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愛][虐戀][BE]《餘音,是愛》(這一場愛,沒有謝幕。只剩懊悔與永遠的悲歌。)

艾美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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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美利 2025-08-05 17:28:12
《餘音,是愛》

他用十八年築夢,她用一生守候。
只因一夜錯過,他從此沉沒於黑暗。
她錯過的,不止是一場演奏會,
是一顆傾盡一切愛她的靈魂。
這不是戀愛故事。這是一場靜靜墜落的死亡預演。
鋼琴的回音,成為絕筆;觀眾的掌聲,送他走向終章。
她趕到時,只見空席與鮮血,
而她此生最深的懺悔,已無人聆聽。
從「我會來」,到「你不在」;
從「等我實現夢想」,到「從今以後,再沒人會為我彈奏《真愛》」。
這一場愛,沒有謝幕。只剩懊悔與永遠的悲歌。
艾美利 2025-08-05 17:30:06
序章.離魂曲

屋內一片寂靜,只剩下沉重的呼吸與斷續的滴水聲。
楚琛坐在鋼琴前,身影被月光拉得極長。他的雙手垂落在琴鍵上,血從手腕的傷口潺潺流下,染紅了原本潔白如雪的琴鍵。每一滴落下的鮮血,都落在黑白之間,像他的人生,一半是光,一半是陰影。
那是一首離魂的曲子,蕭邦的《葬禮進行曲》。
他彈得緩慢,像是在與時間賽跑,又像是在告別世界。
琴聲並不完美,有些地方已因手指無力而偏移了音準,但那哀怨的旋律,卻在空氣中盤旋不去。
他低垂的眼神透著死寂,臉色蒼白如紙,嘴角一絲血跡沿著下巴滑落,落進琴鍵縫隙間。鋼琴像是一口冰冷的棺材,而他,正親手將自己埋葬。
在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時,他又閉上了眼,開始彈奏著只屬於他倆的《真愛》。
艾美利 2025-08-05 17:33:31
第一章.十八年前的樂章

十八年前,香港某所傳統名校的禮堂中,午後的光線靜靜穿過半掩的厚重紅簾。
鋼琴前坐著一位束著馬尾的少女,眼神專注而有些不悅。她的名字叫向晴,是學校公認的資優生。她身穿整齊校服,鼻樑上架著一副深度近視眼鏡,雙眉微蹙,正在翻看一疊厚厚的樂譜。
「明明只是鋼琴三級,卻總要我彈這種難度極高的樂曲。」她低聲咕噥,「聖誕聯歡是我,歌唱比賽也是我,現在連畢業禮也逃不掉……」
她一邊抱怨,一邊重新放好《良師頌》的樂譜,準備繼續練習。
向晴出身於本地知名企業家族,自小被寄予厚望。她的生活井然有序,幾乎沒有空隙可以喘息,甚至為了長時間溫習,視力也逐年下滑。她總是努力做到最好,只為換取父母短暫的認同。
正當她準備按下第一個和弦時,忽然肩膀被輕輕拍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一道溫和卻略顯冷淡的男聲響起,她回頭看去,只見一名身形高瘦的少年站在她身後。他眉眼清晰,面容俊朗,身上是標準校服,只是領結稍微鬆開。

是楚琛——那個在課堂坐她後面、總是沉默寡言的重讀學生。他一下子便坐在向晴身旁。
他在學校裡一向低調寡言,卻不知為何,總喜歡在課堂上偷偷作弄她。從扯她的辮子到在練習冊上偷偷畫畫,無所不用其極。
向晴面頰微紅,悄悄往椅邊挪了一下:「這張椅子那麼窄,你非得擠過來坐嗎?」
楚琛瞥了她一眼,輕聲一笑:「妳臉紅了。」
「我才沒有。」她立刻回頭,翻開樂譜,佯裝專注。
兩人之間總有一種莫名的默契——互相調侃,卻從未越線。彷彿他們的相處,只存在於那個特定的座位距離與笑聲之中。
她重新彈奏《良師頌》,但彈到一半便停了下來,苦惱地皺著眉頭:「又忘了後面是怎樣彈的……」
楚琛並未說話,只是將雙手輕輕放上琴鍵,從她停下的地方自然接續。
他的指法乾淨俐落,音色穩定,還在幾處進行了即興變奏,使整首曲子聽起來更為靈動。
向晴震驚地望著他:「你……你會彈鋼琴?」
「算是吧,演奏級的最後一層。」
「你說什麼?你是演奏級?那你為什麼不上台表演?老師如果知道,一定會叫你參加所有活動的!」
楚琛微微一笑,眼神裡透著些許調皮:「正因如此,我才不會說出口。像妳這樣坦率的人,才會一直被老師點名表演,浪費寶貴時間去做與自己無關的事。」
向晴瞪著他:「你是說我笨?」
「我可沒說,是妳自己承認的。」
她氣極,抬手便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
楚琛乾脆站起來,在舞台上繞著她跑起來,邊跑邊笑:「打不中我!」
「楚琛,你別跑!」她追了上去,二人像小孩子一樣在舞台上打鬧起來。
鋼琴還未關蓋,琴弦微震,餘音繚繞。陽光灑進紅簾間,投下斑駁光影。這一幕,像極了一場錯落的青春舞台劇——沒有觀眾,沒有預演,只有兩個人,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裡,彈奏著命運未竟的前奏。
——這,就是他們的開始。
艾美利 2025-08-05 17:36:52
第二章.我們的主題曲

高中畢業的那個夏天,陽光明亮刺眼。
禮堂的木地板仍舊殘留著那日兩人打鬧追逐時的足印,而他們,卻各自踏上了不同的方向。
向晴順從家人的安排,升讀香港大學商學院。她的人生早已被鋪排得井然有序,讀書、實習、管理學、財務規劃,每一個選擇都不是為了自己。楚琛則考入了香港演藝學院,選擇了那條孤獨卻堅定的音樂路。他仍每日與鋼琴為伴,默默追逐著夢想。
兩人從沒有正式告別,也沒有明言那段曖昧是否算得上開始。他們偶爾傳訊息問候,話題不深不淺,不痛不癢,但每次手機亮起的名字,總讓彼此多停留幾秒。
一年後的夏天,學校舉行舊生聚會。那天黃昏,向晴獨自走回校園。熟悉的走廊、斑駁的牆身、泛黃的佈告板,一切都好像沒有變。她順著記憶,來到音樂樓,走過那間舊音樂室的門口。
裡頭傳出鋼琴聲,是旋律柔和的慢板,像暮色裡一盞微光。
她輕輕推開門,只見楚琛坐在鋼琴前,背影高瘦,專注地彈奏。琴音在夕陽中蕩漾,穿透空氣,擊在她心上。她靜靜地站著,未出聲,他也未察覺。

直到樂句完結,楚琛轉頭,一眼望見她。他明顯一愣,眼神裡閃過一絲慌張。
「四眼妹?」
向晴噗哧一聲笑了:「早就戴隱形眼鏡了,你還記得?」
「記得。那副大眼鏡總是滑到鼻尖下面。」他語氣輕快,似乎在回味某段時光。
「還不是被你笑的,中六那時就被你取笑了數百次。」
楚琛低笑了兩聲,移開視線,有點靦腆地說:「我不是想笑妳的。」
向晴有些詫異。
他停了停,然後說:「那時我剛插班,沒人知道我為什麼重讀,也沒人想知道。全班也只有妳主動跟我說話。妳問我功課跟不跟得上,還主動借我筆記。有一次還陪我溫習高考中文,我那時真的很差……」
他聲音低沉:「從那之後,我只敢對妳開玩笑。因為除了妳,我不知道還能怎樣表達。」
那句話輕輕說出,卻在她心上敲出一聲微顫。
她低下頭,微笑著坐到他身旁,將那些過去的碎片一點一滴拼湊起來。
「你還是這麼喜歡彈琴嗎?我聽說你考入了演藝學院?」
楚琛點點頭,聲音平穩:「一直都喜歡。」
她側頭望他:「你是真的這麼喜歡音樂嗎?喜歡到把它當一生的路?」
他望向窗外,神色微沉,像被什麼觸動了。
「當你最孤獨的時候,只有鋼琴陪伴著你,你就會明白——音樂,是唯一不會離開你的東西。」
向晴一怔,望著他略顯空洞的眼神,想問些什麼,卻又怕觸碰了不該碰的傷口。
下一刻,他又笑了,轉身問她:「那妳呢?還記得妳那時說過的夢想嗎?」
她低聲說:「本來想做攝影師的。我想去世界每個角落,將所有風景記錄下來。但……我家只有我一個女兒,媽媽希望我繼承企業,那個夢想……應該不會實現了。」
楚琛靜靜地聽著,過了一會才開口:「夢想能不能完成,其實只看你有多想完成。就算家裡不富裕,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在大會堂舉行一場屬於我自己的鋼琴演奏會。」
兩人相視一笑,那是一種互相明白彼此心底那道渴望的笑容。
他忽然問:「妳喜歡聽什麼歌?」
「沒什麼特別喜歡的,你挑一首給我聽吧。」
楚琛點頭,雙手落下,一段旋律悠然響起。那是一首旋律柔和、情感細膩的樂曲,像是鋼琴低聲訴說的情詩。
向晴靜靜地聽著,忽然眼眶微熱,不知為何心裡湧上一陣說不出的感觸。

「這首歌是什麼?」
「張學友的《真愛》。」
「你也太老套了吧,現在都聽陳奕迅和容祖兒了。」她輕輕一笑,試圖淡化情緒。
楚琛卻沒有笑,他看著她,語氣難得地認真:「音樂的意義,不會因為年代而改變。妳知道這首歌說什麼嗎?」
她搖頭。
於是,他在她面前,再次彈奏起那首《真愛》,這一次,他邊彈邊唱。

「等待 哦 最真的愛
深埋藏在心中 春去秋來
你知道 你愛她 你愛她 你愛她
風雨終會過去 你和她也曾傷心懷疑
卻從未放棄 也許你曾哭泣
故事愈美麗愈悲喜 愈教你愛她

她正在期待 你真摯的愛
現在到永遠 不會更改
她正在期待 幸福的未來
任世間滄海 都有你在

她正在期待 你真摯的愛
現在到永遠 不會更改
她正在期待 幸福的未來
任世間滄海 都有你在
直到永遠」

他的聲音不再是平日的壓抑低沉,而是溫柔清澈,帶著淡淡的哀愁與真誠。
她呆呆地聽著,從歌詞中,第一次明白什麼是「真愛」。
一曲完結,室內一片靜謐。
「你為什麼彈這首歌給我聽?」她輕聲問。
楚琛看著她,微微靠近,在她耳邊低語:「妳願不願意做我女朋友?」
她整張臉霎時漲紅,拍了他一下:「你是不是對每個女孩子都這樣說的?」
他語氣平靜,卻一字一句地說:「妳有看過我跟其他女生說過話嗎?」
她怔住了,忽然記起,這個男生的沉默與寡言,在班上對誰都冷淡,只有對她,會笑,會鬧,會故意說些惹人煩的話。
她低下頭,笑了出來,聲音裡帶著一絲故作鎮定的羞澀。
「好啊,做就做吧。不過你以後,只可以對我一個人真愛到永遠。」
話音剛落,楚琛猛地站起來,一把將她公主抱起,在音樂室中轉了一圈,高聲喊道:
「好耶!我終於成功啦!」
她的笑聲隨著旋轉迴盪,琴音餘韻未散,青春在那一刻,像光灑進了他們的世界,照亮了所有曾經無聲的等待。
這一天,他為她彈奏的,不只是一首歌。
那是,他為她寫下的主題曲。
艾美利 2025-08-05 17:39:56
第三章 在冬夜說一個永遠的故事

從演藝學院畢業後,楚琛留在了一間音樂中心當鋼琴老師。每天重複的,是課堂,是學生,是練琴,是等待夢想來敲門。
而向晴,則踏入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世界。
作為企業集團的唯一繼承人,她沒有選擇的餘地。大學一畢業,便直接進入集團,從管理見習生做起。她每天穿著筆挺的西裝,早上準時九點出現在母親辦公室門前,手上握著滿是報表與計劃書的資料夾。
兩人的世界從未如此分裂——一個為音樂而生,一個為責任而活。
他們見面的時間變得零碎,短訊變成語音,電話取代了共度的夜晚。
但即使再累,向晴每隔幾天還是會主動走進那間音樂中心,看著楚琛在教學生。她坐在旁邊靜靜邊看著他教琴邊吃午餐,有時亦只是陪著他練琴。
有一次,一位學生離開後未帶走的樂譜,還留在琴架上。向晴走過去想替他收起,門口卻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個穿著名牌高跟鞋的女人站在門外,臉色冷峻。
那是她的母親。
「向晴,妳就是為了這種人,工作不上心?」她的聲音毫不掩飾憤怒。
楚琛站了起來,想要開口致意,卻被她打斷。
她走近琴旁,一把抓起那疊樂譜,狠狠地往他胸口一摔。
紙張在半空中飛散,像一場沒預警的風暴。

「你除了會彈琴還會什麼?這就是你要托付終身的男人?向家要的是可以與我們並肩的人,不是你這種養不起妻兒的廢人!」
教室外幾名學生與家長聽到聲音駐足,議論紛紛。楚琛低頭撿起散落一地的樂譜,一言不發。
而向晴,只是站在母親面前,聲音不大,卻堅定地說:
「媽,他雖然不是律師,不是醫生。但他是我最想守護的人。妳可以不認同我,但請妳尊重我。」
母親氣得轉身離去,留下滿室靜默與遍地樂譜。
那晚,二人走到音樂中心外的小巷。冬風呼呼地吹,冷得刺骨,她卻一句怨言也沒有。
「對不起,讓你難堪了。」她低聲說。
楚琛搖搖頭,眼中卻閃過一絲難掩的痛。
「我沒事……只是不甘心。」他說,「明明只是愛一個人,為什麼會這麼難?」
她望著他,忽然主動伸手握住他發涼的手。
「你記得嗎?那時候你問我有沒有夢想,我說我想環遊世界做攝影師。可我放棄了。但你還在走你那條路,我不想你放棄。」
她頓了頓,笑著說:「我們之中,只能有一個人實現夢想的話,我希望是你。」
他低頭看她,一字一句地說:「那我答應妳,我一定會成功,等我成功那天……你就坐在觀眾席看我為你演奏,好不好?」
她甜笑著答應:「好。」

一年後的平安夜,香港中環的聖誕市集燈火通明。廣場中間放置著一架白色三角鋼琴,旁邊是落雪裝置,細細的人工雪片灑落人群。
人們拿著熱朱古力與糖炒栗子穿梭其中,聖誕頌歌與笑聲交織出一個不真實的夢境。
楚琛拉著向晴穿過人群,兩人都穿同一款紅衣毛衣和米白色羊毛頸巾,臉上被冷風凍得微紅。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她問。
「陪我彈琴。」
「這麼冷,你要凍死自己?」
「有妳在,不冷。」
說罷,他便在鋼琴前坐下,向晴坐在他旁邊。
他先彈奏了幾首耳熟能詳的聖誕歌曲,現場人群圍上來,有人鼓掌,有人錄影。他彈得極有感情,音符有如雪般緩緩飄落,將整個市集烘托得更溫暖。
彈到一半,他忽然轉調,換了一個旋律。
熟悉而溫柔的和弦響起,是王力宏的《Forever Love》。
他邊彈邊唱,目光卻始終落在向晴身上。
「Forever Love,Forever Love
我只想用我這一輩子去愛妳
從今以後 妳會是所有 幸福的理由」
她起初錯愕,愣在原地。但當她聽到副歌時,眼眶已慢慢濕潤。
一曲終了,現場掌聲雷動。楚琛卻沒有起身,而是從口袋中拿出一個細小的禮盒,輕輕打開。
裡面是一枚極其簡單的銀色戒指。
他跪下,望著她的眼睛。
「向晴,嫁給我,好嗎?」
她的淚水一下子落下來,根本控制不了。
「我想讓妳知道,我從來不是為了自己而追夢,我是為了有一天,可以帶著妳,堂堂正正地站在舞台上,讓所有人知道,我愛妳。」
向晴撲進他懷裡,緊緊地抱著他,哽咽地說:
「我願意……我願意!」
人群再次爆出掌聲,假雪片持續飄落,她的笑與淚交織,他的承諾,刻在這個冬夜裡。
「等我實現夢想那天,我們就結婚。」
沒有人知道,那會是他們最幸福的那一晚。
艾美利 2025-08-05 17:42:58
第四章 你等夢想,我等你

她等了一場夢,他卻在夢中迷了路。
從那個飄雪的聖誕夜開始,他們有了「以後」這兩個字。
楚琛說,等他完成夢想,就會與她完婚。
向晴信了,也等了……一等,就是十年。
聖誕夜後第三年,向晴正式接任集團旗下子公司的助理總監,逐步邁入決策層。會議、報表、談判、出差,她的日子被排得滴水不漏,甚至連一個午後喝咖啡的空檔都要預約。
她的手機從不關機,訊息無時無刻在跳。母親的叮囑、董事的期待、下屬的仰望……她一肩扛起來,從不讓自己鬆懈。
晚上回家後,她習慣獨自坐在書房,電腦對面是那隻簡單的求婚戒指盒。她會打開它,看看裡頭那枚銀色小戒,再合上。她曾以為,很快就會戴上它。
而楚琛,仍然留在音樂中心任教,間中受邀參加小型音樂節,有時還替商業活動彈奏開場。
夢想仍未到岸,但他從未停下腳步。
最初,他們仍維持每週約會。她會在會議後衝到他演出的場地,站在後排悄悄看他彈琴。他也會在她生日當晚,抱著鮮花站在集團總部樓下等她加班完。
但後來,她的會議越來越晚;他排練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她不再知道他何時演出;他也不敢打擾她深夜開會。
訊息由即時回覆,變成數小時後的「對不起,剛剛在開會/排練中」。
有時候,兩人明明只有十幾公里距離,卻像活在平行世界。
而在某年春天開始,楚琛開始失眠。不是普通的晚睡,而是整夜坐在鋼琴前,指尖輕觸琴鍵,卻無聲。

他會在深夜因夢裡向晴轉身離去的身影突然醒來,望著天花板,心臟跳得很快……卻又感覺不到心跳。

音樂中心的同事亦偶爾發現他忘記了學生的曲目,或整節課神情恍惚,只以為他太累。
他自己知道,那些感覺又回來了。像中學時期那樣,一種滲透骨縫的空白感,把他困在黑暗中。那段塵封已久的記憶,他一直沒告訴向晴。
他以為自己撐得過去。畢竟他等了這麼多年,距離夢想只差一步。
又在某天晚上,向晴從分公司開完會趕回總部。他們已經三星期沒有見面。她原本想回家,卻臨時改變主意,去了楚琛的琴室。
他正坐在鋼琴前,替一名年輕學生講解樂譜。看到她出現時,他明顯愣了一下。
「妳……怎麼來了?」
「我……今天提早收工。」她勉強一笑。
學生告辭後,她坐到他身旁。
他沉默了一會,才問:「最近,還好嗎?」
她點頭,又搖頭,低聲說:「我好像……快記不起,我是為了什麼而活。」
楚琛望著她,伸手輕輕握著她的手。
「妳累了嗎?」
她望進他眼底,眼眶一熱,卻什麼都沒說,只是搖頭。
他沒告訴她,自己近來經常忘記吃飯,有時甚至對音樂產生恐懼。那天他彈奏巴哈的變奏時,手指忽然停住,腦中竟一片空白。那不是技術上的錯誤,而是一種無從控制的迷失。
她坐在他身邊,他卻忽然覺得距離很遠,遠到無法伸手。

那夜之後,他們嘗試重拾節奏,但很快,又被現實打斷。
她的生日到了,他卻因受邀擔任某國際音樂交流計劃的伴奏,臨時趕赴排練。那晚她在朋友聚會上笑著吹蠟燭,卻看著門口空蕩蕩的……沒有花,沒有他。

她沒有責怪,只是第二天早上發了一條訊息:「不用解釋,我明白的。」
但楚琛卻因此心如刀割。他不是不想出現,只是不想每次見她,都帶著疲憊與愧疚。
時間又過了一年。
那天晚上,是他難得沒有演出,她也難得放假。兩人約在舊校旁的一家茶餐廳吃晚飯。
本來沉靜的二人,一聊,話題又繞回那枚戒指。
「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她語氣平靜,眼神卻有點空。
楚琛一愣:「我記得。」
「那你覺得,還要等多久?」
他沉默了一下。
「我不是最近參與香港交響樂團的演出,因為反應好,主辦方可能會安排我下月在大會堂舉辦一場……」
「還是『如果』。」她打斷他,笑了笑,但那笑容帶著疲倦。
「我不是怪你。」她低頭看著杯中那片檸檬片浮浮沉沉,「只是……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有夢想?」
「妳不是說過,願意支持我追夢嗎?」
「是啊,我說過。」她抬起頭,聲音忽然哽住,「但你可曾回頭看看我?我放棄了攝影、放棄了旅行、放棄了我一直想做的所有事……只為等一個承諾。可是你愈走愈遠,我愈等愈不見你。」
她掏出那枚戒指盒,輕輕打開。
「我不是不愛你,阿琛。但我開始不確定,你還是不是那個想跟我一起走下去的人。」
楚琛站起來,一把握住她的手:「晴晴,我一直都是。」
「那你看著我說,你完成夢想後,真的還記得要娶我?」
他望著她,眼中閃過一絲無法隱藏的遲疑。那不是忘記,而是內疚,是無法承諾「何時」的懊惱。
她的眼神慢慢冷卻。
她將戒指放回盒中,推向他。
「你還是收回它吧。」
「晴晴……」他低聲喚她的名字。

她咬唇,不讓眼淚掉下來,轉身欲走。
「請妳……一定來我的演奏會。」楚琛站起來衝前從後擁著她,聲音幾近顫抖。
「那一場,是我為妳準備了十八年的演奏。到時候……妳就會明白一切。」
她沒有回頭,只是腳步停了一下。
「我會來的。」

那一晚過後,他們再無見面。
她繼續日復一日地工作,他繼續日復一日地練琴。
她以為他在兌現一場遲來的承諾;他以為她會守住一場等待的約定。
而那場演奏會的日子,終於快到了。
琴譜寫好,場刊印刷,戒指擦亮……
只是他夜深彈琴時的手,微微顫抖。
艾美利 2025-08-05 17:46:37
第五章 演奏會的空席

大會堂燈光漸暗,指針走到七點五十五分。楚琛穿着潔白的襯衫、黑色西褲,坐在後台候演椅上,雙手交握,掌心早已濕透。他手心藏着一張摺得整齊的紙——是她曾經寫給他的一句話:「我等你夢想成真,然後嫁給你。」

他將那紙條塞回襯衫口袋,再次望向鏡子。眼底浮出深重的黑眼圈,瘦削的臉頰比往日更加凹陷。他卻沒閃避目光,只緊盯着自己那雙微微顫抖的手。
「她會來的。」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
那是她曾答應過的位置——觀眾席第一排右側,靠近鋼琴的方向。他特意請工作人員貼上她的名字,只為讓她知道,這個晚上,他屬於她。
七點五十九分,布幕即將升起。
他站起身,從西裝口袋中取出那枚一直珍藏的小戒指盒,打開後輕輕放在鋼琴上,正好對着那個為她預留的座位。他希望,當她坐下來時,第一眼就看見。
燈光亮起,掌聲如雷。
楚琛步出舞台,站在鋼琴前,深深一鞠躬。當他抬起頭,目光直直地望向那個座位……
空的。
空無一人。
那一瞬,他眼神從期待轉為茫然,繼而劇烈收縮,像是被生生刺入心臟。
她沒來。
他還記得她說過:「我會來的。」

他的喉嚨猛地一緊,連呼吸都像卡在氣管。他知道今晚要彈奏的曲目順序、知道每一段配合的節拍,但他的指尖卻拒絕按譜就範。
他緩緩坐下,望着那枚孤獨的戒指,胸腔劇烈起伏。然後,他低頭,開始彈奏
但不是預定的樂章。
他臨場改變,彈出幾首不在節目單上的悲傷協奏小調。那是他腦海裡最悲傷的旋律,從未公開演出過。
琴聲如夜雨敲心,淒切、哀婉、幾乎將觀眾席的每一個人都牽引入悲鳴的情緒之中。有人不明所以落淚,有人悄悄低頭啜泣,只有楚琛,一直望着那空空的座位,彈到手指發抖也不肯停。
曲終,他站起身,沒有謝幕。
只是輕輕合上琴蓋,取走那枚戒指盒,轉身離去。
身影如被抽乾靈魂,孤單地消失於後台走廊盡頭。
而此刻,距離舞台十公里之外……
此時,向晴驚醒了。
她在集團總監辦公室的沙發上,一臉迷茫地看向牆上的時鐘——晚上十時十四分。
她原本只想在午餐時間小睡片刻,卻不知為何沉沉睡去。連續多日的加班和過度疲憊,讓她服下鎮靜劑後陷入昏睡。
當意識回來,她忽然驚覺......今晚是楚琛的演奏會,是他等待了十八年的一刻。
「不……不可能……」她喃喃地低語,臉色慘白,猛地從沙發上坐起。她顫抖著打開抽屜,抓起那張小心翼翼保管的演奏會入場券。入場券的邊角早已被壓皺,紙面還殘留著幾滴被她剛才的淚水打濕的水痕。
她奔出辦公室,拚命攔下的士,一路疾駛前往香港大會堂。腦中全是他曾虛弱地擁著她說過的話......「請妳……一定來我的演奏會。那一場,是我為妳準備了十八年的演奏。到時候……妳就會明白一切。」
她捏著那張模糊不清的入場券,心跳如雷,懊悔如浪潮般席捲全身。她狠狠地自責:「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錯過……」
她趕到大會堂時,人潮正陸續離開,許多人眼中泛着淚光,有些甚至用手帕掩面,低聲議論:
「我沒有聽過這麼哀傷的旋律,就似是訴說著一段沒結局的愛情……」
她幾乎是衝進去的,擠過人群,一直奔向舞台。但舞台空無一人。

她又奔往後台。
「請問,請問楚琛在哪裡?他人在哪裡?」
所有人皆搖頭,神色驚慌,有人說他突然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她如夢中般走過走廊、琴房、候場區,直到走到一處牆角……直至,她看見一位熟悉卻多年未見的身影。
「晴晴……是妳嗎?」
楚琛的姐姐,一身禮服,卻雙眼紅腫,神情憔悴,正由丈夫攙扶着。多年未見,她仍記得向晴,只是彼此都蒼老了些。
「姐姐?你從加拿大回來了?」向晴顫聲問,步履踉蹌地靠近。
「我今早才剛從加拿大飛回來……我知道鋼琴演奏會對他很重要……」
向晴瞳孔微縮:「他人呢?他去哪裡了?」
楚琛的姐姐垂下眼,聲音顫抖:「我們……也找不到他。他演出後就……不見了。」

空氣瞬間凝結,向晴的心仿佛被猛然攫住。
「怎麼會……這樣?」她搖著頭,無法接受。
姐姐的淚水終於潰堤:「向晴,妳知道他中學時為何會留級嗎?」
向晴怔住,搖了搖頭。
「那時候他……他患上了重度抑鬱症。學業壓力太大,他在天台上……想過結束自己。」
向晴睜大雙眼,嘴唇發白:「妳說……他……?」
「幸好被人發現了,救了回來。但他休學了兩年,那段時間,他完全關上自己。每天只是盯著牆壁發呆。是我和爸媽輪流守著他,和鋼琴……他才一點一滴地走出來。」
姐姐抬頭望向她,眼神無比哀傷:「但他從沒告訴妳,對嗎?」
向晴站立不穩,整個人彷彿被現實狠狠地撃倒。
她的喉嚨發出乾澀的聲音:「為什麼……為什麼他從來不說……」
「他怕妳擔心,也怕……失去妳。他覺得如果妳知道了這段過去,會看不起他,不再等他。那十八年裡,他用全副生命去守住今天這場夢……只為了站在今天的舞台上,彈奏給妳聽。」
姐姐說完,終於忍不住蹲下身痛哭。向晴卻如石像般呆立,兩行熱淚無聲地滑落臉頰。
她忽然意識到,令觀眾們落淚的悲切樂章,是他用全部餘力,獻給她的詩句。
而她……卻錯過了。
艾美利 2025-08-05 17:49:30
第六章 餘音,是愛

夜,沉靜得近乎凝結。演奏會後的餘光尚未褪去,大會堂外仍迴盪着觀眾的掌聲與淚水。但他早已離場,無聲地,像微風一樣從舞台退下,未留下半句謝幕。
步伐沉重,卻無人察覺。他穿着那件白色襯衫,黑色西褲,領口微微敞開,指尖微顫,卻緊握着一個裝有戒指的絲絨盒子。他一直以為,今晚,是命運的終章——只要她出現,一切都能圓滿。
她卻沒有出現。
返回他的小公寓,沒有開燈,只在客廳點亮了一盞暖黃的小立燈。牆上貼着過往十八年間二人的照片:校服年代的剪影、鋼琴室的合照、聖誕夜的擁抱……如今,一切彷彿成了無聲的墓誌。
他坐在書房中,一張一張地翻看照片。眼神無波,卻每一下觸碰,都像是與過去一段段記憶道別。
然後,他從書櫃的最深處,拿出一把鎅刀和一瓶安眠藥。
他只是,累了。
緩緩走向客廳的鋼琴,坐下。雙手手腕上的深深血痕……不是一條,而是兩條,深而決絕。鮮血迅速染紅手臂,滴落於黑白琴鍵之上,濺起的每一滴,都猶如血淚。
他低下頭,緩緩地彈奏起蕭邦的《葬禮進行曲》。指尖沾滿了血,琴音顫抖、偏移,卻比任何一次演出都更沉痛。他的眼神空洞,臉色慘白,嘴角開始滑下一絲鮮血,與手腕的血痕交織成悲劇的證明。
鋼琴前,空無一人觀賞,唯有死亡,在聆聽。

……
此時,向晴仍在城市的另一端奔跑。
她從大會堂衝出,遍尋不得楚琛的身影,只餘滿場觀眾的淚眼。她像失了魂般奔往的士,心中只剩一個念頭:「他會不會回了家?」
的士在夜雨中疾馳,她捧着濕透的入場券,嘴唇顫抖。
終於,她抵達熟悉的大廈,快步衝上去,站在那扇門前。屋內,正傳來哀傷的旋律。
她幾乎跌坐在門前,手忙腳亂從袋中掏出楚琛當年交給她的備用鎖匙。怎料,大門早已被他用門阻從內反鎖。她狂亂地拍門,大聲呼喚:
「阿琛!求你開門,我知道你在……求你,不要嚇我……我真的很害怕……」
屋內,琴聲並未停下,彷彿隔絕了一切人聲。她的呼喊聲在走廊迴盪,卻無人應答。她用盡全身氣力撞門,淚如雨下,直至大門終於淺淺打開少許,門縫中飄出絲絲血腥氣,她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
屋內,樂章已至終章。他氣若游絲地按下最後一個音符。然後,目光投向琴頂上的那隻戒指,顫抖地伸手將它拿在琴鍵上。這是為她準備的一場婚禮,也是一場葬禮。
他微微一笑,苦得像塵。指尖重新落下,緩緩奏起另一首樂曲——《真愛》。
這首歌,他從未在舞台上彈過,卻早已烙印在二人的記憶深處。是十八年前,他們初相戀時,他為她彈奏的那首歌。每一個音符,如今都像是遺言。
鋼琴聲穿過厚重的牆壁傳出門外,向晴忽然怔住了。
她已經多年沒有聽他彈奏過,這不是普通的鋼琴曲——這是,屬於他們的歌。
她的心臟仿若被人用一把匕首刺穿,驟然明白一切。她再不猶豫,瘋狂大力撞門,最終以近乎崩潰的力量撞開那扇門。
樂曲,完了。
真愛,完了。
一片寂靜。
屋內的景象猶如地獄。
他坐在琴椅上,雙手手腕血流如注,臉色慘白如雪,鋼琴白鍵早已被染成猩紅。整個客廳瀰漫着血與音符交織的恐怖氣息。
她尖叫着衝過去,一把將他抱入懷中,他的身體像羽毛般無力地倒入她懷裡,兩人一同倒在地上血泊之中。
「不要……求你不要……我來了……我來了……」
她顫抖着,緊緊按住他手腕的傷口,但已止不住鮮血外流。
她抱着他冰冷的身體,緊緊不放,像要用全身的力氣將他從死神手中奪回。眼淚、鮮血與音符一同交織在深夜裡,成為永不終止的悲鳴。
楚琛的雙眼微微張開,不聚焦的雙目朦朧中看見她的臉龐,滿是淚水與痛楚。他嘴角忽然劇烈地抽動一下,隨之湧出大口深紅的鮮血,沿着下顎與脖頸流下,染紅她撫著他臉龐的左手。他的雙眼微張,像是不捨,又彷彿想再看她最後一眼,卻在那一瞬之後,瞳孔散開,眼神凝固。
他的嘴角勉強擠出一絲微笑,然後,艱難地抬起那隻染滿鮮血的左手,想要為她抹去眼淚。

手指就碰到她的臉頰,便再無力垂落掉在血泊上。
他的眼睛,在那一瞬間,永遠閉上。
……
「阿琛,求你不要……你醒來……不要!」
她撕心裂肺地哭喊,哭聲刺破整個世界。
那首《真愛》,已成絕唱。
艾美利 2025-08-05 17:52:32
第七章・不能為你謝幕

那是一場震驚全城的悲劇。
楚琛,這位備受矚目的鋼琴新星,於一場舉世矚目的個人演奏會後,悄然離世。消息傳出之際,整個音樂界陷入震撼與哀慟。
他的死,大家都知道極為悲愴。人們議論紛紛,卻始終無法釋懷,為何在榮耀即將來臨的門前,他卻選擇了離去。
葬禮安排得低調,卻仍吸引了眾多樂迷自發前來送別。他們捧著潔白花束,靜靜守候在那間只容納數十人的小型音樂廳外。那裡沒有宗教儀式,沒有追悼演說。音樂廳內,只擺放了一台白色三角鋼琴與白木棺槨。
然而,音樂廳的門被鎖上了。
是向晴親手將音樂廳門鎖起,不許任何人進入。她拒絕所有弔唁、慰問與探視。
因為今天,並不屬於他們。
小型音樂廳內寂靜無聲,空氣中殘留著清淡的花香。楚琛就那樣躺在棺中,身穿著類似他在演奏會當晚的簡潔白襯衣與黑西褲,神情安詳,雙手交握於胸前,指間夾著一枝白玫瑰。而他的無名指,戴著的,正是一枚銀白的結婚戒指。
向晴穿著一襲素白婚紗,裙擺拖地,雙膝跪在棺旁。

她緊緊抱起楚琛的冰冷身體,臉貼著他的胸膛,像是努力聆聽那早已停止跳動的心跳聲。雙眸泛紅,唇角顫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良久,她才抬起頭,顫聲開口,對著那已然無聲的他:
「你知不知道,我今日……終於穿上婚紗了。只是……再沒有人為我揭紗。」
她的聲音輕得幾乎不可聞,卻句句滲血。
「我曾以為……等得夠久,就可以等到你伸手,為我戴上那枚戒指。可你等了十八年,卻等不到我……」
她輕撫他的臉龐,那張曾無數次為她奏樂的臉,現在卻比雪還冷。
「你不該走的。你說過要帶我去你夢想的盡頭,你說過……我等你。可你為何……獨自走完了最後一步?」
她再也忍不住,將整個人伏在楚琛胸前,放聲痛哭,喃喃地重複:「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淚水沾濕了她的婚紗,也染濕了他胸前那枝白玫瑰。
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起身,望著那台鋼琴,那是他與她共同守候的夢——如今卻只剩餘音。
她掏出他那晚放在鋼琴上的求婚戒指盒,顫抖著打開,凝視那枚早已被血洗禮過的銀戒,她緩緩將它戴到無名指上。
她轉身走向棺槨旁再次跪下,重新擁抱著楚琛,輕輕吻向他蒼白的唇上。

「從今以後,再沒人會為我彈奏《真愛》。」
在那無人知曉的瞬間,她嘴角開始滲出鮮血,緊握他戴著婚戒的手,嘴角微微泛起淺笑,再閉上雙眼。
一對穿著婚服的戀人,靜靜地躺在鋼琴旁——像極了那首被封存的《真愛》終章。
窗外陽光正好,鮮花盛開,而音樂早已沉寂。
他未能為她謝幕,她卻用生命,完成了最後的告白。
艾美利 2025-08-05 17:54:32
《後記 一・那一夜,我抱著他》

他離開的那一夜,我抱著他的遺體,再無力哭泣。
他的身體早已冰冷,血已凝結,唇色灰白。我輕輕撥開他額前的髮絲,竟多了些白髮,那曾經溫熱的額頭,如今只餘無聲的寂靜。他的指尖仍殘留著琴鍵的痕跡——那雙曾輕撫我髮梢、為我奏出無數樂章的手,如今再也無法動彈。
我一直以為,他會等我。就像過去十八年那樣,不論我們走得多遠、相隔多久,他總會等。
可這一次,他真的累了。
他一向沉默寡言,將所有委屈與痛苦藏在心底。因為家庭背景,我母親多次在眾人面前數落他,他都低頭不語,未曾為自己辯解半句。只在回家的路上緊握著我的手,輕聲說:「我會努力到她無話可說。」
那段歲月裏,他比任何人都辛苦。夜夜練琴至指尖破裂,雙眼盡是疲憊,卻仍對著我微笑道:「我今晚作了一首新曲,想送給你。」
而我,卻愈走愈遠。
我以為自己是在為我們鋪路,投身家族企業,與無數冷漠之人周旋,表面堅強,內心疲憊。我開始對他說:「等我忙完再聽你的歌。」我推遲見面,推遲回覆,甚至推遲了承諾。
可他從未怪我。他只說:「我不怕你不見我,我只是怕你不再需要我。」
他從未放棄。
直到那一夜,他終於登上夢想中的舞台,坐在萬人中央,只想等我出現。可我卻沉沉睡去,錯過了我們之間最重要的約定——在他生命的巔峰,在那首為我而奏的協奏曲開始之前,出現在他的眼前。
我知道,他不是因為演奏完而死的。
他是因為等不到我,而死的。
他最後那幾分鐘,應是靜靜地坐在琴前,望著琴上擺放的戒指,然後緩緩低下頭,讓所有熱淚與鮮血,滲入那部他一生守護的鋼琴之中。
我無數次問自己:如果我早半小時醒來,是否一切會不同?
如果那天我不那麼累、不那麼遲疑、不那麼習慣讓他等待——我們是否還能重新開始?
可人生從不給予答案,只留下無解的問題與無盡的沉重。
他愛我,愛得太深,太靜,太久。
而我,雖然也愛他,卻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節奏裏,遲了一步。自此,天人永隔。
如今我緊抱著他早已冰冷的軀體,彷彿緊抱著他十八年來所有未說出口的眼淚與隱忍。他明明也會怕,明明那麼孤單,但他始終咬緊牙關,因為他相信——我會來。
只是,他的信念,終究被我一再辜負。
清晨的光滲入琴房,照亮那部染血的鋼琴。
我閉上眼,終於在心底承認——
他一直等我,只是我太遲。
餘音未了,愛已成殤。

《後記 二・未能說出口的話》

晴晴,

此刻的你,或許正在趕來。又或者,仍在夢中沉睡。無論你在哪裏,我知道,我已等不到你了。
如果此刻我的心,尚有餘息,我想用最後的念頭,告訴你……我從未怪過你。
從未。
這十八年來,我不是沒有難過。你一次又一次缺席,一次又一次將承諾推遲,說「等我先忙完」,我都記得。但我從不曾埋怨。因為我知道,你所承擔的,比我多太多;而我,始終只是想成為,在你筋疲力竭之時,仍可依靠的一點柔光。
我無法為你遮風擋雨,也無法替你對抗現實,但我想……只想……用盡我一生去守護你。
哪怕你忘了我,哪怕你離我遠去,我也願意一如既往地等下去。
只是,今夜,我真的累了。
當我坐在這座舞台上,望著那張一直為你保留的座位,望著琴頂上靜靜擺放的戒指,我忽然明白……即使我終於實現了夢想,若無你與我一同見證,一切都再無意義。
我不再想彈了,也不再想等了。我只是,無法再承受這份無聲的孤獨。
請不要誤會,我並非放棄了你。我只是,在放棄我自己。
我已用盡全力走到這裏。沒有你的舞台,只是一場結束不了的空白。沒有你的人生,哪怕萬人矚目,也只是一場無聲的落幕。
此刻,我只願你不要怪我,不要恨我,更不要為我感到歉疚。
我知道,你曾愛我。即使你未能用時間證明,我也始終相信,那一天你在音樂室點頭的眼神,並非虛假。
若有來生,我願早些遇見你……
早於你被責任束縛,早於我深陷夢想之牢。
那時候,我願你只屬於我一次,無需再等待,無需再遲疑。
今生如此已足。來世,願無遺憾。

楚琛

《後記 三・如果他們在天堂相遇》

白色空間,如無盡雲海般靜謐。
楚琛坐於白色三角鋼琴前,身著潔白襯衫,整齊無塵,十指懸於鍵上,許久未動。
琴無血跡,無斷鍵,無觀眾,亦無聚光燈。
唯餘寂靜,極致的寂靜。
他眼神空洞,已不記得自己在這裡等待了多久。
直到——
微風攜來一縷熟悉的香氣。
她走了進來。
向晴,身穿白色長裙,長髮披肩,不再凌亂。
雙眼泛著光芒,唇邊含笑。
她沒有流淚,也未奔來,只是靜靜地走至他身後,擁著他。
「我來了。」她輕聲道。
楚琛開始滴下痛心的眼淚。
「我遲到了。」她凝望著他的雙眼,「但終究還是趕到了。」
他不再言語,站起轉身,然後伸手將她擁入懷中。
兩人於這無時、無痛的空白琴室中,相擁無語。
仿佛要將那一夜失落的整個未來,補回擁抱。
艾美利 2025-08-05 17:55:57
《餘音,是愛》作者的話



這不是故事,是無法救回的夢

這個故事,其實只是我發過的一場夢。
夢中,只有琴聲、血跡,以及那個穿著婚紗的女孩,緊緊抱著冰冷的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醒來之後,我只花了一日去構思這個故事。不是因為它簡單,而是因為它太痛,我根本不敢停下來。

我一向都喜歡寫虐心的故事。
可能內心某個角落,就是愛看那些即使無法結局美好,也依然選擇深愛的人。
可能我相信,比起「幸福快樂直到永遠」,有些愛——本來就注定要用眼淚收場,才能讓人記住。

楚琛與向晴,從來沒有辜負過彼此。
他等夢想完成,才想給她一個家;她等他回頭,才準備說出那句原諒。
但現實永遠殘酷,他們只差一步——就可以好好的愛下去。

這一步,他們沒趕上。也沒機會重來。
正因如此,我沒有寫任何番外,也沒有安排任何奇蹟。
因為我覺得,有些愛,最美的樣子,就是停在最遺憾的時刻——
然後,讓餘音,在讀者的心裡,久久不散。

希望你看完之後,會記得他們。
如果你曾為此流過淚,那就是他們的愛,活過的證明。

——艾美利
艾美利 2025-08-05 19:0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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