沒有拿出來過。相冊封面上,用燙金的字體印著「我們的家」。

他翻開第一頁,一張三口之家的合影映入眼簾——他、他的妻子,以及那個名叫晴晴的小女孩。照片中,小女孩坐在他的肩膀上,笑容燦爛如陽光。

他的手指顫抖著撫過照片,一段被埋藏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爸爸,再高一點!」晴晴的笑聲清脆如銀鈴。
「小心點,別摔著了。」妻子的聲音帶著溫柔的擔憂。
「放心吧,我不會讓她掉下來的。」他聽見自己這樣回答。

記憶就像被撕碎後重新拼湊的拼圖,缺失了關鍵的碎片。他確實有個女兒,但為何醫生沒有提起?為何回家後他完全不記得她的存在?最重要的是——她現在在哪裡?

陳默抓起手機,撥通了醫院的電話。接線護士將他轉接到主治醫生那裡。

「陳先生,有什麼問題嗎?」醫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

「我的女兒,」陳默直接切入主題,「晴晴,她現在在哪裡?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關於她的事?」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陳先生,我不確定你在說什麼。根據我們的記錄,你和你妻子並沒有孩子。」

「不可能!」陳默幾乎吼了出來,「我家裡有她的照片、她的房間...」

「陳先生,冷靜點。」醫生的語氣變得謹慎,「腦震盪後出現記憶混亂是常見現象。有時候,潛意識會創造出虛假的記憶來填補空缺。我建議你今天來醫院做個檢查。」

陳默掛斷電話,一種不祥的預感爬上心頭。他迅速穿好衣服,決定先查看一下鄰居是否知道些什麼。

他敲響了對門李奶奶的門。這位老人住在這棟公寓已有二十多年,對所有住戶的情況都瞭如指掌。

「陳先生,你出院了?」李奶奶驚訝地看著他,「真是太好了。車禍之後我們都很擔心你。」

「李奶奶,我想問問...」陳默猶豫了一下,「您見過我女兒嗎?晴晴。」

李奶奶的表情從驚訝變成了困惑。「女兒?陳先生,你沒有孩子啊。你和你妻子搬來三年多,一直都是兩個人住。」

陳默感到一陣眩暈。「那...那這個呢?」他拿出手機,調出剛才拍下的相冊照片給李奶奶看。

老人仔細看了看,搖搖頭:「照片上只有你和你妻子啊,哪有什麼孩子?」

陳默低頭看向手機屏幕,震驚地發現照片中確實只有他和妻子兩個人——晴晴的身影完全消失了。

離開李奶奶家,陳默的腦中一片混亂。當他回到自己公寓時,客房的門再次微微敞開,一道淡藍色的身影一閃而過,消失在門後。
kooo 2025-03-22 21:07:35
「晴晴?」他叫道,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中迴盪。

他推開客房門,房間恢復了原狀——潔淨、整齊,沒有任何兒童生活過的痕跡。書桌上的相框消失了,地上沒有玻璃碎片,好像昨晚的一切從未發生過。

唯一的異常是牆角的一個小熊玩偶,陳默確信之前這裡沒有這個東西。他走上前,彎腰撿起玩偶——

「爸爸,是你害死我的嗎?」

聲音就在他耳後,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後頸。陳默猛地轉身,看見晴晴站在房間中央,這次,她有了面孔——蒼白的臉頰,水汪汪的大眼睛,還有...腹部觸目驚心的一道傷口,鮮血從中緩緩流出,滴落在地板上,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不...不可能...」陳默倒退幾步,背部撞上了牆壁。

「為什麼把我忘了,爸爸?」晴晴歪著頭問,聲音天真無邪,卻帶著刺骨的寒意,「是因為內疚嗎?」

冰冷的真相

陳默的頭痛越來越劇烈,像有人用錘子不斷敲打他的太陽穴。破碎的記憶片段在眼前閃現——

車內濃烈的酒精味。他妻子焦急的勸阻聲:「你喝了酒,別開車了。」
後座晴晴害怕的哭聲:「媽媽,爸爸怎麼了?」
手機的提示音,他低頭查看的那一瞬間——
刺耳的喇叭聲。
刺眼的前燈光束。
撞擊。
尖叫。
安靜。

陳默跪倒在地,冷汗浸透了襯衫。真相如同洪水般淹沒了他——車禍是他造成的。酒後駕車,為了看手機而分心,導致車輛失控衝入對向車道。他的妻子當場死亡,而晴晴...

「你還記得醫院嗎,爸爸?」晴晴的身影飄到他面前,冰冷的小手撫上他的臉頰,「你來看我的那一天。」

又一段記憶被觸發——

醫院的走廊。消毒水的氣味。重症監護室門外的「禁止入內」標誌。
透過窗戶,他看見女兒小小的身體連接著各種管線,蒼白得像一張紙。
醫生遺憾的表情:「腦幹受損,已經沒有意識了。我們需要你的決定...」

「你說了什麼,爸爸?」晴晴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你說了什麼?」

陳默痛苦地閉上眼睛。「我說...我說放棄治療。」

「為什麼,爸爸?」

「因為...因為醫生說你已經沒有意識了。你不會感到痛苦,只是機器在維持你的生命。」

「可是我能聽見,爸爸。」晴晴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我聽見了所有人的聲音。我聽見醫生問你的決定。我聽見你說放棄治療。我聽見護士關掉維生設備的聲音。我聽見我自己的心跳停止的聲音。」

房間的溫度驟降,窗戶上結出一層薄霜,陳默的呼吸在空氣中形成白霧。

「然後,爸爸,」晴晴繼續說道,她的聲音已不再像個孩子,而是混合了多種音調,低沉而空洞,「我看見你站在我的病床前,伸出手...」

一陣劇烈的頭痛令陳默幾乎失去意識。他拼命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病房裡。床上躺著晴晴,各種醫療設備已經被關閉,心電圖顯示一條平線。

而他——他正俯身在女兒上方,手指輕撫著她的臉頰。

「對不起,」他聽見自己說,「對不起...」

然後,他做了一件連自己都感到震驚的事情。他俯下身,將嘴唇貼近女兒的前額,但不是為了親吻——他深深吸入,彷彿在吸取某種無形的物質。

晴晴的身體輕微顫抖了一下,然後再次靜止。而陳默感到一股奇異的能量湧入自己體內,充滿每一個細胞,每一根神經。

記憶如電影般快速播放:他簽署了捐贈器官的文件。在醫院走廊上,他突然倒下,失去知覺。醫生告訴他這是過度悲傷導致的短暫休克。

「不...」陳默踉蹌後退,撞倒了身後的椅子,「這不可能...」

場景再次變回公寓客房。晴晴站在房間中央,但她的形象開始變得透明。

「你偷走了我的靈魂,爸爸,」她的聲音回蕩在房間的每個角落,「你無法接受自己的罪行,無法忍受失去我的痛苦,所以你做了最自私的事情——你把我鎖在了你的身體裡。」

陳默顫抖著走向鏡子。鏡中的倒影讓他止住了腳步——那雙眼睛,那不是他的眼睛。那是晴晴的眼睛,純真而又充滿智慧,現在卻被困在他的軀殼中,流露出無盡的悲傷。

「現在,爸爸,」晴晴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是時候讓我回家了。」

歸魂之路

鏡子中,陳默的倒影開始扭曲,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從內部拉扯著他的皮膚。他的五官逐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晴晴的臉——那張他深愛的、卻也因自己的過錯而失去的臉。

「不...」他後退幾步,卻撞在一面不存在的牆上。「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爸爸。」晴晴的聲音溫柔下來,「你沒有惡意。你只是太愛我,無法接受失去我的事實。但這樣不對,爸爸。你不能囚禁我的靈魂。」

「我沒有...」陳默痛苦地抱住頭,然而內心深處,他明白她說的是真的。那種異樣的空虛感,那些不屬於他的記憶片段,右肋下方的傷疤(正是晴晴車禍時傷口的位置)——所有的跡象都指向一個不可思議卻又合乎邏輯的結論:在失去女兒的瞬間,他的某部分——可能是潛意識,可能是靈魂——做出了一個自私的決定,吸取了女兒的靈魂。

「你必須放手,爸爸。」晴晴的幽靈緩緩靠近,「讓我自由。讓我去和媽媽在一起。」

「不,晴晴,我不能...」陳默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不是對超自然現象的恐懼,而是對失去的恐懼。「我已經失去了你媽媽,我不能再失去你...」

「你已經失去我了,爸爸。」晴晴的聲音堅定而悲傷,「那天在醫院,當維生設備被關閉時,我就已經離開了。你抓住的只是我的一部分,一個殘影,一個記憶。這對我們都不公平。」

陳默跪在地上,淚水模糊了視線。「我該怎麼做?我該怎麼放你走?」

「承認真相,」晴晴說,「接受它,然後放下。」

房間突然安靜下來,只剩下陳默的啜泣聲。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面對那天的記憶——

車禍後,他在另一家醫院醒來,得知妻子已經去世。醫生告訴他,晴晴被送往另一家擁有更好兒科重症設備的醫院。

當他趕到那裡時,已經太遲了。晴晴的大腦已經沒有活動跡象,只有機器維持著她的呼吸和心跳。

「沒有希望了,」醫生說,「即使繼續維持生命,她也不會醒來。我們需要你的決定。」

壓垮他的不僅是悲痛,還有深深的負罪感——是他的酒後駕駛,是他的分心,奪走了妻子的生命,也將女兒推向死亡的邊緣。

當他站在晴晴的病床前,看著她蒼白的小臉,他崩潰了。某種黑暗的、原始的慾望佔據了他的理智——他不能失去她,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當護士離開房間去準備相關文件時,他做了那個不可思議的舉動——他吸取了女兒的靈魂,或者至少,他潛意識中認為自己這麼做了。

然後他昏倒了,陷入長達三週的昏迷。當他醒來時,關於晴晴的所有記憶都被深埋在潛意識中——這是他大腦為了保護自己而做出的選擇。

「我明白了,」陳默睜開眼睛,看著晴晴漸漸消散的身影,「我必須放你走。」

他走向客房的窗戶,推開窗,讓夜風灌入。「晴晴,」他輕聲說,「爸爸愛你。爸爸很抱歉。現在,你自由了。」

一陣溫柔的風拂過他的臉頰,如同一個孩子的輕吻。「再見,爸爸,」晴晴的聲音如風鈴般清脆,「不要太自責。我和媽媽都愛你。」

風停了,房間回歸寂靜。陳默感到某種東西離開了他的身體——那種自車禍後一直存在的異樣感,那種仿佛有人與他共用一具軀體的詭異感覺。

最後的反轉

晨光透過窗簾照進臥室,陳默從床上坐起,感覺仿佛經歷了一場漫長的噩夢。他的頭不再疼痛,思緒清晰如同山間的溪流。

他走向浴室,鏡子裡的倒影是他自己——只有他自己。沒有晴晴的眼睛,沒有扭曲的五官,只有一個因為失去家人而憔悴的中年男子。

他梳洗完畢,穿好衣服,決定去醫院做一次全面檢查。也許醫生是對的,也許這一切都只是腦震盪後的幻覺和混亂記憶。

當他走出公寓大門時,李奶奶正好出來倒垃圾。

「陳先生,早上好,」老人友善地打招呼,「你今天氣色看起來好多了。」

「謝謝,李奶奶,」陳默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我想我終於走出陰影了。」

李奶奶點點頭,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道:「陳先生,我知道這很難,但生活還要繼續。小晴那麼懂事,她不會希望看到你沉浸在悲傷中的。」

陳默的心跳幾乎停止。「您...您說什麼?」

「我說小晴,你女兒,」李奶奶困惑地看著他,「那孩子總是很有禮貌,每次見到我都會問好。真是個天使。」

「李奶奶,」陳默的聲音顫抖,「您還記得晴晴?」

「當然記得,怎麼會忘記呢?」老人疑惑地皺眉,「雖然車禍已經過去一個月了,但我常常想起那可憐的孩子和你妻子。」

陳默感到一陣眩暈,扶住牆壁才能站穩。「昨天...昨天我問您關於晴晴的事,您說不記得她...」

李奶奶的眼中流露出擔憂,「陳先生,昨天我們沒有說過話啊。我整天都在女兒家,剛剛才回來。」

陳默的心跳加速。如果昨天的李奶奶不是真的,那麼...

他匆忙告別李奶奶,快步走向電梯。當電梯門關閉的那一刻,鏡面的金屬壁上,他看見了自己的倒影——或者說,應該是他的倒影的地方。

那裡站著晴晴,穿著淡藍色的連衣裙,紅色髮帶綁著兩個小辮子。她微笑著,嘴唇緩緩開合:

「爸爸,你以為這麼容易就能擺脫我嗎?」

真相如同一把尖刀,刺穿了陳默的心臟——不是他吸取了晴晴的靈魂,而是相反。在那個醫院的房間,當他俯身在女兒身上時,是晴晴的靈魂進入了他的身體。

不願離開,不願放手的不是他,而是晴晴。

而此時此刻,當他以為一切終於結束時,他才明白——真正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電梯門打開,陳默走出大樓,陽光照在他身上。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不屬於成年男子的、天真無邪的微笑。

「爸爸,」他用屬於自己的聲音輕聲說,「我們永遠在一起。」

然後,陳默邁出步伐,融入晨光中的人流,而在他的內心深處,一個微弱的聲音不斷哭喊著,卻永遠無法被外界聽見。
kooo 2025-03-23 14:52:46
《夢魘公寓》

那年冬天的雨水像是被凍僵的指節,不斷敲打著狹窄的窗戶。劉志明坐在床邊,額角的冷汗還未乾透,手指間夾著的香煙已燒到了濾嘴。這是他第三次夢到樓上那個從未謀面的女人煮湯的場景——紅色的湯汁在鍋中翻滾,散發著一種腥甜的氣味,女人的臉隱沒在蒸汽後面,只看得見她緩慢攪拌的動作。

「媽的,又是這種狗屁夢。」

他煩躁地將煙蒂按進玻璃煙灰缸,殘留的火星在黑暗中閃爍了一下便熄滅了。窗外,「安眠公寓」招牌上的霓虹燈時明時滅,像是某種不祥的徵兆。

安眠公寓有著近乎變態的統一性——十二層樓,每層八戶,格局一模一樣的單人套房,彷彿某個瘋狂建築師對對稱的扭曲迷戀。劉志明搬進來已經三個月,除了偶爾在電梯裡尷尬地點頭,他幾乎不認識任何鄰居。

他拉開窗簾,讓雨水沖刷掉玻璃上的霧氣。對面的窗戶裡,有個黑影站在那兒,動也不動地朝他的方向凝視。那影子在黑暗中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只有一絲微弱的燭光勾勒出一個人形。

「神經病。」劉志明咕噥著拉上窗簾,佯裝鎮定。但他的心臟卻背叛了他,在胸腔內瘋狂跳動,如同被囚禁的野獸。

電話鈴聲在這時候響起,刺破夜的寂靜。

「喂?」

「劉先生,」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平靜得近乎詭異的女聲,「你最近睡得還好嗎?」

「你他媽是誰?」

「三樓5號,就住在你樓上。我想我們需要見面聊聊——關於那些不屬於自己的夢。」

電話那頭傳來湯匙敲擊瓷碗的聲音,劉志明的胃部一陣抽搐。

「明天早上九點,公寓樓下的咖啡館。」女人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劉志明站在窗前,目光不自覺地向上移,彷彿能透過天花板看見樓上的那個女人。牆上的時鐘顯示3:33——那個傳說中陰氣最重的時刻。

「我叫孫薇,」咖啡館裡,那女人開門見山,「我猜你一定夢見過我煮湯的場景。」

劉志明驚訝地張大了嘴。他面前的女人與他夢中所見截然不同——夢裡那個背影纖細而神秘,但眼前這個孫薇卻肥胖臃腫,皮膚蒼白如紙,眼睛深陷在眼窩中,如同一個生病多時的人。

「你為什麼知道?」

「因為我也夢見了你,」孫薇啜了一口咖啡,苦澀的液體在杯中形成小小的漩渦,「在夢裡,你總是站在窗前抽煙,然後把煙蒂按進那個玻璃煙灰缸。有時候你會打電話,但我聽不清你說什麼。」

劉志明感到脊背一陣發涼。「這不可能。」

「這棟公寓有問題,」孫薇的聲音壓得很低,「不止是我們。五樓2號的老張說他夢見樓下年輕人在浴室割腕——第二天那人真的自殺了。」

「你是說我們在夢中看到的是真實發生的事?」

「或者將要發生的事。」孫薇的眼神越過劉志明的肩膀,望向遠處,「更可怕的是,我發現夢境中的行為會影響現實。上週我夢見自己弄翻了你家的花瓶,第二天我聽見你家真的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

劉志明回想起那天莫名其妙摔碎的花瓶,當時他以為是自己睡眼惺忪碰到的。

「如果是這樣——」他停頓了一下,腦海中閃過一個危險的念頭,「那我們是不是可以通過夢境影響他人的生活?」

一絲異樣的笑容在孫薇臉上浮現,如同冬日的陽光,轉瞬即逝。「正是如此。」

接下來的幾週,劉志明開始刻意記錄自己的夢境。他夢見六樓8號的大學生在深夜偷偷看色情影片;夢見一樓3號的老婆婆在花園裡埋葬了什麼;夢見對面4號的男人跪在床前痛哭。

這些夢境片段如馬賽克般拼貼成一幅詭異的圖景,將公寓住戶的秘密生活暴露在他面前。而更令人不安的是,他開始在走廊上偶遇那些夢中出現的人物——他們看向他的眼神中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彷彿他們也夢見了他。

某天,劉志明在電梯裡遇到了六樓8號的大學生。那男孩看見他時明顯一愣,隨後迅速低下頭,耳尖泛紅。

「昨晚睡得好嗎?」劉志明故意問道。

「還、還行。」男孩結結巴巴地回答,眼神飄忽不定。

「做了什麼夢?」

男孩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你為什麼問這個?」

「只是隨便聊聊。」劉志明聳聳肩,嘴角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電梯門開了,男孩幾乎是逃出去的。劉志明輕笑一聲,按下了自己的樓層。這種掌控感讓他感到一陣刺激的愉悅。

晚上,劉志明接到了孫薇的電話。

「你在玩火,」孫薇的聲音比往常更加冰冷,「不要以為你可以隨意擺弄別人的生活。」

「我只是在確認我們的理論。」劉志明漫不經心地回答。

「聽著,現在整棟公寓的人都變得不正常了。大家開始懷疑彼此,害怕睡覺,因為誰都不知道自己的夢會被誰看見,又會對誰產生影響。」

「那又如何?」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孫薇停頓了一下,「已經有人開始嘗試通過夢境傷害他人了。」

劉志明笑了笑,「那就先下手為強唄。」

掛掉電話,他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對面的窗戶裡,那個黑影又出現了,一動不動地凝視著他。這一次,劉志明沒有拉上窗簾,而是直視那個影子,緩緩舉起手中的香煙,做了個切喉的動作。
kooo 2025-03-23 14:53:02
一個月後,安眠公寓的氛圍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電梯間里的人們不再僅僅是避免眼神接觸,而是互相戒備,眼中帶著恐懼和敵意。走廊上張貼的公告板上開始出現奇怪的字條:

「請不要夢見我。」
「我知道是誰在影響我的生活。」
「願噩夢降臨在那些入侵者身上。」

沒人知道是誰貼的這些字條,但字跡各不相同,顯然來自不同的住戶。

劉志明發現自己的夢境變得更加複雜和真實。他不再只是旁觀者,而是能夠在夢中行動,甚至能夠影響夢中人物的行為。他夢見自己走進孫薇的廚房,看著她熬那鍋紅色的湯;夢見自己站在大學生床邊,看著他偷偷瀏覽色情網站;夢見自己跟著老婆婆,看著她在花園裡埋藏一個小盒子。

每一次,當他在夢中介入時,現實中都會有相應的變化。孫薇的湯會莫名其妙地變質;大學生的電腦會在關鍵時刻當機;老婆婆埋藏的盒子會神秘消失。

漸漸地,劉志明發現自己開始享受這種力量。他開始刻意設計某些夢境,試圖讓它們在現實中實現。但同時,他也感到越來越疲憊,因為他的夢境正在被其他人入侵。

他夢見自己在公寓樓頂奔跑;夢見自己跪在浴室裡哭泣;夢見自己被鎖在一個漆黑的房間裡,聽見門外有人輕聲唱著童謠。每一個夢醒來,他都會在現實中尋找對應的跡象——膝蓋上的瘀傷,浴室裡的水漬,或者門鎖上的刮痕。

一天深夜,劉志明被噩夢驚醒。夢中的孫薇站在他床前,手裡捧著那碗紅色的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湯汁滴在地板上,形成一道詭異的軌跡,最終匯聚成一個符號的形狀。

窗外傳來奇怪的響聲,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輕輕刮擦玻璃。劉志明強迫自己不要去看,但那聲音越來越大,最終他還是忍不住拉開了窗簾。

窗外只有雨水和霓虹燈的反光,但玻璃上卻浮現出一行霧氣凝結的字:「看見你了。」

第二天早上,劉志明發現樓道里聚集了許多人,圍著電梯口議論紛紛。

「又一個,」有人低聲說,「這個月第三個了。」

「聽說是在夢中走到樓頂,然後就真的去跳樓了。」

「公寓裡有東西在影響我們的夢。」

劉志明擠過人群,看見警察正從電梯裡出來。他們神情嚴肅,手上拿著文件和相機。

「誰死了?」他問旁邊的人。

「六樓8號,那個大學生。」對方回答,「聽說他留了遺書,說夢魘追著他不放,他必須逃離這棟公寓。」

劉志明感到一陣眩暈。就在前一晚,他夢見那個大學生站在樓頂邊緣,而他自己就站在男孩身後,輕輕推了一下。

當天晚上,劉志明接到了孫薇的電話。

「我知道是你做的,」孫薇的聲音冷若冰霜,「你在夢中殺了那個男孩。」

「胡說什麼,」劉志明強裝鎮定,「那只是個夢而已。」

「在這棟公寓,夢就是現實。我警告過你不要玩火。」孫薇停頓了一下,「今晚,我會夢見你。」

劉志明掛斷電話,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他拿出安眠藥,打算今晚不惜一切代價保持清醒。然而,疲憊最終戰勝了藥物,他在沙發上陷入沉睡。

夢中,他發現自己站在公寓樓頂。夜風呼嘯,月光如水銀般潑灑在水泥地面上。孫薇站在他面前,身後是其他住戶——他曾在夢中窺視過的每一個人。

「一個人的夢境可以影響另一個人的現實,」孫薇說,「但如果整棟公寓的人同時夢見一個人呢?」

劉志明後退一步,但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樓頂邊緣。「這只是個夢,」他自我安慰,「只是個該死的夢。」

「對,這是個夢,」孫薇向前一步,「但在安眠公寓,夢就是現實的延伸。」

她伸出手,掌心攤開,裡面是一把公寓的鑰匙——劉志明的鑰匙。

「你怎麼會有這個?」劉志明震驚地問。

「昨晚我夢見自己進了你的房間,拿走了你的鑰匙。今天早上,它就真的出現在我手裡了。」孫薇微笑道,「現在,整棟公寓的人都在夢見你站在樓頂邊緣。你猜會發生什麼?」

劉志明感到一陣眩暈,腳下的地面似乎在搖晃。「你們不能這樣做!」

「為什麼不能?你對那個男孩做的不就是同樣的事嗎?」孫薇的聲音平靜而冰冷,「這就是你自己種下的因果。」

劉志明驚醒過來,發現自己站在樓頂邊緣,冷風刺痛著他的面頰。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到這裡的,記憶中似乎有一段空白。

「只是夢遊而已,」他自言自語,「我需要回去。」

但當他轉身時,看見樓頂門口站滿了人——孫薇、老婆婆、對面的男人,以及公寓里的其他住戶。他們都穿著睡衣,表情空洞,眼神卻異常專注。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劉志明喊道,聲音在風中被撕碎。

沒有人回答。他們只是一步步向他逼近,如同夢遊者,又如同獵人。

劉志明後退一步,腳跟懸空。他這才發現,自己早已站在了樓頂的最邊緣。

「別過來!」他絕望地喊道,「這是犯法的!」

「法律管不到夢境,」孫薇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你只是在夢遊,而我們也只是在做夢。明天醒來,一切都會被認為是意外。」

劉志明想要尖叫,但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人群越來越近,他感到一陣推力——不是來自前方的人群,而是來自他自己的身體,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控制著他的肌肉。

下落的瞬間,劉志明最後的念頭是:「這一定是個夢。」

第二天,安眠公寓外拉起了警戒線。警察和法醫來來往往,記者們在遠處架起長槍短炮。「公寓連續跳樓事件」成為了當地頭條新聞。

孫薇站在人群中,看著警察將屍體裝入黑色袋子。她的表情平靜,彷彿只是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戲劇。

「真可怕,」旁邊的老婆婆說,「這是這個月第四個了。」

「是啊,」孫薇輕聲回應,「安眠公寓果然名不虛傳。」

回到自己的房間,孫薇關上門,走到廚房。爐子上,一鍋紅色的湯正在緩緩沸騰,散發著腥甜的氣味。她拿起湯勺,輕輕攪拌,湯面上浮現出一張扭曲的臉——是劉志明的臉。

「還有誰想玩這個遊戲呢?」孫薇對著湯鍋輕聲說道,彷彿在與裡面的什麼對話。

湯面泛起漣漪,浮現出另一張臉——樓下新搬來的女人。

孫薇微笑著舀了一碗湯,坐在飯桌前慢慢啜飲。窗外,「安眠公寓」的霓虹招牌在雨中閃爍,字母「安」的部分已經完全熄滅,只剩下「眠公寓」散發著病態的光芒。

而在整棟公寓裡,住戶們正陷入沉睡,在夢中不由自主地分享著彼此的生活片段,編織著一張無形的網,將所有人都囚禁其中。誰也不知道今晚會夢見誰,又會被誰夢見。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安眠公寓,噩夢才剛剛開始。
kooo 2025-03-24 19:59:32
《白髮挑戰》

銀灰色的染劑順著白雪纖細的指尖滑落,在陶瓷盆中形成一道詭異的漩渦,彷彿某種生物正在緩慢蠕動。二十三歲的她對著鏡頭露出標誌性的酒窩笑容,眼底閃爍著野心的光芒。

「各位親愛的雪花們,老娘今天要挑戰最新爆紅的#白髮挑戰!」她朝著手機鏡頭拋了個媚眼,長指甲撥弄著染料包裝,「聽說堅持一個月就能衝到百萬粉絲,媽的,不試白不試!」

手機螢幕上彈幕如雪片般飄過:「女神好勇敢!」「支援白雪!」「這顏值,染什麼髮色都他媽絕了!」白雪心滿意足地笑了,眼睛瞇成兩道彎月。三個月前,她毅然放棄了朝九晚五的金融分析師工作,全身心撲進網紅這行。冰冷的數字終歸比不上成千上萬粉絲的熱烈呼喊。

「操,開始了!」白雪戴上一次性手套,將調和好的染劑塗抹在烏黑的長髮上。一股冰涼的觸感順著頭皮蔓延至全身,她不由自主地戰慄——彷彿有什麼東西滲入頭皮,直達骨髓。這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瞬間被興奮取代。

鏡前,一個全新的自己逐漸成形。銀白的長髮如月光般傾瀉,襯著她白皙的肌膚,眼睛顯得格外明亮深邃。「靠,這也太好看了吧!」她自戀地欣賞著鏡中的自己,手指緩緩梳理著銀絲,忘記了剛才那陣莫名的寒意。

網紅困境

白雪——本名林雪兒,在這個靠顏值和話題度吃飯的時代,她的野心遠比外表看起來的要大。粉絲數停滯在十五萬已經三個月,眼看著同期的其他網紅都突破了五十萬大關,她的焦慮如同盤踞在胸口的一條毒蛇,日日噬咬著她的自信。

「媽的,我比那些整容臉好看一百倍,憑什麼粉絲比我多?」白雪咬牙切齒地刷著手機,眼睛盯著那個名為「奶貓醬」的女孩最新破百萬粉絲的慶祝視頻。

就在這時,一條私信滑入她的後台。

「想爆紅嗎?#白髮挑戰,連續一個月保持銀白髮色,不得更改。結束時,你會得到想要的一切。#敢挑戰嗎?」

落款是「老白」,頭像是一片刺眼的空白。

「什麼狗屁東西?」白雪本想刪除這條莫名其妙的私信,拇指卻鬼使神差地點開了用戶資料。一股寒意順著她的脊椎攀升——這個「老白」擁有近千萬粉絲,卻沒有任何作品。更詭異的是,她明明從未關注過這個賬號,系統卻顯示她已經是其粉絲。

螢幕上的那片空白彷彿在注視著她,吞噬著光線。白雪猛地將手機扔在沙發上,手心滲出一層冷汗。

好奇心最終戰勝了恐懼。她搜尋了「#白髮挑戰」,發現這個話題正悄然爆紅。幾位小有名氣的網紅已經開始挑戰,粉絲數量呈幾何級數增長,其中就包括那個讓她咬牙切齒的「奶貓醬」。

詭異變化的開始

第七天,直播間人氣爆棚,粉絲數已經翻了一倍。白雪心情愉悅地梳理著銀白的長髮,卻在無意間注意到一絲異常——髮根處新長出的頭髮竟然也是銀白色的。

「靠,染劑該不會滲透到毛囊了吧?」她皺著眉頭自言自語,手機螢幕上彈幕飛快滾動:

「白雪今天氣色不太好?」
「是不是沒休息好,感覺顯老了。」
「眼角怎麼有皺紋了?」

顯老?皺紋?白雪的心猛地一沉,急忙切換到前置鏡頭。螢幕中的自己依舊年輕靚麗,眼角卻似乎多了幾道細紋,原本飽滿的臉頰似乎也有些下垂。「一定是這個破手機的畫質問題」,她自我安慰,「再說了,這麼多粉絲湧進來,值了。」

夜深人靜時,白雪躺在床上刷著暴增的粉絲留言,突然間,一條評論如同尖刀刺入她的視線:

「這個挑戰真的很奇怪,聽說參與的人都會變老,然後——」

評論戛然而止,帳號顯示已注銷。白雪的手指顫抖著,想要找到這條評論的主人,卻發現這個帳號彷彿從未存在過。她的心跳加速,呼吸變得急促。窗外,一輪慘白的月亮高懸,月光如同融化的銀瀉入房間,映照在她同樣銀白的髮絲上,彷彿千萬根絲線,牽引著不可見的命運。

無法逃離的詛咒

第十二天,問題變得愈發明顯。不僅髮根,連眉毛和睫毛都開始泛白。更可怕的是,她發現自己的皮膚開始失去彈性,眼角和嘴邊的細紋愈發明顯。二十出頭的她,竟看起來像個三十多歲的女人。

「這他媽到底是什麼鬼玩意!」白雪顫抖著手撥通好友小青的視訊電話。

「我看起來是不是老了很多?」她急切地問道。

小青的笑容有些困惑:「什麼啊?你還是那個漂亮的白雪啊,銀髮造型真的很適合你!粉絲漲得快嗎?」

白雪愣住了。小青看不到她的變化?她抬手觸碰自己的臉,感受到的是鬆弛的皮膚和明顯的紋路。怎麼可能?

恐慌如同洪水般湧來,白雪開始瘋狂聯繫其他參與挑戰的網紅,得到的回應卻都模棱兩可。「挑戰結束就好了」「聽說這是正常現象」「忍一忍就過去了」,沒人承認自己也遭遇了相同的問題。

第十五天,白雪決定中止挑戰。她買來黑色染髮劑,將整頭銀髮重新染黑,直播間裡粉絲爭相刷屏:「女神別啊!」「挑戰才一半啊!」「白髮多好看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染劑像被某種神秘力量吞噬,僅僅維持了幾小時,頭髮就重新變回銀白色。更可怖的是,這一次,她的髮絲變得稀疏脆弱,如同老年人的頭髮。

「這到底是什麼該死的挑戰!」白雪崩潰地坐在浴室地板上,冰冷的瓷磚貼著她的皮膚,彷彿無數隻小手在吸取她的體溫。手機螢幕突然亮起,一條私信彈出:

「挑戰無法中止。繼續,或者消失。——老白」

消失是什麼意思?就在她困惑之際,浴室的燈突然熄滅,手機螢幕成了唯一的光源。黑暗中,她隱約看到浴缸裡有個模糊的輪廓——那是一個蒼老的身影,銀白的頭髮如同蛛網般披散,空洞的眼窩直勾勾地盯著她。

「啊!」白雪尖叫著退到門邊,顫抖的手胡亂摸索著開關。燈光重新亮起時,浴缸空無一物,只有幾滴水珠靜靜滑落。但那一瞬間的景像已經深深烙印在她腦海中,夢魘般揮之不去。

社交媒體的扭曲現實

第二十天,白雪不敢再直視任何能反射影像的物體,甚至用黑布蓋住家中所有鏡子。她只能從手機螢幕確認自己的形象,繼續日常直播。然而,她的粉絲似乎對她的變化視而不見,彈幕中依舊是對她年輕美貌的讚美。

「他們看不到嗎?」白雪顫抖著手指撫過自己的臉頰,觸感已經不再光滑,而是佈滿了細小的褶皺,彷彿一張揉皺的紙。

當晚,她躲在被窩裡,鼓起勇氣翻閱自己的社交媒體賬號。恐懼如同利爪,撕扯著她的心——所有照片中的自己都變成了銀髮蒼蒼的模樣,即使是挑戰前拍攝的照片也不例外。彷彿她從來就是這個模樣,彷彿年輕的白雪從未存在過。

她顫抖著點開自己最古老的一張照片——五年前的大學入學照。照片中赫然是個銀髮老婦,卻穿著青春洋溢的學生裝,空洞的眼神直視鏡頭,唇角掛著詭異的微笑。這違和感令她毛骨悚然。

「不!這不是我!這不可能是我!」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狠狠將手機摔在地上。螢幕碎裂,卻還在頑強地亮著。每一片碎片中,都倒映著一張老婦人驚恐的臉。

恐怖的真相浮現

第二十三天清晨,白雪從噩夢中驚醒,夢裡她被無數銀白的頭髮纏繞,如同蠶蛹般無法動彈,而一個蒼白的身影正在吸吮她的生命。床頭的手機不停震動,她下意識地拿起。螢幕亮起的一瞬間,她差點尖叫出聲——鏡頭中的自己像個六十多歲的老婦,銀白的頭髮稀疏而脆弱,臉上的皺紋宛如蜘蛛網般密佈。

「不,不是我,不是我……」她喃喃自語,卻無法移開視線。最可怕的是,她感受到了年老體衰帶來的每一分疼痛——關節的僵硬,骨骼的脆弱,以及呼吸時胸腔的壓迫感。彷彿幾十年的生命在一個月內被壓縮體驗。
吹水台自選台熱 門最 新手機台時事台政事台World體育台娛樂台動漫台Apps台遊戲台影視台講故台健康台感情台家庭台潮流台美容台上班台財經台房屋台飲食台旅遊台學術台校園台汽車台音樂台創意台硬件台電器台攝影台玩具台寵物台軟件台活動台電訊台直播台站務台黑 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