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川
2025-05-28 08:31:05
【二】
這是中六這年阿維第一次蹺課沒去公開試的補習班。下午四時半,他跑回去空蕩蕩的家,爸媽還沒有下班,一時意氣之下打開了那個好久沒玩過的〈龐貝英雄〉。阿維上下拉動那個過千人的好友名單,終於找到比賽當日加過的七七。
【nana_vtuber77 最後上線時間:一年前】
阿維駭然看到這行字,心率好像漏拍了一下,然後又苦笑起來: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甚麼,明明今早在課堂上就看過七七的訃聞。他點進去七七的帳號,遊戲數據顯示她平均每天遊玩時間至少五小時。網上恥笑七七沒實力的人,都沒有在遊戲內加過七七好友,當然不知道她其實在比賽前暗自下過苦功。只可惜比賽當日在競技場上立即遇上電競級的對手,卻因此成為了網民圍剿譏笑的對象。
「開局才沒五分鐘就死了?沒關係啦,反正之後在直播上哭哭討拍就自然會有打賞~」
「反正遊戲商邀她參加也只是做做樣子吧,相比海外的VTuber,實力果然不行啊……」
「比賽打不好沒所謂,說是做效果能蒙混過關。」
阿維打開七七那場比賽的直播存檔,底下的留言清一色是惡評,特別是七七去世後,人走茶涼,沒有管理員控制之下,惡評更是堆積如山。
在這一瞬間,阿維突然萌生起罪惡感來,想到說不定自己才是導致七七死亡的真正元凶。他開始後悔自己當初到底為甚麼加入電競團隊,卻換來一無所有;對他而言易如反掌的技能,卻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可惜,事情就這樣發生了,電競公司如今已經倒閉,遊戲過氣得在過千名好友中沒有一人在線。
既然追悔無用,就當是最後一場告別場吧。阿維一個人空等著加入對戰,卻遲遲組不齊一局所需的玩家人數。他到廚房沖了杯熱茶,再走回房間裏,沒想到過了足足二十分鐘,還是未能開局。阿維再度苦笑了一下,心想:或者結局早就已經定案了。他轉開練習場,想著一個人練練靶罷了。
沒玩大概一年遊戲,沒想到〈龐貝英雄〉更改了不少,很多新種類的槍械和角色技能,都是阿維從前沒見過的。連續試用了幾款武器,還是常用的弓箭最合意。他瞄準箭靶,從前一秒就能保證擊中紅心,這天他卻份外不捨,拉著弓卻遲遲不願放手。因為他知道,這可能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耳機傳來砰的一聲,畫面顯示阿維頭部中槍倒地。
「對不起啊!」遠方一個穿著羅馬士兵服裝的角色跑過來,在練習場內使用拉起隊友的技能把阿維救起,「剛剛我在練習,忘了要關掉『friendly fire模式』!」
不對,剛剛阿維只有自己一個人進入射擊練習場,為甚麼現在卻有第二個人?阿維沒開麥克風回應對方,趕緊開了同隊名單來查看,裏面還是只有阿維的帳號。
對方的聲音聽著耳熟,雖然使用的是魁梧士兵角色,玩家卻有著溫柔而清脆的女聲。
「請問……你可以帶我出去嗎?我已經被困在這裏好久了……」
阿維嚇得更是不敢開麥克風,只好手忙腳亂地在鍵盤上打字。
「遊戲改了玩法嗎?現在射擊練習場都能遇到街外人的嗎?」
女生帶點天然呆地把阿維的話一字一字的唸出來。
「沒有啊!遊戲沒有改!我也覺得好奇怪,我還以為只有自己和隊友才能一起進練習場的。剛才我也是把你當作練靶用的假人,才會擊中你的。你知道要如何才能走出去嗎?我想出去比賽場了。」
阿維回想起她從遠方跑過來救自己的畫面,心想這麼遠的距離還能精準地一槍爆頭,這個女生槍法還算不錯。
「看來遊戲太少人玩,已經沒人修復系統吧,遊戲商都已經不管了。」
「不對啊?我剛才登入遊戲的時候,還有很多人在玩的啊!」
阿維覺得事有蹊蹺,怎麼跟她說話都牛頭不搭馬嘴的?反正是個不認識的「街外人」,阿維心想直接離開也不成問題,卻無論怎樣按退出都沒有反應。
「沒用的哦,我在這邊看到你在按退出,我也試過好多次了,還是沒用。」
「看到?」阿維更是不解。
「是啊!你打開『使用者介面』的時候,我在這邊會看到一個懸浮的視窗。」
阿維愈聽愈奇怪,那不如試試直接關掉電腦電源吧。
「慢著!」對方卻好像感應到自己的動作一樣,「假如我們互開一槍,然後各自等對方失血致死,之後大概就能回去了。」
阿維心想沒差,反正今天打開遊戲,也只是想好好跟過去道別,或許這就是現在流行說的「儀式感」。
「那我數到三就一起開槍囉!一﹑二﹑三!」
阿維用的是弓箭無聲,只有對面傳來一聲巨響,二人差不多同時倒地。
「都忘了你用的是弓箭,拉弓需要時間,雖然你的反應已經很快了,還是比我慢呢!」對面笑著說道。
畫面顏色慢慢變得黯淡,大概再過十秒就會死去。
「很高興認識你,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開槍了。」阿維依舊用聊天室向對方道別。
「你說,我們去先死的那方的世界,好不好?」
阿維一怔,覺得事情逐漸不對勁:變得黯淡的不只有自己的螢幕畫面,還連同真實世界一併開始發黑,呼吸也逐漸變得急促起來。
「妳是誰?」阿維用盡氣力按下鍵盤。
「看來我和你之間,你比較……」
還未聽到對方說完這句話,阿維便眼前一黑,整個人癱軟無力的向右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