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擦出喧嘩吵鬧夜城景況
停在一角靜靜回望
原來這里路蕩來是那麼匆忙
多想牽著你不放 能愛你 是我的一線光
現時只想 吻得火燙
別理這危城 誰的懷疑眼光
閒言閒語帶出多少心事未能釋放
沿鬧市婚紗店流浪
牆上愛侶的畫像令人想偷看
戀愛是為何值得這兩個人 纏繞綑綁
天地襲來攜手抵抗
撐過過雲雨 天清朗
先從這兩段看,陳詠謙第一個提出的意象是鬧市,他從鬧市的喧鬧反襯出兩人在一起的重要,頗在弱水三千,獨飲一瓢的意味。其中 吵鬧夜城/這里路/危城/鬧市婚紗店 都是同一意象的延伸。
但為甚麼說他意象混亂呢?在這段有兩個毫不相干的意象。一是「能愛你 是我的一線光」其目的可能是與下兩句「別理這危城 誰的懷疑眼光」呼應。但愛你的那一線光,並不會是懷疑眼光,那一線光是希望的意思,與下句毫不呼應。如那人的那一線光是懷疑眼光,大概那人有綠帽癖好。
另一個不相干的意象,是「天地襲來攜手抵抗 撐過過雲雨 天清朗」。雖說這句的用字意象都不俗,但實在與前文的意象毫不相干。前文並沒有使用任何天氣的意象,此處與鬧市亦毫無關係。
使用意象講求一脈相承,以同一線索貫穿全文,方為上品。如意象毫不相干,那我們亦很難說他的作品完整,而是更像縫縫補補的科學怪人。
無名無姓愛得不須交代自然嚮往
曾被炮轟迫進窮巷
同伴有太多追問令人很失喪
不理會流傳著的所有理論 離開班房
寫下沒人明的悲壯
堅信我和你 很適當
此處「曾被炮轟迫進窮巷」尚可以與上段「別理這危城 誰的懷疑眼光」呼應。但炮轟此字用得實在奇怪,此字塑造了個十分危險的形象,連同「危城」、「抵抗」等字,隱隱有亂世佳人的味道。可是,「婚紗店」等字又給出一個平平無奇的鬧市之意,實在未到「危城」的地步。此處可見陳詠謙意象混亂的惡果,令人難以代入。
此處最奇怪的意象,莫過於「離開班房」,可以理解陳詠謙想要呼應上句「所有理論」,理論就是在班房會教導的東西,但此處實在過於突兀。陳詠謙在全首歌中想要塑造出一對面對凶險危城,千夫所指而互相支持的伴侶形象,但一句「離開班房」令人抽離,離開班房令人想到甚麼?沒錯,去lunch time去小賣部、小息去廁所、放學返屋企。用其他字眼諸如「逃出街巷」、「無需遮擋」、「誰可阻擋」都必比「離開班房」貼切。
沿途幾多障礙 埋頭撞向未來
閉上呼吸跟你墮進深海
歷劫都不能離開 人生有太多意外
攀不過斷崖 如何相愛
旁人怎麼對待 仍然撞向未來
決意今生跟你被愛淹蓋
若世界不容人 不失氣概
進或退 我們都不踐踏愛
此處的「深海」、「斷崖」更不是城市可見之物,與先前的意象並不互通。雖說寫得悲壯,但要是不放在這歌,隨便放在陳詠謙的其他詞內,亦是毫無問題,因為意象本來就不互通。
說了這麼多,我們且看林夕的〈富士山下〉如何做到意象一脈相承的境界。
攔路雨偏似雪花 飲泣的你凍嗎
這風褸我給你磨到有襟花
連調了職也不怕 怎麼始終牽掛
苦心選中今天想車你回家
原諒我不再送花 傷口應要結疤
花瓣鋪滿心裡墳場才害怕
如若你非我不嫁 彼此終必火化
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價
林夕在正歌部份先交代了時間地點,是一個下雨寒冷的情天節,一對情侶坐在車裏準備分手。在正歌部份,林夕將「花」這一意象玩得出神入化。先以「雪花」交代時間,同時亦帶出凄冷之感。然後用「襟花」帶出二人關係維持的時間已久,亦從「襟花」帶出「風褸」這一個反映兩人關係的線索,而「風褸」亦正好與上文「雪花」呼應,天冷所以有風褸。
林夕再用「送花」強調了二人的戀人關係,而「不再送花」點題,指二人的關係已到了盡頭,再帶到下句的「花瓣鋪滿心裡墳場才害怕」以花借代二人已無感情,只有形式的溫柔。同句亦帶出「墳埸」這個死亡意象,以帶到下句的「火化」
此處可見林夕與陳詠謙的分別,林夕要提出新的意象時,會利用先前的意象帶出,而非如陳詠謙忽然一句,就有一個不相干的新意象。
情人節不要說穿 只敢撫你髮端
這種姿態可會令你更心酸
留在汽車裡取暖 應該怎麼規勸
怎麼可以將手腕忍痛劃損
人活到幾歲算短 失戀只有更短
歸家需要幾里路誰能預算
忘掉我跟你恩怨 櫻花開了幾轉
東京之旅一早比一世遙遠
此段「情人節」再次交代時間,亦解釋了上文為何應要送花而不送。「留在汽車裡取暖 應該怎麼規勸」亦是呼應上文「車你回家」的句子。「將手腕忍痛劃損」呼應上文通過「花瓣」及「傷口應要結疤」所帶出的死亡意象,更帶至下句「人活到幾歲算短」亦是此意象的呼應。「櫻花開了幾轉」這是林夕第四次使用「花」,此處的「櫻花」結合下句的「東京之旅」,所象徵的是一個承諾。
誰都只得那雙手 靠擁抱亦難任你擁有
要擁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曾沿著雪路浪遊 為何為好事淚流
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
此段前兩句都是直抒胸臆,沒有意象。而到「雪路浪流」所指是二人的回憶,而這個回憶並非如陳詠謙的想到就寫,而是與前文的環境有所呼應。帶到後句的「富士山」與前文的「東京」、「櫻花」有所呼應。
此處容我藍色窗簾一下,歌名〈富士山下〉,富士山下就是日本著名的自殺勝地——青木原林海,這樣亦能解釋為何歌中有大量死亡、自殘的的意象。
你還嫌不夠 我把這陳年風褸 送贈你解咒
最後一句,又回到風褸的意象收結,此處的解咒很有玩味,到底是解甚麼咒?
我們可以想象一個故事。
富士山下的男主角已然離世,因此亦能解釋他不能送花,亦不能阻止女主角割腕。他只能默默地看著女主角思念自己,他希望女主角放下自己,接受失去男主角的現實。
她坐在車裏,想著他的一切,想著要是自己也死了的話,是否能夠與他再次相見。
他看著她仍在穿著自己所贈的風褸,曾經對她的一切承諾,他早已失去履行它們的身軀。
她拿起刀,往自己的手腕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