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榕淇
昨晚在 Clubhouse 一個房間聽到了半夜四點，是目前以來感受最震撼的一次經驗，這個房間叫「听说新疆有个集中营」。
這是我第一次現場聽見這麼多不同聲音的中國人，一起有秩序的討論這件事。
主持人的團體中有一些人權 NGO 的中國人，也有海外的新疆維族人，發言的順序是舉手排隊制，主持人會按照順序讓舉手的人一一排隊發言，但因為房間的宗旨是希望多聽聽維族人的聲音，所以如果有維族人進來了，會優先讓維族人發言。
在線上發言的維族人數量並不多，我聽到的就2-4名左右，其他發言的人一部分就是普通的本土中國人，一部分則是在海外生活的中國人。
本土中國人的發言就跟我們印象中差不多，撇開偶有上來鬧場但都直接被踢下去的經典小粉紅外，就是跟你我一樣的普通人，不會像小粉紅隨便口出惡言，而會禮貌表示幾句同情。但雖然如此，你還是從他選用的字詞與重點聽出來，他不完全相信新疆的迫害是真的，也不覺得中央政府做錯了。（補：或者他們知道自己哪些話不該說。）
比如有個上海的女聽眾，如果你不要聽他說的內容，只是聽他講話的抑揚頓挫還會覺得他很有誠意，但他提出的第一個溝通訴求是這樣的。
「剛剛聽大家分享了許多，很多人都是講了聽說的朋友的經驗，但希望接下來大家分享，不要只是說誰誰誰被抓進去了，希望也可以多補充一些前因後果，不然大家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然後就有個維族人即時回應了。
「我是很不想說前因後果的，因為那每說一次對我來說都是一次傷害。但既然你都這麼要求了，今天來這邊也是希望讓大家聽到我們的聲音，好，那我就說。」
「我弟弟他第一次被抓進去，就是完全沒有理由的，因為當時的政策是『每家都要抓一個人進去』。然後弟弟第二次被抓進去時，理由是他匯了錢給住在海外的父母，就被冠上『資助海外恐怖主義』的罪名，但那筆錢是給父母買房子用的，儘管我後來提出了所有匯款、購屋證據都能證明絕對跟恐怖主義完全不可能有關係，也把證據都交給政府機關審查了，他們還是不承認，我弟弟還是沒被放出來，我現在還是聯絡不到他⋯⋯這就是前因後果。」
另一個印象深刻的地方，也是中國本土聽眾，他發表了長篇經驗和感想。
「我以前去過新疆，北疆和南疆都去過，北疆真的是個很熱鬧、美麗的地方，漢族與維族感情融洽，我還聽他們說過，如果生意忙的時候就會互相把小孩寄託在對方家裡，是個和平又豐饒的地方。而南疆卻儼然是另一個世界，南疆的人生活極為貧困，教育程度幾乎都是國中小就沒了，而因為教育程度差，這裡很容易淪為極端宗教和分裂份子進行秘密集會的地方，而因為他們教育程度不好，很容易就被煽動，所以暴動呀分裂呀都幾乎是從南疆那邊開始的。所以政府為了防堵這些惡意份子，才開始在新疆設立教育營，這才是最初在教育營設置的立意，讓他們可以學學技能、可以從事生產，生活品質也確實有提升了⋯⋯」
「聽不下去了」「抱歉插話，但真的聽不下去了」
在整個房間很有秩序的聽著這位網友的長篇大論，幾個維族網友忍不住打開麥克風，小聲的表示抗議與悲傷，主持人也因為他真的相較其他人多講了太多時間，也請他做個結尾。
「不好意思那我做個結尾，我想說的是，其實『再教育』這個政策一開始在其他地方實施時，是有得到效果和改善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到了新疆就似乎變了調，我覺得『再教育』的立意是好的，只是當地沒有把這個理念好好實行，才變得不太好了。」
接著下一個發言的是一位海外的中國網友，忘記他是什麼背景了，但似乎是再美國有些顯眼的履歷。
「第一，剛剛聽了很多人在分享時會提到，美國也有類似的事件，美國也有迫害人權⋯⋯等等的，但這跟我們中國在做什麼事有關嗎，別人做了不好的事情跟我們也做了不好的事情有什麼關係，我們今天要在這邊討論，不就是希望要矯正錯誤嗎，你拿別人也做得很糟糕的事來講幹什麼。」
「第二，這種事情還需要前因後果嗎，你需要前因後果是因為你想要有個完美的被害者，都已經有這麼多事實證據去揭露他就是存在的事情，都這麼多人這麼有勇氣的站出來說了他們的遭遇，你還需要什麼前因後果。還有，雖然我說這是很有勇氣的事情，但你們就算不用有勇氣、不交代也沒關係的，安全第一。」
「第三，你說新疆以前教育水準低落，所以需要再教育。我告訴你，新疆以前是可以用維吾爾語從小學念到大學的，也曾經栽培出了許多頂尖科學家、學者。你會不斷說新疆教育低落、容易被恐怖主義煽動，你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說嗎，因為你就是站在殖民者的角度去解釋，如果你真的有站在維族人的角度想、看過以前的新疆，你不會相信新疆人真的是因為教育水準低落，才需要再教育營的。」
「第四，剛剛還有一些人提到，阿拉伯、中東等伊斯蘭教國家也表示支持中國的作法，所以中國就算只是逼他們吃豬肉、喝酒，也是不違背伊斯蘭教旨意的。你知道光是阿拉伯與中東世界的伊斯蘭教分了多少教派嗎，你知道這些國家現在還在多少政權爭奪的戰爭動亂中嗎，他們自己都吵不定誰才是真正的伊斯蘭教、誰才是真正的掌權者了，他們就算支持中國，也只代表了他們某些人的某些利益符合，絕對不是真正的伊斯蘭教教義支持中國這麼做。」
「再來，有些人覺得，哎呀，不過就讓他們改吃豬肉喝喝酒，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想請問，接下來要過年的對吧，如果現在變成禁止漢人不准團聚吃飯，不准貼春聯，你貼春聯就把你抓走。到了元宵也不准吃湯圓，吃湯圓的都抓走。你覺得這樣你可以接受嗎。」
這位網友鏗鏘有力的把意見發表完關麥後，可以開麥的聽眾都忍不住開麥拍手。
「我在敲桌呀」「說得太好了」「忍不住鼓掌」
凌晨三四點，這個房間還在繼續，接著又聽了個本土網友說「因為我這邊已經凌晨四點了，剛剛排隊等到睡著了，但聽到大家突然群起拍手才驚醒，現在突然點到我，不好意思我還有點矇⋯⋯」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好睡，我也就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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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百靈果也開了新疆的房，但我沒跟到，後來有看到他們剪成影片，之後有空也想看看。
我其實很厭倦網路筆戰，不管是動保議題、政治議題、娛樂議題⋯⋯從我開始厭倦社群後就沒有再去戰過，那只讓我覺得沒有意義，雙方講再多的前提都是為了捍衛己見，打那麼多字只是為了贏，但最後誰也不會贏，只會很累。
而昨晚半夜加入了這個房間，真的好像時空穿越，好像來到了一個架在宇宙的小教室，不論是台灣人、中國人、少數民族都好好坐著或躺著，靜靜的聽著台上的人輪流發言，主題是「聽說新疆有個集中營」。
（為保護當事人，以上資訊有經過部分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