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殘遊戲#60] 掏空國庫，自毀國防，但我贏了 | Patreon幾年前，有些年輕想要參加政治的新鮮人，請教我應該看些甚麼書，我自然的推薦了一些書給他們，說，將來你們坐牢時就拿這些書打發時間吧。他們聽到當然會有點愣住，跟我說他想學政治是想學修身齊家治國的事情。然後我說，如果你真的想學習甚麼是政治，與其看書，不如玩桌遊。有些傻瓜聽到我這個提議，就說「香港需要我我哪有時間玩遊戲」，通常這種自大的傢伙事後都證明香港不需要他，而他也毫無貢獻，而有些人會聽我的意見。
我介紹他們玩的桌遊，是一個叫作 Imperial 的德國式桌遊。我告訴他，遊戲的背景是十九世紀末至第一次世界大戰時的歐洲，歐洲版圖上有六個國家，分別是奧地利，英國，法國，義大利，俄羅斯與德國。
年輕人聽到這個就問我，那就是要擔任國家的決策者，領導國家打敗其他五國呢？我說，前者是對的，後者是不對的。當國家的決策者是對的，領導國家打敗其他國家是不對的。因為不一定要打敗其他國家，你有時要領導國家故意被其他國家打敗。他問我，這不是很荒謬嗎？國家的決策者故意領導自己國家失敗？
我說你不是說要學政治嗎？這就是政治了。你會問這個問題，你一定是以為國家的決策者，也就是權貴，政客，政治家們，利益跟國家是一致吧？那你連政治的起點也沒搞錯了，從一開始時，從政者就是讓國家為自己服務，如果對從政者自己有利，這自然包括把治下的國家出賣掉。
這遊戲玩者扮演的是國際資本，有錢到連各國政府都要向你推銷國債的那種有錢人，只要你把錢投入各國的政治，例如用你海量的財富買下媒體鋪天蓋地，收編當地的政客官僚，進而影響該國的政治與決策。你投入足夠的錢去玩選舉遊戲，取得國會的大多數，你自己可不用當該國的議員或政要，掌握政客財源的你就是國家真正決策者，所統治下的人民可以完全不認識你，也不知道看似各政黨組成的執政聯盟，其實全都是你的人。
所以你的確是統治國家，但那不是你的國家，你可以統治的也不僅是一個國家，這遊戲你只要有足夠的錢，你可以同時用代理人與媒體控制法國英國德國。你的目標也不是領導某個國家打敗其他國家，而是利用各國政治再壯大你家族的財富與影響力，當整個歐洲所有政客金主都是你時，你就是真正的歐洲統治者。
年輕人們聽到當然不太舒服，他說他從政不是來當金主的代理人的。我問他，選舉要錢嗎？他說是，那你有錢嗎？他說沒有。那你不接受金主的錢的話，你能夠一直選贏下去嗎？他有點反應不過來，我說你從政，不是你家有錢，就是你受別人的扶植，如果兩者都不是，那麼你應該是以權謀私，也就是貪污了。既然各國總有隻要政治混下去就沒所謂的政客，也總有媒體說甚麼就聽的人民，金權政治是自然也是必然的現象。你看，讀書也沒那麼深刻，講個遊戲你就懂了。
而這遊戲就是扮演那些國際資本家族，透過金權背後控制各國政治，然後看哪個定族最後壯大到壓倒其他家族的遊戲。在這遊戲中，在那個國家花最多錢的人，就能夠控制那個國家的國策。
控制國策有甚麼用呢？作為一個遊戲，他當然去不到讓你去做修改課本那些細微的事情。但大略就有幾個，第一就是建立陸軍與海軍(當然包括潛艇)，第二是利用軍隊去戰爭或佔據資源，第三是建立強化本國工業，第四是巧立名目將國民的錢弄進國庫，第五是從國庫批出預算，利用發包工程或者各種政府預算中飽私囊。雖然是簡化的模型，但真的做的事情也差不得太遠，特別是第五點。嚴格來說，整個遊戲所有行為，不論建軍，戰爭還是徵稅，最終目的都是中飽決策者的私囊。
基本規則都教了，那就開始玩吧。就這樣，年輕人就買下某兩個自己喜歡的國家的債，然後控制了兩個國家，然後他按著基本規則玩，開始建設工業，整軍經武，並擴張領土，以一個很穩健強化國力的作風，把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這正是我預期的事情，這很像一個矢志從政的理想年輕人會做的事情。
然後他也看著我玩，我就買了三個國家，然後他問我，明明有機會為何不建設工業呢？我說投資工業要花錢啊，我才不花。那他說這樣國力不會弱嗎？我說這有甚麼問題嗎？然後我這些國家就打起來了，第一件事就是我控制的某國家，跑去拆了我控制的另外一個國家的工廠，我驚訝我為甚麼要自己打自己？我說甚麼「自己」，我只是那國家的統治者，那國家可不是我的。然後他又問我為何要把軍隊浪費掉？我說養兵要錢啊，我這是裁軍省錢。
他完全搞不懂我在做甚麼，他手下的國家都是強盛的樂土，我控制的國家都是在打仗的人間地獄。只是他的國家雖然國勢良好，但錢都花在人民福趾國家強盛上了，國庫並沒有很多餘錢，都花在工業與軍隊了，作為投資者他只是有限地取回他應得的份。而我的國家呢？我先砍掉所有軍事預算，國內無可戰之兵，不搞任何工業，錢留在國庫不用，徵完稅之後，就把國庫巧立名目全部搬進我的口袋裏。
把兩個國家搞爛之後，我控制的第三個國家，則以比我那年輕朋友少的工業與軍力，輕易的侵略該兩國而成為了大國。打贏仗的秘訣不是讓自己國力強大，而是被侵略的國家主動放棄國防，連兵都沒有隨便就吃光了。然後徵了大量的稅款，但因為戰爭簡單，又沒搞民生，所以也沒花太多錢，之後一樣是被我中飽私囊。
這時候年輕人才察覺我在玩甚麼，我控制了三個國家在私相授受，然後他就決定買下我其中一個弱國阻止我繼續這種行為。但他買下了才察覺到我當初為何要打爛這兩個弱國，把國防，工業全部都自毀長城，因為這樣他買下來也沒辦法做些甚麼，國力早已弱到沒辦法不當食物的份。
然後我看他買下我一個國家時，就開始動手了，我跑去買他其中一個治理良好的國家，投錢買他的政客，然後他自然也護盤。但最後他中飽私囊的錢，當然遠遠不如我，又浪費了錢去買一個弱國。結果他長期經營的國家，就這樣被成功政權輪替了，他苦心發展的工業，軍隊，全部被我控制了。
但他集中財力，打算下次輪替回來，他也打算這樣做。但我也知道。所以呢？在我治下那短短的一個任期，我就把他的國防預算砍光了，然後直接調動他的軍隊攻擊他另一個國家燒掉，在沒有軍隊保護下，我控制的國家也把他的工業拆了不少，預算亂搞，政治動盪，全部都做對該國而言最愚蠢的決策，自然該中飽私囊的錢我也沒少拿。不久之後，政權又輪替回他手上。可是回到他手上時，內政已經被我搞到一團糟，那個他治理良好的國家已經變成了半殘，還在跟自己的前盟友開戰中。
這樣，一個百廢待舉，一強獨大的歐洲就形成了，他苦心經營勵精圖治的國家，最後被我各自亂政了一次就化為烏有。我弄到民不聊生的國家，他搶來也沒有用。我贏的原因，幾乎沒有認真治理過任何一個國家，反而是刻意搗亂各國朝政，令人民水深火熱，從中取利。最後我想要誰打誰，想要拿哪個國家的錢，想要哪場戰爭勝利都可以了，反正我能控制誰輸，就是能控制誰贏。
玩完後，我問他，所以你讀的政治學有在這遊戲發揮作用嗎？他搖搖頭說，這不是個邪惡的遊戲嗎，掏空國庫，破壞國防，出賣國家，中飽私囊的玩者榮達勝利，忠於國家富國強兵的玩者，卻被人民們被金權控制的政客媒體煽動下被輪替了。這種遊戲根本是打擊好人嘛。
那我再問他，這遊戲沒規定你這樣做，他完全容許你好好治國，你也這樣做了吧？只是在這樣的規則下，這樣的人就會贏。難道現實中，政客不也是靠金主，然後必須聽金主的要求？難道現實中，政客佔了公職要批出預算時，不是優先給那些金主旗下的的企業？難道現實中，不是常常以省錢為由砍掉國防？難道現實中，侵略一個國家，靠的是穩紮穩打的硬打，而不是先從干涉內部政治中先破壞防禦力，先勝而後戰？難道現實中不多的是一堆賣國政客，就是靠媒體上經常出現他的臉而選贏？
玩完這遊戲，你就知道，為何就算是聰明的人，也可以做出荒謬的國策，也可以把國家弄到一團糟。你以為他是不聰明或不懂？你玩這遊戲就懂了，如果他的利益跟國家利益是兩回事，甚至犧牲國家利益反而有助自身利益時，這些決策就顯得一點也不荒謬了。這就是他媽的政治，政治就是這碼子的事情。而這只是個桌遊而已，你真的從政，就是選擇要面對世界就是這樣：國家雖然為人民而存在，但權力落在任何人手上，終究還是為自己服務的。
所以你看到有些政客在掏空國庫，在砍該砍的預算時，不要驚訝，如果他有外國物業與護照就更顯然，你的故鄉對他而言也不過是一件用完即棄的工具而已。
國家的錢不是你的，自己的錢才是你的，你為國家付出了一切使國家欣欣向榮，那自然就是引來別人佔據你的成果。你就算不是這樣想，但大部份有錢人與政客就是這樣想，而你不理解他們的想法，你就會像這場遊戲一樣被這樣想的人吃掉。所以最後每個理想矢志從政的年輕人，去到中晚年時，都多少有點腐敗的味道，因為完全不懂腐敗的人，早就出局了。
他也沒有辦法否定，我就說，那這遊戲好玩嗎？他說是好玩的。我說你將來會變甚麼，我不知道，不過你不妨多玩幾次，你再確定你要不要從政吧。至於幾年後這位小朋友有沒有坐牢，我就不說了，你不妨猜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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