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4D 班 李家俊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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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俊最親的家人不是人。
她叫妹頭,是一隻薩摩耶犬,一隻白色的微笑天使。
「男人老狗,最緊要係護住頭家,」7歲那年,父親已開始向他灌輸江湖道義,「帶咗狗狗返屋企,佢就係家人,你要好好愛護佢。」
家俊記住了。那天他向小白狗伸出他的小手,温柔地問:「做我家人好唔好?」
濕漉漉的小黑鼻好奇地靠近家俊的手,聞聞聞聞聞聞聞。
「嗚汪!」妹頭半跳起來,猛然張開小嘴說。
我當那是同意了喔⸺李家俊想道,並用力抱起那隻沒有比他矮很多的小狗。
天真無邪的四目相投,立下了一生不離不棄的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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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4D班 李家俊,「壯 W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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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頭原名叫Daisy;領養回村後,圍村人們才幫她改了這個更為地道的名字。很快,妹頭便成為圍村中的吉祥物,還不時收到村友送的狗玩具。
「佢好得意呀!」同村的廖家兄妹最喜歡掃摸那團白色絨毛。養了狗狗後,李家俊才開始認識人生中的第二個及第三個朋友。
「我地玩捉伊人,比妹頭做捉!」他提議道。
「咁你負責捉住佢倒數十秒,我同家善跑!」大哥廖家勇例明規矩。
「上捉上下捉下,有隔牆無穿針!」小妹廖家善指著妹頭說。
幾個月大的小狗哪懂得遊戲規則,或許只知道那兩個跑來跑去的小人類,只要追趕他們便會發出笑聲;他猜想妹頭也明白,只要能讓人類笑,便會獲得愛。
相比起廖氏兄妹,要讓李家俊笑卻再也簡單不過:妹頭只要存在,他便會笑。他對妹頭的愛,沒有其他條件。
妹頭之後一直存在了好幾年,是因為明白了這一點嗎?
父親傷重不治的那年,舔去他眼淚的是妹頭。
升中學前夕,充當「校長」與他練習模擬面試的也是妹頭。
小學畢業典禮那天,家俊還費盡唇舌說服校長,讓他帶狗狗進入學校拍照。「佢都係我家人!係我妹妹!」他在走廊失控大叫,成為全校笑談。
「上到中學如果我識咗女朋友,妳會唔會呷醋?」他雙手夾著妹頭的臉,湊近問道。幾年過去,妹頭已成為一隻大白狗。
「嗚汪!」妹頭回答道。
看來「嗚汪」有時的意思是「不會」。李家俊中學的初戀,就是用「來我家看狗狗嗎?」的藉口開始的……雖然外貌贏在起跑線的家俊臉上處處也很俊,其實也不怎麼需要搭訕的藉口。
共渡初戀後,妹頭也陪伴家俊渡過第一次心碎。「都係阿妹最好。」他抱著妹頭說。
「但係妳幾時先肯食咗我啲數學作業?」
「嗚汪!」
時移世易。升中學後大家也漸漸有了新的圈子,廖氏兄妹也漸漸與他疏遠,在村中遇見了也只有「嗨」、「拜」二字的對答,後來連招呼也不打了。
比他大兩年的廖家勇也經歷了自己的初戀與心碎,對象還是家俊的同校師姐。上個暑假分手後,廖家的人看起來還怪怪的……
不過人人也有自己的煩惱,也懶理鄰家的事了。
李家俊升上4D班時,妹頭已經九歲。過去三千日放學回家看到的白色身形,現在拋身往門前的步速已明顯變慢。
「妹頭係唔係有唔舒服呀?」他緩緩地掃摸軟攤在地上的妹頭。
旁觀的爺爺嘆了一口氣,「妹頭老喇,要開始做定心理準備喇……」
那個星期天的早晨,李家俊推掉了與朋友的籃球之約,留下來陪妹頭。
妹頭的妹妹頭靠在他的大腿上,眼睛半閉著,後頸享受著撫摸,一人一狗坐在後院曬太陽。
「你記唔記得我哋第一次見面嗰陣?」家俊輕聲說,並張開那雙鋼琴王子般修長的五指,「你聞我隻手嗰陣好痕,嗰個感覺我到宜家都記得。」
妹頭微微抬起頭,眼中滿是專注,仿佛記得每一個細節。那顆已開始褪色的小鼻再次靠近,聞聞聞聞聞聞聞。
唉,老爸英年早逝,老媽回了老家,眨眼間妹頭又開始變老⸺
家俊看著地板放空。
「……做多我幾年家人好唔好?」他問妹頭。
「嗚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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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鄰家的廖家勇也變得越來越古怪;有好幾次在村中放狗遇見他時也刻意迴避,還顯得神色慌張……
「我哋唔好同佢玩啫,」李家俊牽著妹頭說,「條友拍拖拍傻咗。」
學校拍照日的兩週前,颱風青馬襲灣。
風雨雷電像巨獸般叫囂,激起妹頭的本能恐懼。
趁家俊打開後門收衣服之際,妹頭奪門而出,躍過了後園圍欄,躲避屋內不存在的猛獸。
「妹頭!」
橫風橫雨,看不清也聽不楚,妹頭瞬間消失在迷霧裏。
雷霆天母為喪子之痛哀嚎,哭得呼天搶地。
九號颱風下,雨傘形同虛設。李家俊乾脆解開冷氣頸鏈拋向梳化,空手跨過圍欄,踏著人字拖鞋出門尋找妹頭,任由天母的淚為他洗頭洗衣服。
「妹頭!去咗邊呀傻妹!」
圍村的十字巷口在淚幕下構成幻宮,街頭不見巷尾,仿佛走進了靈界。
「乖啦妹頭!阿哥好擔心你呀!」
碰碰碰⸺冒著會滑倒的風險東奔西跑一番後,他開始挨家挨戶敲門,「有無見過妹頭?」
問到南門巷的第七戶時,終於有消息了,說聽到對面廖家傳出妹頭的吠聲。
「廖叔廖嬸!」家俊猛打廖家的門,「有無人?」
「……」
碰碰碰⸺他繼續敲門,「廖家善!」
「……」
碰碰碰⸺「廖家勇!」
「……」
碰⸺
廖家前門緩緩打開。
是廖家勇,神情比過去幾個月更為呆滯。
「阿勇,有無見過……」話說到一半,他便看見軟攤在廖家客廳的大白狗,潔白的毛團被雨和泥染得灰褐。「妹頭!傻妹!」
妹頭卻毫無反應,就像廖家門前的廖家勇一樣。
「妹頭?」李家俊漸漸感到不安。他看看仍然呆滯的廖家勇,便奪門而入,查看一動不動的妹頭。
妹頭閉上雙眼睡得正香。
近看,卻發現近右眼位置變形了。
額頭多處掉了毛,暴露出的皮膚有多道紅色的裂縫。
細看,白毛上的各處污點,不止是濕毛與泥水,也有不少原來是瘀青,也有瘀血。
「發生咩事?」他猛回頭望向廖家勇,卻發現那人另一手拿著的
棒球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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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害小動物,又是那個最老土的煽情技巧……為甚麼又要這樣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