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祝願諸君平安,共讀詠月經典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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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調歌頭(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
明月幾時有? 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鄧麗君吟唱:「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每一代流離失所,經歷戰亂的平凡願望。從前在教科書讀過,卻在如今,才懂得這麼卑微的祈求,偏偏,是我們的希望。
東坡此詞,寫作背景交代得一清二楚:「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中秋開Party,東坡好飲酒,酒量一般,醉後寫詞,抒發思念親弟之情。
鮮為人知,此詞曾被解釋為「忠君愛國」。天上宮闕指開封,乘風歸去乃朝見天子,如《續詞選》:「忠愛之言, 側然動人」。這和現今的詮釋,東坡原意相距甚遠,可謂古人之胡說八道。
宇宙奧妙無窮,仙境未必勝人間
明月幾時有? 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文學的問句,並非亂用,有時甚至是關鍵。上半片,連用三個問題,呈現人生哲思,每一問皆具頓挫、答問,章法張力之對比。詮釋即提問,答案必須藉問題,發明意義。
首問,明月幾時有?質問月亮存在的時間。借此一問:世間萬物,到底出自何方?有雞先,有雞蛋先?有魚先,有魚蛋先?無限加一仲係咪無限?隨時會諗爆腦。
東坡不是哲學家,這一問,一刻間的感嘆。既無答案,文學家多數是,「把酒問青天」,將個波射返比上天,不必勉強解答。
二問,今夕是何年?絕非單對日期的詢問,問具體的存在情景,這到底是怎樣年代?天上仙境,相對人間,真比人間更好?東坡好奇天上境況,同時渴望離開俗世。
傳統的天,代表理想的世界,長生不老;人間則為庸俗不堪,生老病死,悲歡離合。故東坡意欲乘風,離開俗世,但突然又想,哇,廣寒宮那麼高這麼遠,豈非很寂寞?
如晚唐李商隱,詩云:「碧海青天夜夜心。」東坡生性鍾意熱鬧,當然不願離開人世,世界還有他想念的人,例如,親弟子由。內心的矛盾衝突,化作抑揚頓挫的問答。
起舞弄清影,與友共歡大醉,人間仙境。第三問,何似在人間?隨即轉為借問作答。桃花源在心靈,人間自有仙境所無的溫情。既然如此,又何必乘風歸去,孤苦淒清。
一個人的祝福,可以屬於全世界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下半片,著筆抒發,「懷子由」的思念。歡宴既散,明月流轉,西斜低照,照出東坡一夜無眠,歡樂之後,總是最寂寞,最易發出悲情,但東坡,卻並不如此。
四問,何事長向別時圓?回應自己的寂寞。為何我要強求圓滿呢?天行有常,自然變化,自有圓,自有缺,既無法自主,在聚時盡歡在散時知足,或許,已經是最好的做法。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東坡由情入理,理中顯情,人之悲歡離合,像大自然的變化,人是自然之一,有圓有缺。古人之解脫,講求順、達、安命,活在當下。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易經》最後兩卦,既濟、未濟,圓缺循環不休,吉凶禍福相生。東坡對人世宇宙的觀念,情理交至,完美呈現,情深而見理,見理而豁達,不流於自傷而發願。
此一祝福祈求,千古至今,無數異鄉人的願望。千里是無法改變的客觀事實,但我們,仍然可以安穩看著同一個月亮,這樣,不是已經很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