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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8 22:01:34
《一飲入眠自製睡夢水》(又名:《薰衣草夜未眠》)
一飲入眠自製睡夢水,一喝即睡、自製夢境,是失眠人士的良藥。
故事:一飲入眠自製睡夢水嘅運送騎手夏君陽喺送貨時認識咗一位客人崔窈雪,對方非常好奇其他客人嘅失眠原因同夢境內容,於是佢每次送貨都會分享自己嘅送貨奇遇。
類型:奇幻、成長、浪漫、懸疑、靈異
字數:10萬
章數:15
狀態:已完結,每週uplo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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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8 22:04:30
我再度打開手機的搜尋引擎,輸入「失眠怎麼辦」,點擊搜尋。
這一次,頁面最開首的搜尋結果是一個我之前從來沒見過的標題。
「一飲入眠自製睡夢水?」
我好奇地點了進去,傳送門帶我去了一個奇怪的網站。網頁的設計非常簡潔,背景是黑色,文字是淡紫色,沒有多餘的裝飾,只有一張特大的圖片、一段簡短的說明文字和一個按鈕。
頁面的中央正是「一飲入眠自製睡夢水」的高清貨品圖片,它是用玻璃瓶盛裝著的淺紫色藥水。玻璃瓶有一個長長的瓶頸和一個圓圓的瓶身,瓶口用木塞封好了。藥水的紫是薰衣草紫,看上去很漂亮誘人。
我閱讀圖片下面的產品說明文字。
「一飲入眠自製睡夢水
一飲入眠,一喝即睡。
自製睡夢,創造夢境。」
一瓶有七十毫升,售價為一百元。
一喝就可以立刻入睡的藥水?不就是安眠藥嘛,不過我正需要這樣的東西。它還可以創造夢境,意思是可以自由決定夢境的內容,想做甚麼夢就做甚麼夢嗎?真有這麼神奇的安眠藥?
旁邊是寫著「購買」的深紫色按鈕,按鈕下面還有另一段細小的說明文字。
「下單即送,立刻飲用,包保安睡。」
怎麼辦呢⋯⋯要試嗎?我已經對這晚能睡得著不抱任何期望了,實在經不起另一次打擊。但是內心深處,我依然心存微小的希望。
聽說喝安眠藥會留下後遺症,以後會越喝越難入睡。但這不是普通的安眠藥,它聲稱自己還可以製造夢境,光是這點就讓人躍躍欲試了。我倒想知道,我喝了以後可以做怎樣的夢。
要是付一百元就可以解決我的失眠問題,那麼簡直付得太值得了。別說一百元了,要是它真的可以讓我此時此刻立刻馬上入睡,我甚麼都願意付出!
抱著試試無妨的心態,我點擊購買按鈕。
購買訊息的頁面彈了出來,要填寫的資料少得出奇。我依次輸入自己的名字和地址,然後選擇付款方式。這裏只提供網上付款的方式,沒有現金付費的選擇。
填完所有資料以後,我點擊確定。付費的頁面彈了出來,我順利付款。然後,頁面顯示我已經購買成功。
叮噹!玄關響起了門鈴聲。
怎麼回事?我疑惑地從床上坐起來。這麼晚,會有誰來敲門?誰會在這個時候找上門來?
難不成,是剛才在樓上發出滋擾噪音的那戶瘋子來查證是不是我罵他?還是說,睡夢水真如其描述所說,下單即送,上一秒才下單,下一秒就已經送到了?怎麼可能呢?哪會有送貨送得這麼快的?
不論如何,我得去門口看一看。
我從床上起來,穿上拖鞋,穿過客廳,來到玄關,我挨在門上從防盜眼窺看外面。我看了一會兒,走廊裏空無一人,肉眼不見任何舉著大刀的瘋子。
沒有人?那剛才是誰按門鈴?我聽錯了嗎?我心裏有點害怕,但是我一輩子都沒做過虧心事,夜半有敲門聲又有甚麼好怕的呢?
我又等了一會兒,這才慢慢打開門。
門外的走廊確實空無一人,但是門口的地上多了一樣東西。
是一瓶飲料,我撿起來,正是「一飲入眠自製睡夢水」。
透明的玻璃瓶在走廊的燈光照射下閃閃生輝,薰衣草紫色的藥水泛著晶瑩剔透的光澤。
我拔掉木塞,一股濃郁的薰衣草香氣瞬間撲面而來,光是用聞的已經感受到睡意的突然襲來。
心裏有股奇異的預感。本我催促我立刻喝下去,超我勸告我不要衝動。
我把瓶口舉到嘴邊,緩緩地傾斜瓶身,讓淺紫色的透明液體慢慢地流進我的嘴裏。
第一口睡夢水剛進入我的嘴巴,一股讓人無法抵抗的濃重睡意瞬間清空我的思緒、麻痹我的意識、壓上我的眼皮。
我只知道在我倒下的前一秒,我只來得及把藥水吞下肚,然後塞好瓶塞。
下一秒,我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昏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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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8 22:05:46
零、一飲入眠自製睡夢水:是騙人的廢水?還是神奇的魔藥?(直接飛去第一章都得)
(「夜聞傳說」專欄,每週深入調查流傳於城內的都市傳說,以開放的態度和嚴謹的角度探索神秘、破除迷思、揭露真相。)
記者:紀芯雯
【導言】在這個夜城市裏,許多都市人都有夜間失眠的煩惱。最近,關於專治失眠的神秘安眠藥「一飲入眠自製睡夢水」的都市傳說流傳於網絡上。根據網上傳言,在夜裏失眠睡不著覺,只要登上「一飲入眠自製睡夢水」的官網即時訂購,下單付費成功的那一刻就會聽到門鈴聲,打開門便會發現自己訂購的睡夢水已經送達門口。據稱這瓶睡夢水不但可以讓人即時入眠,還可以自製睡夢,效果非常神奇。本期的「夜聞傳說」就來和大家查證一下,這瓶奇妙的睡眠魔藥究竟是真有其事,還是只是失眠症患者的終極幻想?
【傳說的起源】最早出現關於一飲入眠自製睡夢水的討論,是在一個月前一則名為「可以自製夢境的睡眠藥為甚麼沒有人討論?」的網絡論壇帖子裏。帖子的樓主說他有一晚失眠,用手機上網時無意中點進了一個賣安眠藥的網站,看到產品描述把安眠藥的效果吹奏得很厲害,又說下單可以即時送到,於是便花了一百元試伏,結果當晚真的收到一瓶睡眠水,喝了一口就倒下了,比伏特加還要猛,睡了整個人生最香甜的一次覺,還在夢裏跟初戀重逢。
「我看你根本沒有失眠,你只是發了個春秋夢而不自知。」有一些網民留言指從來沒聽說過這種安眠藥,也沒在網上搜到樓主所說的訂購網站,認為這只是樓主自己做的夢。
但有另一些網民並不同意這個講法,紛紛各自分享自己在深夜發現睡夢水網站的經歷以及購買和服用的體驗。綜合這些討論,有三個重點是一致的:
1. 睡夢水的訂購網站只在深夜開放,白天是搜不到的。
2. 一下單就會聽到門鈴或者敲門聲,表示睡夢水已經送達,但打開門卻看不見半個送遞員的身影。
3. 只要喝上一口睡夢水,就會立刻睡著,還可以任意操控夢境。
【用戶的評價】隨著都市傳說流傳得越來越廣,圍繞著這瓶神奇的睡夢魔藥的各種流言開始越來越匪夷所思,用戶也對它的效果越來越誇大其詞。筆者聯絡了幾位用家,對他們進行了採訪。
「喝了睡夢水以後,我昏睡了七天七夜,期間完全不需吃喝如廁!而在這七天七夜裏,我親歷其境地經歷了整整七年的霍格華茲魔法生涯!我今晚就要再買一瓶睡夢水,這次要在夢裏做木之葉隱村的忍者⋯⋯」一名戴眼鏡的宅男用戶以如癡如醉的表情說。
「我以前睡不著覺,是因為每逢深夜我總是忍不住回想那些讓我尷尬得不斷摳腳趾頭的羞恥回憶。感謝睡夢水!自從喝了它以後,我就再也想不起那些難堪的事蹟了!簡直一身輕鬆!我告訴你,睡夢水可以清除不想要的記憶!」當筆者嘗試問這名用戶他被清除掉的難堪事蹟是甚麼,他的友人代他回答時,他驚叫起來:「搭訕時放屁嗎?想起來了⋯⋯噢!閉嘴!又被你提起來了!好了!這下我今晚又要再喝了!」
不止一位用戶聲稱睡夢水有遺忘的功效,一名同樣失戀的男性用戶容光煥發地說:「喝了睡夢水以後,我把我的前女友整個人由頭到腳全都忘得一乾二淨!徹底擺脫了那不堪回首的傷心事!不論她的樣貌,還是我跟她去過的地方、做過的事情,我統統不記得!她現在跟誰在一起,我不知道,也不在乎!心裏少了那個賤人以後,頓時多出了很多空間⋯⋯」
顯然,也不止一位用戶靠睡夢水成功解開對前度的怨念,一名女性用戶激動地分享:「我每晚臨睡前都忍不住想起我的前男友,幻想那渣男走在馬路上被車撞死!某晚我喝了睡夢水,在夢裏放火燒了他的房子,爽得不得了!你以為就這樣結束嗎?還未完呢!翌日我起來時,那賤男的房子還真的起火了!你說這是我每天許願的報應終於自然降臨在他身上,還是睡夢水讓我夢境成真呢?那火會不會是我放的?」
「我平生做了很多虧心事,所以夜裏總是睡不著覺。喝了睡夢水以後,我就可以安安穩穩地睡覺了。」一名中年男性用戶一邊說一邊露出讓人不寒而慄的奸險笑容,筆者立刻離開採訪現場。
「要是使用方式正確的話,睡夢水是很實用的。考試的那陣子,我就是靠它考取了全級第一名。服用了睡夢水,我可以一邊透過充足的睡眠補充體力,一邊繼續在夢裏溫習。我沒有騙你,溫習溫到累的時候,我喝睡夢水睡覺,然後繼續在夢裏背書和操練舊題,醒來以後依然記得夢裏的溫習內容,而且還很精神。」一名應屆考生用戶說道。
睡夢水被吹奏得這麼厲害,自然有許多人為了做一場美夢,就算沒有失眠問題,也熬夜慕名登上訂購網站下單,其中包括一名在社交平台有一萬個追蹤者的網紅用戶,她聲稱:「喝了睡夢水以後,我整個人變美了,還瘦了七公斤、長高了七厘米呢!」
睡夢水的神奇功效五花八門,甚至有人深信它有穿越時空、靈魂出竅和召喚亡靈的功能。(筆者猜測那大概只是做了穿越時空的夢,在夢裏夢到自己靈魂出竅,和夢見了先人而已。)諸如此類的荒謬說法數不勝數,未能盡錄。其中最離譜的,莫過於有人信誓旦旦地認為用睡夢水自製的夢境是會在現實成真的。
連群醫都束手無策的失眠症,單靠一瓶睡夢水就可以徹底解決?既可以創造夢境,又可以清除記憶、改變外型的神奇魔藥,真的存在嗎?有部分人認為,這種睡夢藥只是一群重度失眠者的集體幻想,因為他們見都沒見過這個魔藥的訂購網站。(筆者猜測那大概是因為他們從來不受失眠問題困擾,自然甚麼也見不到。)
圍繞著這瓶睡夢水的諸多疑問,主要有以下三大謎團:
1. 睡夢水是如何在下單的瞬間就立刻出現在顧客門口的?是誰在運送這些睡夢水?
2. 睡夢水的功效真的有坊間流傳的那麼厲害嗎?真的可以一飲入眠、自製睡夢?
3. 睡夢水背後的生產商是誰以及來歷為何?一瓶睡夢水是用甚麼材料製作出來的?
以下筆者將透過親身實測,逐一破解這些謎團,還原事實的真相。
【記者的實測】筆者在凌晨三點於網上搜尋「失眠怎麼辦」這個關鍵詞,發現第一個彈出來的結果就是「一飲入眠自製睡夢水」的訂購網站,印證睡夢水的訂購網站是真實存在的。
透過筆者的觀察,網站每晚深夜十一點準時開啟接單,每天清晨六點準時截單關閉。網站到了白天就會消失,不論在網上怎樣搜都再也搜不到,只有夜裏失眠的人才看得見網站營業。這可以解釋為甚麼失眠的人能夠登上網站,另一些人則見都沒見過。對於那些與失眠無關的幸運人士來說,在他們睡覺的時候才會現身的睡夢水,當然只是個神秘莫測的都市傳說。
網站裏只賣睡夢水,沒有其他貨品選擇。頁面只有商品圖片、說明文字和購買按鈕,沒有其他任何資訊。沒有品牌故事、理念宗旨或者企業簡介等等,也沒有聯絡資料,無從聯繫睡夢水神秘兮兮的匿名創造者。
一瓶睡夢水的售價是一百元,要是它真的功效卓越,這對於那些長期深受失眠所害的苦主無疑是實惠的救命良藥。點擊購買以後,只需要填寫名字和送貨地址這兩項簡單的資訊,然後選擇付款方式。而付款方式只提供網上付款,無法用現金支付。
筆者買了一瓶,靜靜地等待貨件送達。大概十五分鐘,門鈴響起了。筆者立刻去開門,果然看不見快遞員的人影,只見地上出現了一瓶睡夢水。睡夢水的送貨員就跟背後的製造商一樣,不想被人接觸,怪不得不提供現金支付的選擇了。
一扭開玻璃瓶的木塞,一股濃郁的薰衣草香氣撲面而來,睡意也隨即襲來。當筆者喝下第一口的時候,還來不及細細品嚐它是甚麼味道,就不省人事地倒下了。筆者在翌日被家人叫醒,他們問筆者幹嘛門都沒關,就卡在門口中間的門檻上昏睡。
顯然,一飲入眠的功效是千真萬確的。至於自製睡夢方面,筆者無法詳述夢境內容,但是可以肯定地證實,確實可以在夢裏自由自在地實現任何願望,飛行、環遊世界、探索太空、住在豪宅裏、擁有超能力⋯⋯甚至是一些羞於啟齒的事情,全都任憑自己決定。而且感覺還異常逼真,彷彿去了另一個可以任意打造的異次元宇宙似的。
不過,根據筆者的實測,睡夢水的功能僅限一飲入眠和自製睡夢,它無法清除記憶和改變現實,更遑論讓夢境成真。
這次的實測,大大地增加了筆者對睡夢水的好奇心。為了追尋真相,查出神秘的創造者是誰,了解如此神奇的睡夢水究竟是如何製作的,筆者決定再次訂購,終於找到了一絲線索。
【真相】根據最早的傳言,睡夢水在下單的瞬間就會憑空出現在門口。由此還衍生出另一則都市傳說,指有一位名叫「睡魔怪客」的鬼怪會在夜間到處按鈴敲門。究竟真相是怎樣的呢?
為了逮住睡夢水的神秘速遞員,筆者在第二次下單的時候已早早守在門口,筆者緊張地等待著睡魔怪客的現身。
雖然睡夢水是確實存在的,但它的運送方式卻遠不像坊間流傳的那麼耐人尋味。快遞員運送貨物的速度確實很快,但遠不像網上流傳的那麼離奇。這次跟上一次一樣,貨品在下單到送達之間總共花了十五分鐘。對於那些被失眠折磨得失去了時間觀念人來說,也確實快得像這頭下完單,那頭就送到似的。
不過睡夢水不是由睡魔怪客送到門口的,而是由一名普通的人類送貨員所送。睡夢水的騎手是一名二十歲出頭的青年,染了一頭金髮,身形矯健、行動敏捷。當他看到筆者已在門口等著他時,他有點驚訝,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迅速地把睡夢水交到筆者手上,然後轉身離開。
筆者嘗試採訪這名負責運送神秘魔藥的騎士,問他睡夢水的生產來歷,問他是不是就是製造睡夢水的人。但令人遺憾的是,他貫徹其雇主故作神秘的作風,拒絕透露任何訊息。
當筆者問到他對於「睡魔怪客」這個稱呼有甚麼感想時,他只是說:「妳的錄音筆戳到我的頭了,不要再跟著我!」筆者還來不及強行拉住他,這名隨風而來、隨風而去的魔藥騎士,就騎上他裝著滿滿一箱睡夢水的摩托車,趕去運送下一單,並用車尾氣門的煙嗆得筆者滿臉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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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8 22:08:39
對方是一個女子,非常年輕,和夏君陽年齡相約。她有一頭披肩般的及腰長髮,兩鬢的黑髮像窗簾一樣。她的皮膚蒼白如雪,不見一點血色。她的身材纖瘦,雙腿筆直。
她穿著一套純黑色的家居服,由一件黑色背心、一條黑色長褲和一件黑色外套組成。她有一雙像貓眼一樣漂亮的丹鳳眼、一對厚厚的雙眼皮和一雙像極煙燻妝的黑眼圈,此刻正以銳利的眼神盯著他看。
「那是我的嗎?」女子開口打斷了夏君陽發愣,她的語氣平淡,聲音像冰霜一樣。
夏君陽立刻回過神來,「是、是的!」他慌忙遞出睡夢水。
她伸手接過來,打量了一下,然後對夏君陽道謝:「謝謝。」
「不用客氣。」
她沒有關門,繼續用一種深邃的眼神打量著夏君陽,彷彿在審視他的靈魂。
「你就是睡夢水的送貨騎手?」她又開口問。
夏君陽這才發現自己沒有轉身離開,而是一直和面前的女顧客對視,「是的,就是我。」
她點了點頭,繼續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夏君陽。
在夏君陽剛剛做睡夢水的送貨騎手時,他沒有給任何客人看過他。每一次,他都把睡夢水放在客人門口,按完鈴,就迅速離開,趕去運送下一單。因此,沒有多少個客人來得及一窺他的真面目。
不過隨著夏君陽做得越來越久,陸續有一些客人為了見到他的樣子,專門守在門口逮他。所以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客人看到了,但不知為何這次被逮到的時候有種別樣的慌亂感。
「妳是怎麼……」
她似乎知道夏君陽想問甚麼,「怎麼知道你到了?因為我聽見你來了。這條村很靜,只要有一點聲響,我就會知道有人來。我討厭聽到敲門聲,所以在你敲門之前就先開門了。」
「原來是這樣……」
「這是你這晚的最後一張訂單吧?」她又問。
夏君陽看了看手錶,時間剛剛好跳到六點,訂購網站關閉了。
「是的。」
「辛苦了。」
她微微地對夏君陽笑了笑,他預想不到那冰山一樣的臉會出現笑容。
「你等等。」
她轉頭關了門,夏君陽疑惑地站在門口等待。
不一會兒,門再度打開了。女顧客倒了一杯清水,遞給夏君陽。
「謝謝。」夏君陽意外地接過來,仰頭喝光了。
初次見到這像幽靈一樣的人時,夏君陽還以為對方不會是一個友善的顧客,想不到她竟然對他做出這種體貼的舉動。要知道做速遞真的很累很辛苦!被顧客關心的感覺真的很甜美!
「給你一點小費。」她接過夏君陽還回來的水杯後,給他塞了幾張鈔票。
「這麼多?不用吧!」夏君陽看到有六十元,是訂單運費的雙倍。
「收下吧。」她用命令的口吻說,「就當是你騎摩托車進來這條村要用的油錢,這裏不好找吧?」
「還好,是有點偏僻,不過熟路以後,進來挺容易的,不需要花太多時間。我從上一單的地點到這裏,也只花了十五分鐘。」夏君陽收下小費,「謝謝妳。」
「那棵大榕樹的樹鬚長得幾乎擋住整條路,那個墳場也很嚇人是吧?還有那些破屋,看上去很駭人,不過它們不鬧鬼的。」
「不嚇人呀,我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夏君陽完全忘了,剛才他是一邊念著南無阿彌陀佛一邊過來的。
「總之,要你送來這裏真是不好意思。那麼,你應該要回家休息了吧?」
「我剛剛下班,很得閒,可以多聊一會兒。」夏君陽想都沒想就這樣說,說完立刻有點後悔。
她笑了一笑,問道:「你有被其他客人逮到過嗎?」
「有幾次吧,我有被幾個客人看見過我。」
「他們有跟你聊天嗎?」
「有一些會聊幾句。」
「有遇到過奇怪的客人嗎?」
「奇怪客人多的是!」
「他們有跟你說他們失眠的原因嗎?」她好奇地問。
「有一些會纏著我說個不停,煩得要命,阻我送單。」
「就像我現在這樣嗎?」
「妳當然一點也不會阻到我。」夏君陽立刻說。
她又笑了一笑。
夏君陽尷尬地清了清喉嚨,說道:「說到奇怪的客人,就有很多故事可以分享了。」
「那麼,你下次可以跟我說說其他客人的事情嗎?」她問道。
「嗯!」夏君陽爽快地答應了。
天色漸明,女客看了看遠處的日光。她表示她要睡覺了,和夏君陽匆匆道別,就關上了門。
夏君陽轉身走下台階,沒走幾步,身後的門又打開了。
「喂。」她標緻的臉容從門縫中露出來,叫住了夏君陽。
夏君陽停下來,回頭看向她。
「你說你叫甚麼名字來著?」
「我沒有說過呀。」
「沒有……嗎?噢。」她很像突然想起了甚麼,僵住了。
「夏君陽,叫我君陽就好。」夏君陽接著說。
「君陽……對,我幹嘛問?」她說完,就又關上門了。
夏君陽不明所以地搔了搔頭,回到村口騎上他的摩托車。
「真是可憐的人,失眠到天光都還未睡著。」夏君陽這樣想著,「希望她喝了睡夢水以後,可以好好地熟睡一覺吧。」
夏君陽在清晨的微風中經過佈滿墳墓的山坡,穿過來時的林蔭小道。在越漸明朗的晨光照射下,變得清晰的景物絲毫不見可怕駭人的痕跡,反而顯得一派清靜祥和、閒適寫意。
摩托車駛過這些路時,夏君陽的心情非常輕快。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為他愉悅的心情稍微添上些許小小的愁惱。
「噢,她知道了我的名字,但是我忘了問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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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8 22:10:44
上部
(下面係正文了
有睇嘅請正個皮、留個名
咩都好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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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8 22:12:52
之後每次開工,夏君陽都期待伊草墳村紫草居的地址在送貨軟件裏出現。終於,過了一個星期之後,他所盼望的事情如願實現了。
又是一個臨近截單的清晨,名字為「nil」、地址為伊草墳村紫草居的訂單彈了出來。這晚的訂單比較多,要走的樓梯也比較多。但一看到這個地址,疲勞的感覺竟一掃而空了。
夏君陽飛快地騎著摩托車,從市區駛進往西北區的公路,拐入通往伊草墳村的小路,撥開大榕樹的樹鬚,經過墳場山坡,來到伊草墳村村口的大牌匾前。這次他沒有了擔驚受怕的感覺,也許是因為知道紫草居裏確實住了人。
夏君陽從摩托車下來,在後座的箱子裏取了一瓶睡夢水,然後腳步輕快地走向紫草居。他才剛走到台階前,門就打開了,上次那位女顧客走了出來。
「妳每次熬到天光都還沒睡呢。」夏君陽笑著打招呼。
她回以禮貌的笑容,接過睡夢水放到屋內,然後又遞了杯水給夏君陽。
「這天訂單很多吧?」
「妳怎麼知道的?」
「你……看上去很累。」
「沒有呀。」夏君陽用手機屏幕照了照自己的樣子。
「連續送貨七個小時,換作是我,就絕對做不了的。你為甚麼會想做這個?為甚麼不找份日間的工作?」
「我日間也有兼職,不過因為家事而想再多賺點零錢。」
夏君陽喝光水以後,她關上身後的門,坐到門前的台階。
「你上次說你會告訴我其他客人的事情。」她邀請夏君陽坐到她旁邊。
「是的。」夏君陽坐了下來,「看來,妳真的很好奇呢。」
「我想知道那些人失眠的原因。」
「平時間中都會遇到奇怪或者麻煩的客人,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先說哪個。」
「就說你印象最深刻的那個吧。」
「我印象最深刻的那個……」
「或者,你今天有被客人碰到過嗎?」
「有呀,今天第一張訂單就被人碰到了。」夏君陽一回想起這晚的第一個客人,就感到一陣頭疼,「事實上,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這個客人逮到我,她幾乎每晚都下單。」
「真的嗎?她每晚都要喝睡夢水?」她大為好奇。
「真的,她可能是我目前為止遇到最奇怪、最麻煩的客人了。」
「那快點說說她的事情。」她大感興趣。
夏君陽清了清喉嚨,說道:「那我就從頭說吧,從初次碰到這個客人開始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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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8 22:19:59
這個客人叫自己做露露,住在金德道一號。
這個地址讓我特別留神,因為很少遇到客人是住在這種豪宅地段的。我猜,有錢人很少會有失眠問題吧。(就算有,那也可能是煩惱用不著的錢太多,煩惱到睡不著?)
我來到金德道一號,那確實是一座名副其實的獨立屋豪宅。
圍牆很矮,我伸長脖子就可以看到裏面。戶外的區域比屋子本身還要大,有私人花園和私人游泳池。而屋子的外牆大部分都是透明玻璃,可以輕易看到室內的情況。
顯然,屋主完全不注重私隱度。不注重私隱度不特止,還特別對安全性置若罔聞。
大閘看上去完全沒有保安功能,鐵通與鐵通之間的距離很寬闊,稍微瘦一點的小孩都可以輕易穿過大閘溜進去。那時大閘甚至沒有關上,大大地敞開著,彷彿在以歡迎的姿態邀請賊人進去盡情偷竊一樣。
要是大閘沒有打開,我應該會直接伸手穿過大閘的縫隙,把睡夢水放到前院的地上。但是它大開著,所以我決定穿過前院,把睡夢水放到大屋的門外。
通常我在門口一放下睡夢水,就會迅速離開,趕去運送下一單。但是因為我實在很好奇這睡不著覺的豪宅住戶露露會是怎樣的人,聽上去似乎有可能是美女?所以我按鈴以後繼續站在門口,等待屋主開門。
門口裝著一個攝像頭,就算裏面的人不特意守在門口逮我,也可以看到我的樣子。我等了幾十秒,沒有人來開門,所以就離開了。不知道是不是裏面的人看我長得又帥又酷,所以故意找我麻煩。我一走遠,那豪宅的門就打開了。
「喂!你怎樣怎樣呀!」那人一開門就對我大聲嚷嚷,她的聲音又尖又含糊,所以我聽不太清楚她在嚷甚麼。
她挺年輕的,跟我和妳不相上下,可能再大一點點吧。不知道她是女主人還是職業女兒,反正看上去像個只負責享樂、不需要幹活的小貴婦。
她不斷對我大嚷,我一頭霧水,只得走過去看看發生甚麼事。我走近一看清楚她,就嚇了一跳,心想她應該就是露露了。
她穿著一件桃紅色的絲質吊帶短裙,是那種性感睡衣。她那對胸脯腫脹得像氣球似的,幾乎要從又低又薄的衣領上掉出來,害我眼睛不知道該看向哪裏。
她染了一頭粉毛,眼睫毛長得像昆蟲的觸鬚,我猜應該是假的。而且出於某種奇怪的原因,作為一個應該準備睡覺的人,她竟然還塗了亮晶晶的粉紅色唇膏。
「我的睡夢水呢?」這個露露叉起幼細的腰肢問我。
「我放在……」我低頭看向剛才我擺放睡夢水的位置,那裏卻空無一物,「我剛才放在這裏了。」
「沒有!這裏甚麼都沒有!我沒有收到!」
「但是我已經放了,妳查看妳攝像頭錄下的影像應該就能看到。」
「哼!說不定它被人拿走了!」
「不可能,我剛剛才放下的。」
「你怎麼能夠把運送給客人的貨物隨便地丟在地上就走?!要是被人偷走了怎麼辦?是不是你賠給我?是不是你賠給我呀?!你現在快賠一瓶新的給我!」
她蠻不講理地哇哇大叫,還用她黏滿凹凸不平的碎鑽的長指甲猛戳我的心口。我想她這輩子都不用幹活,甚至不用自己擦屁股,才會把指甲留到那麼長。
我撥開她的利爪,冷靜地說:「很抱歉,小姐,我恐怕不能夠這樣做。我只負責把貨物運送到客人門口,貨物送達以後發生的事情,恕我不能負責……」
她打斷了我的話,尖聲吼叫:「哪有你這樣的服務態度的!?哪有送貨員由得客人的東西就這樣放在門口任人拿走!?你算是哪門子的送貨員?我要投訴你!你等著被解僱吧!你……」
她後面說甚麼我聽不清了,我只聽見嗶哩吧啦的。
我左右環視這靜悄悄的私人範圍,大閘外的街道上一個行人也沒有,睡夢水不可能是被人偷走的。
「是妳拿了睡夢水吧?」我說。
那瘋婦立刻閉嘴,我知道我說對了。
「妳開門拿走了睡夢水,然後裝作沒有收到。」我壓抑住內心的憤懣,盡量讓語氣顯得沒那麼不友善。
那個發神經的女人立刻收斂起來,轉而露出了獻媚的笑容,「哎呀!怎麼這麼快就揭穿人家?」她那嗲聲嗲氣的腔調著實讓我打了個冷震。
她吐著舌頭從身後拿出她收起來的睡夢水,我黑著口臉地瞪著她。我心想,怎麼會有這麼無聊又無恥的人?吃飽飯沒屎拉,所以跑來捉弄送貨員嗎?
「要是沒有別的事需要幫忙的話,小姐,我先走了。」我心裏極度不耐煩,已經不想再應酬她了。
「哎,你先別走呀,帥哥!」她用她的長指甲拉我,跟著我走到大閘外。
「又怎麼了?」她叫我帥哥,我只得再理她一下。
「我睡不著覺。」她用一種裝可憐的語氣說。
「那就喝睡夢水吧。」我沒好氣地說,然後騎上我的摩托車,沒再理她。
第二晚,我又收到金德道一號的訂單。大閘依然長開,似乎沒關過起來。這次我學乖了,一放下睡夢水,一按完門鈴,我就速速離開,沒有給機會那瘋女人發作。
豈料在第三晚,那瘋女人搬了張舒適的扶手椅休閒地坐在門廊等我。她又穿著那種讓人無法直視的睡衣,粉紅色,中間還有鏤空設計。幸好她沒有發甚麼瘋,收下睡夢水,就讓我清靜地離開了。
之後的連續幾晚,我都收到這個露露要我送去金德道一號的訂單。她每次都是第一個下單的,很像晚晚都緊盯著訂購網站,一開放就迫不及待訂購似的。每晚她都坐在門廊的椅子等我,我每次都把睡夢水交給她就走。
直至幾天以後,匪夷所思的事情又發生了。不知道她是不是一直透過攝像頭監視著我,我一到門口,門就打開了。
她全身上下只圍著一塊浴巾,粉色的髮絲還滴著水。我把睡夢水遞給她的時候,她竟然一下子拉住我的手。
「噢!親愛的!我很掛念你!我等你很久了!我等了你一整天!」她說著,就把我往屋裏拉。
我沒有掙扎,因為我完全反應不過來!
「快進來,怎麼你不吻我呀?」她說著,開始拉開我的夾克。
怎麼回事?我嚇了一跳,立刻制止她!「喂喂喂!妳幹甚麼!?」我甩掉她不斷伸來的魔爪,大聲喝止她:「小姐,妳醒醒!」
她這才停下動作,清醒過來。我瞪著她,她很像意識到自己做了離奇的怪事,露出了羞恥尷尬的表情。
「很抱歉,我搞錯了……」
搞錯?甚麼搞錯?我非要搞清楚發生甚麼事情不可!
於是我問她:「怎麼回事?」
「沒甚麼……」
沒甚麼?我剛才被這瘋女人強行拉進來,她還想脫我的衣服。這才不是沒甚麼!
要是她不給我合理的解釋,我覺得自己需要向我的雇主申請精神損失費。不對,不夠,他必須加我薪水才行!他可沒提醒過我,我的工作範圍還包括被發瘋的客人騷擾和侵犯!
「怎麼回事?」我嚴厲地再問了一次。
她猶豫了一會兒,低聲囁嚅:「我以為我在做夢……」
「甚麼?」
「我以為我在做夢。」她大聲了一點,「以為這是我的夢境,以為你是我夢裏想像出來的……」
「甚麼?」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她的意思是說把我和她自己的春夢搞混了?這怎麼可能?難道睡夢水有一個副作用,讓夢逼真到會令人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嗎?
「哎呀,我還說得不夠清楚嗎?意思就是……」她毫不害臊地嚷道:
「我每晚等你送睡夢水過來,然後就喝下睡夢水,在夢裏幻想你進屋陪我……」
「不不不!妳說得很清楚了!我知道妳的意思了。」我不想再聽下去了。
(「哇啊,看來你被人暗戀了。」)
妳別調侃我了。我承認,要是遇到長得漂亮的美女顧客,是會讓人心情不錯。但要是被有妄想症的瘋女人騷擾糾纏,只會覺得極其困擾不安!而且,那人根本不是真的喜歡我。就算是隨便換一個送貨員,她也會愛上他的!
「我不能再給妳送睡夢水了!」我說。
「甚麼?你不可以不送!」
「我不會再送的!」
「你必須要送!要是我付錢下了單,你就得給我送過來!我留意到了,一共就只有你一個速遞員!所以你非送不可!」她盛氣凌人地說。
「我要告訴我老闆,讓我老闆把妳列入黑名單,妳以後都不能再訂購睡夢水!」我威脅道。
「你不能這樣做!」她總算有點著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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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8 22:20:49
(「那麼你有向老闆提出要把這位客人列入黑名單嗎?」)
當然沒有了,我當然不會用這種事情來煩他。
所以我的威脅是沒用的,她第二晚又照舊下單了。我不能不接客人的單,客人下了單,我就必須要送。
(「你不送的話,他也不會知道的。而且根本沒有人聯繫得到他,所以就算客人收不到睡夢水,也無從投訴。」)
是這樣沒錯,但我的雇主信任我會把所有訂單妥善地送達,所以我不能辜負他對我的信心。我只能硬著頭皮,再次來到金德道一號的玻璃豪宅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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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8 22:23:44
「既然你都知道了,不如我給你錢,你進來陪我一下。」那女人看到我來,恬不知恥地說。
「不要。」我義正辭嚴地拒絕。
她這次不知道想幹甚麼,除了她自己坐的椅子外,她還在旁邊預備了另一張椅子。
「不論你給我多少錢,我都不會出賣自己。」我說。
她遞給我一張千元大鈔:「我給你一千元,你坐下來陪我聊五分鐘。」
「好吧。」我立刻收下來,畢竟送貨軟件裏暫時還沒有其他訂單。
(「一千元比你一晚的薪金還要多。」)
不要揭穿我。好吧,我承認我實在沒有理由拒絕用五分鐘賺一千元的機會嘛。
我坐了下來,問道:「妳到底想怎樣?」
「我睡不著覺。」
「那就喝睡夢水。」
「你知道我訂購睡夢水的真正目的。」
我反了反白眼,「妳有甚麼想對我做的,妳直接在夢裏暢所欲為不就行了嘛?妳不都是這樣嗎?」我說完,才發現有點不妥,「不是。我警告妳,妳別再用睡夢水發這種夢了!我不准妳再夢到我!」
「要用睡夢水做怎樣的夢,完全是我自己的自由,你管不了。」那不知廉恥的瘋婦挑釁道。
我不服氣地駁道:「就算丟了這份工作,我也不會再送貨到這……」
「好了,閉嘴。」她打斷我:「我付了錢,你就應該廢話少說,靜靜地聽。」
於是我沒再說話,我洗耳恭聽,看她想說些甚麼。
她嘆了口氣,開始訴苦:「我的金主已經三個星期沒來看我了。」
「妳的金主?」
「是的,這座屋子是我的金主送給我的,用來做我們的愛巢。」
「原來是這樣……」我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她根本不是出身豪門的千金小姐,怪不得像個沒教養的刁婦似的。
「我的金主另有家庭,有幾個小孩甚麼的,年紀應該跟我差不多。」她恨恨地接著說:「一想到她們正在共享天倫之樂,而我就要在這裏獨守空閨,我就不舒服!」
「這樣不是很好嗎?他給妳錢,又不常過來。那妳就可以自由自在,做甚麼都行。」我完全不明白她有甚麼好苦惱。被人包養,又不用伺候金主,聽上去簡直是令人夢寐以求的生活。
「但是我也想節日的時候有人陪!我也想在網上曬恩愛!我想和我的愛人光明正大地約會!不需要偷偷摸摸!也不需要與人共享!我想我們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然後共組屬於我們的家庭……」那貪心的人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
「但是妳和妳的金主展開這種關係之前,妳就應該預料到會這樣。要是妳渴望正常的愛情,妳就應該脫離這段關係。一句總結,分手吧。」
「但是分手的話,我就要自己工作了。問題是,我就是不想幹活呀。我連大學都沒有念呢,要從哪裏找到薪水像樣的職業?我沒有甚麼擅長做的事情,也沒有甚麼工作是我想做的。除了美容、化妝和讓身材變得更好之外,我做不了其他事情,但這些都不是能夠賺大錢的技能。現在不挺好的嗎?我甚麼都不用做,就有大屋住……」
我耐著性子聽那個連自己想怎樣都不知道的婦孺說一堆長篇大論又自相矛盾的話。
「……每個月還有十萬元零花錢。」
「每個月有十萬元零花錢?!」我以為自己聽錯了。甚麼都不用做,就有十萬元?
她滿不在乎地說:「是啊,不多,但剛剛好夠用吧。」我真想捏死她。
她煩惱地托著頭:「所以你說,我怎麼可以和我的金主分手?」我強壓下扇她巴掌的衝動。
她唉聲嘆氣:「要是我的金主願意離婚就好了,那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這就是妳想到的解決辦法?」我用極其厭惡的語氣問。
「是的,在做關於你的夢之前,我每晚做的夢就是這個。」
她像個悲劇女主角一樣沉醉在自己的悽楚裏面,沒留意到我鄙夷的神情。
「在我的夢裏,我的金主為了我而離婚,我們自此以後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每晚邀請朋友來開派對,醒來以後擁著我一邊浸浴一邊看劇,用紅酒伴晚餐,每個月都出國度假,每個節日都在鮮花、燭光和寶石的圍繞下享受二人世界。但是每次醒來以後,當我發現我的枕邊沒有人,偌大的床只有我孤伶伶一個,我的夢沒有成真時,就感到非常寂寞、非常空虛,難受得無法忍受!要是這個夢永遠都不會醒來就好了。」
「妳真是癡人說夢。」我真是按耐不住了,不客氣地懟她。
「要妳的金主離婚,和妳在一起?妳真是喝睡夢水喝太多,喝到妳只會做不切實際的蠢夢。妳怎麼不主動和他分手,去找份正經的工作,去找個正常人談戀愛?」
她很像被我嚇到了,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我勸妳別妄想自己可以擁有現在的奢華生活的同時又可以擁有正常愛情,我告訴妳這是不可能的,只能任擇其一。要是妳不願意放棄現在的物質生活,妳就不要在這裏對我叫春。要是妳渴望真摯的愛情,妳最好認清那是妳絕對不會從妳金主身上得到的這個事實。」雖然我的語氣聽上去很平靜,但其實我簡直想把她罵死。
「我……」她張開了口,卻說不出話。
「我沒有義務去跟妳說這些再顯而易見不過的道理,但是我實在不想妳再發有我在內的蠢夢。」我毫不留情地說。
「既然妳不喜歡這現狀,妳何必為了貪戀那再多都無法讓妳滿足的臭財富,而不試著自己作出改變?」
她眨巴著眼睛,長長的假眼睫毛掉了下來。
「夠五分鐘了,我要繼續幹活了,我還有很多訂單要送。」
我說完就站起來,走出大閘外。她跟在我後面,看著我騎上摩托車。
「妳自己想清楚,妳究竟想要甚麼吧。」説罷,我就驅車離去了。
(「之後怎麼樣?」)
之後她還是繼續每晚都訂一瓶睡夢水,坐在她金主的豪宅門前等我。不過她沒有再對我訴說她那些令人同情的小煩惱,也沒有再對我做出奇怪的舉動。
今天也是這樣。我把睡夢水遞給她,說:「小姐,這是妳的睡夢水。」她只是接過睡夢水,輕輕地對我道謝。
我看,她是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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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8 22:25:22
「所以這個客人失眠,是因為她……愛而不得?」聽完夏君陽說的豪宅女的故事後,紫草居的女顧客說。
「我是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愛她的金主啦……」
「我不是在說她的金主,我是說你。」她以調侃的眼神斜睨夏君陽:「她對你愛而不得,所以才需要睡夢水去滿足她對你的幻想。」
夏君陽的臉紅了,他現在才發現這個故事簡直像在向她吹噓自己的魅力。
「那……她恐怕永遠都需要睡夢水了。她這種胸大無腦、貪慕虛榮的女人,絕對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夏君陽對她保證。
不過她似乎並不在意,只是笑了笑,說:「這個故事挺有趣的,謝謝你。」
此時,天已經全光了。兩人一直坐在紫草居門前的台階,完全沒留意到太陽早就出來了。
「那麼,我要回去了,辛苦你了。」她打破了一起觀看日出的寧靜,站了起來。
「哦,好的,那我也回家了。」夏君陽也站起來。
「下次再告訴我另一個客人的故事。」不知為何,她說這話的語氣,竟像在下命令。
「好。」夏君陽又答應了。
她轉身開門進屋,然後關上了門。
夏君陽走了幾步,突然想起自己又沒有問她的名字,於是折返到紫草居的台階門前。他伸手想敲門,卻又想起裏面的住戶說過討厭敲門聲。
此時,門又突然打開了。她的臉從門縫中露出來,對上夏君陽的臉。
「怎麼了嗎?」她問。
「我……只是……我忘了問妳叫甚麼名字。」
夏君陽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背後的陽光,給面前的人落下一片陰影,所以他看不清對方的眼神。
「你要知道我的名字做甚麼?」她疑惑地問,皺起眉,眼神流露出戒備。
「妳上次不也問了我的嗎?」夏君陽沒有因為她冷淡的態度而退縮。
「是……」她略微收斂起那副被僭越的態度,「你叫夏君陽對吧?」
「沒錯,妳記得呢!」聽見自己的名字從她口中道出,夏君陽真是高興得有點得意忘形,「那妳的是甚麼呀?」
「我不是有寫嘛,是『nil』,下單的時候寫了的。」
「『nil』是妳的名字?」
「是的,你就當是吧,你叫我『nil』就行了。」
「『nil』才不是個名字!我拒絕接受!我要知道妳真正的名字!」
「下次你跟我說完第二個故事,我再告訴你我的名字。」
「不,妳現在告訴我妳叫甚麼名字,我下次才跟妳說第二個故事。」
「你下次說完,我再告訴你,就這樣。」
她不容置疑地說完就關門了,夏君陽只得作罷。
「我說了一大堆,她連告訴我名字都不肯!」騎上摩托車以後,夏君陽暗自嘀咕,「想不到她如此高傲!」
「不過不要緊,她要我下次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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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9 23:13:48
三、黑河街二號及其失去的一切
又過了一週,一個清晨的五點半,送貨軟件的提示音響起了。夏君陽打開手機,查看訂單資訊。令他驚喜的是,伊草墳村紫草居的地址又出現了。更讓他驚喜的,是這次顧客名字那欄不再是「nil」,而是一個真正的名字。
「不是說要我說完第二個故事,才告訴我嘛?真是好難觸摸!」夏君陽一邊想著,一邊騎著摩托車前往伊草墳村,心情好得不得了。現在對於他來說,結束一整天疲累最美滿的方式,就是送貨工作以紫草居的訂單作結。
夏君陽拿著睡夢水,來到紫草居時,發現女顧客已經坐在門前的台階等他了。她接過睡夢水,放到一旁,邀請他坐下來。
「我看見妳的名字了,但是妳得好好教我怎麼讀才行。」夏君陽笑得像陽光一樣燦爛。
「為甚麼你不自己去查字典?」她面無表情。
「我在過來的路上查了,『窈』的字義是深邃朦朧、幽靜美好,我沒說錯吧?但是有兩個讀音,我不確定是讀做『渺』還是『妖』⋯⋯」
「窈雪。」崔窈雪以跟她名字一樣幽深冰冷的口吻介紹道:「你愛讀做『渺雪』或者『妖雪』都行,隨你喜歡。」
「全靠妳教我,我現在又懂多一個字了,窈雪。」
「是嗎?」崔窈雪無動於衷地說:「『窈』是個很普通的字,通常跟『窕』配成詞。『窈窕淑女』你沒聽過嗎?」
「這個我聽過,下一句是『君子好逑』對吧,窈雪?」夏君陽完全沒被對方語氣中的冷淡嚇退,陽光一樣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對的,君陽,我猜你也不完全是個文盲。」崔窈雪終於露出一絲微笑,表情也少了幾分傲慢。
崔窈雪深邃的眼神裏仿佛以多層朦朧的湖水隱藏著一個故事,當她的雙眼對上夏君陽的雙眼時,那深不見底的湖水輕輕泛起了漣漪。而當她叫喚他的名字時,他覺得跟她有一種獨特的連繫。
要是崔窈雪給夏君陽機會的話,他彷彿可以讓漣漪掀起一個漩渦,然後跳進漩渦中心探索湖底的秘密。但在他想與那雙眼睛有更深的連結時,她斂起笑容移開了視線,恢復嚴肅的表情。
「好了,廢話少說。」崔窈雪拿出一本雜誌,遞給了夏君陽。
夏君陽接過來一看,是《夜聞》第七十一期,封面的其中一個副標題寫著「睡夢水製造者嫌疑人揭秘:雇主與騎手的秘史」。
看來,繼上一篇「一飲入眠自製睡夢水:是騙人的廢水?還是神奇的魔藥?」之後,《夜聞》又刊登了另一篇關於睡夢水的專題報導。
「看來你雇主的身份並沒有想像中神秘,已經被這記者查出來了。」崔窈雪用意味深長的眼神挑了挑眉,讓夏君陽打開來閱讀。
經過連夜的跟蹤,筆者已經調查出疑似是睡夢水創造者的嫌疑人選。上回提到,睡夢水的送貨騎手只要把睡夢水放在客人門口以後就會迅速逃走。但唯獨有一個門口,他逗留的時間特別長。
根據筆者的觀察,這名金髮騎士尤其喜愛跟一名妙齡少女進行密談,有次筆者甚至目擊到他們在屋內互相糾纏。眾讀者可能會說,這並不代表那就是睡夢水的創造者,可能純粹是一名血氣方剛的送貨員在送貨期間乘機亂撩長相漂亮的女顧客。但接下來筆者會舉出一個證據,足以證明這位神秘女子正是睡夢水幕後的大老闆。
在最近的一次密談中,筆者親眼目睹該女子財大氣粗地給騎手支付了鉅額鈔票。如果這不足以證明二人是雇傭關係,筆者實在不知道如何才能餵飽眾讀者的好奇心。
這名疑似睡夢水製造商的女子名叫練愛露,是一位美貌與智慧並存、極具野心和商業頭腦的事業女強人。筆者嘗試上前採訪她,她遠不如原本預期的那樣避人耳目、故作神秘,反而非常大方。
「妳認為我是睡夢水的創造者?哈哈哈!好吧,被妳猜到了。我才不會告訴妳睡夢水的配方呢,這可是我身為女人的秘密。睡夢水只是我的興趣和副業,其實我真正的職業是一名瑜珈班導師。對了,我接下來會開瑜珈班,由我親自授課。要是大家想繼續睡好覺、做美夢的話,歡迎來報名做我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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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9 23:16:13
夏君陽讀完了,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雜誌裏一頭粉髮的露露拿著睡夢水對鏡頭做瑜伽動作的報導照片。
「原來你的雇主就是你上次提到的那名女客人露露。」崔窈雪用意味不明的語氣說。
「當然不是!」夏君陽激動地否認,「這記者是誰呀?一通亂寫!紀芯雯⋯⋯上次也是她!專門守在門口逮我,就為了拿錄音筆亂戳我的頭⋯⋯」
「她沒有跟來這裏吧?」崔窈雪看上去頗擔憂,張看伊草墳村四周。
「不可能,她不可能跟得了我一整晚,應該很早就被我的摩托車撇甩了。」夏君陽連忙安撫,「何況這裏這麼偏僻,她不可能夠膽跟進來。」
崔窈雪放心了,她指向報導中的照片,「所以原來這個被包養的女人是個事業女強人?」
「我正想跟妳說露露的事情。」夏君陽說:「我猜她是為了宣傳她的瑜珈班,這才大言不慚地宣稱她是睡夢水的創造者。」
「瑜珈班?」
「繼上次我跟妳見面以後,我沒有再去金德道一號了。露露改了另一個地址,雖然她花錢如流水,但僅存的積蓄還是剛好夠她租一個單位。她在新住處的門口等著,我差點認不出她來。她穿著正常的睡衣,也沒了那些尖長凹凸的指甲。她跟她的金主分手了,說她反正和她生不了寶寶。(我這才知道,原來她金主是女的。)無論如何,她說我罵她的那一頓,著實把她罵醒了。她知道繼續被包養並不會遇見真正的愛情,於是決定開瑜珈班,像個正常人那樣靠自己工作賺錢。她的富婆金主每個月給她那麼多零用錢,幸好她沒有全都揮霍掉,所以才可以輕而易舉地湊到足夠的資金。她說她不再需要睡夢水了,每天都在忙開班的事情,累得倒在床上就睡著。她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是她最後一次訂購睡夢水。到目前為止,她已經三天沒有下單了。」
「這樣啊,對她來說挺好的。」崔窈雪說得陰陽怪氣的,讓夏君陽覺得她實際上沒有說出來的那麼高興。
「怎麼了嗎?妳很像不是很替她高興,是因為少了一個失眠夥伴嗎?」
「不是,是因為你不會再出現在她的春夢中,讓我覺得這結局有夠無趣。」崔窈雪冷淡的語氣近乎刻薄。
「這結局很無趣?我覺得這結局挺好的呀。」自己出現在別人的春夢中,竟被認為很有趣,夏君陽覺得有點受傷,「習慣了輕輕鬆鬆賺快錢,要突然降低物慾去賺辛苦錢是很困難的。不是很多人可以做到由奢入儉,但她願意嘗試。她不願再做一個驕奢淫逸的拜金女,她明白物質的富足不比精神的富足更讓人充實,她想追求比金錢寶貴和有意義的東西。我猜她只要像現在這樣懂得自愛,假以時日就會遇到真正愛她的人,擁有她以往沒法擁有的正常愛情。」
「然後自此就不再失眠嗎?」
「這⋯⋯我⋯⋯不知道⋯⋯」
「我非常懷疑。」
「妳懷疑甚麼?」
「你說她現在懂得自愛,就很像她一直以來還不夠愛她自己似的。再者,我也不認為她會遇到所謂的愛情。」崔窈雪輕蔑地說。
夏君陽不知道崔窈雪怎麼會說出這麼不近人情的話,只能這樣回應:「我想⋯⋯我們可能對愛有很不同的定義。」
「我只是覺得,『愛自己』真的是越來越陳腔濫調的廢話,所以一聽見就忍不住覺得反感。那些自以為正能量的毒雞湯和長篇大論的情感語錄,都在將『愛自己』這個短語嘮叨個沒完沒了。其實根本就沒有人不愛自己,根本全部人都只愛自己。要是每個人還有點自知之明或是自我檢討的能力的話,就會發現自己根本不值得愛。」
夏君陽被崔窈雪這番激烈的言論嚇得啞口無言,她繼續說下去,不給他時間消化。
「就很像露露,她膚淺庸俗又貪慕虛榮,為了金錢而出賣靈魂和肉體。但她卻愛這樣的自己愛到不行,竟妄想自己值得同時擁有財富和愛情,竟要別人來愛她。她自以為她可以靠自己,但她用的還是靠出賣自己而從金主身上取得的錢。這不叫『靠自己』,這就是被說到爛的『愛自己』了。在她使用出賣人格而賺回來的錢時,她只想到她自己,沒有想過那些愛她或是她愛的人。她根本不懂得愛人,她只愛她自己。」
「但是她改變了。」為了讓崔窈雪鎮靜下來,夏君陽插嘴道:「她說:『我本來以為只要我有錢,我就會過上快樂的生活,收獲美滿的愛情。但是原來再多的錢,都填補不了心靈的空虛,都買不到真摯的愛和友誼。我實在無法再以那些錢都是我努力賺回來的說法來美化和矇騙自己了,那不過是我出賣自己的自尊而換取的。我無法堂堂正正地直視它們,因為它們證明了我是個道德敗壞的人。我放棄了我的尊嚴,所以也沒有人真的尊重我。我的金主只貪圖我的軀殼,我的朋友只貪圖我的錢財。我渴望有一個人,他接近我不是為了任何利益,而是看重我的靈魂和情感!』當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對她已經改觀了。她沒有徹底腐化,不是我原本以為的那種貪心又淺薄的女人,愚昧無知到除了錢就看不清別的事物。她還有清醒的意識,知道甚麼才是真正重要的。」
「所以愛自己根本就一點用都沒有,只有厭棄自己才能督促自己進步。依我看,她就是發現以往的自己根本不值得愛,所以才終於發憤圖強、重新做人。」崔窈雪停頓了一會兒,有點傷感地說:「要是所有人都能像她那樣變好,這社會邁向無可救藥的地步的速度也許就能減慢一點點。」
「那妳覺得她會不會遇到一個不介意她的過去、不在乎她的缺陷、真心愛她的人?」夏君陽問。
「除了她自己以外,沒有人會愛她。」崔窈雪斬釘截鐵地立刻回答。
「妳怎麼會這樣想?」
「因為那麼偉大的愛根本不存在,就算真有這回事,也是不穩定、不可靠的,只會為她招致苦難,所以她最好別對此有所期望。」
「妳這樣想,也太消極了吧?但是我想知道妳為甚麼會這樣覺得。」
「人的心意和想法總是在轉變,相愛的人最終都會分開,所以何必開展戀情呢?」
「雖然分手和離婚是很常見,但也有很多老夫婦是長相廝守、白頭到老的呀。」
「這對老夫婦之中必定有一個人會先死,害另一個人要獨自悲傷。」
「這不正代表他們彼此深愛嗎?」
「這不正代表愛只會讓人徒添煩惱嗎?要是她一直獨自一人,沒有人來打擾她的清靜,她就不需要經歷無謂的心碎。」
「雖然如此,但他們共同擁有的回憶,是不可取替的。」
「甜蜜是短暫的,但換來的哀痛是永恆的,完全不值得。」
「妳會這麼說,代表妳是一個會為失去的摯愛悼念很久的人,這證明妳遠不是妳表現出來的那麼像一個冷漠的機械人。」
「不要這麼樂觀地美化我。」
「是不是某一次失戀的體驗,讓妳⋯⋯」
「沒有,我足夠明智,從沒讓自己陷入過那樣的不堪境地。」
像自尊受到侮辱似的,崔窈雪一口反駁。聽見她承認自己沒有戀愛經驗,讓夏君陽內心簡直樂壞了,但下一秒他又覺得這樣更加糟糕。
「妳現在會這麼想,是因為妳還沒有遇到妳認為值得託付真心的人吧?一旦妳遇到了,我打賭,妳到時就完全不會害怕心碎。」
「我告訴你,你賭輸了,這樣的人不會出現。」
「說不定會有人甘冒心碎的風險,也想好好愛妳。」
「為甚麼會有這種笨蛋存在?愛我並不會給他帶來甚麼好處。」
「這就是愛的奧妙呀。真正的愛,沒有甚麼事情會讓他懼怕,沒有事情會阻止他愛妳。」
「你說得很像你是愛情專家似的。」崔窈雪譏諷道。
「沒有,我⋯⋯我是單身的。」夏君陽的臉漲紅了。
「噢,所以呢?這個資訊對於支持你的論點有甚麼實際作用?」崔窈雪不禁訕笑。
「沒有。」夏君陽的臉漲得更紅了。
「還有呢?說說你以往的情史,讓我開開眼界,看看你為甚麼會笨到在真愛這種虛無飄渺的傻念頭上寄託信心。」崔窈雪繼續以她咄咄逼人的嘲諷語氣挑戰夏君陽的耐性。
「我沒有甚麼情史⋯⋯我只在初中的時候跟一個女同學約會了幾個月,她嫌我把時間都分給了家人和朋友,所以甩了我⋯⋯除此以外,就沒有了。」
「好一個豐富的情感經歷,怪不得你認為真愛存在呢。」崔窈雪展露出惡作劇得逞的淘氣笑容。
這時,送貨軟件的提示音突然響起,打斷了二人的辯論。
夏君陽掏出手機,這才發現現在是五點五十九分,訂購網站還未關閉。在截單的最後一秒,有客人下單了。
「是送貨提示嗎?這個鐘數,竟然還有其他人未睡?你最好快去送貨,我下次再聽你說第二個客人的事情。」
崔窈雪收起了她那讓夏君陽難受的冰冷語氣和淡漠神情,塞給他一瓶飲用水,催促他去送貨。
「還以為可以下班了呢!」夏君陽嘆了口氣。
翌日的清晨,伊草墳村紫草居的崔窈雪又下單了。夏君陽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又可以看到她,他對她前一天表露出的憤世嫉俗的態度和消極的觀念耿耿於懷,預備了一堆說辭要好好反駁和說服她。
但崔窈雪顯然不打算繼續昨天的話題,開門見山地表示要聽夏君陽說其他客人的故事。
「昨天那個差不多六點才下單的客人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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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9 23:21:02
這個客人在訂單裏填的名字是郭道宥,他住在黑河街二號的唐樓。
那棟唐樓有七層,幸好他只住在二樓,這比很多唐樓的訂單要好。妳知道,多的是要爬五六層樓梯的訂單,我有次還碰到要我爬上十樓的呢。
不過就算只是爬兩層,我也不愛到那裏送貨。門口的地上不是有蟑螂的屍體,就是有老鼠的屍體,要不然就是有醉酒漢的嘔吐物。那條街一到夜裏就龍蛇混雜,整晚都有混混在街邊流連,抽著煙打量經過的行人。
我有次還碰到幾個打架的流氓,踢飛了垃圾桶,把臭氣沖天的垃圾弄得到處都是。
黑河街二號那棟唐樓的外觀實在乏善可陳,日久失修的外牆嚴重發黑,難以辨認原本是甚麼顏色。鋼窗的支架都生鏽了,大塊的玻璃看上去灰蒙蒙。
要不是凸出來的冷氣機不斷滴水,給地上弄出一大片水塘,那唐樓看上去根本像沒有人住的荒廢破屋。
我第一次去那裏送貨的時候,確實是有點害怕。唐樓的樓梯完全沒有電燈,上樓的時候只能依靠外面的月光和街上的燈光看路。樓梯當然又殘舊又骯髒,十足似恐怖片裏發生命案的場景。
我來到二樓,在門口放下睡夢水,按完門鈴以後就走了。
第二次去送的時候,有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坐在漆黑的樓梯上,嚇了我一跳。在我把睡夢水放到門口,準備按鈴的時候,他緊張地制止了我。原來他就是訂購睡夢水的郭生。
他看上去非常窮困潦倒,披頭散髮、滿臉鬍渣、臉色枯槁、眼窩凹陷、雙眼泛紅的,有著重重的眼袋和深深的黑眼圈。他穿著灰色上衣和深灰色短褲,既頹廢又邋遢。
我本來以為他是個中年阿叔,可是仔細一看卻發現他的眼睛竟意外地年輕,一點也不蒼老。我猜他根本不過三十歲,可惜未老先衰。
「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再按鈴?」他問。
「怎麼了嗎,先生?我不按鈴的話,無法通知你睡夢水已經送達。」
「這個單位不是只有我一個人住,業主把裏面分成了幾個板間房,我只住在其中一個。所以要是你按鈴的話,所有人都會聽見。上次你一按鈴,全部人都被吵醒了。」
「噢,很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吵醒其他人。」
「吵不吵醒其他人也沒甚麼相干,問題是,他們都來罵我,警告我別再半夜三更叫外賣,否則就要揍我一頓!明明根本沒有寫明收貨人是我,他們竟一口咬定只有我會做出這麼滋擾鄰居的事情!也許是看不慣我抽煙和喝酒,把這裏弄得滿地煙蒂和酒瓶,所以就對我產生偏見吧?總之,要是你再按門鈴,我怕我真的會被那幫毫無同情心的刁民殺死。」
我知道再跟這個怪人多說一句話,對我沒有任何益處,所以只是說:「噢,這樣啊,我不會再按門鈴。」然後我就走了。
之後,我確實不需要再按門鈴。他每一次都坐在昏暗的樓梯口等我,要麼抽著煙要麼喝著酒,我有時候真的會被他嚇倒。
他身上總是穿著同一套灰色上衣和深灰色短褲,我懷疑他從來沒有換過或是洗過。看樣子他真的是個無業遊民,才會每晚都有時間抽煙喝酒。
「你都每晚喝那麼多酒了,還怕睡不著覺嗎?」每次送睡夢水給他時,我都真想這樣問他。但我不想跟他聊天,他身上那股煙味和酒味實在難聞透頂,比整條街的溝渠加起來還要惡臭。
我可沒法待在他身邊超過一分鐘,我怕我會被活活熏死,或是窒息而亡。所以我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打定主意不要和他有進一步交流。
昨天清晨六點打斷我們聊天的那張訂單,就是這個郭生下的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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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9 23:23:49
我去到黑河街二號,爬樓梯到二樓的時候,只見他抱著膝頭瑟縮在角落痛哭流涕。我不得不問他怎麼了,他就開始說一些讓我背部發涼的怪話。
「我看見了她!我看見她了!這裏到處都是她!她不肯放過我!一直纏著我!」他一邊指著前方,一邊驚叫著,兩隻凹陷的眼睛因為恐懼而瞪得又大又紅。
「甚麼?」我嚇壞了,驚慌地張看周圍。
問題是,那昏暗齷齪的樓梯除了我們,就沒有其他人。這讓情況變得更加可怖。他說的「她」是誰呀?難道這棟唐樓鬧鬼嗎?
「她問我為甚麼不要她!問我為甚麼要遺棄她!為甚麼要殺她!」
殺她?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我真希望我沒有問他怎麼了,真希望自己像往常那樣放下睡夢水就走!我多害怕自己被捲進了我並不想置身的麻煩之中!但是我完全驚呆了,壓根忘記了要走。
「我說我沒有殺妳!這不是我想的!請原諒我!要怪就怪她吧!但是她不相信!」
他歇斯底里地不停大喊,令人越來越迷惑不解。我束手無策地看著他。真是活見鬼了!這瘋漢是撞鬼了嗎?還是我撞鬼了?我從來沒遇過這麼詭異、離奇的事情,完全不懂反應,被他可怕的模樣和匪夷所思的怪話嚇得動彈不得。
「她對我哭起來!哭得非常可憐淒慘!不斷求我別不要她!她說,『別不要我!別不要我!別不要我!』⋯⋯」
他像是陷入某種類似癲癇的瘋狂狀態,徹底失控了,不論我怎樣叫他冷靜下來都沒用。
「我沒有辦法!我無能為力!」到最後,他絕望地呻吟起來,哭得滿臉都是淚水和鼻涕。
這時,終於天光了。一束陽光從外面照了進來,他這才停止他胡言亂語的嚎叫,然後昏厥過去。
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昏睡,我多害怕他死了,用手指在他鼻子前探了一探,確認他還有氣息,這才鬆了口氣。
要是我明智的話,我應該立刻離場才對。但不知道是因為出於好奇心,還是我覺得那會是一個可以跟妳分享的有趣故事,我留了下來。
我說服自己剛才聽到的話,全是一個精神失常的酗酒瘋漢的胡言亂語。他喝多了酒,醉到產生奇怪的幻覺,於是裝瘋賣傻、亂叫不停。
過了幾分鐘,我搖醒了他。
「先生,你沒事吧?」我問。
「甚麼?」他恢復意識了,不過似乎不記得自己剛剛發過羊吊。
「你剛才說你看見某個人,她還指控你殺了她。」
「噢⋯⋯誰說我沒事?我當然有事!」
他沒有從地上爬起來,而是點了根煙,躺在原地抽起來。
在我打算轉身離開,不再理他的時候,他突然沒頭沒腦地說:「我女朋友跑去墮胎,然後跟我分手了。」
這一句解釋了很多事情,也讓我放鬆了一點。要知道,我原本設想過最糟糕的情況。
「噢,我很抱歉。」看著他像爛泥一樣躺在地上耍廢的樣子,我嘴上雖然這樣說,內心其實覺得那樣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實在無可厚非。
「一起了整整十年,她有了我的孩子不說,竟私自跑去墮胎,回來通知我一聲,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他以空洞的表情和語氣自白,「所以你說,我又怎麼可能沒事?」
「可是,怎麼會這樣呢?」
「我想是因為我沒錢吧。」
「沒錢確實很難供養孩子⋯⋯」
「但是她問都沒問過我!她沒經過我的同意,就擅自丟棄了我的孩子!我連認識我寶貝女兒的機會都沒有,她就已經死了!」
我真好奇他為甚麼會知道那是個女嬰,但是我忍住沒有問。
「現在我到處都能看到我可憐的寶貝女兒的身影,她問我為甚麼不要她,任由她變成一攤血漿死在冰冷的手術台下。但不是爸爸不要她!是那冷酷無情的狠心女人不要她!」
「但是她為甚麼要這樣做?」
「誰曉得?我想是因為我太沒用吧,她總是說我活了近三十年人依然碌碌無為、丟三落四、毫無長進。」
「是這樣嗎?」
「你知道嗎?有天我在打機,她回來的時候問了我一句『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這樣過活?』,我說是的,她說『很好』,然後就一聲不吭地出去了。
第二天,我看見她在收拾行李,就問她怎麼了。她跟我說她去了墮胎,我說『甚麼?!』
她就說:『你知道嗎?當我懷孕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我不想把終身託付給你。』
我質問她:『妳沒跟我說,沒問過我,就自行決定跑去墮胎?』
她說:『我實在想像不到我們可以養大這個孩子,我看不見有這個將來。』
我被這沒有心肝的殺人犯氣得無話可說,『妳沒權這樣做!』
『我已經這樣做了。』她無情地說。
『妳怎麼可以?』
『昨天你也親口說了,你很滿意現在的生活,你打算一輩子都這樣過活!但是我不想!』
我說:『要是我昨天知道妳懷孕的話,我根本不會那樣說!』
她大叫起來:『有差嗎?已經十年了,我跟你在一起十年了!我大學的時候就跟你在一起,你當時一點本事都沒有。讀了兩年副學士,就不肯再讀上去。到現在,你依然一點本事都沒有!在酒店做了十年,依然是在做兼職。我一直很有耐性,等你變得成熟有擔當,但我再也等不下去了!你每天只會打機,儲一大堆幼稚的玩具卡,一發工資就把錢全花在遊戲上!你很享受這樣的生活是吧?那我也不打擾你!』
『但要是妳告訴我妳有了我們的孩子的話,我會立刻去找全職,全力工作賺錢!』
『哼!信口開河誰不會呀?你也曾經信誓旦旦地說過你要儲錢自己開旅館,結果呢?你戶口現在連一萬元都沒有吧?還開旅館!還養孩子!省省吧!你從來只會嘴上說說,根本就不會實際去做!你一無是處,只會吹牛!我再也不會信你!』
她拉著行李箱,轉身奪門而出。我慌忙拉著她,不讓她走,但是她毫不留情地甩開了我的手。
『你何必挽留我呢?你以後可以每天安心打遊戲了,就算不找工作也不會有人再對你嘮叨。這不是你想要的嗎?』說完,這絕情的女人就拋下我,離開了。」
他的淚水奪眶而出,我終於知道為甚麼他的眼睛長期泛紅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我問。
「甚麼怎麼辦?」
「你該不會打算一直這樣吧?」
「一直怎樣?沉迷酒精和煙草嗎?說起上來,我本來不喝酒吸煙的。但每次我一停下來,不喝酒、不吸煙,我就想起她拋棄我,我就看到我可憐的孩子的幽魂,我就痛不欲生⋯⋯」
「你說你看到你孩子的幽魂?」
「是的,經常都看到。我猜她現在也在這裏,躲在某個暗處。她經常在鏡子裏盯著我,每次看過去又不見了。她也會躲在衣櫃裏裝神弄鬼,每次打開以後又不知逃到哪裏去了。有時候她在廁所裏弄出怪聲,有時候她讓電燈眨個不停,有時候她讓室內變得很冷⋯⋯」
我覺得那全都是他自己神經緊張、疑神疑鬼、杯弓蛇影,將醉酒的幻覺、蛇蟲鼠蟻的動靜、尋常不過的渠道去水聲、電路不穩和空調運作臆想成鬧鬼的徵象,不過我默不作聲。
「我希望她不只來糾纏我,我希望她也多去她老媽那裏作祟,最好讓那壞女人不得安寧。」
「要是她不得安寧,會讓你好過點嗎?」
「不會。」
「為甚麼呢?」
「因為這不是她的錯,是我太沒用、太不可靠,所以她才無法信任我。」
「原來你知道啊?那你為甚麼不去工作?」
「工作?我被解僱了。我被甩的翌日,醉著酒去上班,在打掃客房的時候,忍不住睡去了,睡在某間客房的床下。我在半夜醒來,從床底下爬出來,把那個裸睡的男客人嚇得半死。(要我說,其實是他把我嚇得半死。)結果他們即日把我解僱了,不過沒所謂了。」
「你可以再找一份工作。」
「那聽上去很累。」
「那你想怎樣?」
「既然已經一無所有,我想自己可以就這樣死在這裏,不需要再痛苦地活著。」他閉上眼睛。
「你真是沒救了,怪不得你女朋友要跟你分手。」我忍不住說。
「甚麼?」他睜開了眼睛,「聽完我這些不幸的遭遇,你就沒有一點同情心嗎?」
有一些人是意識不到自己有問題,所以一直無從改善。而另一些人清楚知道自己的問題所在,也直接乾脆地承認了,但就是要擺爛。
妳說得對,有種人就是不值得擁有別人的愛。他們明知自己爛,還不願去改進,以為承認自己有問題就可以繼續爛下去,甚至妄想甚麼都不用付出,好運就會自然降臨到他們頭上。
我對著這種人,是最沒耐性的。既然我已經開了個頭了,於是便多教訓了他兩句。
「沒有!她可以忍你十年,簡直是不可思議!你看你,你女朋友一離開你,你就淪落成這副沒出息的鬼樣子。任由自己沉浸在無用的悲傷裏,放縱自己被惡習蠶食,還把自己的墮落歸咎於由你自己造成的不幸遭遇上。你不振作起來,是妄想有人會上當受騙,願意包容你這副死樣子嗎?」
「好了,我不要再聽你說了。快把睡夢水給我,我要做夢了。在夢裏,我擁有一間酒店,我住在頂層的豪華套房裏,我女朋友在我身邊,我們有一個可愛的寶寶⋯⋯」
「這就是你的夢?是的,它也只能是夢了。現實是,你住在自己的嘔吐物裏,你女朋友受不了你,你的寶寶慶幸自己沒有出生,因為她爸爸是這麼沒用的人⋯⋯」
「別說了!你只管把睡夢水給我!」他伸手催促我。
「不給!你的夢境永遠不會成真的!」我把睡夢水放到背後。
「你怎麼可以說出這麼殘忍的話?」
「但要是你從現在開始戒掉你的陋習,找一份認真的工作踏實地儲錢,你的夢說不定還能有機會實現!」
「你這樣認為嗎?你真的覺得只要我努力,事情就會變好?」他空洞無神的眼睛有一瞬間的神采。
「是的。」
他瞪著我,思考了一會兒,彷彿在考慮我提出的主意的可行性和成效。在我差點以為我能夠勸服他的時候,他重重地嘆了口氣,最後還是閉上了眼睛。
「不了,你還是把我那瓶睡夢水交回給我吧。」
我再沒好氣勸導一個廢柴把自己點燃成火把了,只得把他訂購的睡夢水交給他,然後我就回家了。
只能說,他的女朋友跟他分手,實在是做得太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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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9 23:26:30
「你真的覺得他那些見鬼的經驗,全都只是他的錯覺嗎?」崔窈雪問道。
「是的,難道妳認為不是?」夏君陽反問。
「我也覺得鬼魂是不存在的,不然的話,為甚麼我一個都見不到?」崔窈雪幽幽地低聲自語:「我倒希望我也能見到鬼,要是真的有鬼魂就好了。」
「甚麼?」夏君陽沒有聽清崔窈雪的低語。
「這個人⋯⋯是為所失去的人和事物崩潰失意而失眠吧。」崔窈雪沒再繼續鬼魂的話題。
「他之所以會落得如此,也是他自己造成的。」
「是嗎?你不覺得他女朋友很狠心嗎?對十年的感情棄如敝屣⋯⋯」崔窈雪若有所思。
「怎麼了?難道妳同情他嗎?妳不是說那種只愛自己的人,不值得別人去愛嗎?」夏君陽真的是覺得崔窈雪的想法難以觸摸。
「我同不同情他又如何?」崔窈雪嘆了口氣:「我只是覺得,這又是另一個老生常談的例子,印證戀愛是善變的。」
「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例子,證明給妳看妳的想法是錯的。」
太陽又不知不覺地升起來了,早晨的陽光灑下伊草墳村,明朗的暖意爬上紫草居的台階。
崔窈雪伸手遮擋照向她臉上的陽光,說道:「挺有趣的,無論是這些人使用睡夢水的目的,還是失眠的原因。」
「那妳又為甚麼失眠?」
「我才不會告訴你呢。」
「來嘛,我都跟妳說了那麼多其他客人的故事了。一般來說,我不應該透露客人的資訊的。但我見妳是個守口如瓶的人,絕對不會把我告訴妳的事情到處亂說,我才破例跟妳分享這麼多的。」
夏君陽的要求被崔窈雪完全無視掉,她用別的提問打斷了他。
「你呢?你從來不會失眠嗎?」
「很少耶。」
「你是那種一躺到床上就呼呼大睡的幸運之人吧?」
「是的,我通常一躺下就睡著了,我到哪裏都能睡的。我姐姐總說我睡得像豬,一睡著就叫不醒,還發出豬一樣嘈吵的鼻鼾聲。」
「為甚麼你可以這樣?」
「我猜我很少胡思亂想吧,我都是直接去做的。」
「你有喝過睡夢水嗎?」
「以前沒有,以後也應該不會喝。」
「為甚麼你這麼篤定?睡夢水不光可以一喝即睡,還可以製造夢境。」
「我有甚麼夢,我直接在現實裏動手實現就行了,用不著喝睡夢水。」
「但有些夢,無法在現實裏實現。」
「我不信這套,我信只要有夢,就有辦法實現。」
「要是我想隱形,要怎麼在現實裏實現?」
「有一些夢確實很難在現實成真,但沒關係呀,專注於實現那些能夠在現實成真的夢不就行了?」
崔窈雪注視著夏君陽,他柔軟的金髮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金黃的光暈,看上去像獅子的鬃毛一樣。
「我真希望我可以像你一樣。」崔窈雪靜靜地說。
「像我一樣甚麼?」
「可以一倒下就像豬一樣昏睡不醒。」
「哈哈!要是妳不想喝睡夢水的話,我可以一直陪妳聊天,直至妳睡著為止。」
崔窈雪笑了一笑,由衷地說:「謝謝。」
但是崔窈雪沒有繼續留著夏君陽陪她聊天,而是催促他回家休息。她跟他道別,然後退回去暗得像洞穴一樣的屋內,關上了紫草居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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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10 23:50:55
兩天以後的清晨,崔窈雪又透過在睡夢水的訂購網站下單,把夏君陽召喚到伊草墳村的紫草居台階。他已經對大榕樹的樹鬚和山坡上的墳墓習以為常,經過時已不再有絲毫的畏懼。
崔窈雪手上拿著《夜聞》的第七十二期,翻到了「開箱一飲入眠自製睡夢水的正確用法」的那頁,遞給夏君陽看。
筆者必須首先就上一篇報導的錯誤訊息與眾讀者道歉。在上一篇報導裏,筆者查出一位疑似睡夢水創造者的嫌疑人,但後來該名自稱是睡夢水發明家的練姓女子被證實並非睡夢水的創造者。筆者在此為自己的不慎致歉,承諾日後會加以謹慎,絕對不會再刊登未經核實的錯誤資訊。但是失敗乃成功之母,這種小小的挫折並不會影響筆者致力尋求真相的精神和決心,筆者將會繼續竭盡所能、鍥而不捨、堅持不懈、不屈不撓、全力以赴、鞠躬盡瘁、嘔心瀝血地為眾讀者追查關於睡夢水的內幕。
為了補償諸位求知若渴的讀者,筆者在本期將為大家揭秘一飲入眠自製睡夢水的真正用法,保證會為世人的世界觀和生活模式帶來重大的徹底改變。
一名二十二歲的天才青年阿南發現了睡夢水的一個全新功能,那就是體驗不同的人生選擇。跟很多睡夢水的使用者不同,阿南訂購睡夢水不單單是為了治療失眠,每天飲用睡夢水已經成為他的日常生活習慣。他在白天任職助理工程師,晚上飲用睡夢水,在夢中度過截然不同的人生。在夢裏,他有時候是科學家,有時候是商人。隨著生活的重心轉移到夢境之中,他漸漸發現現實變得不再重要。
「我覺得睡夢水是一項被低估的發明。有了這瓶睡夢水,人可以在夢境中所向披靡,經歷現實中無法經歷的一切。我曾經做過很多讓我後悔不已的決定,喝了睡夢水以後,我能夠在夢中回到過去,做出不一樣的選擇,看看我的人生會有甚麼不同,過上一個更完美的生活。我從這些夢境之中獲得了現實無法帶給我的快樂和滿足,我就是這樣突然發現,我在現實生活裏過得怎麼樣根本沒有所謂。既然我更喜歡夢裏的人生,我何不專注於我的夢境之中?於是我延長睡眠的時間,白天工作賺的錢剛好足夠我存活和購買睡夢水便行。現在,我把我在夢裏的人生,視作我真實的生活。」
阿南進一步分享他在夢裏的美好生活:「我和我的未婚妻(在現實中已經沒再聯絡的青梅竹馬)剛剛去完日本度假,我們足足享受了三個星期的假期。我的狗在我們回家的時候非常熱情地迎接我們,真想帶妳到我的夢中給妳看看牠有多可愛。我們最近選定了一棟獨立屋,決定結婚以後搬進去住。今晚我們會去吃西餐,然後看一套我想看很久的動漫電影,我非常期待。對了,我是時候喝睡夢水了,我要餵我的狗。」
有專家認為,沉迷夢境的虛擬生活而忽略現實的真實生活是很危險的。「要是所有人都在現實裏隨隨便便地混時度日,安於活在自顧自空想出來的夢境,整個社會就會分崩離析。我奉勸各位少用睡夢水,切莫忘記現實生活。」
佛洛依德曾經說過,夢是願望的達成。普通的夢一般都把內心的欲望幻化成委婉曲折的隱喻,抽象得難以理解。而運用睡夢水製作的夢境則可以赤裸直觀地呈現出所渴望的情境,讓人百分百置身其中,親歷其境地直接感受和體驗。我們都有各式各樣在現實中無法實現的夢想或是壓抑的心願,而自製夢境恰好可以一一滿足我們的欲望。
不知道諸位讀者在讀完這篇報導以後,會不會考慮使用睡夢水在夢中將人生重建成自己嚮往的模樣,並且投入其中呢?不論如何,只要使用得當的話,當我們被殘酷的現實打擊得千瘡百孔時,睡夢水不失為一帖良藥,能夠發揮撫慰心靈的功效。
「你覺得怎麼樣?」崔窈雪問。
「這記者聲稱會竭盡所能、鍥而不捨、堅持不懈、不屈不撓、全力以赴、鞠躬盡瘁、嘔心瀝血地繼續追查睡夢水的內幕。我看看⋯⋯又是同一個記者。」夏君陽簡直要被這篇專欄文章逗笑了。
「也許是怕睡夢水用了不合法、不安全的材料吧。」崔窈雪語調一轉:「她弄得我也很好奇睡夢水背後的起源故事了。告訴我,你雇主是怎樣的人?」
「我也不知道。」
「真的嗎?你沒見過他,沒跟過他說話嗎?」
「沒有,我們都是用電郵聯絡的。他每天都『這天的批次已經送達』,我就『這天的訂單已經全部完成』。」
「你當初是怎麼找到這份工作的?為甚麼會應徵呢?」
「我偶然間在網上滑到它的招聘啟示,說是通宵送貨。我恰好想多賺點零錢,便寄了封求職信。他很快就用電郵回覆我,沒有安排任何面試就直接雇用了我,此後每天都給我的地址寄一大箱睡夢水。」
「你就不好奇他是怎樣的人嗎?沒想過要進一步認識他嗎?」
「只要他沒有拖欠薪金,我看不出來我為甚麼要這樣做。」
「那僅憑你和他有限度的接觸,你覺得你的雇主是怎樣的人?他是個好雇主嗎?」崔窈雪好奇地一手托著下巴問道。
「是的,他都很準時發放工資。而且他對我非常放心,信任我會好好送達所有訂單,從來不過問我的工作狀況。他不是那種麻煩的老闆,簡直是理想中的老闆。」夏君陽一邊思考一邊說:「我猜想他應該是個內向獨立、孤僻冷峻、沉默寡言,而且非常注重隱私和個人空間的人。」
「要是你雇主的身分真的被人查出來了,會怎樣呢?」
「不知道。」夏君陽又再掃視了文章的其他段落,簡潔地下了個結論:「反正我不會是那種躲進夢境裏逃避現實的懦夫。」
「為甚麼?」崔窈雪不禁問。
「夢裏的生活再多姿多彩,它都不是真實的,絕對不能取代現實。睡夢水讓人以為可以在夢境裏為所欲為,得到所有渴求的一切。但是有一樣東西,也是最重要的東西,無論如何都無法在夢中得到。我固然可以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在夢裏贏取全世界人民的心。但這些作夢作出來的人的心不能跳動,沒有溫度,無法與我的心進行有意義的平等交流。除非我能夠和別人共築夢境,或是潛進別人的夢境中。否則,人只有在現實中,才能與他人建立真摯的羈絆。只有在現實中,才能與別人互相理解、啟發和影響。」
崔窈雪目不轉睛地看著夏君陽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回應:「我覺得⋯⋯《夜聞》的記者應該採訪你才是。」
「別取笑我了。」夏君陽搔搔頭。
「好了,告訴我,你最近有遇到怪客人嗎?」
「我想想⋯⋯有了,有一個我印象挺深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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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10 23:54:35
這個客人在訂單裏叫自己做仇先生,他的地址是報業里三號。
那一帶是工廠區,報業里三號也是一棟工廠大廈。白天的時候,我不喜歡去那裏,因為人行道和馬路都非常擠塞。但一到夜晚,街上就冷冷清清。
妳可能會奇怪,怎麼會有人在工廠大廈過夜?
其實有很多人租工商單位不光是用來做工作室,甚至是幾乎長住在裏面。因為普遍的業主都既不要臉又貪得無厭,要是妳想租一個普通的居住單位,就算是面積只有一百呎的破坑爛洞,他們也敢收取奇貴無比的房租,可能連合理裝修和基本家電都缺乏,甚至要站在馬桶蓋上洗澡,但是租金依然驚人得不可思議。
所以很多人礙於租金,寧願住在工廠大廈的工商單位裏,包括我要說的仇先生。
報業里三號的工廠大廈經歷過翻新,看上去比較摩登。它的外牆被漆成深黑色,還挺氣派的。
我乘搭升降機去三樓,地板是冰冷的水泥地,走廊長得沒完沒了。那裏的裝修算很新淨,要知道,我去過一些升降機門要手動開關的破舊工廈送貨。縱然如此,獨自一人走在那無窮無盡、空無一人的走廊上,還是有點讓人害怕。
我來到零三室的門前,放下睡夢水,按了按門鈴。準備走的時候,一轉身,突然迎面碰著一個牛高馬大的男人。他悄無聲息地突然出現在我背後,害我嚇了一跳。那十足是恐怖片裏的突發驚嚇畫面,所以我不禁叫了一聲。
「怎麼了?」那人一臉莫名其妙地問道。
我這才迅速地鎮靜過來,端詳對方。他二十多歲,平頭,跟我差不多高,但是身形非常壯碩,凸起的肌肉幾乎要撐破那件單薄的黑色貼身汗衫。他皺著眉頭,嘴角往下斜,一臉的凶神惡煞。
我猜他在這層的公共浴室剛洗完澡回來,因為他短粗的頭髮濕漉漉的,肩膀上搭著一條毛巾,腳上穿著拖鞋,身上有股肥皂味。
「沒甚麼。」我立刻說。
「我知道了,你是那個送貨的吧?」他說「那個送貨的吧」時所用的語氣讓我很不爽,「我的睡夢水呢?」
「你是仇先生?我剛剛把你的睡夢水放在你門口前了。」
「真快,我洗個澡回來就送到了。」仇先生拿起睡夢水端詳。
在我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他問道:「這真的可以讓夢境成真嗎?」
「甚麼?」
「網上說這瓶睡夢水可以讓夢境成真,這是真的嗎?」
「我、我自己沒有喝過,所以不知道,不過你可以試試看呀。」
(「你這回答真是模稜兩可。」崔窈雪揶揄道。)
因為我真的沒試過,真的不知道嘛!
過了幾天以後,我又再收到仇先生的訂單,又剛好碰到了洗完澡回來的他。
「我試了幾晚了,它根本沒有用,你的睡夢水很廢!」他一看到我,就不滿地大嚷。
「沒有用?你的意思是說,喝了依然睡不著,還是睡了以後沒有做夢?」
「不是!我晚晚都喝,晚晚都做夢,但是我的夢境沒有成真過!我試過做讓她變成毀容癡肥醜八怪的夢,試過做讓她老公破產的夢,試過做讓她老公生花柳的夢,試過做我是首富然後我把她買回來做我奴隸的夢,試過做我是首富然後她為了巴結我而殺了她老公的夢⋯⋯」他喋喋不休地投訴,「在夢裏的時候,一切多逼真!多爽!但是醒來的時候,它們統統沒有成真!雖然光是夢到這些已經很爽,但是沒有成真的話,有甚麼用?」
「這個啊⋯⋯」我邊吞口水邊斟酌用詞,「貨品說明裏只標明了可以一飲入眠和自製睡夢,沒有說過可以讓夢境成真⋯⋯」
「甚麼?!」他不敢置信地驚叫道,憤怒地質問:「那我用來幹甚麼?」
「要是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幫到你的話,我先行告退⋯⋯」
「我要求退錢!」他蠻不講理地擋住我的路,不讓我走。
「先生,恐怕不行,我們從來不退錢。」
「唉呀⋯⋯搞甚麼?」他收起氣勢洶洶的怒容,失望透頂地呻吟,「你們就不能弄一個可以讓夢境成真的藥水嗎?我真的很需要!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慘!」
「怎麼了嗎?」
我只是出於好奇隨口一問,但是很快就後悔了。因為這一問,他就像逮到了大吐苦水的機會似的,開始抓著我發洩他滿腔的悲憤、懣怒和怨氣,沒完沒了地說個不停,不肯放我走。
有一些細節我沒有專心聽,但他水蛇春似的控訴大致上是這樣。
「我的前女友(先不管她配不配被我叫做前女友了),那個賤人騙掉了我所有財產以後,竟然吊到了金龜婿!你知道,我是做保險的,她是我的客戶。一年前,不知道是她先勾引我還是我先看上她,總之我們做了情侶。一開始是很快樂的,但很快,她的家人就出現各種病痛。她說她家人生病,要很大一筆錢。一會兒是中風,一會兒是癡呆,一會兒是腳癌,一會兒是腦癌,一會兒是牙癌⋯⋯」
「牙癌?」
「是的,怎麼了?」
「沒甚麼,繼續吧。」
「總之我全都聽信了,給錢讓她拿去治病。我想我當時肯定是愛她愛到雙眼失明,才蠢到願意把所有收入和積蓄都奉獻給她,讓她買一大堆珠寶華服、金銀首飾、名牌手袋。我全心全意地寵她、愛她,要是她想的話,我甚至願意把月球摘下來。結果我的真心真意換來了甚麼下場?某天她突然跟我提分手,說她和我不合適,她的生肖和我的星座不相配甚麼的⋯⋯」
「噗嗤⋯⋯」
「有甚麼好笑的?」
「哼咳,沒甚麼,繼續吧。」
「我變成了一無所有的失敗者,沒有錢,沒有了我曾經以為我擁有的一切。你猜怎麼著?她就逍遙快活地拿著我給她的錢、我送她的禮物,佯裝成一個名媛,走去勾搭一個富商的兒子!」他停了下來,似乎想知道我的反應。
我趁機說:「我真的很想繼續聽你的故事,但是我還有訂單⋯⋯」
「你繼續聽我說下去!」他忽視我想走的訊號,也懶得理我的反應,「那腦袋比豬狗還不如的富二代,蠢到沒有看穿她拙劣的偽裝伎倆,照單全收地聽信她完全經不起推敲的謊言!」
「就很像你對她家人患上牙癌的說法全盤接受一樣嘛。」
他沒有聽見我小聲的挖苦,繼續憤憤不平、口沫橫飛地大罵,「那腦袋裝屎的蠢貨不知道是不是被下降頭了,迷她迷到神智不清,只認識她一個月就要和她結婚!於是,我決定找上那個蠢瓜,我要揭穿那冒牌貨的真面目⋯⋯噢!這麼晚了!」
他終於停住了,看了看他的智能手錶,說道:「我還得上課,我報了一個『如何成為成功的富豪』的網上課程,我要重看最近的課程影片。」
「好的,很好,那我不阻你學習了。」雖然我很納悶竟然還有這種課程,但是我很高興我終於可以脫身了。
「下次再繼續吧,下次再告訴你之後發生的事情。」他一邊說,一邊開門。
「沒關係的,不用說也行⋯⋯」我說這話的時候,他已經關上了門,沒有聽見。
writingwriting
2024-06-10 23:56:04
「你的父親真的因為一篇報導而入獄了嗎?」崔窈雪問。
「是的,他是記者。」夏君陽補充:「而那判他有罪的法官,也確實暴斃了。」
「他出獄了嗎?」
「還沒有。」
「我很抱歉。」崔窈雪的聲線誠摯、低落而又壓抑。
夏君陽倒是表現得輕鬆和樂觀,他說道:「為了籌錢幫爸爸繼續打官司,我媽和我的姐姐都很努力工作。她們叫我不需要擔心爸爸的事,讓我顧好自己的學業就行,但我也想出一分力。所以我才找了睡夢水速遞員的工作,賺得多少是多少嘛。」
「我希望你父親可以早日出獄,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該說甚麼。」崔窈雪低下頭來。
夏君陽決定轉移話題:「你覺得我剛才說的那個想報仇想得快瘋了的人怎麼樣?」
「幻想復仇計劃,因此而失眠。」崔窈雪若有所思地評論:「我能夠理解他為甚麼想讓造成他不幸和痛苦的人得到報應,不過我同時明白復仇只會讓自己走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所以,只能寄望壞人統統都暴斃而亡了。」
「但是他們不會全都暴斃而亡。就算他們真的會,那也解決不了問題。」崔窈雪以陰鬱的聲線說道:「就很像雖然那個奸官暴斃死去了,但也無法把你父親從獄中釋放出來。」
崔窈雪低下了頭,沉默不語。夏君陽捕捉到她哀愁的眉頭和悲憂的眼神,他輕輕地托起她心事重重的臉。
「妳不用替我擔心的,我們會想到辦法解決。我告訴妳這件事,並不是為了讓妳情緒失落。」夏君陽語調柔和地說。
崔窈雪把她憂心忡忡的視線迎向夏君陽純淨澄澈的目光,她點了點頭,然後撥開了他托住她臉龐的手指。
這時兩人才發現升起的太陽已照亮紫草居的台階良久,二人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之下。神不知、鬼不覺地,他們又從天空還是漆黑一片的時候談到日出天光了。
崔窈雪忍不住把手伸向太陽照耀的方向,讓金燦燦的光線在她纖細修長的白皙手指之間穿梭。她閉上了眼睛,任由明亮的陽光溫柔地親吻她的臉龐。夏君陽凝視著她被曬成暖金色的臉蛋,看著陽光在她纖長的眼睫毛上閃爍。
「喵⋯⋯」
紫草居屋內突然響起貓叫聲,崔窈雪表示她要進屋了,於是兩人結束了這次的會面。
writingwriting
2024-06-11 23:24:15
有無人睇呢?QvQ
如果有人睇,幫手留個正皮,或者留個言~
9𨳒陣
2024-06-12 12:32:34
幾好睇 不過有時有D段落好似太多太累贅
加油🙏
writingwriting
2024-06-12 21:19:57
突然發現自己漏一段無upload到 好想捏死自己⋯⋯
21樓接落去應該係26樓,26樓接落去係22樓
非常非常唔好意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