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yberpunk︰Ave Maira　OO家的黑暗

Gig-2︰我的木偶 Marionetta Mea

夜城沒有工會。
所以，茉刺盟是個幫派，夜城最小的幫派。
他們唯一的據點，莉茲酒吧。

沃森區，歌舞伎，莉茲酒吧，地下室。
房間充滿設備，曾經屬於夜城過去十年，最有才華的幻智之舞(Braindance)剪輯家。
房間空出以後，就成為立希她們的據點。
自此，莉茲酒吧的生意額，只剩下高峰期的一半，至今仍未回復。
她看著電腦，嘆了口氣，下周要交的片，還是剪不出來。
幾十張嘴，就靠這個開飯，蘇西說不介意，但她介意。
不過，現在，她更介意的是——
何時開始，那個該死的見習，跟燈這般要好的啊！

「這張是，Blistering Love。」
「2007，Universal Music！」
「這張是，SINS of Your Brothers。」
「2009！」
「Second Conflict。」
「……欸？凱瑞啊。」
愛音衝口而出，說完才見到，燈的表情沉了下去。
原版唱片，燈的收藏，在這個時代，簡直價值連城，不過——
凱瑞．歐達因(Kerry Eurodyne)算哪根蔥？何德何能跟強尼．銀手(Johnny Silverhand)比！
不行，無論其他人說甚麼，都不行。
只不過，燈是全肯定派，跟她這個銀手黨不同。
「欸——或者我彈一首？」她問，「你想聽哪個——」
「Chippin' In。」
「那就Chippin' In。」
她拿起吉他。
瞬間，一陣殺氣，從另一邊的電腦傳來。
立希甚麼都不用說，她已經收到訊息——再吵著她，真會殺人。
於是，她拉著燈的衫袖，走到上一層。

莉茲酒吧，晚上七時到早上七時，全年無休。
不過，生意真的一般，就是如此一般，一般得愛音想借個位置，彈彈吉他，隨時都能借到。
最近，甚至有些客人，只為燈的不定期演唱，專程而來。
所以她沒想到，今日的舞台，竟然給人佔了。
舞台上，貓一般的搖滾妹，以兩顆不同顏色的光學裝置，看著她，只說了三個字︰
「要彈嗎？」
她懂了。
這是戰書！

立希看著螢幕，又把剛才的編輯還原回去。
嗶嗶——
通訊，正門外的姐妹。
「喂，立希，有人找你。」
「不見，誰都不見，姓荒坂都不見。」
「哦——長崎呢？」
……幹。

一張桌，兩張椅，一個茶壺。
「甚麼風把你吹來了？」
「就當我找老朋友敘舊，不行嗎？」
立希半個字都不信。
爽世的字典，如果有朋友兩個字，肯定中病毒了。
「有屁你直接放，我很忙。」
她擺出最臭的臉。
但爽世就只是笑著，拿起走錯片場的紅茶，飲了一口，才道︰
「有委託想找你們。」
「怎麼啦，你在來生(Afterlife)，還會找不到人？」
「這個嘛，我想你，或者會有興趣——」
爽世拿出照片，放到桌上，推到她的面前。
「前田舞子。」

片刻後。
「……幹嘛連這傢伙，都在這裡了？」
「我們彈過吉他，就是一輩子的朋友了！」
若非老維上次檢查，表示立希身體超好，壯到不行，她現在就該吐血了。
這個年頭，當見習的，氣焰真高，不只白吃白住，還會招呼朋友——
「一輩子。」燈說。
她嘆了口氣——燈高興就算了。
「……要談正事，先讓她出去。」
「是的，老大——來，樂奈，我們去喝抹茶啤酒。」
「抹茶啤酒。」
那兩隻出去了，一個瞬間，整間房的平均心智年齡，上升了百分之五十。
趁見習的還未回來——
「爽世來過，她有個委託，回收目標人物。」
「……誰？」
「你都認識。」

前田舞子，一個不值一提的玩偶。
利用每一個，可以利用的人以後，爬到虎鉤眾中，足夠高的位置。
剛好，其中一個，是她們認識的人。
舊人走了，舊帳沒有。

「浮雲？那間浮雲？虎鉤眾最賺錢的浮雲？」
「是，你說得對。」立希回答，「西流區最昂貴的玩偶店——前田舞子的雲上王國。」
見習的聽到，縮了一下，隨即——
「……所以，怎麼下手？」
算是，還過得去。
「合事佬不是蓋的。她已經給我，過去一個月，目標的行蹤。基本上，沒有離開H8——那傢伙的豪宅，就在頂層。」
「所以，我們從天台入侵？」
「無人機掃瞄顯示，超過十座炮塔，三十名安保人員——太危險。」
「引誘她出H8？」
「一樣沒辦法——上次目標離開H8，受到虎鉤眾最高級的保護——只不過——」
她拿起平板，在螢幕上，叫出H8的立體構造簡圖。
「她仍然維持著，接掌浮雲前的習慣——使用十二層的辦公室。工作結束後，通過第三層的升降機，回到頂樓——身邊只有兩名護衛，我們在那裡下手。」

西流區，日本城，H8 巨型高樓，第三層。
或許，是出於可笑的念舊，前田舞子至今，仍然使用十二層的辦公室。
安保主管反映過幾次，說那是最明顯的漏洞。
不過，這是最後一天了。
一模一樣的辦公室，已經在頂層完成，她以後都不會再來這裡。
她已經爬上去。
然而，就是最後一次，一直沒有失靈的升降機，壞了。
不對，這是——
「茉刺盟，代替茱蒂．艾法瑞茲，向你致意。」
升降機外，黑髮女人，拿著東拼西湊的手持火炮。
炮口發出藍光。

電磁脈衝炮。
立希用一個下午，把回收商賣給她的零件，拼拼砌砌組出來的玩具——用來逃避她剪不出片的現實。
雖然只能打一發，但足夠解決目標，與兩個護衛了。
無人機已經阻隔求救訊號，無論是創傷小隊還是虎鉤眾，最少也要再過十分鐘，才會發現不妥。
接下來，只要回收目標——
就在此時，地上的人動了，三個都是。
幹。
茱蒂姐，你在上面，加了抗電磁脈衝防禦？

玩偶，浮雲主打服務。
啟動時，玩偶本人會徹底失去意識，整個身體由行為晶片控制，回應顧客最深層的渴望。
茱蒂姐改造了晶片，輸入頂級傭兵的動作數據，令到安裝的玩偶，足以媲美最一流的獨行俠。

砰。
幸好對方只有手槍，口徑不夠——否則立希的頭，已經遭一槍打爆。
她跳進掩體。
同一瞬間，一旁戒備的燈，解除光學迷彩，介入戰局，以一擋三。
「怎麼辦？」
三個玩偶的反應提升義體，明顯不如燈，但仍然跟得上她的動作。
「替我撐十秒——喂，見習的，別打歪，我要活的！」
「都這樣了，你還說要活的！」
說的同時，愛音探出掩體，開了幾槍，只是給對方一個機會，示範花式躲子彈。
「給我照做！」
她把所有裝備倒了出來，破片榴彈、燃燒彈、X-22 閃光彈——
有了。
「燈，止住他們！」
「了解。」
話聲剛落，三個玩偶的腿停了下來，若沒額外的ICE，效果大概會維持幾秒。
她啟動炮彈發射系統，把生化榴彈填進炮管。同時，指揮無人機，確保風不會吹到她們這邊。
舉起左手，瞄準。
神經脈衝發出，扣下無形的扳機。

月已朦朧。
夜城之外，通往惡地的公路旁邊。
日落汽車旅館，幾乎所有逃離城市的人，必到的第一站。
不過，立希她們不是要逃離，只是來交貨而已。
「喔啦——我好像是說，要活捉的呢。」
「她還有氣。」
起碼，放進車尾箱的時候。
爽世看著她，仍然那副笑容，完全看不出在想甚麼。
「那就這樣——九千歐元，三個人的份，連同額外獎金。」
「……你在來生真的混得不錯。」
「勉勉強強啦——我們之後，還有合作機會嗎？」
「視乎委託內容。」
「那我先當你不拒絕了。」
說完，爽世的司機，就把車開走了。

夜更深。
來生，一流傭兵與一流合事佬的聚腳地。
「平衡是個關鍵，若惡與你都清楚這一點，只可惜有人不清楚。」
「多謝——我大概可以相信，虎鉤眾不會引起額外的麻煩？」
「當然，孩子，我家小鬼一向很乖。」
「合作愉快，和歌子女士。」
通訊掛斷。
爽世望向身後，冷卻椅上，回收的目標，插滿線路與儀器。
不會活到日山。
在此之前，她已經回收所有數據。
「有收穫嗎？櫛名田。」
「行為晶片的設計圖、與荒坂人員的會面記錄、甚至還有六街遊俠——這一位，不太安份。」
「你知道我不是問這些。」
她最好的竄網使，抬頭看著她，白色兜帽下，似笑非笑。
「是的，這才是你要的。」
影像直接發到她的光學裝置。
前田舞子曾經的會面對象，時間大約是一個月前。
見到影像的瞬間，她就笑了。

找到你了，睦。

片刻以後。
「幾位，冷靜點，達珂塔叫我們來的。」
她們會合不久，就找到失蹤的小隊——據守某個倉庫，幾個人中了彈，運氣不錯，還能保住小命，頂多讓神機醫小賺一筆。
找回了人，找回了貨，立希自問，結果還算可以。
至於幾百個機械人，正在從另一邊的出口離開，準備遠征新世界，這點小事，忽略不計吧——只不過是，美國的無盡荒野之上，多了一伙遊牧民，金屬外皮而已。
就在她們，即將走到出口的時候——
「前面。」野貓忽然說。
喔幹，還有啊？
她舉起槍，所有人都一樣。
轟，有人炸開大門。
「舉高雙手，別做多餘動作。」
外面，一整隊人，荷槍實彈，那個帶頭，拿著突擊步槍的紫毛女人，她不認得。
但她認得旁邊那個，髮線有點向後的大叔。
「……唏，米契，甚麼風把你吹來了？」

還能是甚麼風？
阿德卡多聽到風聲，自己人失蹤了，又組織一隊，過來尋人。
不過，動作慢了點，精彩的都錯過了。
立希點了煙，深吸一口。
夜城買不到的牌子，米契送她一整箱，作為謝體。
她們回收了一批器官義體，幾個遊牧民急著用——雖然作為代價，又有幾個人需要換支手，或者換支腿，但比起換個腎，算是易搞許多。
「喵姆親，可以再來張合照嗎？」
「當然可以——耶！」
不遠處，見習的，轉眼跟人混熟，也算一種才能。
「那個紫毛誰喔？」
「祐天寺若麥、阿德卡多、獨行俠——」野貓自己開始解說，「在夜城單獨接活，間中發佈幻智之舞——」
很平常的事，年輕的遊牧民，總有幾個特別勇，打算自己闖個名堂——包括曾經的聖地亞哥，阿德卡多的傳奇首領。
「過去三個月——瀏覽量，你的五倍。」
「……回去請你吃抹茶芭菲，以後別跟我提這個。」
野貓看著她，然後——
「兩杯。」
說的同時，還舉起兩根指頭。
野貓啊，甚麼把你變成這樣，愛音嗎？

月已朦矓。
沃森區，歌舞伎，莉茲酒吧。
天台，籃球場。
「原來，燈是遊牧民喔？」
愛音問，同時把籃球拋出去，沒中。
「正確點說，我們認為，她曾經是遊牧民——」
立希沒點煙，只是飲了口啤酒，大概是今天的份額抽完了。
「劫戮民(Raffen Shiv)劫走了她，賣給清道夫——剛好遇上茉刺盟突襲——找到她的姐妹，說她甚麼都不記得。」
「有沒任何線索？」
「我有的話，早就查了——流放者一視同仁，是人都咬——可能是任何一個民族。」
「成千萬人呢，聽起來，一點辦法都沒。」
「完全沒有。」
「那就別管它了，等下有演出，要來嗎？」
「吓？我就——」
「燈說你會打鼓。」
「……就一晚。」
她笑了，把滾回來的籃球，拋出去。
「很快，全夜城都會記住，我們的名字——Anone！」
「醒醒吧，孩子——還有，名字駁回。」
「這個很好啊！」
「駁回。」
對了，這個時候，樂奈呢？

此時，後巷。
沒有人類的所在。
她伸出手，貓咪順著她，把頭靠在手心。
眼睛發著藍光。

啲文法好難睇
好多唔應該出現嘅逗號

睇到眼殘

Gig-4︰沉溺呼喚 Vocatio Submersionis

過去十年，夜城之中，只有最愚昧的人，會打荒坂的主意。
現在，所有的人，都在打荒坂的主意。

黑夜，月圓，無雲。
惡地上，無盡的荒漠。
吉普車停在路邊，兩人下車，走到路中心，放下無人機。
一落地，無人機就啟動光學迷彩，消失無蹤。
五分鐘以後，車隊通過，前後八、九輛車，中央一輛巴士。無人機跳進車底。
「第一階段完成，遺忘(Oblivionis)已經進去。」

早些時候。
來生，吧台。
立希想喝一、兩杯時，就會自己一個來。
不是她捨不得錢，不過那群傢伙，只能碰啤酒，不能超過三罐，濃度不能高於百分之三。
還能叫甚麼？大衛．馬丁內斯，伏特加配可樂，然後補一句，「走伏特加」？
難得，偶然來一次，就遇到老酒友。
「最近沒見過你。」她說。
她與海鈴舉起杯，輕輕一碰，龍舌蘭在杯中搖晃。
「你最近也沒來過。」
「這個呢、你也知道啦——」
「長崎今晚不在，你才過來。」
她望向一旁，開始研究牆身污跡，有哪塊是新的。
「都這麼大的人——」海鈴繼續說，「就別太彆扭了。」
「吓？誰大得過你啊。」
她盯回去，海鈴甚麼表情都沒。
來生通常只招呼兩種人，獨行俠，或者合事佬——海鈴是第三種，神機醫。
傳說，她以前是個獨行俠，也有傳說，她跟若惡同一個年紀——沒人知道，也沒人看得出，更沒人敢去問，若惡今年幾歲。
「知道就好，乖，聽前輩的話。」
「……嘖。」
她眼白一反，正要回嘴之際，音樂忽然傳來。
只見海鈴拿出一部電話——如果要她找一部差不多的，第一站，肯定是博物館。
「喂、是我——明白了。」
「急診？」
「委託。」
咦？她最近少來，到底錯過多少新聞？
嗶、嗶——正想開口，就換她通訊響了。

沃森區，歌舞伎，莉茲酒吧。
立希一打開門，正好就見到，舞台上的演出，告一段落。
若是幾個月前，誰會相信，幾個搖滾小妹的演出，會成為這間幻舞酒吧，最受歡迎的節目？
但是，不好意思，最近沒人來看幻舞了。
「多謝，多謝大家，我們是ANON TOKYO——」
喂，見習的，我沒同意過這個名！
此時，愛音向她揮手。
「唏，立希，鼓還空著，要上來嗎？」
「不，今日先到此吧，有事發生了。」
她把所有人領到後台。

「一個小時前，一群清道夫(Scavengers)，騎劫一輛Mahir MT28自動駕駛巴士，上面載著超過十名，荒坂學園的學生。」
時間緊迫，立希只能一邊做任務簡報，一邊帶人上天台。
「吓？這種事，留給荒坂自己管啦。」愛音說。
「很顯然，荒坂反應慢了。」
「他們過了圍牆？」
「是的，二十分鐘前的事，已經進入NUSA的勢力範圍——雖然軍武甚麼都不管，但荒坂出現的話，那就另一個說法。」
所以，爽世發來一份緊急委託，救出目標人物——某位企業主管的閨女——每個平安無事的人質，再加一份額外獎金。
她推開天台的門。
平時，這裡是個籃球場。
現在，這裡停了一台裝甲浮空載具(AV)，軍武科技出品，蠍尾獅——任何傭兵都知道，這是大行動的證明。
見習的，整個看呆了。
「唉，嘴巴合起來，走吧。」

漆黑的蠍尾獅，藏身雲層之上，與車隊保持一段距離，以免引起警覺。
立希的無人機，則是啟動光學迷彩，充當眼線。
「哇——」愛音道，「那群蟑螂(Scavs)，這麼大的陣仗喔。」。
「他們這回，不是打義體的主意。」
情況比她預計的，更難搞。
巴士周圍，八、九台越野車，超過三十名戰鬥單位，人質的存在，令到正面攻堅的手段，更加有限。
停下車隊的方法，她還是有一、兩個，但要保住所有人質的命——
忽然，通訊接入。
「接近中的AV，說明你們的身份，以及行動目的。」
聲音，畫面，全部外掛雜訊，隱藏了身份。
「你先。」
「荒坂。」
「甚麼時候開始，荒坂這般有禮貌？」
「就當是，現在。」
她拿起煙，抽了一口。
「傭兵，接到委託，救出目標人物。」
「幾個人？」
「四個。」
沉默。
「或者——」好幾秒以後，對方繼續說，「我們可以各取所需。」
看來，傳聞是真的，荒坂狀況不好。
「你們有甚麼？」
「車上面，有我們的發訊器——」
就在此時，聲音從後傳來。
某隻貓。
「我進去了。」
「……吓？」
「三、二、一……」
喂，等等，你在倒數甚麼？

立希自問，算是見慣大場面了。
但當她眼見，底下那台巴士，全速逆向行駛，衝回夜城的時候，也只能跟愛音一樣，說一聲——
「……幹。」

遠方，吉普車上。
恐懼(Timoris)同樣自問，見慣大場面了。
但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真沒見過。
「哇，計劃全、部、亂、了。」她開車的伙伴，這樣問，「現在是要怎辦喔？」
「計劃B。」
「何時有過計劃B？」
「現在開始有。」她拿起通訊器，「悲傷(Doloris)——」

「——殿後。」
「了解。」
說完，艙門隨即打開。
她縱身一躍，轉眼穿過雲層。
預計抵達時間，二十一秒。
姿勢制御噴嘴啟動。
軌道修正。
腎上腺素增幅系統、反應調諧器、突觸加速器，進入作戰狀態。
全武器，保險解除。
她抵達地面，精準落在巴士，與尾隨的車隊之間。
「掃蕩，開始。」

立希拿著螢幕，見到無人機傳回影像，第一個想法——
媽啊，碎骨沒死。
不是第一次了，當來生每個人，都聲稱亞當．碎骨，荒坂最終兵器，終於掛了，然後——然後他又再出現，打爆更多的頭。
但是底下那個，不是碎骨。
自她有記憶以來，就沒人聽聞過，碎骨使用還有人樣的身軀——更不可能把自己，弄成一個金髮少女。
神機錯亂也有個限度。
而且，一輛電單車，逆向衝出車隊，駛往遠離夜城的方向。
沒有受到攻擊。
電單車後座上，還有人，人質。
比起死而復生，碎骨顧忌人質，才算新聞。
此時，愛音拉了拉她。
「我、我們的救援目標啊！」
喔，幹。為何就要這般剛好？
她望向野貓。
「快點，剎停那台車。」
野貓望著她，只應了三個字。
「RAM不夠。」
唉，她的錯，指望一隻貓是她不對。
「立希。」
這是燈的通訊。
「降低高度，放我下去。」

清道夫之間，從來就沒道義可言。
所以，當男人見到，傳說中的亞當．碎骨從天而降，立即調頭就跑了。
正好，後座上就放著肉盾，或許就是這個原因，讓他保住小命。
一件貨也是貨，那筆錢，夠他快活一陣——
此時，引擎聲，從後傳來。
倒後鏡上，一台黑色的草薙CT-3X。

燈扭盡油門。
時速超過一百八十，唯有經過強化的反射神經，可以駕馭這台怪獸。
夜城之中，沒甚麼，是它追不上的。
已經夠近。
速駭上傳。
目標車輛開始減速。
然而，停車以前，對方抱起目標人物，跳了出車。
某種反射強化義體。
她停了車，舉起手槍。
對方則是把槍，指到目標人物頭上。
「喂，別亂來啊！你眼睛一發光，我立即開槍！」
「放開她，你能安然離開。」
「當我白痴喔？」
「你沒選擇。」
「是啊，所以我都不介意，再拉個墊背！」
怎麼辦呢？來不及上傳了，中間的時間差——
此時，她見到了。
遭到脅持的女孩，一對光學裝置，發出紅光。
脅持女孩的男人，就這樣，把自己的手槍，塞到嘴裡。
砰。
血花四濺，濺到空中，濺到地上，濺到女孩的臉。
女孩一點表情都沒。
她只見過一個人，做過這種事。
「……祥子？」
意識到之前，已經開口了。
女孩沒有回答，只是看了她一眼。
然後，倒下了，如同木偶斷線一樣。

此時，夜城。
聖多明哥。
她啟動光學迷彩，穿梭於一棟棟矮樓，一個個天台。
底下，巴士一路狂奔。
看起來，如此的慢。
離得夠近了。
她縱身一躍，落到巴士車頂。
「這裡是死亡(Mortis)，已經接觸目標。」

巴士徹底失去控制，即將穿越聖多明哥，駛入黑伍德。
上面，只剩下女人，以及兩個同志——其他車的同志，已經無法聯絡——他們遇上亞當．碎骨，他們完了。
這輛巴士的，都差不多，時間問題，NCPD很快會追到他們，或者更糟——
就在此時，車頂傳來一聲，輕輕的「咚」。
她一抬頭，就見到火花，某種切割裝置。
他們三個的槍，都指向上。
火花緩緩移動，劃出一個圓形。
火花將盡。
將盡。
一道黑色身影，破窗而入。
等她反應過來，另外兩人的頭，早就沒了。
綠色的髮，紅色的刀。
就算黑影戴著面具，單憑那對螳螂刀，她就可以肯定，那是——
「……荒坂忍者。」
她伸手，抓起最近的學生，槍移過去——
砰。
一顆子彈，打穿了窗，然後打穿了甚麼——
喔。
她明白了。
那是她的頭。

結束了，這次的任務。
她是這麼想的，然而——
啪、啪、啪——鼓掌聲，來自某個男孩，從椅上站起來，走到中間。
「真是精彩。用的槍——是貓又吧？從傷口推算，距離超過一千米。考慮位置和方向、可能的狙擊地點，五、六個街口之外——」
不是她認得的人，但她認得這種語氣。
「爽世。」
「睦。」
「此事，你有關？」
「哎呀，怎麼可能？我不會跟清道夫合作——只是再早一點，知道有事發生——其實沒多難哦——曾經讓夜城聞風喪膽的荒坂反情報部，去到今日，只剩下一群飯桶。」
她沉默。
爽世，或者她的代理(Proxy)，只是微笑，看著她。
巴士轉了個彎。
「你見到嗎？」爽世說，「燈有新的伙伴了。」
「……與我無關。」
「我不是跟你說——你在聽吧？祥子。」
「……豐川祥子死了。」
「是啊？那你，為何還在這裡？睦。」
她沒有回答。
只是啟動EMP手榴彈，扔了出去。

月已沉，天已光。
沃森區，歌舞伎，莉茲酒吧。
蠍尾獅在天台降落。
立希一下機，就點了煙。
任務順利完成，雖然荒坂介入，客戶仍然支付全額，包括獎金，起碼一段時間，她們不用擔心錢的問題。
反正現在，有更緊要的問題了。
「你肯定嗎？」
她望向野貓。
「代理。」
創傷小隊接手以前，她讓野貓檢查過目標人物。
曾經遭到駭入。
原理與玩偶相近，分別在於，控制玩偶的，是行為晶片；控制代理的，是竄網使，或者有竄網使協助的人。
「但她不是玩偶啊。」愛音說。
「後頸上面，有發訊器的痕跡——野貓，如果是你，做得到嗎？」
野貓左望，右望，最後點頭。
野貓到底多厲害，她不肯定，但祥子是她見過，最強大的竄網使。
她拿起煙，又抽一口。
這個時候，天台邊，燈看著天空，輕聲唱著︰
I see your eyes, i know you see me
You're like a ghost how you're everywhere

Gig-5︰天使 Archangelus

沃森區，歌舞伎，莉茲酒吧。
愛音本來以為，今晚會是Annouimo的演出——立希未同意這個名字，但燈和樂奈沒有反對，三對一，贏了！
她不單止抓到神出怪沒的樂奈，甚至成功把立希請出地下室，連她也想讚自己厲害。
本來。
「吓，你要出去？現在？」
「有線索。」
說完，燈就扭動油門，眨眼間，與電單車一同，成為視野盡頭的光點。
「樂奈——」
她回頭，只見樂奈，已經在看幻智之舞，半句安慰都沒打算給。
「立希——」
「別管她。」
「那個祥子，到底是誰啊？」
「不認識。」
「你怎麼可能不認識？」
「我知道她，我見過她，我們工作超過一年，但是——」
立希看著她，嘆了口氣。
「我不認識。」
「……就當我聽得懂，那有甚麼，你可以告訴我？」
立希看著她，這次看得更久，然後點了煙。
「你聽過CRYCHIC嗎？」
「沒有。」
「當然沒有，但你應該知道這個——」

少女偵探社，危險女孩(Danger Gal)。
創立人，荒坂美智子。

「那是一個夜晚，清道夫擄走一群小孩，茉刺盟不願意介入——」
「所以你們自己上了？」
「燈堅持要上。」
「……那簡直蠢死呢。」
「嗯，蠢到不行。」

那一晚，燈就應該死了，或者比死更慘。
但她沒有。
就在電擊器失效，那個清道夫，即將抓住她的時候——
刀，先切開他的頭顱。
黑色的人，紅色的刀。
刀光比血更紅。
紅光照亮了臉，少女毫無表情。
刀指向她。
「你的行動目的。」
「……救人。」
少女看著她，光學裝置閃過通訊的光。
「跟好，別出聲。」

這是燈第一次，真正見到，行動中的獨行俠。
再過一點日子以後，她才察覺，那個綠髮少女，有多不尋常——哪怕是，按照獨行俠的標準。

燈跟在後面，少女叫她在外面等，她就在外面等。
很快，每次都一樣。
「到了。」
通訊傳來，她踏進去，踏進貨倉的最深處。
屍橫遍野，肢體四散，鮮血染紅地板，同樣染紅少女——沒有她自己的血，大概。
眼前是個貨櫃，少女劈開鐵門，當中，七、八個小孩，以及另一名，與她們差不多大的少女。
「長崎爽世？」
「……你是？」
「來救你。」
「……我媽媽呢？」
少女沒有回答，只是搖頭。
就在此時，她見到了。
某具遭切成兩半的「屍體」，還有動作。
屍體舉起了槍。
身體自己動了。
砰。

燈醒了。
大白燈，光芒亮得刺眼。
「——不能帶她進來。」
「哦？不然呢？睦，有甚麼好提議？」
「……神機醫。」
「吓？甚麼？你想她被人切開七、八塊，然後斷斤賣喔？」
她爬起身。
周圍都是白色，乾淨得過份，就像某些神機醫的診所，高級得她不會進去的那種。
藍髮少女看著她，有點驚訝。
綠髮少女，繼續一點表情都沒。
「奇怪了，怎會現在就醒？麻醉藥的份量算錯了？」
她覺得，兩位，還是神機醫吧。
「……你們是？」
「你不需要知道。」
「咳、咳——既然你誠心誠意地發問了——」
就在藍髮少女，說著好像哪裡聽過的台詞時——
警報響了。
「入侵者。」
「喂喂喂喂——等等、是我、是我、我沒關掉她身上的追蹤器。」
「……祥。」
藍髮少女裝作沒聽見，召來幾台無人機，畫面投影到牆上。
監視鏡頭，她認得當中的人。
「立希。」

三十分鐘前，通訊斷了。
立希追蹤到這裡——荒坂臨海區。
荒坂在沃森的物流中心，以及軍事要塞。
外人遭到發現的話，瞬間格殺勿論。
但她還是來了。
帶著一把散彈槍，DB-2芒刃，幾台無人機，潛入全夜城最危險的區域。
掃瞄已有結果，某個下水道，不太正常。
她拿著槍，走進去。
幾分鐘以後，原本昏暗的渠道，忽然亮了。
「呵呵呵——竟然隻身前來，膽色不錯喔。」
銀白色的無人機，同款的翼龍，軍武科技出品，飛在她面前。
她舉起槍。
「燈在哪裡？」
此時，她的無人機，忽然發出「啪、啪」的聲音，然後——
全部把炮口指向她。
「現在說話的人，是我。」

燈躺在床上。
無人機把畫面放到牆上，背景漸漸由下水道，換成金屬通道，燈光越來越明亮——最後，房門。
房門打開。
「燈！」
立希衝了上來，抱著她。
「你沒事吧？有沒哪裡受傷——」
「我很好。」
她稍微掙扎一下，以免立希扣得太緊，呼吸不到。
兩個少女，也走向她們。
「呵呵——感情真好呢。」
立希瞪過去。
「你還未交代，你們是誰？」
「不斷遭人打斷，我也不想——既然你誠心誠意——」
「祥，省略。」
「……少女偵探社CRYCHIC社長豐川祥子兩位一表人才年青有為——」
「沒興趣。」
「喂？好歹等我講完，這可是一輩子一次的提案——」
「我不跟大小姐過家家，更沒興趣當企業狗。」
「哇，真是偏激，你姓銀手的嗎？」
立希望向她，徹底不管祥子。
「走吧，燈。」
立希拉起她，走向門口，卻見睦擋住了路。
「吓？想來硬的？」
「你們知道太多。」
睦的雙手跳出螳螂刀，散發紅光。
立希拿出藏在褲袋的——士巴拿。
「別鬧了，兩位。」祥子走到她們中間，「睦，我們正當生意，不做這種恃勢凌人的事。」
「……幻智之舞。」
「洗腦禁止——我是這般野蠻的嗎？」
祥子取出一張紙，遞給立希。
「想走可以，以後準時付賬就好。」
「……這是甚麼？」
「手術費。」
「上面太多個零了吧！」
「這可是有牌、專業、可信的遙距手術服務，與街邊的神機醫，不是同一回事——」
「你不如去搶！」
「已經替你算好，連同利息，以幫派成員的平均收入，大概三十年後，你就可以還清。」
「……我為什麼要——」
「遲交的話，有牌、專業、可信的傭兵，很快就會上門，一切額外費用撥入欠款——你們的地址，歌舞伎，憲章街，租戶登記名稱，艾法瑞茲——」
「……你這個惡魔！」
「喔，這般讚許我，我不好意思的。」

燈還是首次見到，立希遭人拿捏得如斯徹底。
「還有意見？沒？很好——僱傭合約晚點給你們，剛才那出口就別用了，我們現在換一個——」
祥子大步踏向門口，不過，下一秒，睦又擋住了。
「祥。」
「噢、嗨、睦！」
「想出去？」
「……就放個風。」
「給我五分鐘，準備保鏢部隊。」
「……幾百對眼盯著，那還叫放風喔？」
「還要封鎖沃森。」
「……不如你就開個小差？」
「我會通知夫人。」
祥子的頭低了下去。
「……嗚，為什麼你不站在我這邊——」
「祥，很假。」
祥子的頭抬了回來。
「唉，好好好——那麼，老規矩？」
「可以。」

立希推開渠蓋，爬到外面。
這是間鐵皮屋，周圍佈滿灰塵，可以推斷，平時沒人使用。
GPS重新上線，她們距離莉茲酒吧，沒多遠。
她伸手，把燈拉出來，然後換她們的新相識——
企業狗前輩，殺手兼保鏢。
看來，大小姐也沒這麼好當，活動範圍只限於那座秘密基地。
「記住，這個入口，不能提；我們的事，不能提；祥，不能提。」
「喔？哦——你家黑心老闆呢？」
代理，某些尊貴人士的替身，啟動時，整個身體都遭人遙控。
有些姐妹，間中會從企業人士，接到這種外快——當然，她眼前的，不是玩偶，全身上下，都是高級義體，高級到不行。
「吓？黑心？我這裡員工福利，夜城最好的——不知足的打工仔。」
企業狗的聲音，卻是黑心老闆的語氣。
「是是，隨你喜歡啦。」
看著一個人的表情，不斷瞬間切換，分飾兩人，不是令人愉快的體驗——不過，當事人都沒所謂了，關她屁事。
「睦，你們大概多久會到？」
「五分鐘。」
「等我四分半。」
說完這句，黑心老闆似乎又退駕了。

房間，四幅牆，金屬的牆。
一座燈，一張床，一張沙發。
爽世躺在沙發上面。
門鎖著，她出不了去。
網絡斷了，她不肯定，到底過了多久？
其實，也沒甚麼所謂了。
有人伏擊她的母親，又把她送給清道夫。
斬草除根。
若非有人插手，她早已是一灘爛肉——雖然現在，只是換塊砧板。
忽然，房門打開。
進來的人，是個比起她，再矮小一點的少女。
藍髮。
「長崎爽世，去年荒坂學園的首席——你好，我是豐川祥子——」
「……真的是豐川？真的是祥子？」
無論是誰，在這個年紀，擁有這種地方，他都肯定——
出身尊貴。
夜城企業，沒有任何家族，以豐川為名——把幫派算進去，都一樣。
少女看著她，笑得更深。
「這個嘛，不是重要的問題。」
「……那麼，有甚麼重要？」
「一個機會，替你母親報仇的機會。」
直到現在，她才正眼，望向那個少女。
「你的開價？」
少女向著她，伸出手。
「把你剩餘的人生，賣給我。」

沃森區，歌舞伎，莉茲酒吧。
「喲、談完啦、入伙啦、我回來啦——」
黑心老闆一上線，立希的頭就開始痛。
相比之下，企業狗很好相處，起碼，有個難能可貴的優點——話少。
「是、是——燈，我去跟茱蒂姐打個招呼，你就帶那傢伙——」
她一回頭，就見到，黑心老闆把燈拐著走了。
「舞池那邊對吧？」
「是。」
「出發！」
喂，燈，別順著那隻黑心老闆啊！

燈跟著祥子，走到舞池。
昏暗的四周，五彩的燈光，染紅了人的臉。混濁的聲音、動作、氣味，讓一切迷離。
雖然最迷離的事，就在她的眼前。
睦的臉孔，睦的身體，但是，就算只認識了幾個小時，她也分得出，睦不會有這種表情，這種動作。
那只會是祥子。
「來啊、站著幹嘛，過來跳舞喔。」

好像許久了，好像也沒有。
燈出了舞池，跟著祥子，走到後面的通道，連接幾間包廂，以及往二樓的樓梯。
「這間店還有甚麼？幻智之舞？喔，我看多了——」
「酒精禁止。」這是睦的聲音。
「……我一個字都沒說呢。」
「那個——」燈開了口，祥子看著她，「天台適合觀星……」
「這真是我聽過，最不酒吧的酒吧節目——不過，也可以。」
她還以為，會被駁回。
就在她們踏上樓梯的時候，幾個男人下來，擋著她們去路。
「觀星？這有甚麼樂趣？來，哥哥帶你們，玩些更好玩的玩意——」
她把祥子拉到身後。
「這裡是茉刺盟的地盤。」
「哈——小姐你見到有人嗎？今晚似乎有大事，那群瘋婆子都出了去。」
說起上來，她才察覺，酒吧平時的守衛，今晚全部不見。
她伸手拿電擊器，才發現，早就掉到不知哪裡了。
另一邊，已經把槍拿出來——手背上，是虎鉤眾的紋身。
大概有人想趁機，交份投名狀。
「叫茉刺盟吔屎啦——」
就在此時，那些人，義體滋滋作響，噴出火花，然後——
把槍塞進自己嘴裹。
祥子走了上前，光學裝置亮著紅光。
「別弄髒別人的店——」
剛才囂張得戚的幾人，現在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還有其他液體。
「自己找個地方。」
他們走了出去。
不久，幾下槍聲，從外面傳來。
「唉，真是掃興。」祥子回頭，望向她，「你沒嚇到吧？」
「……沒。」
「洗個澡，睡個覺，甚麼事都沒啦——今晚到這吧。觀星等下次——」
「祥子。」
「是？」
「……為什麼是我們？」
「因為——」
祥子看著她，好一陣子，然後笑了。
「大概是，你們都是人類。」
說完，這裡就只剩下睦，木無表情。
「訓練明天開始，準時。」
然後，睦啟動光學迷彩，消失了。

再過一陣，她才從立希口中得知，為何茉刺盟全員出動。
有人以她們的身份，通知茉刺盟，接收她們意圖救援的小孩。
茉刺盟知道的版本︰綁架小孩的清道夫，這般剛好，遇上暴走的神機錯亂，無一生還，留下一整個貨櫃的小孩，無人看顧。
至於這段時間，她們兩人，到底發生甚麼了？
這麼複雜的事，幸好，沒人會問她的。
加油，立希。

「喂。」
「怎麼了？」
「……那個、有印象嗎？我們第一次見的時候——」
「不記得——有小把點的嗎？」
「沒了，不過——我裝鳥彈(Birdshot)了。」
就這一次，立希見到，爽世真的笑了。
爽世接過霰彈槍，槍托緊貼肩膀。
哈。
哈哈哈哈哈——
爽世一直在笑，槍也一直在響。
直到男人不再叫了，直到男人沒有反應。

結束了。
立希面前，爽世跪倒在地。
有一瞬間，她真的想過，可能要叫鎮靜特勤組(Maximum Force Tactical Division)。
不過，MaxTac不能進來，於是她只好拿出，應付神機錯亂，第二好的方法。
「要來一根嗎？」
她把煙遞出去。
爽世看著她，然後拿了。
「喂，老闆，這次沒意見了吧？」
「就這一次。」過了幾秒，祥子繼續說，「也給我一根。」
「我都要。」燈說。
「一樣。」睦說。
於是，她點了五個火。
深深吸了一口。
下個瞬間——
咳聲四起，三個人。
「咳、咳——臭死了、這甚麼鬼喔——咦？睦，怎麼你一點事都沒？」
「防化義體。」
唉，都是小姐。

餘下的瑣碎，立希聽到的版本，大概如下︰
祥子把詹金斯的頭——唯一沒打爛的部份，打包發給歐洲太空總署。
收禮以後，歐洲太空總署也很樂意「承認」責任，給荒坂知道，自己有方法，從他們的嘴裏，搶走詹金斯這種人物。
餘下時間，兩邊乖乖坐上談判桌，沒人翻桌。
企業政治，企業政治啊。

之後，燈還有許多任務。
祥子說，那是一輩子的僱用——雖然連她也知道，夜城沒甚麼是一輩子的。
但她也沒想過，完得如此突然。
那是個不尋常的夜晚，不過當時的她，沒想到，會跟她們有關。

那夜，燈剛從太平洋區回來。
巫毒仔弄了某個人的竄網使，祥子則去炸掉他們的資料堡壘，作為回禮——燈實際要做的事，很少，只是把無人機帶進去。
回來，只見祥子在看電視。
「祥子？」
「……沒事，甚麼事都沒。」
說完，祥子就出了去。
她是第一次，在祥子臉上，見到不安二字。
「突發消息，荒坂企業執行長，荒坂三郎，在紺碧廣場遭到毒殺，目前現場仍未解封——兒子荒坂賴宣，已經宣佈，會繼承執行長的位置——」

之後一段時間，夜城似乎風風雨雨。
不過，燈的生活，就與平常一樣。
劫漩戰幫的人質、砸清道夫的據點、偷巫毒仔的數據、炸虎鉤眾的毒品工場——
然後，一日，清晨。
黑伍德，某個廢棄倉庫。
「不行，這個也封死了。」立希說。
「下一個。」
「已經第六個了，你還要繼續試喔？」
「下一個。」
那天，前往地堡的入口，都封死了。
每一個。
她們可以肯定。
因為她們走遍夜城，每個角落，檢查了每個入口。

祥子消失了，睦都一樣。
很快，爽世也不辭而別——再有消息時，已經在來生，替若惡．亞門迪亞雷斯(Rogue Amendiares)工作——夜城公認，最有權勢的合事佬。
至於她和立希，進駐了莉茲酒吧。
「N54替你報導——日前，荒板塔遭到襲擊，未有人承認責任——守魂計劃暫停運作——荒板至今仍未回應——」

現在。
月暗無光。
大雨，落個不停。
天台。
線索是對的——她找到了。
「追得太深，燈。」
「祥子，在這裡，在夜城，是吧？」
「最後警告，回頭。」
「祥子在哪裡？」
睦沒有回答，只是啟動兩把螳螂刀。
而她，抽出腰間的刀。

Gig-7︰當愛盡時 Cum Amor Deficit

話已說盡。
刀已在手。
沙德威斯坦開至極限。
雨點已經靜止，燈的眼裏，還在動的，只有睦。
速駭上傳，三秒間，刀鋒交錯百回。
聲音太過緩慢，通訊直接在顱內響起。
「祥的速駭沒用。」
「因為你身上的ICE，正是祥子手筆？」
睦沒有回答。
她已經知道答案——序列中，第二個速駭，不是祥子的。
樂奈給她的小禮物。
再過三秒，上傳完成，睦的螳螂刀停止運作，義體重新啟動，將會是幾秒後的事。
她反手握刀，刺過去。
瞄準肩膀的一刀，止於睦的掌心——手指反過來，扣住刀鐔。
下個瞬間，某種東西貫穿了她。
螳螂刀。
從睦的小腿伸出。
「告訴你，一件事——」
刀抽出，帶著血。
她的血。
「我從來不覺得，與你們一起時，開心過。」
雨點重新落下。

系統重啟，光學裝置上線。
燈張開眼，又是熟悉的天花板——老維的診所。
她坐起身，動作不大，但睡在床邊的樂奈，還是醒了。
「……多久了？」
「兩天，十五小時，二十二分鐘——」
「我怎麼回來的？」
「愛音找到你，我叫立希，她把你們檢回來。」
她們？
「……愛音，怎麼了？」
「旁邊，未醒。」
她順著樂奈的手，望過去。
愛音躺在另一張病床，臉與手都包著繃帶。

沃森區，小中國，H10 巨型高樓。
立希來到這裡，沃森區最好的槍械店——第二修正案。
「喂，威爾森，能整嗎？」
「小姐，你知道嗎？」威爾森拿起那個膠袋，晃了幾下，「這叫一袋碎片，不叫一袋零件。」
「你是沃森最好的槍械師傅。」
「你也勉強算個合格的——這支槍，哪裡找到的？」
「愛音的，0716那個，見過嗎？」
「……挺活潑的女孩——她拿著這個，炸膛的時候？」
她嘆了口氣，「她在老維那邊。」
「……幹。」
是的，幹。如果她有跟著，不會有這種事。
但她沒有。
威爾森把膠袋推回給她。
「整就不可能的啦——我換一把給她。」
「……幾錢？」
「免了，這回，當是售後服務。」

燈沒有回來。
於是她出了去，樂奈還替她，借走立希的車。
至於，為何樂奈沒碰過軚盤，車子就自己會動，她不問了。
其實她一點頭緒都沒，只是在夜城繞圈。
一圈，一圈，又一圈。
直到她快要睡著，樂奈停車，某楝矮樓底下，也就幾層樓高。
「上面。」
她拿起槍，上膛，上了樓梯，上到天台。
找到燈了。
倒在血中。
還有個荒坂忍者。
她按下扳機。
然而，一個瞬間，荒坂忍者就閃到她的面前。
刀發著光，紅光。
然後——
然後，愛音醒了。

立希回到迷霧的靈性精品店——老維無牌診所的掩護。
她一進門，就見到意外的人。
「……該說你消息靈通嗎？」
爽世，還帶著保鑣，白色兜帽，蓋著臉的女人，只露出銀色頭髮。
「我們這行就這樣喔。」
「不進去？」
「等你。」
所以說，這個傢伙，連她的行動都在監視喔？
她嘆了口氣，說︰「走吧。」

「抱歉。」
當燈見到愛音醒來，第一句話，就是這句。
「唏，沒事哦——我一直都在想，換支銀色手手，現在有機會啦。」
愛音的樂觀，總是令她驚訝——手槍炸膛，三根指頭斷裂，右臂燒傷，碎片傷及右眼——給愛音說完，似乎也沒甚麼大不了。
手槍開火瞬間，有人切開槍膛。睦做到這種事，毫無疑問。
「喂，你說這樣能算工傷嗎？就讓立希，給我換支貴的——」
「沒問題哦。」
「哇，太好了——咦？」
對了，進來的人，愛音還未見過。
「……爽世。」
「燈，沒大礙吧？」
她搖頭，同一時間，立希跟著進來。
「喂，別隨便替我答應。」
「我付就好。」
「……你早上吸了甚麼？」
「哈、哈，甚麼都沒哦——就只不過，燈的情報——」

「——是我給的。」
哦，原來如此啊。
立希沒露出任何反應，沒露出任何情緒，就只是，在最好的時機——
給出一記左勾拳，打上爽世的臉。
「你他媽的！」
爽世撞到牆上，按著臉。
「……我該高興，你沒用右手嗎？」
她沒有回答，只是啟動大猩猩手臂，拳頭噴出電弧。
兜帽保鑣擋到她的面前。
「滾。」
兜帽保鑣沒有回答，只是從手腕拉出鐮線(Monowire)。
很好。她現在就挺想，打爆某個人頭，或者打爆兩個。
咳、咳——聲音從門口傳來。
「出去右轉，有座升降機。」門外，老維雙手抱胸，「九樓天台，兩位自行解決——如果有NCPD，幫個忙，別提起我。」
「喔哈哈——威科特醫生的幽默感，果然名不虛傳。」爽世站起來，拍去身上的塵，臉上繼續一副惹人厭的笑容，「我們走吧，櫛名田——燈，之後聯絡。」
「再有下次，」她說，「我保證殺了你。」
「我會記住。」
爽世帶著跟班走了，頭也不回。

「……立希。」燈說。
立希看著出口，背向著她。
「別再理她。」
「爽世沒有要我——」
「因為她不需要。」
「祥子——」
「夠了！」
轟。立希一拳打在牆上，穿了。
「那個傢伙——祥子做的每件事，都有理由——你一早知道，別再去找她。」
「但是……」
「沒有但是！」
立希走了出去，沒有回頭。
只留下老維，望向牆身的洞。
「我先當作，她晚點過來修吧。」
說完，老維也走了，只留下她們。
「哇——差點打起上來呢。」愛音說，「喂，樂奈，你說誰會打贏啊？」
「鳥。」
「吓？」
「鳥。」
愛音張著嘴，然後望向她。
「所以，天台那隻荒坂忍者，就是睦？」
「……嗯。」
「祥子派她來的？」
「……應該。」
「既然是這樣，那算是好消息。」
「……哪裡好？」
「你跟她比較熟喔——告訴我，那隻荒坂忍者，有心殺人的話，會瞄準哪裡？」
喔。
她舉起手指，放到自己額頭。
「但我們還在這裡。也就是說，背後那隻大小姐，無論搞甚麼都好——她還在念舊情。」
「……祥子。」
她抬起頭，然後就見到，愛音用剩下的光學裝置，盯著她。
「老實交代，祥子跟你甚麼關係？」
「……不知道。」
她一別開臉，就見到樂奈。
「燈昏迷期間，前後叫了祥子三十一次。」
「噢！喂喂，其他人呢？有沒叫過？」
「愛音七次，睦五次，樂奈四次，立希一次——老維兩次。」
「只有一次？哈哈哈哈——別告訴立希。」
「芭菲，兩杯。」
「那你還是告訴她吧。」
她開始數天花板的污跡，此時，愛音又說︰
「喂喂，啟動光學迷彩是沒用的。」
「……不小心。」
「哼哼哼哼哼——果然是喜歡人對吧！沒問題啦，包在戀愛偵探，千早愛音的身上——」
「……才不是這樣。」
「那是怎樣？」
對，那是怎樣？
她不知道。
不過——
「我不知道，一直都不知道，但是——但是，在CRYCHIC的時候，看著祥子的時候，我好像終於知道——如何成為人類，在這座城市。」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甚麼。
愛音大概都一樣。
「哇，好複雜呢。」
「嗯。」
「我完全沒聽懂。」
「嗯。」
「不過啦，有件事，大概可以肯定——」
「甚麼？」
「你是人類啦，燈，比起夜城許多人。」
「……是嗎？」
「不信？那我們問樂奈——唏，樂奈，燈是人類嗎？」
「燈有百分之八十五點六三的組成，與智人(Homo sapiens)相符，其餘部份為植入物——」
「你到底說甚麼鬼，看看氣氛啦、氣氛！」
「拒絕。氣氛無法看到的 。」

第二天，立希帶了水泥和工具，去老維診所，修補自己打穿的牆。
「那位叫長崎的小姐，派人來說——」老維站在一旁，「這個可以算她的帳。」
「……那我不如打多個洞，你再等人來修吧。」
「哈——還是免了，大概要一個星期，才有人會過來。」
「……你沒正經事好做？」
「光天白日，沒人找我取子彈的——再者，床位都給你們佔了。」
「嘖。」
她繼續拿著鏝刀，一邊塗水泥，一邊祈禱，趕快來個病人，讓老維有點事做。
耶穌似乎沒聽到，倒是某隻貓聽到了。
「過來。」樂奈說。
「幹嘛？」
「見燈。」
「……我現在有點忙。」
樂奈望著她，然後望向老維。
「不急，我掛塊布上去就好。」
老維，你算計我！

病房內——其實只是儲物間——愛音躺在床上滑平板，用還能動的手。
老維說，如果她還想彈結他，最好換個手掌，保證跟原本的一樣好。
既然沃森最好的神機醫，如此保證，那只剩下一個煩惱——
「喂，燈，你說銀色好，還是黑色好？」
「都好。」
「果然還是銀色嗎？」
「……荒坂內部指引，特別針對銀色。」
「咦咦、真的有喔？噢，幹荒坂——」
「仿真皮膚。」
聲音從外傳來。
樂奈推開布，走進來。
「吓？為什麼？」
「神機錯亂的機會最低。」
「……中肯得我無言以對——唏，立希！」
立希跟著進來。
「咳、那個……」
「行，給你們一點時間——樂奈，拉那一塊！」
「了解。」
布一拉，房一分，就剩她與樂奈。
至於那塊布，其實不太隔音，這件事她選擇不提。

立希的光學裝置顯示，布的另一邊，有人耳朵貼得很近。
她選擇當沒看到。
「昨天，我——」
「你說得沒錯——祥子做的每件事，都有理由。」
燈看著她。
那個眼神，她認得出，不是打算放棄的眼神。
「……但是？」
「但是，我們，仍未聽到那個理由。」
她嘆了口氣。
「……無論爽世之後，有甚麼情報也好，先給我看一遍。」
燈微笑。
「多謝，立希。」

燈放了個平靜的假期。
很平靜，唯一的問題，愛音的手好了以後，一直在彈結他。
令到老維，早了一半時間，就把她們趕出來了。

夜晚，月圓無雲。
沃森區，歌舞伎，莉茲酒吧。
燈抬頭，望向舞台——蘇西升級了它，似乎是效法某些更老的酒吧，看看能否多點人流。
舞台上，愛音向她伸手——最後選了仿真皮膚。
她抓著手，走上舞台。
拿起麥高風。

I saw in you what life was missing
You lit a flame that consumed my hate
I'm not one for reminiscing but
I'd trade it all for your sweet embrace

「——for your sweet embrace。」
夜城最高的塔，天台。
風很大。
直昇機旋翼的聲音應該更大，但她把音軌分離出來，隔絕了。
「祥。」
聲音從後傳來，她停了另一段音軌。
「走吧，死亡(Mortis)。」
「是。」
她走上機，升上天空，俯瞰整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