諺文畀廣東話發展嘅啟示

【古乇·止子·央仒·央今】

今日，十月九號，係諺文日。

諺文日，又稱之爲「韓字日」（한글날），係南韓爲咗記念喺1446年，世宗大王公佈《訓民正音》（훈먼정음）而定嘅國定假期。北韓都有自己對應假期，定喺一月十五號。

之所以要咁大陣象舉國慶祝，係因為「諺文」嘅發明，解決咗朝鮮呢個國家嘅文字問題，事關喺諺文之前，韓國係冇自己嘅文字。諺文嘅發明，唔單止為韓語嘅「有音無字」「言文分離」提供咗解決方案，奠立咗「韓文」嘅基礎，仲為韓國奠基咗佢哋自己嘅獨立文化嘅基礎。如果倉頡係華夏文明嘅開端，話諺文係朝鮮文明嘅開端都唔係冇得拗。

諺文嘅發明背景

「諺」嘅原意係「俗語」，顧名思義「諺文」一詞就係「表記俗語（朝鮮語）之文字」嘅意思。呢度其實都已經見到諺文嘅發明開端。

嗰陣時，韓語只不過係平民百姓嘅口語，貴族同士大夫雖然口講韓語，但係寫嘅就係漢字。想寫野，就必須用漢字。用漢字，你可以寫文言文。如果想將篇文言文用韓語讀返出黎，就要用一啲非常複雜、無咩系統嘅規矩，去將文言文句子轉化成為符合韓語語法嘅句子，先至得。如果你想寫韓語，姐係想「我手寫我口」，你淨係有漢字可以用。你就只可以用漢字，攞住漢字嘅音去寫韓語，亦即係通篇用「假借」嘅手法去寫，好聽你就係《萬葉集》，難聽啲你真係同「港女文」冇乜分別。而呢啲嘅查實係見招拆招嘅書寫手法，就衍生咗所謂嘅「鄉札」、「口訣」、「吏讀」。漢字本身要學就已經成本高，噉樣嘅文字秩序就令韓文嘅讀寫變得更加係難上加難。

朝鮮國嘅第四代國王世宗大王，好想喺佢嘅國家推行儒家禮教，但係佢寫用黎教育大眾嘅書，淨係可以用漢字，庶民根本睇唔明。佢嘅臣民，有野想講，都冇辦法喺書面上同佢表達。為咗解決呢個極度嚴重嘅「言文分離」問題，佢就下令要發明一隻新文字。喺《世宗原詔》度，佢話（原文係漢文）：

國之語音，異乎中國，與文字不相流通，故愚民有所欲言，而終不得伸其情者多矣。予爲此憫然，新制二十八字，欲使人人易習便於日用耳。

用粵語白話文講嘅話就係：

我哋國家嘅語音，同中國嘅唔同，所以同中國嘅文字唔啱牙。正因為係咁，愚民（唔識字嘅平民）就算有野想講（有冤情），最終好多都冇辦法同國家申訴。我為呢個問題深感悲哀，對佢哋面對嘅情況深感憐憫。所以，我而家就整咗二十八個新字出黎，希望人人都可以好容易學識，畀喺佢哋日常生活度攞黎用。

世宗大王發明嘅諺文，都真係相當之驚為天人。呢隻文字，表音奇準，使用規則奇簡，字符同字符之間喺字形設計上有耐人尋味嘅隱性邏輯，仲將中國「天地人」同陰陽學說暗合咗入去，仲借鑒咗漢字嘅六書原則並加以闡發托展—基本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同樣係漢字衍生出黎姊妹書寫系統，比如西夏文、女真文、喃字、方塊壯字、日本假名等等，都冇諺文咁科學—諺文稱之為東亞文字最為犀利者實在當之無愧。

呢隻文字，真係「智者不終朝而會，愚者可夾旬而學」。意思姐係「聰明人唔使一個朝頭早就可以學識，就算係白癡都可以十日內搞掂」。

反對諺文同戀慕中華嘅士大夫

世宗嘅諺文推出咗冇幾耐，就有人出黎大大聲聲反對。最有代表性嘅，就係一個叫崔萬理嘅儒家士大夫。佢寫咗一篇題為《反對創建韓文》（又名《上疏反對世宗推行諺文》）畀世宗睇嘅上疏。裏面開宗明義就話：

我朝自祖宗以來，至誠事大，一遵華制，今當同文同軌之時，創作諺文，有駭觀聽。儻曰諺文皆本古字，非新字也，則字形雖倣古之篆文，用音合字，盡反於古，實無所據。若流中國，或有非議之者，豈不有愧於事大慕華？

我哋唔使翻譯晒出來都睇到佢嘅反對重點，就係「採用諺文，就係脫離中國，咁樣係違反『一遵華制』、『至誠事大』、『事大慕華』嘅國策。」乜嘢係「事大」呢？「事大」，姐係「事大主義」。「事大」一詞來源於《孟子》嘅「以小事大」。。「事大」裏面嘅「事」，可以理解為「服侍」。「事大」就係「為大行事」或者「服侍個『大』嘅野」。咁乜野（或者邊個）係「大」呢？就係中華，亦姐係中原皇朝，亦姐係中國。而「事大主義」注意，就係外交政策上視中原皇朝為中華（故此為「大」），以自己為「小」，而呢個外交政策上嘅體現，其中一部分就係文化上靠攏中國，將自己變成為「小中華」。崔萬理嘅意思就係，如果推諺文，就係違反朝鮮作為小中華嘅身分——言下之意就係，做得中華，就一定要用漢字。

佢之後又話：

自古九州之內，風土雖異，未有因方言而別爲文字者，唯蒙古、西夏、女眞、日本、西蕃之類，各有其字，是皆夷狄事耳，無足道者。《傳》曰：「用夏變夷，未聞變於夷者也。」歷代中國皆以我國有箕子遺風，文物禮樂，比擬中華。今別作諺文，捨中國而自同於夷狄，是所謂棄蘇合之香，而取螗螂之丸也，豈非文明之大累哉？

簡單黎講，就係話自古以來，就算方言唔同，都唔會改用其他文字（換句話就係佢認定韓語只不過係方言）——而唔用漢字嘅，就係自作夷狄。由華夏文明去開發夷狄，令佢哋變成為中華，就係古而有之嘅大道理姐；調返轉頭本來已經喺華夏文明裏面，跳返出黎做野蠻人，邊有咁嘅道理架？之後佢又話朝鮮好耐之前（春秋戰國時期）就已經有中原嘅「箕子」蒞臨，朝鮮仲繼承咗佢所帶黎華夏文化添—我哋嘅文化，根本就可以同中華有得揮。家下你另起爐灶發明諺文，係放棄中國而將自己化為冇文化嘅野蠻人，係放棄蘇合呢種香草嘅香，而換黎曱甴卵嘅行為，噉樣仲唔係文明大倒退？

諺文之後嘅發展

崔萬理 fi li fe le bi li baa laa 嘅理性批鬥，都唔係好阻止到世宗大王推行諺文。諺文好快就喺民間度流出去散播。但係唔係個個都接受同肯採用。開初大部分嘅名門望族同士大夫多對諺文嗤之以鼻，繼續用佢哋嘅漢字，要到二十世紀上流社會先至出現啲毫無系統嘅漢諺混寫。諺文就反而喺低下階層，尤其是係女人同奴婢之間度廣泛採用。唔少本來唔識字，亦唔會有機會識字同寫野嘅人，就攞住諺文黎寫日記。

但冇幾耐，諺文就畀人 ban 咗。

朝鮮國嘅第十任國王燕山君，係一個大暴君，專搞埋晒啲寸斬、炮烙、拆胸、碎骨飄風等等嘅酷刑。而且佢又淫蕩非常，後宮膨脹，又時不時將啲佛寺改建成為妓院。百姓民怨沸騰，淨係得把口就用諺文寫野侮辱同詛咒佢。燕山君就下令取締諺文。而自此之後，諺文都主要淨係喺婦女同僧侶之間流傳使用，故諺文亦稱為「女書」或者「僧字」。

呢個情形一直到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朝鮮半島民族意識強烈提升先致開始有改變。大韓帝國高宗國王喺1894年至1896年間推動甲午改革，其中一部分頒布命令規定「法律條文與公文基本上應採用諺文；但全漢字或漢字與諺文混用的版本於必要時可以增加」。之後冇幾耐日本帝國夾硬吞併韓國嗰陣，日本人頒發咗《朝鮮教育令，規定埋一個星期中韓語同諺文嘅教育時數》（但韓語同諺文係冇官方地位），亦編製咗「詞根用漢字，虛詞用諺文」嘅韓文教科書。但係到第二次世界大戰開戰，諺文就被視為係朝鮮國族主義嘅象徵，又事被禁止使用。

諺文嘅下一個歷程碑，係1948年政府提出嘅《諺文專用法》。自此，韓漢混寫就真係抬頭。到咗六七十年代，極力主張使用諺文嘅總統朴正熙，喺1970年發表漢字廢止宣言，小學冚把爛廢除漢字教育。到咗1980年代中期，韓國嘅報紙、雜誌等，開始逐漸降低漢字使用頻率。噉係因為幾乎冇接受漢字教育嘅世代（諺文世代）開始佔多數，搞到漢字嘅出版物賣唔出——漢字續漸安樂死。

與此同時，北韓做咗自己嘅諺文拼寫改革，亦一刀切完全廢除晒所有漢字；中國改用簡體字，二簡字唔成功要打倒褪；星加坡曾經試過自己簡化漢字，但用用下就直接採用中國嘅簡體字方案快靚正；台灣、香港、澳門就繼續用繁體字；越南完全廢除漢字，採用以法文為參考基礎嘅拉丁拼音文字發明咗「𡨸國語」（chữ Quốc ngữ）；而日本就繼續漢字假名混用。

而到咗近年，漢字教育喺南韓仍然係教育政策嘅一大爭議。有人認為廢除漢字造成嚴重文化斷裂，搞到韓國人連《世宗原詔》同自己嘅憲法都睇唔明。廢除漢字亦導致韓語無法攞自己嘅漢語詞根發展新詞彙，社會同經濟發展所需要嘅新詞彙只可以全部透過音譯英文呢種嘅烏呢媽叉手段黎解決。唔識漢字，亦令韓國同中國、日本、台灣等地文化交流上出現隔膜，甚至因為同音字問題而搞出「賤出名將事件」。但亦有人認為，漢字「三多五難」，而且而家諺文已經完全成熟，學漢字根本就多餘同嘥時間。況且，諺文咁鬼犀利，咁鬼精準，點解要學人地國家（中國）嘅野？最大力反對漢字教育嘅「韓字學會」甚至話「韓字係可以喺全世界面炫耀嘅科學文字」、「漢字係特權階層嘅反民主文字」、「根本就冇南韓國民認為韓字專用唔方便」。呢種嘅心態同朝鮮民族主義結合，都滋生咗唔少語出驚人嘅說話，譬如咩「韓國之所以可以科技發展一飛沖天係因為諺文奠定咗韓國嘅數學同邏輯基礎」。到咗而家，漢字復用喺南韓仲係處於一個唔嗲唔吊嘅狀態。

諺文畀粵語嘅啟示

我哋而家嘅粵語，仍然處於一個未能夠全面「我手寫我口」嘅落後境況。「本字考」仍然係處理粵語「有音冇字」嘅主流方案，以拉丁字母為基礎文字嘅粵拼亦有其推廣——但呢啲嘅手法其實都係自己嘅問題同盲點。「本字考」嘅基礎理論同方法論其實非常可疑，生產解決方案龜速，而且毫無系統，民眾參與唔到。而且本子考完全係事後解決主義，係社會度有咁上下數量嘅人用一個詞，我哋先至會搵個本字出黎，故此追唔上民間粵語嘅高速發展，甚至係排斥自然發展。其實呢度已經見到本字考嘅方法論謬誤——如果個詞係新嘅，《康熙字典》裏面又點會有本字呢？咁樣唔係刻舟求劍係乜野？所以話呢，本字考其實係延續住粵語言文分離嘅劣況，雖然有陣時佢哋都生產到啲雅味不俗嘅方案，譬如「齮齕」（gee gut）、「䒐䒏」（忟憎），同「𪘲牙聳䚗」（依牙鬆鋼）噉，都咪話唔話有聯綿詞嘅 feel。

至於拉丁拼音方案，字型美感上同漢字相斥，即使全民識用，都冇人會當作為正式文字。除非我哋用極其粗暴極權嘅手段全面廢除漢字，將漢文粵語完全消滅打殘，將粵文構建成果推倒重來，喺呢個一片荒蕪嘅曠野度畀粵語全面採用粵拼，否則粵拼就只會係類似普通話拼音嘅輔佐子系統。外國人或者香港嘅少數族裔學咗粵拼，其實都會依舊係文盲，因為根本冇野係用粵拼寫。

韓國廢除咗漢字，其實可以話係個陰差陽錯嘅偶然，而唔係佢演化嘅必然結果。漢字好似已經喺韓國徹底死亡，但其實不然，佢仍然有復活嘅機會—只要政治環境風向改變，基本上係必定會復活，因為好似崔萬理嘅士大夫喺韓國依然存在。漢韓混用，反而先至係最自然同效益最大化嘅方案。所以，我哋應該從諺文歷史度專注嘅，唔係漢字嘅死亡，而係諺文點樣完成咗「韓語有韓文」個工程。更重要嘅，廢除漢字然後諺文專用所損失嘅，係比唔上唔用諺文夾硬用漢字寫韓文嘅荒謬。

「감사합니다」當然唔夠「感謝합니다」咁多資訊啦；「안녕하세요」（「安寧하세요」）、「죄송합니다」（「罪悚합니다」）、「미안합니다」（「未安합니다」）、「실례합니다」（「失禮합니다」）等等嘅例子都睇到漢字嘅表意同跨語言溝通功效啦。但係我哋要對比嘅唔係「諺文專用」同「漢諺混用」，而係「諺文專用」同「漢字專用」。如果呢乍野全部用漢字寫，噉啲「habnida」點算呢？用「合尼大」假借黎寫？如果用漢字假借黎寫韓文會覺得係篤眼篤鼻嘅，噉點解「多謝曬」裏面嘅「曬」我哋又唔覺得係問題？呢個「曬」，無論你係用「曬」又好，「晒」又好，個詞都係同個漢字冇意思。你用漢字，反而係隱藏同模糊咗粵語嘅語法部件。同樣道理，「做咗」「做緊」「做埋」「做過」「做住」「做親」「做做下」嘅「咗、緊、埋、過、住、親、下」其實全部都係攞咗漢字黎做啲漢字唔應該做嘅野。

更重要嘅係，我哋香港人因為我哋嘅政治成見同我哋引以為傲嘅文化背景，好容易無視咗漢字教育，真係需要巨大成本。要民眾學漢字，你係要投入大量資源同事件架。雖然我哋會覺得喺依家呢個世代，呢啲錢同事件根本唔係啲乜野。但係諺文發明咗之後幾百年黎都冇政府支撐，都可以喺低下階層繼續傳承發展，反而漢字就無法擴張佢自己嘅領域，就已經暗示住邊一個嘅成本效益比較好。我哋因為愛戀漢字，所以抗拒所有漢字以外可能可以解決到我哋語言寫唔出嘅方案。某程度上，我哋係寧願保住漢字，粵語唔可以原汁原味我手寫我口都冇所謂。再簡單啲黎講，我哋個個都係崔萬理。

廣東話，配有自己嘅文字。粵語，配有自己嘅文字。我哋，配有自己嘅文字。

所以，要粵字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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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m

Interesting

劉明

但係你呢個方案好似都係用漢字/砌啲新嘅漢字出嚟咋喎。要改嘅話係咪學諺文噉改到睇唔出同漢字有咩啦掕會好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