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解我要同條撚樣住埋一齊？

如果小說入面嗰啲歡喜冤家擦出嚟嘅係愛火，咁鍾文傑和陳凱婷之間剩低嘅只會係戰火。

(0)

「相見難，同住殘。」—— 這是陳凱婷和鍾文傑合租後所總結出來的道理。

(1)

首先，陳凱婷得承認，她對鍾文傑充滿了偏見。

她和鍾文傑長達十多年的恩怨，該從他初中時那句陰陽怪氣的「新時代獨立女性」開始。

整個世界都知道陳凱婷的家庭有多不堪，以至於大家都會對她某些衝動且執著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鍾文傑就不一樣，他最喜歡落井下石了。

他惹人討厭的口吻像極了一隻飛到耳邊嗡嗡叫的蚊子，要不是成績比較好，哪能活得這麼大，討厭他的人一人一拳都能打死他——他太傲慢自私，還喜歡火上加油，注定和熱心好市民陳凱婷水火不容。

可惜天意弄人。

三個月前的某天發生了兩件事，一：陳凱婷和同居的男朋友分手了，她無力負擔租金。二：鍾文傑成為了陳凱婷的新室友。

陳凱婷至今無法忘記他出現在客廳沙發上的情景，她當時毫不猶豫地把他趕出去，結果反被他要脅了。

「好，咁我同親戚講話你自己食晒啲租！」鐵閘外的鍾文傑作勢要離開。

大概是因為陳凱婷一時理智失控，大腦短路，她竟然答應下來了。

沒錢的生活寸步難行。哪怕你有多不情願，哪怕你從今以後都要和討厭的人朝夕相對，哪怕整件事有多荒謬絕倫，你仍然需要含著淚帶著笑容接受現實。

世界上並沒有甚麼事是不可能的，忍一忍便會過去……吧？

(2)

「你哋住成點？有冇成日嘈交？」

張靜宜一臉擔心地問。她夾在鍾文傑和陳凱婷之中好一陣子了，自然知道兩人之間的矛盾深遠，得知兩人陰差陽錯成為室友後，每天都生怕會出現人命傷亡。

三人難得有機會聚一聚，張靜宜卻有點後悔把另外兩人約出來，感覺他們快要在飯堂裡大打出手。

「哈。」陳凱婷冷笑一聲，握緊筷子往下戳。飯上那塊太陽蛋瞬間被刺穿，金黃色蛋液汩汩流淌，在陽光下壯烈犧牲。

「嘈交？邊度嚟嘅時間嘈？」鍾文傑坐在她旁邊，臉上滿是不可思議，脫口而出：「淨係讀書已經夠忙，仲要執你啲手尾。」

從他的角度來看，陳凱婷這人好聽點就是樂於助人，實際上是正義魔人。早些日子她在街上看到條流浪狗，於心不忍把牠收留下來了。結果那狗大小二便亂撒，還喜歡半夜亂吠，幸好他們後來找到人願意領養，不然他們家地板滿是屎綢之路，鍾文傑的學業表現也會隨著睡眠質素直線下降。

對了，她還惡趣味地把那隻狗叫作鍾狗。簡直奇恥大辱。

世人常說因果報應，鍾文傑覺得陳凱婷就是屬於老天對他的懲罰。

「冇人叫過你幫！」陳凱婷太陽穴上隱隱作痛，憤怒反擊：「我唔明點解你永遠都要添油加醋
！」

此刻兩人之間氣氛劍拔弩張，戰火一點即燃——

「佢講嘢不嬲都係咁㗎喇。」張靜宜嘗試救場。

「客觀描述。」鍾文傑挑起眉頭，理直氣壯地反駁：「你早排唔係又收留咗個𡃁妹咩？結果係我教佢做功課！你幫佢之前有冇諗過自己有冇能力去咁做？」

張靜宜救場失敗。

「我有冇叫過你去教？」陳凱婷像被踩到尾巴般的動物般炸毛：「嗰陣為咗說服你我已經應承咗好多嘢，你做得嗰少少嘢就喺度嘈，仲要冇——」

「你煮啲嘢咁難食都算，啲碟咪又係我洗。」

「啲衫呢？」

「你好意思講？平時個廁所唔係淨係得啲衫要執。」鍾文傑忽然挺直腰，往陳凱婷的頭頂看了眼：「你知唔知你平時甩幾多頭髮？」

果然還是殺人滅口吧。

「你係咪反社會——」她把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強忍著把拳頭糊在鍾文傑臉上的衝動發出最後通牒。

「凱婷，如果你真係忍受唔到佢嘅話可以搬過嚟！」張靜宜忽然提高聲音打斷他們。她一邊強顏歡笑，一邊舉起雙手嘗試阻止兩人：「周圍啲人望緊過嚟啦。」

「遲啲先。」陳凱婷面無表情地低下臉重新開始扒飯，咬牙切齒道：「我先唔會益呢啲……冷血動物。」

鍾文傑懶得再理會她，感覺兩人永遠不在同一個頻道上。過一會後便以溫習為由離開了。

他想，要是陳凱婷和前任還在交往的時候，和現在一樣她隔三差五便聖母癌發作——

那難怪最後會分手收場了。

但他沒有說出口。

上一次他對她說出這樣傷人的話時，結果他整張臉都被她打腫了。

(3)

鍾文傑確信「助人為快樂之本」這句話是有道理的，可是他終究還是弄不明白陳凱婷的心態

一般而言，他會直接離她遠遠的，不想牽涉在任何麻煩中。

但大概是近墨者黑吧，鍾文傑感覺自己產生了一點變化。

某晚，兩人坐在沙發上捧著電腦各自忙碌，窗簾在夜色下隨風搖曳。

鍾文傑忽然瞟了眼另一頭的人，想了想，開口：「我今個星期幫咗三個人。」

陳凱婷有點無言以對，抱著不明所以的心情隨口問：「幫咗啲咩？」

「第一次係幫樓下個阿嬸搬張枱去垃圾桶、第二次係教個小學生數學功課，第三次係俾人問路。」

陳凱婷心裡哭笑不得，這種事情她早就見怪不怪，甚至不會覺得有甚麼特別。但她總不能一下子就打擊對方吧？

她側目看向鍾文傑，只見對方垂下頭重新投身於學習中。他抿著嘴巴，睫毛長長的，臉上難得沒有再弄出任何討打的表情。

原來這傢伙不至於無藥可救。想到這裡，她心情莫名變好。

「所以叫你鍾狗真係冇錯到。」她探身，伸出手，在男生的下巴處逗了逗：「叻仔。」

「關狗咩事？」鍾文傑滿臉嫌棄地躲開她的手。

「咁你一開始講嚟做咩？」陳凱婷重新窩進角落，雙手抱胸直視著對方：「唔係想我讚咩？」

鍾文傑不屑地嗤了聲：「我係想了解下點解你平時點解咁鍾意幫人。」

「點解突然有心情咁做？」

陳凱婷懷疑自己產生幻聽—— 以往的他們一旦意見不合，基本上會直接跳過了解對方的步驟，直接吵得不可開交。

「想知……究竟係因為純粹幫完人有滿足感，定因為係一種……」他頓了頓：「自我安慰？」

難得輕鬆的氣氛卻被那句話破壞了。

陳凱婷無視了鍾文傑話裡的意思，靜了好幾秒，嘆了口氣：「我純粹覺得，當你好無助又冇人理你嗰陣，有人願意幫手係一件好事嚟。」

鍾文傑沉默以對。

說完，她搖搖頭，不知道自己為甚麼會對牛彈琴，理應如此吧。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是但啦你唔會明。」

一直都活得順風順水的人，又怎能切身理解別人的坎坷呢？

對於陳凱婷的那句話，鍾文傑選擇裝聾作啞，一笑帶過。

雖然兩人好歹認識了十多年，陳凱婷根本不清楚鍾文傑從小到大也過得不完全是一帆風順。頂多是表面光鮮而已，內裏早就爛透了。

但他不打算對陳凱婷坦白，沒必要，而且他們又不是甚麼特別親近的關係。

(4)

自那場莫名其妙的對話之後，鍾文傑的暱稱正式成為了「鍾狗」。陳凱婷亦周不時喜歡提點他熱心助人的好處，雖然大部份時間都像對牛彈琴。

兩人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吵架了，大概是開始適應了對方的習慣，懶得翻舊帳，生活難得地平靜。

鍾文傑起初真沒有在意過陳凱婷，但後來近距離相處久了，就覺得她這種人的生命力特別旺盛，偶爾看著她幫助別人後那抹笑容，他就感覺也許這才是人應該活著的模樣—— 真誠、熱烈、善良。

雖然她確實很麻煩。

又過了一陣子，總算來到考試的月份，就連平日玩世不恭的鍾文傑也破天荒地認真了起來。

此時他和陳凱婷正擠在廚房的一角，一邊溫習，一邊不時悄悄抬頭打量晾衣的女生。

柔和的月光從窗外灑進來，落在忙碌的女生身上，耳邊的髮絲似乎在發光。

鍾文傑翻着書，眼皮也不抬，裝作漫不經心地問：「聖誕節有冇約人？」

「關你咩——」陳凱婷彎下腰抖了抖還濕著的衣服，愣了愣，哎呀一聲，笑著問：「你冇人約呀？」

她果然成功地擊中了對方的痛處，鍾文傑從書本裏擡頭，看見陳凱婷戲謔且意味深長的臉，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過大，於是提肩嗤笑了下，乾脆承認了。

「係，好耐冇約過女出去。」

他掏出電話，一手支著下巴，在螢幕上無聊地左右劃：「而家就即刻match個返嚟。」

「你唔好害人啦。」陳凱婷皺眉，拿起衣架往鍾文傑的頭頂敲了下：「你仲未玩夠咩？」

以前在中學的時候，鍾文傑身旁就狂蜂浪蝶不斷，甚至連張靜宜也曾經喜歡過他，可他偏偏是個對感情毫不認真的浪子，不知道這些年來到底傷了多少人的心。

熱心市民陳凱婷當然看不過眼了。

「我呢三四個月喺度修心養性你見唔到㗎咩？」鍾文傑訝異地看着她。說完那句話，他眼睛一亮，笑盈盈地問：「定係你想我陪？」

果不其然，陳凱婷又往他頭頂敲了兩下，臉上寫滿了厭惡。

他感覺快要被她敲成了輕微腦震蕩。

「要約唔緊要。」她一邊說著，一邊又掛了一件背心到窗外，目光往下投：「你要發情冇問題，但唔好帶上嚟。」

她忽然看到了甚麼，指著下方：「嗰邊比較適合你。」

鍾文傑順著她的手望過去，只見樓下有輛垃圾車正正緩緩駛近小巷，暗處的垃圾桶附近，恰巧有兩隻流浪狗正忘我地為延續下一代作努力。

那一瞬間，鍾文傑大喊一聲，把狗嚇走了。他接著趕緊收回身，對上了陳凱婷愕然的神情。

「你做咩？」她反應過來，忍著笑：「阻人扑嘢燒春袋！」

鍾文傑扯扯嘴角，理直氣壯道：「點知你會唔會幾個月之後執晒成家返嚟？」

「幾個月之後你仲會喺度住咩？」陳凱婷回了他一個極其敷衍的笑，忍不住反脣相譏。

「睇吓上頭有咩指示先。」

鍾文傑挑眉，決定不再和她糾纏，留了個背影給她，意思自己領會。

陳凱婷聳聳肩，又想起了甚麼，側過身問：「定係聖誕我哋叫張靜宜嗰啲嚟食飯？」

「再算。」

(5)

陳凱婷並不知道，鍾文傑說的這句話，其實是有故事的。他確實不清楚自己到底還能住多久。

這一切源於他的父母。

早些日子，他在房間溫習時收到一通外國的來電。一開始他以為是詐騙集團找到家了，後來同樣的電話號碼來來回回打了好幾次，才發現原來是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母親。

那通電話很短，對方似乎也不想和他閒話家常，簡單地表明要求：畢業後滾去外國找她。

鍾文傑那時心裡只想著一句話：憑甚麼？

父母從他五六歲的時候就分居了，直接把他扔到外婆家養，雖然家裏條件很好，物質生活充足，但他對自己家人幾乎沒有甚麼感情可言。

剛開始他還會哭著問到底爸媽跑到哪了，後來他在家長日時看到凛若冰霜的兩人，才意識到不見面才好的道理。見了又如何，反正到最後還不是大吵一場？

後來他習慣了獨來獨往，和外婆也保持著上司下屬的關係，反正他成績不倒退便可以了。

這段往事對他的影響很深，不過他並沒有和任何朋友說過，他不想別人對他產生一絲同情心，他亦不會把自己惡劣的性格歸咎於成長環境，他不需要別人對他指指點點。

再之後外婆離開了人世，樓盤被賣出去，他無家可歸。

說實話，雖然一開始搬進去吵得雞飛狗走，但久而久之他開始享受起這種生活了，甚至以為會和陳凱婷就這樣打打鬧鬧下去——

這個想法，直到聽到母親叫他聖誕節過去找她時戛然而止。

他上一次感到如此渺小的時候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6)

接下來那兩個星期，鍾文傑顯然不在狀態，只顧筆下的題，面前的書，開玩笑的心情所剩無幾。

說不難受是假的，這幾個月像發了一場夢般虛幻。但當他睜開眼後，他彷彿坐在一棟被炸得只剩骨架的大廈上，身邊瓦礫碎片層層疊疊，感覺每踩一步就有什麼要轟然崩塌。

他之後該如何找工作呢？他是不是要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陳凱婷付得起房租嗎？

陳凱婷很早便留意到鍾文傑不對勁，她起初以為是他考試壓力大，大概能自己消化掉情緒，但眼看都快要放假了，他怎麼還愈發不開心了？

快要十二月中了，溫度驟降，冷氣從四面八方襲來。陳凱婷把所有窗戶都關得緊緊的，結果客廳詭異地寂靜。

「你呢排搞咩？」她扭過頭盯着鍾文傑看了半晌，之後坐在沙發上，裝作自然地問。

「唔重要。」他頭也不抬，又翻了一頁筆記，一邊看一邊用螢光幕劃下一行。

於是也不知道出於甚麼心理，鬼使神差的，她突然想知道他的想法。

「聖誕冇女？」陳凱婷忍不住問。

「唔係。」他有點不耐煩。

「考試？」

「唔係。」

「唔係……我啊？」她若有所思，片刻便舉起顫抖的手指向了自己。

鍾文傑怔了怔，有點不情願地點點頭。可下一瞬意識到不對勁，又搖了搖頭。

「你指呢度？」

「我屋企人想我聖誕過去探佢。」鍾文傑放下筆記，揉了揉眼，樣子很是疲憊。

話音剛落，陳凱婷還沒開口問個仔細，鍾文傑便把他家裡的大概說了出來。

她愣愣地看了他許久，覺得這樣認真的鍾文傑和以往認識的他截然不同，她一邊在腦海裏快速閃回那些畫面，一邊好奇—— 那為甚麼你中學時要對我家裡的事落井下石？

她——猶豫了。

窗外夜色深暗，指針在牆上滴答滴答走着，陳凱婷聽完，如實表達想法。

「佢之前點對你之後都會係點對你，邊會忽然茅塞頓開知道要對你好？」

為了不讓自己顯得過於感慨，她又清清嗓子，說：「反正我自己經歷返嚟嘅嘢係咁。」

看着這雙眼睛，鍾文傑清醒過來。

「之前我講過嗰啲說話——」

「得啦過咗去。」陳凱婷笑著擺擺手：「你單嘢重要啲。」

「算啦，唔重要。」鍾文傑被她看得有點不知所措，中斷了這個話題。

他很清楚陳凱婷看似很淡然，實際上自己卻在自揭瘡疤安慰別人。

他重新自顧自地忙碌。

過了一會，陳凱婷忽然又開口了。

「如果你搬走嘅話，我應該會有少少少少唔捨得你。」

(7)

鍾文傑開始分不清楚到底陳凱婷是出於同情，還是因為其他原因而開始關心起他了。

三天過後，考完試的一個傍晚，陳凱婷明明還在客廳裡劃著電話，突然望了望窗外，不由分說便拉著鍾文傑的手跑出家門。

鍾文傑還沒問出口，便被冷風吹得說不出話，他那時只穿著薄薄的T恤短褲，腦子一片混亂。

她在做甚麼？她想做甚麼？腦袋不斷循環著不知道答案的問題，直到陳凱婷帶他跑上天台，一邊輕輕喘著氣。

「終於趕得切。」她語氣裡帶著雀躍。

這話甚麼意思……？

這次鍾文傑還是沒能問出口，因為他已經看到了—— 晚霞夕陽火燒雲，滿天都泛著紅色的光暈。

光影變幻間，天邊的霞彩層層相融，街道和高樓大廈在明晃晃的月亮下像個大棋盤。

陳凱婷站在天台邊上，背光而立，居高臨下地看著面前的景色。她的身影在城市前顯得如此渺小，但同時又好像充滿了希望。

時間仿佛一下子被拉長，像那種定格鏡頭，畫面驟然靜止，又因靜止而格外清晰。

她轉過身，望著站在樓梯旁的鍾文傑咧嘴一笑，似是有千言萬語藏在眼裡。

他有一瞬間的失神，似乎又回到了中學，冬日裏陳凱婷穿著校服在窗邊看著下方發呆的情景，他有時候會忍不住看多眼，她嘴角無意識地垂下去，莫名地孤單，一旦發現了他，她就立刻呲牙裂嘴，彷彿適才的落寞是假象。

如今同一個人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看他的目光釋然許多，不再是以往那個自尊心過強又執著的女生了。

陳凱婷說：「你喺嗰邊應該睇唔到咁靚嘅天。」

學業的負擔，對未來的擔憂，家庭的壓力，好像在這一刻都被晚風吹散了。

隨著時間流逝，許許多多的情感交疊在一起一發不可收拾，如今要弄清只是徒增困擾而已，還不如不梳理。

「點？好睇呢？」

又一陣寒風吹過。

「好撚凍。」鍾文傑說：「我想落返去。」

(8)

不知不覺中，已經差不多到鍾文傑要到外國的日子。出發前的一天，他拿著一束花到外婆的墓前拜了拜。

當時得知外婆在醫院過世的時候，他沒甚麼感受。

人類面對疾病太不堪一擊，沒辦法。

想到這裡他覺得自己好冷血，好歹她是一手把他養大的親戚，相依為命。

不過後來又想到，她在意的只是自己學業上的表現，兩人之間的隔膜早就厚得如同陌路，何必此刻才故作不捨呢？她有關心過他嗎？

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其實心裡還是有點失落，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回到家，他第一眼便留意到看向沙發，只見陳凱婷睡得深沉，連被子都忘了蓋上。

他走進她房間，輕手輕腳把被子往她身上鋪，卻在不經意間碰到她的指尖。

涼涼的。

他又忍不住再捏了捏她的指尖。

為時不過三秒。

他趕緊悶著頭跑回房，走了三步又回頭。

剛剛太衝動了。

不過她的手也太冷了吧……會著涼嗎？

他認真考慮要不要回去重新碰一下，可陳凱婷在那一刻卻忽然翻了個身，嚇得他立刻逃進房。

門一關。

沙發上的人猛然睜眼吸氣，一下子坐起來，回過頭看著那扇門。

陳凱婷表情錯愕，像個傻子坐在原地，再低頭看了看手指，大腦亂成一團。

(9)

機場四周行人來往匆匆，可鍾文傑和陳凱婷之間彌漫著一股尷尬的氣氛，兩人似是有難言之隱，但寧死也不願說出來。

當鍾文傑差不多要走進出境大堂的時候，他轉過身，意味深長地看著女生。

「有屁快放。」明明如此言簡意賅，但陳凱婷卻感覺自己說得特別虛。

可她還是聽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記得同我講你要咩手信。」

當然，她也莫名其妙沒有勇氣那麽問。

其實也不是莫名其妙，她好像比想像中更在意他們之間的感情，她從來沒有這麼害怕問完之後有機會發生的事，也許一切只是她的一廂情願，又或者害怕會因為這一問，他們最後連朋友都做不成。

他背影修長又孤單，明明走得沒多快，但——

身後倏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手指尖被輕輕地捏了下。

「快啲返嚟。」

接著對方雙手重重往他背上一推，逃也似的跑走了。

鍾文傑如墜夢中，總覺得有種不現實感。

(11)

過了一個星期。

冬季的馬路上行人匆匆，風呼呼地吹著，四周格外冷清。

鍾文傑捧著兩杯奶茶從店舖走出來，仰起頭看著天空，若有所思。下一秒，他忍不住打電話找陳凱婷，結果對方幾乎立刻便接通了。

「有何貴幹？」陳凱婷的聲線裡聽不出任何情緒，讓人摸不著頭腦。

「睇吓你係咪仲在生。」鍾文傑下意識接道，可說到這裏，他突然不知道接下去要說什麽。他有些困惑，不知道應否提起陳凱婷送機時的舉動。

「在生。」

兩人沉默了一會，把敵不動我不動的精神貫徹到底。

也許太熟了就是這點不好，鍾文傑心想，正正因為太了解對方心裡在想甚麼，所以很多說話都無法反而宣之於口，只能暗自消化下那些情緒。

「所以你搵我係想點？」

想念你不行嗎——

「咪字面意思。」

「啱啱買奶茶，見到買一送一。」他的語氣很輕，像是要睡着一樣，又好像很深情：「所以咪諗起你。」

她頓了頓，最後還是「哦」了聲，接著以回去工作為由匆匆掛電話。

對話戞然而止。

鍾文傑輕輕嘆了一口氣。

那牽手的事呢？

(12)

鍾文傑回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間了，然而天公不造美，烏雲密布，卻始終不下雨。

她站在接機大堂，行人往來，不少人會合時都吱吱喳喳地開始聊天。她腦袋很亂，明明早已想像過無數個再見面的場面，但她此時此刻卻無比不知所措。

直到她看到鍾文傑拖著個大行李箱腳步匆匆地走出來的模樣，差點破功笑出聲。

他喘著氣，帶着奔波後的疲憊神色，但雙眼亮晶晶的，令陳凱婷一時間失去思考。

好像有甚麼在心臟深處破土發芽，為了壓下那種感覺，她欲蓋彌彰地皺著眉質問他：「你想點？」

「我諗咗好耐，都係覺得——」鍾文傑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我鍾意留喺呢度多啲。」

好耐冇見！本身諗咗好幾個結局，但我覺得呢篇文最適合去到呢度就完。
多謝咁耐以嚟仲喺度鼓勵我出文嘅大家，亦都好抱歉，因為我能力有限最後淨係出到一篇短短地嘅文。
重寫呢篇文嗰陣我成日都好想放棄，有段時間好驚上連登，亦都差啲諗過不如del咗呢個acc佢一了百了，好彩最後都係冇走數
最後，希望大家睇緊我篇文嗰陣至少係開心嘅
我嚟緊三四年內應該都冇機會可以慢慢寫文，所以遲啲再見

lm

屎絲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屎絲 好掛住你牙
多謝你仲記得連登有個結局未完
有緣再見啦

多謝屎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