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派武俠故] 斷刃滄行
拜狗陸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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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狗陸肆
2025-05-27 02:17:04
第一章: 斷鋒
冬日霜重,鋪滿了如常街的石板。天還未亮,炊煙已自屋脊緩緩升起。
如常館,是這條街上最不起眼的一間飯鋪。沒招牌,沒夥計,只有一口老鐵鍋,一張斑駁木桌,和一個男人。
他叫杜尋。
每日清晨,雞未啼,他便起身生火、挑水、備菜。不遲也不早,恰如他煮湯時的火候,一分不多,一息不亂。
今晨鍋裡煮的是老鴨。一顆陳皮,三片薑,半碗黃酒。
他翻刀切蔥的動作極輕,像在完成一場儀式。那把廚刀不算鋒利,柄上纏著布,刀口卻時常磨得發亮。
真正的刀,藏在櫃底一塊灰布中——一柄斷劍。從不示人,也從不動用。
那是他十四歲時撿來的。
當年,一名餓得發抖的劍士倒在門外。他煮了一碗湯給那人,那人臨死前將斷劍遞來,聲音微弱:「我無銀,這劍算是還命。」
那之後,他未曾讓那劍出過鞘,只是不斷擦拭、收藏,一守就是十年。那不是武器,更像一段燙手的記憶。
那天傍晚,風微雪未落,街燈未燃。
杜尋如常在門前抹桌,忽聽巷口傳來腳步。他未抬頭,卻已在桌上放好熱湯與青酒。
那人坐下,仍是舊衣老劍,眉間風痕未改。照例喝湯,第一口時微微頷首,像是在肯定什麼。
今日與往常無異,直到酒過三盞。
他取出一封紙信,輕放在桌角,低聲道:「今後不來了。」
杜尋沒回頭,刀正剁著牛肚。
「我要過海的對岸。」
那聲音不高,卻像風過劍鞘,帶著隱隱殺意。
「那邊還有人,我還不是天下第一。」
杜尋手頓了一下,鍋裡湯翻了泡。他仍未抬頭,只淡淡回一句:「這麼多年,你不是嗎?」
那人笑了笑。
「我贏過他們,還沒贏過我自己。」
夜色已下,月未升。他起身走到門口,忽然回望:
「這湯,該改味了。」
門輕響,風捲灰入。
杜尋望著桌上的信。無署名、無封蠟,信紙微黃,字跡簡短,只七字:
**「獵殺天下第一。」**
他打開信的那一刻,氣血微滯,隱隱作痛——那不是邀請,也不是遺言,而像是一句**命令**。
之後,好幾個月,那人未再出現。
可杜尋每日仍如往常般煮湯、切蔥,桌上始終預備著一碗熱湯與一盞青酒。時候一到,他便擺上,等一會兒,然後默默收回。
沒有人來,但他從未停下。
那夜,他沒睡。
他坐在鍋邊,看火漸熄,湯仍清澈未濁。
那不是他第一次見血,卻是第一次見到那個人。
三年前,他翻山送菜,誤入一場伏殺。十數門派設局,重兵封路,只為截殺一人。
他躲在林中,不敢出聲。風雪初歇,林間靜得出奇。
然後,那人出現了。
他獨自走入埋伏,步伐平穩,神色如常,彷彿那些伏兵,不過是風中落葉。
他未出聲,亦無挑釁,只在原地站定。劍,隨之出鞘。
霎時人影交錯,刀光破風,嘶喊如獸。下一刻,一片死寂。
那人仍站在原地,衣角未亂,手中長劍,正徐徐歸鞘。
地上滿是斷臂、落刃與尚未冷卻的鮮血。
杜尋在暗處看著,喉嚨發緊,指節泛白。他從未如此清楚地意識到——什麼是劍。
那是他與那人第一次見面。
對方從未回頭,也未察覺他在場。
可他記住了那個背影。從那一夜起,他便知道:這世上,的確有「天下第一」。
他不該是劍客。他是廚子,是煮湯的人。拆骨分肉、平平淡淡,才是他的人生。
可那一夜,他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人殺人,不為仇,不為生,只為問。
而現在,那封信留在他手中。
「獵殺天下第一。」
他應不應該走下去?
若不走,此生便是廚子,是湯,是如常館那鍋不變的湯。
若走——他可能會死,也可能,會再看見那種讓血沸騰的劍。
他抬頭望鍋,火已盡,湯未冷。
翌日清晨,他關了如常館的門。
背上一柄布包,腰間鹽與乾糧,走向那條他從未打算踏上的路。
拜狗陸肆
2025-05-27 09:24:17
第二章: 問劍
春寒料峭,霧如刀鋒。杜尋離開如常館,已是第五日。
他步履不疾,背負輕簡。越丘嶺,穿市鎮,天氣換了三回。風聲、雨聲、鳥聲,他一語未發。身上僅一包鹽與乾糧,另有那布包——斷劍,隱於背後,沉默如他。
那封信,七字如刀,刻在心頭:「獵殺天下第一。」
午後,他抵渡口。
江風刺骨,夾雜水腥與鐵鏽,灌入衣領,透脊背。他席地而坐,望江面,湯香清淡,似舊日溫暖,猶在鼻間,卻被風吹散。斷劍在背,無光沉重,似藏舊人血痕。
船未至,水聲拍岸。他抬眼,望對岸。
——那邊,是「他」去的地方。
杜尋告訴自己,此行非為那人,只為那一劍。
可江風呼嘯,他忽明白,他不欲挑戰誰,亦未必想成為誰。
他只想再看一次。
那靜得忘了呼吸的劍意——天地萬籟俱寂,唯劍聲一瞬。
岸邊人聲起,船工吆喝,舉旗催票。杜尋起身,布包繫緊,指尖猶帶薑香,斷劍卻冷。
「上船?」老舟子問。
他頷首。
「去對岸幹啥?」舟子咧嘴,黃牙半露。
杜尋聲輕如風:「問一口劍,試試而已。」
舟子一愣,笑道:「哪門哪派?江湖好漢?」
杜尋未答,踏上舢板。風揚帆,水拍舷,他未回頭。
船至江心,風大作。對岸煙塵微起,一頁殞紙自江面飄來,如葉翻舞,落他腳邊。墨跡半染,斷句猶存:
「劍落無聲,誰承其名?」
杜尋指尖微顫,未撿,只靜望紙被江水浸濕,沉入幽暗。
他知,這紙或與那人有關,或是江湖又一風波。
他回望西岸,山影蒼茫,風聲如舊。
不是捨不得如常館,也非湯香難離。
那風聲,像三年前,林中比劍後的塵沙。
那夜,他藏暗處,見劍起如雷,血灑三丈。十數門派伏兵,頃刻殞地。那人立血泊,衣角未亂,長劍徐歸鞘。
那是杜尋初見人死,亦是初次,心脈如鼓,掌心滾燙。
這斷劍,能否再現那夜的雷?
江上,他自問:
——若劍不為殺,又當為何?
——若手不為劍,又當握何物?
江水東流,風過無痕。他無語,斷劍未露。
可他心知,此行所尋,不止一人一劍,
更是那夜林中,血脈沸騰的自己。
舢板搖晃,遠岸漸近。斷劍在背,似比江水更沉。
拜狗陸肆
2025-05-27 13:12:18
第三章: 無聲問劍
江清寒醒得早,咳嗽把他拽出夢境。
窗外霧濃,天還沒亮,風推窗紙,低響如訴。他坐起身,咳聲斷續,掩口無血,掌心卻濕。十年病肺,氣短身虛,腳還能走,手還能畫。
桌上畫冊散亂,滿紙劍招步勢,全是他偷學來的。他不練劍,沒門沒派,憑一雙眼和腦子,把劍法畫成圖,賣給江湖小派。一頁紙,換幾文錢,夠吃飯,夠活命。
眾人嘲他,罵他賤人。他不爭辯。
——活著,誰不偷點什麼,混口飯吃?
他正要出門賣畫冊,門外猛地響起敲門聲。
「江先生!是我,小泉!正雲堂,有人挑戰!」
他披上破斗篷,咳著問:「來的是誰?」
「沒說門派,沒留名,只說——有劍可問。」
江清寒腳步一僵,心臟猛跳。問劍?這兩個字像雷,炸得他腦子空白。
他走得不快,小泉在前,穿過濕冷的石巷,無聲無息。三條巷子後,遠遠看見正雲堂大門半開,裡面靜得嚇人。
院中站著一人。
灰衣無飾,劍鞘暗紋,似斷刃舊跡,步伐冷銳,似林中殺影。劍沒出鞘,他整個人卻像一座山。霧氣濃重,竹椅紋絲不動,他立在那兒,眉目平靜,像是從寒山走出來的影子。
對面十二個弟子,列陣待發。三人已經倒地,沒了氣息,剩下的人握著武器,沉默不語,血腥味撲鼻,殺意在霧中翻湧。
江清寒停在堂口,不進去,只看。
正雲堂堂主站在一旁,臉色鐵青,聲音發顫卻硬撐:「你無名無派,擅闖我堂,還敢問劍?當我正雲堂沒人嗎?」
灰衣人不答,不退。目光平靜,等著。
一個弟子衝出來,劍還沒舉到肩——
灰衣人手一動,劍光一閃,血線如虹。對方長劍斷裂,脖子噴血,還沒出聲,就倒地沒了動靜。
**第一人,斷頸。**
第二個弟子衝上,劍光如線,直刺胸口。灰衣人踏前半步,封腕,轉刃,挑肘,長劍刺進鎖骨,斜斬到腰,血濺青石,腥氣撲鼻。
**第二人,斷胸折腰。**
第三人轉身想跑,灰衣人一步上前,劍身橫掃,削斷膝蓋。對方慘叫未落,劍尖已刺穿喉嚨,從後頸透出。
**第三人,跪地而死。**
剩下的人一擁而上,六人圍成圈,劍光交錯,斷刃墜地,清響刺耳。灰衣人身形如煙,步伐如星,劍影無形,氣勢卻像洪水壓頂。
一個人從側面刺來,他反手格開,劍尖刺進腹部,拔出時腸子流了三尺。另一個從天而降,劍尖直指頭頂,他抬手一擋,封死攻勢,反手一劍,砍斷大腿。對方摔地,他補上一劍,喉嚨斷裂。
轉眼間,屍體又多了幾具,剩下的人陣腳大亂,滿臉驚恐。
江清寒袖子裡藏著筆,冷汗流個不停。這什麼劍?天都塌了!劍意如潮,心神難抑。他咬牙畫下每一道劍氣、每一個步伐,筆尖抖得幾乎斷掉。他知道,這不是試劍,是屠殺。
**問劍之名,獵殺之實。**
第十一人咬牙衝上,吼聲如獸。灰衣人身形一轉,半步橫移,長劍順腰劃出,切進胸腹。對方退了三步,捂著傷口還想反擊,劍客已到面前,一劍刺穿眉心,眼神瞬間黯淡。
**第十一人,眉心碎裂。**
最後一個,年紀最小,手抖聲顫,膝蓋已經軟了。他沒出劍,低聲說:「我……不打了……我認輸……」
灰衣人沒回應,慢慢走近,劍尖直指,沒半點猶豫。
「我投降了……投降了!」
霧中,劍光撕開寒氣,寒光刺眼。
江清寒眼前一閃,少年喉頭噴出血線,身子像紙片,斷裂倒地。
**最後一人,照殺不誤。**
劍回鞘,聲音冷得像冰。
灰衣人轉身,語氣如刀:「問劍的,拿命來換。」
堂內死寂,只剩血腥味和霧氣。
江清寒看著他的背影,咳聲斷續,心臟狂跳。這一劍,天地失色,讓他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劍」,也點燃了一股莫名的執念。
他回到桌前,攤開畫冊,寫下:
**「劍無名,人無聲;問劍不退,退亦無生。」**
有人問他:「畫這些劍招,怎不練練?」
他淡淡一笑:「贏了沒錢,輸了沒命,練來幹嘛?」
但他沒說出口的是——
**他只想再見這把劍,在殺意滔天的瞬間。**
拜狗陸肆
2025-05-28 01:08:19
第四章: 無門
杜尋踏上東岸,是個帶雨的早晨。
如常館關門,已過數月。
他一路北上,穿城過村,渡海而來。沒問路,沒開口,只在心裡記下傳聞中被挑敗的門派,一筆一畫,像記帳。
今晨,他終於踩上這片刻滿劍痕的土地。
天氣濕重,碼頭木板被雨浸透,腳下踩出深淺不一的痕跡。
他上岸第一件事,不是找地方住,不是探路,而是走向碼頭邊的老船戶,問了句:「最近哪個門派被挑了?有沒有活口?」
老船戶瞥他一眼,吐出兩個字:「南樊。」
南樊,三十年的老劍堂。三月前,有人闖堂,堂主重傷,長老隱退,只剩幾個弟子守著殞門,再無人傳劍。
出手的人,沒人知道是誰。他從不留名。
有人說,他只用三招;也有人說,若對手不退,他就殺到最後一人倒下。
杜尋沒再問,默默記下路。
---
南樊堂藏在山間,舊松亂石,殞牆斷瓦,門扉半掩。
他走進廢院,枯葉堆積,踩上去沙沙作響。一角地磚被劍氣劈開,裂得平滑,似灰衣人斷頸一擊,像紙被一刀撕斷。
石椅歪倒,練武場積滿灰塵,無聲無息。空氣沒血腥,只有風從牆縫吹過,沙沙如泣。
他站在場中,沒拔劍,也沒跪拜,只是靜靜繞了一圈。
每一步,都在追問一劍的節奏:
對方從哪兒出手?第一劍是平砍?還是斜劈?第二步怎麼踩,才能逼退對手?最後一招,藏沒藏殺意?
這不是模仿。
他不知道那人怎麼出劍,也不敢亂猜。
這只是——**觀劍。**
---
角落有斷槍,半截弓弦,燒過的灰燼。還有塊裂石,上面刻著四個字:
**「問劍無門」**
筆跡潦草,像是敗後留痕。
問劍的人無門可入,留劍的人無名可留。
他站在那兒,許久,像這一路走過的每片殞地,從沒停步,如今終於在這兒坐下。
他取出那柄斷劍,橫在膝上,沒拔。
劍還是那麼沉,斷口平滑,無銹無光,像一句沒說完的話。
他想起數月前,如常館那個黃昏。
那人喝了三盞酒,留下一封信,無封無名,紙色泛黃,只寫七個字:
**「獵殺天下第一。」**
他把信扔進灶底,與柴同存。可現在,他明白,這句話不是寫給別人——
是留給拿著斷劍的他。
他低頭看著腳下裂石與斷磚,腦中閃過一念:
——如果是他,如果他就是那人,他會怎麼出劍?
他放下斷劍,慢慢起身,站到場中。腦中閃過劍鋒,從左肩劈來,氣流撕裂。
第一劍該怎麼出?平刺?斜斬?從哪個角度切入?哪條腿先動?氣怎麼聚?心怎麼沉?
他站了很久,右手虛握,卻遲遲落不下第一招。
不是力不夠,也不是心不決——
他發現,**自己連這一劍從哪來、到哪去,都想不出來。**
這什麼劍痕?怎麼這麼狠?一擊致命!
不是出不了劍,是——**不敢欺這道劍痕。**
---
風過斷牆,沙沙如泣,霧氣封山。
他包好斷劍,沒拿一物,離開前回望南樊堂一眼。
像在跟一道無聲的劍痕告別。
他轉身下山,沒說一句話。
拜狗陸肆
2025-05-30 05:35:47
第五章: 霧鎮
蒼溪鎮藏在山口,三面環崖,一面臨澗,舊時是商旅歇腳之地。
如今,商旅絕跡。
這裡不通驛道,不設兵寨。村民種藥、伐木、養雞,日子清苦,卻也安靜。晨鐘四響,牛車過橋。入夜熄燈,門戶不鎖,只防風,不防人。
十年如一。
直到這日黃昏,東山口出現了三個人。
一老二少,皆黑衣短褂,步伐帶風,捲起塵土。最前那人瘦高,腳步輕快,遠遠站在坡上,抬手遮陽,望向村內。
「這破地方,連個守兵都沒。」他咧嘴一笑,語氣像在打量一隻老羊,「動手不費勁。」
其餘二人不語,只聽。最年輕那人蹲下,拔起路邊草根,聞了聞:「種藥的地,值錢貨不少。」
瘦高者點頭,手一揮:「走,回去跟老大說。」
三人來得快,去得更快,沒留腳印,也沒驚動一條狗。
黃昏霧起,蒼溪鎮靜如往昔。村民各自收工,母親抱子,老者煮藥,犬隻打盹,井水聲在斜巷盡頭迴盪。
沒人察覺,今日的風,比往常沉了些。
---
入夜。
天未黑透,霧氣壓頂,寒氣刺骨。遠山輪廓消散,燈火被霧吞沒。
村東牛家院中,一爺孫正收藥。小孫女指著天邊問:「阿爺,今晚霧這麼大,會不會有怪事?」
「不會。」牛老抬頭,手沒停,聲音低沉。
女孩歪頭,沒再問。牛老沉默,眼神卻多了分警覺。
那一夜,沒動靜。狗沒叫,馬沒響,一切如常。
只有牛老半夜起身汲水,路過村口時,遠遠瞥見一個人影,慢慢踏進村子。
那人影單薄,背負包袱,步伐冷穩,似斷刃遺影,低著頭,走得不快。霧濃如幕,吞沒他面容。
他經過破廟時停了停,像是瞥了眼階上香爐,低頭沉思片刻,又繼續往村內走。
無人注意他,也無人迎接。
牛老站在那兒,盯著那背影,忽覺今晚的霧——
像藏了殺意。
拜狗陸肆
2025-05-30 07:11:25
第六章: 誤囚
霧氣壓頂,山風低鳴。
蒼溪鎮向來平靜,晨聽雞鳴,夜聞泉響。近來卻多了幾聲耳語——
東嶺口兩村夜裡起火,藥田盡毀;石坡下林戶三日無人應門。村民議論,怕是外人作亂,真假難辨。
每家關門的手,比往年重了幾分。
霧夜未盡,破廟外響起腳步。有人夜巡,瞥見廟前人影,布衣舊褐,背負長包,步伐冷穩,似斷刃遺影。
那人沒開口,沒笑,從霧中走來,在廟前停了片刻,像是沉思,又往村裡去。
夜巡的老人駐足,沒吭聲,轉身叫來幾人。
半晌,低語傳開:「陌生面孔,不是本村的。」
「從沒見過。」
「這時節,外人少來……」
人聲漸聚,遠遠盯著那人在村巷停步。有人請來牛老。
牛老眯眼看了許久,開口:「村裡不太平,外人先去廟裡待著!」
語氣平靜,卻不容拒絕。幾名壯漢上前,沒惡意,步伐卻穩。那人沒說話,也沒拒絕,只是把背後的包攥緊,隨他們折回破廟。
---
破廟年久,香灰早冷。
門關上,外頭沒了人。
那人坐在牆角,沒問,沒語。包裹橫在膝上,像件東西,也像段沒醒的沉思。
夜更深,霧更重。
---
有人路過廟前,想探個究竟。
推門,紋絲不動。門縫裡,積塵中有道痕跡,從牆角斜到門邊。
裡頭,空無一人。
---
霧夜未央。
東街黃家,燈火幽微。屋裡婦人正哄嬰入睡,忽聽門外草葉窸窣。她屏住氣,空氣像凝住了,四周死寂。
一聲低響,門扉緩緩推開。
霧氣湧進,帶著土腥與汗臭。來者身形壯實,蒙面闖入,步步沉穩,眼神冷如鐵。
他不說話,短刀在掌中輕轉,刀尖朝地,目光卻燒起來,鎖住婦人。
婦人顫抖著縮向牆角,淚水混著汗,懷裡的孩子哭得撕心。
來者喘著粗氣,眼中獸欲像火,燒得更旺。他嘿嘿低笑:「掙扎啥?今晚你是我的人!」一把抓住她肩膀,粗手撕裂衣襟,露出肩頭,獰笑更猖狂。
她咬牙掙扎,雙手亂抓,喉頭哽住尖叫,絕望像刀割心。
當他的手爪撲向她胸口,試圖按倒她——
**一聲細響,霧中斷線。**
來者動作僵住,眼中驚愕爆開。喉頭紅線湧出,腳步未穩,已踉蹌向後倒。
刀沒落地,人已沒氣。
火光搖晃,牆影處,一柄短刃寒光一閃,血濺如爆,霧中無聲。
那刃不長,半截而止;無光,卻冷,似舊刃遺痕,斷鋒無情。無呼吸,無腳步。只一隻手,緩緩收回霧中。
下一瞬,牆影空了,血漬未乾。
拜狗陸肆
2025-05-30 07:26:32
第七章:初劍
霧濃如幕,火光如血。
蒼溪鎮的夜,亂了。東街三戶起火,煙在巷間爬,遮不住尖叫與刀鳴,像從水底炸開。
有人奔逃,有人砸地不起。最初還有村民躲在屋後偷看,現在只敢關燈,伏在地上。
一間破屋,床底擠著老者與孩童,連氣都不敢喘。透過牆縫,他們瞥見對街一人,緩緩走來。
他聽見巷尾的叫聲,斷劍未收,衝入火光。沒火把,沒蒙面,手握一物,裹著舊布,步伐冷穩,似斷刃遺影。
屋內傳來婦人尖叫,刀尖抵喉。一人破窗逃出,後頭追來個壯漢,鐵棍如斧,吼得像要劈開夜。
那人無聲迎上,布包滑落,斷劍出鞘——
無光,無鞘,斷於三寸之前。
第一劍,點。如廚刀去骨,斷劍刺敵咽喉,血珠迸出,賊人棍沒舉高,捂喉倒地。
霧中三人齊至,鐵鉤、雙刀、鐵棍,圍他於中央。殺意如網,聲未出,已罩住。
他無退路,膝微屈,斷劍一揚。
第一人搶攻,鉤刺胸口。他閃身,劍走線,仿若切絲,鋒劃肋下,衣甲裂開,血濺如瀑。
第二人雙刀如風,左右交錯。他擋開一刀,肩頭卻中一斬,皮開肉綻,血染舊衣。
他咬牙,像切骨般硬撐,斷劍畫線,前送入肉,拔出時血噴如爆。
第三人鐵棍砸落,重如山壓。他舉劍,面劈鐵棍,震退三步,虎口崩裂,手麻得像斷了。
棍再襲來,他躲不及,左腿中擊,膝骨響裂,半跪未起。
霧濃,火光晃眼。他沒停,翻腕,斷劍點刺對方大腿筋脈,賊人吃痛後退,陣勢崩開。
他喘得像破鼓,左肩血流不止,腿腳僵硬。斷劍微鈍,動作沒了初時的銳。
剩下二人不退,怒吼撲上。
他踏步,劍走面,如劈大塊,斬開對方小臂,血箭噴出。下一招被擋,他踢腿回身,卻被另一人從後撞翻。
他摔進血與灰,碎瓦焦木刺進背。肺燒得像火,眼前晃如刀光。
但身體自己動了。
他滾身而起,腳步踉蹌,斷劍點刺,似舊刃遺痕,沒入敵胸,直至指根。
最後一人狂叫,轉身要逃。
他沒追,斷劍甩出,寒光一閃,刺進後心。賊人跪地,滿身血,沒了氣。
斷劍之人站在煙與火的交界,渾身是血,胸口起伏如雷,眼神恍惚,斷劍滴血,似舊刃遺痕。
再無人敢近。
他扶牆踉蹌,終到街口,腳一軟,跌坐牆根。
手沒鬆,斷劍還握。
霧中,火光如殞燈,他的影子晃著,沉進煙底。
他撐起身,最後望了眼那條拼死護住的街巷。
然後,走了。
---
村後山間,一口寒井旁。
杜尋斜倚殞牆,氣息弱得像斷線。衣破血濕,左腿半跪,斷劍殞口已崩出細裂。
他眼半閉,似醒非醒。
衣履輕響,有人走近,步伐穩得像刀,無半點急。
一名女子停在他身前,微微側頭,看著他。
她身形纖直,劍橫背後。眉眼冷如寒月,不語時自帶距離。
她低頭,見杜尋左臂傷口發黑,氣血不暢,額角熱得像火。她瞥見斷劍殞口,猜他不是尋常人。
「……血壓不住了。」
她半蹲,指尖按他脈門,又探他肋下。
片刻,聲音低得像風:「打成這樣,還不跑?真夠蠢的。」
她看過街巷的血,猜到他一人獨戰,卻沒多說。動作快起來,解布、敷藥、壓穴,冷靜得像拆一副爛棋。
火光映她臉側,眉不皺,眼不亂。嘴角繃緊,像怕多說一句,就洩了力。
她來晚一步,本想看看這場亂子是怎麼回事。
沒想到,有人先她一步,把仗打完——**還打得像要死在這兒。**
「真麻煩。」
她瞥了杜尋一眼,沒再開口。
夜色未退,霧還沒散。
她扶他起來,往林中隱地走去,步子緩而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