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冠威談本土電影:拍《1人婚禮》時擔心被抓,找人頂替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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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7 12:27:17
本土電影再次成為香港票房和電影獎項的角逐者,但這些影片有別於過去幾十年捧紅了楊紫瓊(Michelle Yeoh)和周潤發(Chow Yun-fat)等國際明星的犯罪驚悚片和功夫大片。

以政治敏感題材作品聞名的香港本地電影導演周冠威(Kiwi Chow)說,現在香港觀眾喜歡的電影很多圍繞著家庭和移民等貼近本地情感的主題, 通過深入2019年民主抗議活動和新冠疫情帶來的創傷,引發共鳴。

這些影片為香港帶來了些許慰藉,在這個城市裡,曾經充滿活力的公民社會已經瓦解,隨著數以萬計的香港人爭相逃離這場政治、社會和經濟動蕩,許多家庭變得支離破碎。

周冠威在談及他觀察到的這些新電影的一個共同特點時說,它觸碰了人們的創傷,但沒有太用力。他說,人們需要一個出口,他們通過娛樂、音樂和電影找到了這個出口。

2022年香港年度票房十大電影中有四部本土電影,其中兩部涉及普通家庭的裂痕。根據香港票房(Hong Kong Box Office)的數據,圍繞糾正冤案展開劇情的《毒舌大狀》(A Guilty Conscience)成為今年最賣座的電影,也是香港有史以來票房最高的華語影片。

這部法庭戲在香港影院的票房是漫威(Marvel)最新《蟻人》(Ant-Man)大片的四倍多,後者在大約同一時期上映。

經常觀影的Tong Cho-hau在看完這部電影後說,這是一部幻想片,就像漫威電影一樣,只不過它講述的是香港的法律制度。他指的是影片中的故事線,即在當地法庭上正義戰勝了金錢和權力。

其他類型的刻畫近期香港社會複雜性和動蕩的創意作品,包括戲劇表演、詩歌以及流行音樂,也都呈現出繁榮景象。

但是,這些電影也反映了涉及面廣但措辭含糊的國安法對創意表達的寒蟬效應;按照該法,一些新的、定義寬泛的違法行為將遭到嚴厲處罰。

在過去的周末,幾位在一個短片電影節上展示其作品的電影製作人用黑畫面和靜音替換了他們電影的許多部分,先前審查人員要求刪除相關原始內容。其中一個消失的場景在背景中使用了2019年抗議活動的新聞廣播內容。

6月4日的1989年天安門事件紀念日進一步顯示了留給公眾的話語空間多麼逼仄。當天一部紀錄片《尚未完場》(To Be Continued)的放映被取消。組織者稱,在這個敏感的日子需要避免非法集會風險。這部關於上世紀香港一個標杆性的演出主理人的紀錄片已經在影院上映。

近年來,獨立製片人拍攝了一些有關2019年騷亂的影片,但只能通過VPN在線觀看或私下放映。私下放映後,這些影片通常會在意猶未盡的觀眾、電影專家、甚至導演中引發討論。這些討論都只能關起門來進行,真切地體現出自由的喪失。



周冠威的最新電影《1人婚禮》(Say I Do to Me)與政治毫無關係,這是一部喜劇,講述一個女人計劃與自己結婚的故事。這部電影能夠過審讓他很是欣慰,實際上影片完成拍攝已經頗費了一番周折。

周冠威說,在拍攝了關於2019年抗議活動的紀錄片《時代革命》(Revolution of Our Times)後,他找不到一家製作公司來贊助他的新電影。這部紀錄片以一個被香港法官裁定違反國安法的口號命名,2021年在戛納電影節首次亮相,但在香港遭到封殺。

周冠威表示,在拍攝《1人婚禮》時,他很擔心自己會被抓,甚至安排了另一位導演在真的發生這種情況時頂替自己。在尋找拍攝地點時,有一個潛在的場地是一間教堂,該教堂要求證明這部電影不會違反國家安全法。這部電影的預算僅略高於110萬美元,是由幾十個人拼湊起來的,其中的許多人不希望自己的真實姓名出現在演職人員表中,這部電影通過了審查,今年已在影院上映。

這些新的香港電影通常是小成本製作,與20世紀90年代和21世紀頭10年的大製作武俠片和警匪片大不相同,後一類影片曾贏得全球影迷的喜愛,其中不乏一些大名鼎鼎的導演。21世紀頭10年初期上映的《無間道》(Infernal Affairs)三部曲成為了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創作《無間行者》(The Departed)的靈感,後者獲得了奧斯卡獎。《無間道》三部曲是暴力犯罪題材影片,講述了背叛、自我欺騙和香港支離破碎的身份認同。

籠罩在演藝圈的商業和政治壓力也可能使如今的電影更難達到王家衛(Wong Kar-wai)的《花樣年華》(In the Mood for Love)和《重慶森林》(Chungking Express)等經典電影的高度。新電影也沒有周星馳(Stephen Chow)的《功夫》(Kung Fu Hustle)和《國產凌凌漆》(From Beijing With Love)等老式荒誕喜劇片那種程度的玩世不恭和政治諷刺。

香港本地獨立電影製片人任硯聰(Peter Yam)指出,許多新電影的情節深深紮根於香港底層社區,這些影片是在工薪階層聚集的深水埗(Sham Shui Po)等地區拍攝的。

《白日青春》(The Sunny Side of the Street)由任硯聰擔任聯合監製,以新界郊區為背景,講述了南亞難民和一名中國出租車司機之間的糾葛;這名司機幾十年前從內地游泳偷渡到香港,當年許多人為了有機會生活得更好而冒險選擇這條危險的路線。在生動表現背井離鄉的普世情感同時,這部獲獎影片還深入挖掘了外埠觀眾所不太熟悉的香港社會邊緣的生活,呼應了這個經歷過許多別離之城市的情緒。

任硯聰說,不知不覺中,這些香港電影與中國內地有關的元素開始減少。

2月份,在香港審查規定修訂一年多後,該市最有影響力的導演之一杜琪峰(Johnnie To)在柏林國際電影節的新聞發布會上似乎出現了口誤。擁有包括昆汀·塔倫蒂諾(Quentin Tarantino)在內的粉絲的杜琪峰稱,如果有極權的時候,電影通常首當其衝,因為電影直接入觀眾入面。他接著說,「我覺得香港......」,然後他立刻糾正了自己。他隨後呼籲全球爭取自由的國家和人民支持電影。《少年》(May You Stay Forever Young)是一部關於2019年抗議活動的劇情片。該片以及幾部關於那場動蕩的紀錄片無法在香港影院放映。

任硯聰表示,他知道他的一些影片永遠不會在香港上映,比如去年的一部獲獎紀錄片。該片講述了2019年的抗議活動和過去的動蕩,這些影片在香港只能通過VPN或私下觀看。

任硯聰將其電影的不同命運比作兩個孩子的不同道路。

他說,一個孩子贏得了很多讚譽,這讓他很開心。他表示,但他不禁想到,另一個孩子還沒有被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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