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第五百二十九章──記者是報導真相
門口被推開,有兩道身影走進來。
一高一矮,均身穿正裝。只是在走進來後,他們身上散發著那種頹喪的氣質,與整個氛圍融為一體,毫不突兀。
有人剛好站起來,面露興奮的走到最前首的第六張桌子:「心姐,你看這個。」
埋於辦公桌中,揚起了一張略顯狼狽的俏臉。
方正的桌子角落,擺放著一杯形同金液、最濃烈的威士忌。
她那秀髮被一根原子筆當作髮簪,紮成一個髮髻。只是仍然透著一股凌亂。她戴著又大又圓的眼鏡,那雙眼眸仍然銳利如劍鋒。但真要說銳利,莫過於她眼角滑落的那道疤痕。
只是看得太多,眾人也漸漸不會在意,反倒成了她獨特的一道風景線。
她接過文件,一目十行的翻看著。
這是一單破產案。
一家公司被涉案無理解僱員工,被聯邦電視台報導。該公司被口誅筆伐,更被聯邦民眾杯葛,最終堅持了不到半年便宣佈破產。
片刻,她拿起了筆,在某些位置圈著,隨意開口:「線人資料可信?」
那年輕人連連點頭:「可信,他父親被害至破產。當年那員工是因為被發現虧空公款,線人的父親、也是當年那公司的董事長怕公佈出來會影響那員工之後的仕途,才息事寧人。」
她沒有抬頭,仍然在看著:「虧空公款的紀錄呢?」
「呃……據聞因為那董事長是怕那員工被追究,連紀錄都刪掉了。」
這時,她終於抬起了頭,看著他,沒有吭聲。
那人急急開口:「但是心姐,這是很好的案子啊!被冤枉的董事長更是被害至破產……」
她突然開口:「你怎麼能證明他是被冤枉?」她把手中的文件遞回給他:「我們是記者,是報導事實,而不是小說家做文章。」
「找到證據以後,再跟我說。」
那人只是垂頭喪氣地接過,回到自己的位置苦惱去了。
甫跟杜華走進來的李思思見狀得意地哼哼兩聲:「華哥,該是我們表演的時候了。」她拿著杜華的錄像珠,像個得勝將軍般走了過來:「心姐,我有大獨家。」
梁樂心頭也不抬,仍然奮筆疾書,另一隻手沒有閒著,拿起威士忌喝了一口:「喔?」
李思思神秘的道:「是從異域死裡逃生回來──張風的獨家專訪。」
筆止。
梁樂心像是被點穴一般,靜止不動。
在後方坐在位置的杜華見狀,只是暗嘆,沒有吭聲。
……………
「真正恐怖的不是異域的怪物,而是聯邦的人。」
「若沒有獸潮去消耗聯邦的力量,以現在聯邦的高速發展,要培養出機士大軍碾壓至異域境內,豈不是輕而反掌?」
「我是以一個『人』的身份,發表這一番言論。」
……………
梁樂心怔怔地看著錄像裡的男人。
兩年時光,沒能在他身上留下半分痕跡。只是從他身上,她沒能找到當年那溫和、渾身上下散發著親和氣息的感覺。彷彿有如絲似繭般的愁緒,將他包裹於其中,旁人無法窺視真容。
聽著其言論,她有點驚訝,卻絕對不會像李思思那般緊張、興奮。
她露出了苦澀的笑容,這傢伙真是……
一旁,李思思已是興奮地道:「心姐,若把這影片以【失落的異域機士】為題,放在報導的話,明天肯定會成為城中熱話!」
梁樂心聞言一愣,下意識看向了杜華。杜華察覺到她的目光,卻是搖了搖頭。
「這報導不能出。」
李思思一怔,下意識大聲急道:「為甚麼!」
她沒察覺自己太過激動,整間辦公室的人都安靜下來,看向了李思思。
梁樂心面色微沉,看著李思思不語。
李思思也是意識到自己太激動,連忙開口:「抱歉,心姐……」梁樂心卻逕自打斷了她:「李思思,妳為何要來【焦點】?以妳的成績、名氣,很多大台都有主播位置等著妳。」
李思思漲紅了臉,沒有說話。
兩年前,梁樂心一手構建網絡媒體【焦點】,並打響了名堂。梁樂心這個辭職離開聯邦電視台的人,卻在聯邦搞出這樣一番風雲的她,已是引起了很多大人物的注意。
只是她仍然我行我素,甚至收過很多死亡恐嚇,卻都一笑置之。
很多人說,她是在用命去報導真相。
李思思很年輕,正是尚未被「社會」這個大染缸渲染、對正義充滿憧憬的年紀。
梁樂心,自然成了她的偶像。
因此她拒絕了無數新聞系夢寐以求的機會,主動申請進入【焦點】。
「他這樣一番話,沒根沒據,只是片面之詞。而且他有甚麼身份?只是個死裡逃生,失憶的機士。他對異域的言論,能對聯邦社會做成甚麼影響?」
梁樂心看著李思思:「他為甚麼會說這麼多?就是因為他知道,我們不能報,也不會報。這種毫無根據的言論,不是我們的風格。」
「李思思,如果你只是想要引起城中熱話,卻對世界毫無影響的話,我勸妳還是早早離開這裡,到聯邦電視名的首都時流擔任記者。」
「現在民眾真正應該聚焦的是甚麼?」
「是接下來的總統大選,是鄭天月能否連任。」
「你現在把張風報導出來──是啊,或者會引起話題、激發出人們討論。那之後呢?我們有改變到甚麼了嗎?」
「甚麼都沒有。」
「我們便由最可信的媒體,重新淪為只會看圖說故事,引起公眾揣測,繼而控制輿論的人。」
「你明白了嗎?」
辦公室安靜無聲,落針可聞。
只有李思思急促的喘氣聲,以及杜華的嘆氣聲。
片刻,李思思突然大聲開口:「心姐,我知道了!」語畢,她便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開始整理總統大選的資料。梁樂心靜靜看著,眼眸深處泛過一抹安慰。
年輕啊。
她站起來:「我出去抽根煙。」
「喔。」
「心姐慢走。」
杜華跟梁樂心一起走了出去。
升降機裡,杜華苦笑:「太凶了吧?要是把思思嚇跑了你怎麼辦?」他可是知道,雖然梁樂心刀子嘴,但卻是相當照顧李思思。
梁樂心撓了撓不知多少天沒洗的亂髮,打了個呵欠:「我倒是希望當年有人能夠這樣罵我。」
杜華呵呵一笑:「妳不用罵,也不會誤入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