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香港法例,部分在囚者會被批准在監管下釋放,違反監管令將被再次囚禁;未成年囚犯出獄時則必須接受監管。監管令會要求受監管的出獄人士居住在官方認可的地址,從事官方認可的工作等等。監管期一般由6個月至兩年不等,懲教署會不時前往他們的居所或工作地點探訪。
最初,Ocean 曾經嘗試重投專業界別,也試過應徵接待處工作,但都沒有回音。雖然對方並未指明不予面試機會的原因,他認為:「很多雞毛蒜皮的工作,都會因為你有被告的背景而有考慮。」
「很多事情都沒有那麼如願以償,比較難去 live under the norm,覺得很多事自己都有少少不同……就是因為多了一個前監躉的身份。」他覺得自己相對其他出獄者已經算好運,「我選了一條不太受案底制肘的路,亦沒打算在香港建立很穩定的職業。」
他如此消化眼前的求職障礙:「我已經在裡面浪費了幾年,不想出來還是庸庸碌碌,做跟坐牢差不多的事——辦公室朝九晚五跟坐牢沒什麼分別。我不想一輩子都綁住自己的手腳。」
香港餐飲業面臨困境,Leon 工作的餐廳雖生意不錯,但總有人客稀疏的時候,使他不時擔憂。攝:林振東/端傳媒
Leon 覺得重建這個字,是要基於舊有的東西為框架去建立,「所以已經不說重建,而是新的、必須要做的東西。回不到以前了,就不可以重建,要向前一步一步開拓新的東西。」
在九龍區一間餐廳,Leon 把剛出爐的煙燻豬肉給最後一枱客人試吃。每天早上,他回到廚房備料準備開店,一直忙到深夜。客人和同事回家後,他雀躍地在廚房試製新菜式,設計新菜單。
2019年,本來是工程師的 Leon 在理大事件中被捕,罪成後判囚至2022年出獄。他知道在工程界考牌無望,也不喜歡那裡的職場文化,於是投入被捕支援工作,直至近年經朋友介紹轉做餐廳廚師。第一日返工,他帶著想像戰戰兢兢地走入熱廚房:「職場欺凌,然後階級觀念很重……我怕自己做不好。」但他的同事友好、老闆也看重他,令他慢慢放鬆下來。
現在,他提到做廚就眉飛色舞。「做廚師是看到食客很開心很享受食物,做支援工作就是我看到家屬或者在囚者有點安慰,幫到人……我覺得廚師的角色就是,我煮出好東西,他們享受開心滿意,這樣就足夠了,我很樂意服侍別人。」
Leon廚房的刀、砧板和鑊。攝:林振東/端傳媒
「做廚師真的是一個超偶然的事,我喜歡煮嘢食,我是理科人,喜歡研究物理化學。」Leon 的家中餐桌上全是研究煮食的書,即使是少有的半天假期,他也埋首在家裡整理入貨清單,或者去其他餐廳試食。「經常搞到凌晨才走,但還是覺得開心。」
「廚師很忙,我真的超忙,忙得我可以全日工作,沒有分心想到其他事情。」他無奈地笑。「我本身底子是躁鬱症,一沒工作在身,抑鬱的時候就很麻煩。所以我會長期令自己處於一個很忙很忙的狀態。」
出獄前,Leon 自然有過忐忑: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
「坐這麼久的價值觀衝擊很大。」在監獄中看盡囚犯為錢或毒品而被判囚,不斷入獄,令他有了新想法,「他們不斷衰毒品,不斷入去坐,出來不斷追求金錢、面子、物質。這件事令我覺得要找屬於自己的價值,自己想達到的,不單是物質上的。」
對於坐牢之後,如何重建生活——「重建生活,其實沒有呀。大家都習慣了在裡面安逸,出來也不知道怎樣的。」他說這三年來也是在摸索。
Leon 覺得重建這個字,是要基於舊有的東西為框架去建立,「所以已經不說重建,而是新的、必須要做的東西。回不到以前了,就不可以重建,要向前一步一步開拓新的東西。」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說不出很仔細的,但感覺就是這樣。」
崔浩宰覺得出獄後的社會更是有無形的牆體包圍。攝:林振東/端傳媒
「都幾想返去坐監」
看起來好像出面的人好像什麼都有,做什麼都有,但有很多制肘;裡面的人覺得我缺乏這個,就好努力去克服。
崔浩宰(化名)
對一些人來說,比起入獄,出獄反倒是進入另一種限制。2019年社運爆發,那時崔浩宰從大學畢業沒幾年,在金融行業的一間大公司工作。走上街頭被捕後,他曾踢保,案件擱置。他一度想過移居外國,若真的離開,便不再打算回來。但複雜多變的疫情隔離政策,令移民變得困難。
直到2021年一日,警方突然上門拘捕、提出檢控。2021年末,案件打完,崔浩宰罪成。在監獄裡待了兩年多,他在2024年初才獲釋。
坐監的日子說簡單也簡單,做運動、清潔、看書寫信,崔浩宰靠這些事情打發時間。但複雜的人事也困身,「每日在裡面有很多周旋,焗住每日要朝見晚見,每日很多這樣的鬥爭。」臨近30歲的崔浩宰說。
不過,高牆內的選擇少了,時間多了,他反而有更多時間玩吉他和聽音樂;其他人找他問樂理知識、學習樂譜。因為資源匱乏,便要想辦法創造條件。他在電台聽到流行樂曲,便找外面的人找到樂譜,打印下來寄送到牆內;又請人買了一把吉他,送進監獄中。
音樂是他自小以來的愛好。大學時,他修讀音樂相關學系。「在裡面什麼都沒有,音樂好像成為我可以幫助到別人、可以令別人開心一些的方法。」崔浩宰重新感受到音樂的價值,「那陣時,裡面最可以反映到,人和人的相處交流是建基在音樂之上。那刻我覺得很開心。」他也找到了自己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