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蔥勿語》勇氣、友情、希望、愛、熱血、同班同學、家姐、女教師、客艙服務員、妓女、母親、酒吧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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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12 10:03:45
《青山密語》(十)

「看來你喜歡當哥哥的感覺。」吳宜凌打著呵欠:「還有誰要介紹?」
「周自存比我年長一點點,相差多少呢?」我在心裡計算,好像是大半年。
「看來你們也不是那麼親,連他幾歲都不清楚。」
「你幾歲了我也不知道。」
吳宜凌擺出凌厲眼神:「女性年齡這種事最好忘記。」

確實,至今,吳宜凌在我的印象中仍然停留於十六至二十二歲這階段。
我想以後無論經過多少年,這印象都不會改變。

「對了,我有一位姐姐。」
我拍著她的手背:「跟你說過了嗎?」
吳宜凌偏起頭,手背貼在額上:「還未,你說吧!」

我拿起手機打開相片集:「這個,跟我長得很像吧!」
「旁邊的是誰?」
「周自存。」
「很秀氣的臉,應該連罐頭也不懂得開。」吳宜凌笑說,不屑的一種。
「別這樣說。」

是的,不懂開罐頭與不用開罐頭是有着一點點分別。

「雖然看不見,估計他的手指屬於一折便斷的類型。」
「別形容得這樣恐怖。」
「怎樣?生氣了?」
「不。」
要收起手機的時候,吳宜凌搶過:「還未看清楚。」

我放開手:「看吧!看你還有什麼低級的評語。」
吳宜凌檢查罪證的查看這幅舊照:「到哪裡旅行?你們都穿睡衣。」
「是我家。」
「他可以在你家留宿。」
我點頭。
「我連你家在哪裡都不知道。」
「你年紀小。」
「看樣子還不是跟我一樣十幾歲。」吳宜凌放下手機:「不說了,洗澡。」

我拉住她的手:「既然說到這裡,讓你多看一個。」
吳宜凌崩潰的掩着眼仰頭大叫:「還有誰?」

我將相片滑到下一張:「給你看個美女。」

…………………………………
2020-12-13 21:17:59
《青山密語》(十一)

茉莉是我們班中長得最美的女孩。
她的美麗是最為典型的一種,瓜子臉、杏眼、高挺的鼻子、桃紅色的嘴唇、適中的身形、音調平穩的聲線、柔順的長髮、乾淨的皮膚、討喜的開朗性格……
以上種種都由周自存告訴我才注意到。

那次突擊測驗,老師特地重新編排了我們班上慣常的座位排列,使周自存坐到我後方座位時,他未顧及老師感受的一邊在我背後作答一邊俯身向前小聲地對我說出他給予茉莉的評價。

也不知道為何這種小事能使他要這樣急不及待的在測驗途中告訴我。

我撕下測驗卷空白部份,寫下「別對同學們幻想太多」放在他桌上。

周自存讀過後將紙條摺成三角形,用那尖角刺在我背上。
共刺了九下。

被他刺過後背後痕癢的感覺久久不散。

我懷疑那時候他用紙隔着校服襯衫把我的背刺傷了。
但細想一下,這是不可能的事。

……………………………………………
2020-12-15 01:30:30
《青山密語》(十二)

「一般。」
這是吳宜凌對茉莉的評價。

「妒忌嗎?」
吳宜凌哈哈大笑:「怎可能。」
「不會嗎?」
我看着這幅在我家拍下的照片,穿着一般家居服沒華衣美服修飾的茉莉還是好美。
「怎麼說,我始終比她年輕。」
「拍照地點是我家啊!」我搖搖手機。
「我正在你的房間裡。」
吳宜凌驕傲的瞇起眼,燦爛的笑。

………………………………………
2020-12-16 09:33:32
《青山密語》(十三)


趁着父母外出旅遊,我將較親的幾個同學邀請到家裡來作客。

那時候吃過甚麼做了甚麼,大概都忘記得一乾二淨了。
唯一留下印象的是我和姐姐合力搬出備用的摺椅出來後,大家卻反叛地選擇坐在地上。

「周自存。」
我抓起他頭上的幾根頭髮。
「要搬椅子嗎?茉莉不懂出牌,講解完後幫忙。」

「隨便。」

返回房間的我,透過虛掩的門縫觀看廳裡發生的一切。

同學們繞成半圓的坐在地上,安靜的玩着紙牌遊戲,只偶然發出一點零碎的笑聲。
姐姐則躲在廚房裡清洗着碗筷水杯。

「世勛!」
姐姐在廚房裡叫喚。
恐怕是要把我叫去幫忙。

跪在茉莉身後看牌的周自存探頭朝我房間看去。
跟我對望一眼後,對着廚房的方向說:「世勛睡了。」

撒謊後的他將下巴靠到茉莉肩上給她指示出牌次序,完全不覺是一回事。

我對他招手:「周自存過來!」
周自存抬眼看着我,下巴緊緊貼在茉莉肩上猛搖頭。

「停啊!很痛!」
茉莉的尖叫停止了一切。


………………………………………
2020-12-18 09:54:38
《青山密語》(十四)


「相處融洽便好。」
我回應周自存的問題。
「哦。」周自存望向別處,似乎是不滿意這答案。

「給你介紹便會知道。」
「介紹什麼?」
察覺到他暗地裡燃起一份戒心。
「我妻。」
「不要。」
周自存加快步伐。
「為什麼?」我跑跳一步追上。
「才不想認識搶走你的人。」

我的未婚妻才沒有將我搶走。
愛情上,撫心自問最喜歡的是吳宜凌,而在其他感情上主動迴避離開的,計算下來好像是周自存你自己。

「給你介紹一下其他人?」
「不必了。」周自存揉揉眼,揉眼過後,濕潤的眼球像哭過一樣的輕微發紅:「我知你認識很多人。」
「各式各樣,要多漂亮的都有。」
「最怕好看的女人。」
「但,」
「但?」
周自存回望我一眼,踢起地上與先前不同品種的落葉。

一直以來都以為周自存是喜歡美麗的女人的,不是嗎?

他偏起頭,無知地看着我。
「在想什麼?」
頑皮地一路上踢起樹葉的腳尖踩在我腳上。

……………………………………………………….
2020-12-19 09:43:53
《青山密語》(十五)




看看鐘,四時零一分。
鬧鐘指針和內裡齒輪的運作,在關上窗關上門的房間裡,滴滴答答的韻律的聲響特別明顯,隨時間過去亦逐漸變得嘈吵。

當初還害怕街上偶然傳來的車聲人聲會吵醒周自存。
早知這樣,打開窗子更好。

「喂!」
我往身旁看去。
周自存不在。

不知不覺間,他已離開房間。
比時鐘還要輕的腳步,是刻意營造,還是天生的本能。

發現他的地方是廚房。
月亮昏暗的光穿透狹窄得連貓要穿過都嫌困難的窗櫺,映照在周自存和茉莉的側臉上。
這一刻,他們的膚色變得一致,身穿的睡衣也仿佛變成同款系列。

茉莉對他說着一些我聽不見的話。
周自存則對着窗上的玻璃呵氣,在白霧上寫字。

「如果世上再沒有這個,你會怎樣?」
這是我唯一確定能聽清楚茉莉所說的話。
「哭啊。」
周自存一掌覆蓋在剛寫好的字上。
「再寫一個。」
茉莉好像是這樣說。

周自存再對玻璃呼出一口氣,手指凝在空中幾秒,才從左上至右下的一下劃過,「想不到。」
茉莉微笑,一個公式化的笑容:「那就再沒什麼可失去了。」
「真的?」周自存看來相當高興的挽在茉莉手上,像一般情況下挽著我手的自然。

分不清他是對任何人都能這樣親密還是只特定選擇某些人才親近,但很多時候,若有人對他接近,他會像遇到可怕的昆蟲般,既厭惡又驚恐地退開。


……………………………………………
2020-12-20 19:39:11
《青山密語》(十六)




「相襯嗎?」
我問吳宜凌。

「他和她?」吳宜凌兩指左右擺動。
「不然說誰?」
「就外形上來說算匹配,同樣擁有眼耳口鼻而且都長在適當的位置。」
我被她的話逗樂了:「世上有誰不是這樣?依然這邏輯全世界的人都可配成一對了。」
「那怎麼要問我?」
「不認同他們很相襯嗎?」
吳宜凌看在地上,階磚上的邊緣積聚滿惱人的污跡,但我們誰都沒打算清理:「個人來說認為他適合配上比他年長的女性,她亦較適合配搭比他成熟的人。」


…………………………………
2020-12-20 19:44:39
《青山密語》(十七)



「那是說你怕茉莉?」
「我們都認識的那個茉莉?」周自存呆呆的張着嘴。
「對啊,不是說她長得好看嗎?但你卻怕她?」
周自存不理解的輕皺眉頭:「從不覺得她長得好看,你喜歡這類型?」
換了是我呆呆的張着嘴:「你不是說過,啊!也許我誤會了。」

是,周自存也許只是在課堂中給我形容茉莉的外貌,一系列的讚美詞語並不代表什麼。

我恍然大悟的低頭看他不斷朝我方踢過來的樹葉。
「在你眼中她不算美女,難怪你喜歡跟她聊天。」
「有時候能透過她的說話啟發出一點思考空間。」
「例如?」

樹葉都差不多撥往我那邊去了,周自存直接腳擦在地上,摩擦出一種聽了會覺痛的嘶啞。
「她曾經跟我玩一個遊戲。」
「怎樣?」
「也許你也聽說過。」
「說。」
「先寫下一樣東西,什麼都可以。」
我拍拍身上的口袋,這天的裝束剛好沒能帶上筆,日常我會有一支隨身帶備慣用的筆,銀白色,雖不是名牌子,但也不便宜。記憶中是某位老師送我的畢業禮物,周自存也收取過來自該老師所送的禮物,我問他收到什麼?他聳聳肩,一笑置之。不曉得這代表他不喜歡還是喜歡得想將這神秘禮物完整地好好收藏於心底。

「不需要真的寫下來,這樣,」周自存用手指敲敲我手背後,懸空在空氣中指揮般轉動指尖:「虛擬地寫下也可以。記得那次到你家玩的時候,茉莉神秘地説有話要對我說。」周自存誠懇發誓般將手按在胸前:「這可將我嚇著,還以為她要對我說什麼重要話,原來是在陌生地方睡不著,要找我聊天。而其實我和她沒什麼可以談上一整晚的話題,她便著我寫下一件東西。」
周自存撩動手指:「我在面前的玻璃窗寫上『罐頭』。」
「罐頭?」
「你也寫一個。」他捉起我手。
「那,盆栽。」我隨想一個詞語,但並未真的寫下。
「茉莉說,如果從此以後這東西在你世界中消失了怎辦?」
「啊?」我不解的看着他,而其實我明白。是寫下各種重要的事物,然後逐一剔除的殘酷遊戲。

「罐頭啊,消失便消失,親自煮食也很方便,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常自己來。」
「你懂?」
周自存自信的彎起嘴角,掛上一個幸福的弧線:「當然,一個人在外地的時候不可能常常光顧餐廳食店,相比到餐廳去,我更多時候躲在旅館裡煮食物。」
「也就是傳聞說旅客都濫用酒店內的器具做盡各種壞事弄得烏煙瘴氣的一種?」
「不,你知道我的潔癖嚴重,才不會用那些用具。」

在我眼中,周自存潔癖不算嚴重,他只是討厭在沒預告的情況下被人觸摸。每當有人碰到他,神態平靜的臉會泛起一下暴力殺人犯才有的厭棄表情。
情況像一本少女漫畫裡的某頁出現離奇的污跡那樣,我們會懷疑那灰灰黑黑的一片是油墨調色出錯、昆蟲走過的腳印、還是什麼正常範圍下的東西,最後卻證實那是來自神秘失蹤的死者血跡般使人震撼。

在不告知的情況下碰到他,成為一個未被定義的罪。
對於這種罪行,有時候他會作出懲罰,也有時候忍下。
像燒滾水,可能得燒至特定溫度才會燒開滾燙。
這樣,才能看到他神經質地用紙手巾左擦右擦的怪相。


「那怎麼煮?」
「嗯,下一次的影片可以這樣介紹。」
周自存像拾到瑰寶的表情。
但他沒有伸手去拾,只是咬咬牙。

「如果盆栽消失了怎辦?」周自存輕巧地將問題帶回。
「對我來說這不是重要的東西,要看植物儘管到公園裡去。」
「可是要找個公園是困難的事。」周自存表現可惜地咬一下牙。

可能在他的世界中,高聳入雲的大樹才能稱為樹木、顏色鮮豔花蕊奇特的才叫花、有小刀厚度和長度的才算是草。
打開窗戶探出上半身眺望下去看到的猶如積木玩具的社區公園不是公園,得到那種會有群獸神態自若地走過的國家級園林才配得上公園這名詞。

我看着神態平靜如湖水的周自存長達數秒。
「不要緊吧,我家裡都沒有盆栽。」
而說完後,才記起未婚妻放了幾盆驅蚊草在廚房窗台上。

「再寫。」周自存捉起我手繞了兩圈。

「你呢?寫了多少個詞語,有寫人物嗎?」
「沒有。」
「沒有?」我反過來控制他捉着我的手繞了兩圈。
「好了,有寫人名。」周自存尷尬一笑。
其實有沒有也不要緊,這只是一場猜拳一般平常的遊戲,沒有人會因為假設問題而真正消失或存在。

「有包括我嗎?」
「沒有,你的名字筆劃太多了,沒辦法寫在窗上。」

假如不依照筆順去寫,我的名字要一口氣寫在玻璃的霧氣上應該不是難事。

我不自覺的放軟手。
周自存趕緊說:「是有的,我畫上幾個圓圈來代表你的名字。」
「那麼若我消失了你會怎樣?」
「茉莉問了同樣的問題,我回答說不覺得世勛你會消失,我不要去想將來。」
「那該繼續寫罐頭刀或汽水瓶開瓶器一類有代替品的東西。」
「而當時我只想到你,因為你剛好到廚房來找我們。」
「嗯。」
原來當時的他一直知道我在。
擁有如此高警覺性的人生到底是怎樣的感受?何時才會放鬆?他需要休息嗎?
休息這回事對他來說也如開瓶器一樣的能有代替品嗎?用牙咬開瓶蓋、筷子戳開瓶蓋、拇指扳開瓶蓋……
周自存世界中的休息是否就只需在課堂間簡短地說句「讓我靜靜」,手支在桌上拓着額,眼睛如鐘擺般緩慢地從左至右,再從右至左的看着窗外那片無論由哪角度觀看都一樣是海水顏色的藍天。
我在他面前擺擺手,他也不覺有任何干擾的繼續放空眼神的在看。
「睡了?」我問。
「嗯。」他一如夢囈的應聲。


「不叫我過來一起聊?」
「茉莉換了問題,她說如果世勛只在我世界中消失而在其他人世界中仍然存在,我會怎樣?」
「有意思。」
「太殘忍了,我說我會哭啊,然後也真的哭了。」
周自存被強光照到的瞇起眼,眼皮內重演那日在廚房裡對着玻璃窗說寫不了字,想不到還要再失去甚麼失去誰,默默地背對着我流淚。即使討厭長得漂亮的女人,但在無可選擇下的情況下難過地挽起她的手尋求安慰。
沒有光明,黑暗的一幕皮影戲。


「世勛也寫下一個人名,但不准寫我。」
周自存回復一貫簡潔的笑容。

「那我寫『吳宜凌』。」
「沒聽你說過,誰?剛認識的朋友?」

想像不到他會以這方式對待一個酷似他曾聲稱錯誤輸入訊息的名字。
當然,吳宜凌與吳怡琳不可能巧合地存在關係,她與她之間唯一的連線只有世勛和周自存。

「吳宜凌只在我的世界中消失但她仍在其他世界中存在。」

周自存隱蔽地嘆了口氣。這口悶氣硬生生地回滲入他時常裝作是嗆到咳嗽,其實是因為發痛而刻意乾咳的喉。

「要給我介紹嗎?」
周自存親切地挽起我手,笑咪咪的模樣並未能使我也同樣的笑起來。

「吳宜凌是我在二十歲時遇到的人,那一年你到哪裡去了?」
周自存迴避似的望向別處,也可能是認真的回答:「得翻查護照才知道,很多事情都沒用心記住。」
「不要緊,印象中那一年你到了一個我不打算要到的地方去。」
「嗯,也順道參加了一個短期的研習班學做餅乾,沒想到吧?」
周自存稍稍收緊一下挽着的臂彎,不知道做餅時需要用上這力度去弄粉糰嗎?還是所有程序都使用機器。
話說回頭,其實他清楚記得甚麼時候在哪裡做過甚麼。


「她是當時店裡的人。」
「是個最初可說是毫無印象,上班前會擔心如果她翹班了你要忙她的份,下班後會忘記她的樣子。」
「大概。」
「後來卻喜歡上,也不知道是從哪一刻開始。」
「大概,但想想如果硬要找個時間點的話也能找到。」
周自存又在喉頭間嘆氣:「不去想的好。」
「也許,你怎知道?」
「這些年來不是白活的。」
周自存像個孩子看到好玩的東西後甩開我手的向前跑去。
奔奔跳跳的步伐,兩手輕鬆快樂的搖擺。
這些年來他怎麼活過去,倒想反過來聽聽。

「周自存,別跑!」
「是!」
他停下。
「你呢?我猜不到你的生活。」
「網頁上可看到。」
他笑着跑開去了。
揚起兩手,假裝飛機翱翔的模樣。


「她是個怎樣的人?」
「比我們都年輕很多的一個普通人,很小的時候已離家一個人住了。」

正確來說,她十六歲便搬到我居住的地方去。

「是個孩子嗎?她喜歡什麼樣的零食?喜歡琉璃珠似的糖果還是軟糖?濃的還是淡的食物?會喝湯嗎?還只喜歡麵或飯?」
周自存一口氣提出多個問題。

曾經,我以為自己很清楚了解關於吳宜凌的一切,畢竟已一起生活近六年了,而原來說到細節時我一概不清楚。
如果放一顆紅色糖果,一顆綠色糖果,她會挑哪一顆?
又例如放一碗雲吞麵,一碟海鮮炒飯,她會吃哪一份?
我竟然沒信心作答。

「她不喜歡零食小吃。」
過往最常見她吃麵包,各類型的。
來回於工作的店與居住地,沿途有哪些售賣麵包的地方,她都曾留下足跡。

「不喜歡零食的不是你嗎?」
周自存邊走邊緩慢地轉圈圈,在地上踏下具重量的足跡,揚起細微如化妝品碎粉的沙塵。
「可能因為家裡都沒零食存貨,我不知道。」
「是,我旅遊買回來給你的都沒吃。」
「是因為都放在家才不方便吃到。」
我否認。
周自存給我的零食都放在父母和姐姐所住的那個家而非長駐的那個居住地方,多少代表我沒吃到。

「存放至過期都不能吃了,這令我很傷心。」
周自存難過的拍拍胸口。
「不,我有。雖然包裝上顯示日期與日曆上所示的有著明顯差距,但我還是會拆開吃下那些表面上與保鮮期內沒多大分別的零食。」
「味道怎樣?」
「可能比較潮濕,也可能較乾硬。你給我的都不知道從哪裡買來,反正我不知道正常的味道,沒比較的情況下自是什麼都好吃。」
「謝謝。」
周自存走來,抱我一下便又放開,繼續在翠綠的環境下跑跑跳跳。

而其實較多情況下,是我將味粉都黏答答地黏在銀色包裝紙內,本應脆口的小吃都一一像餵哺小鳥的送給吳宜凌吃。


………………………………………
2020-12-22 01:39:43
《青山密語》(十八)

「好吃嗎?」
「很特別的口感。」
吳宜凌一下都沒懷疑這其實是過期食物。
「形容一下。」
「怎麼你不吃?」
「我不喜歡零食。」

真的,從來不喜歡零食,但周自存偏偏常給我買來。
以他心細如塵的程度,根本不可能失手於這種小事上。要掌握一個人飲食方面的習慣和好惡,對他來說根本易如反掌。

「怎麼你的友人都給你買?」
「有機會你問問看。」
「好吧!」吳宜凌拿起手機在按。
「吃東西時不要看手機。」
「你叫我問嘛。」
「誰?」
「不是那個介紹旅遊資訊的人嗎?」

我像被抓住痛腳把柄的,不知為何感覺背後不自在的發熱冒汗:「誰?」
「只那麼一個吧?」吳宜凌對著電話問:「怎麼你要給不吃零食的友人買零食?」
她放下手機:「問了。」
「很恐怖。」我執起她的手機。
她卻執起我的手:「怎麼了?」

手機提示訊息的震動,震撼了我們兩手。

「想讓友人們都知道我嚐過什麼味道。」

「看,他這麼說。」
吳宜凌向我展示周自存傳來的訊息。
「你怎麼聯絡上他的?」
「旅遊達人啊,誰都可以聯絡上。」吳宜凌拋開手機:「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誰,來者不拒的甚麼無聊問題都會答,是個好人。」

這時輪到我的手機響起。
「印象中給你的那些食物快過期了,都吃了嗎?」

吳宜凌對著我的手機說:「吃了。」
語音轉換成文字出現在對話視窗上。

「好吃嗎?雖然知道你不喜歡零食,工作太忙時充當晚餐主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

「如果他是個女的,會被他搶走你嗎?還是你早已離不開。」
吳宜凌看著訊息,氣氛哀怨。

「傻瓜。」
我在她額前彈指。
女性幼細輕盈的髮在指甲上嚇倒般的跳動。

「我還要吃這個人特意給你的食物嗎?」
吳宜凌一臉委屈,但她的這種委屈,神態不及周自存的惹人憐惜。
「當然,他給我什麼都會轉送你,但得告訴我是怎樣的味道,好讓他問到的時候敷衍過去。」


…………………………………………
2020-12-23 01:53:02
《青山密語》(十九)


「與身邊人共享嚐試過的味道是一件幸福的事。」
周自存刻意挑選有落葉的地方,想踩上去踏碎枯葉,但這段路恰好沒太多,以致他一向平穩的腳步看來有點奇怪。
「這樣的話你也吃過很多。」
「是。」他肯定的點頭。
「幸好沒長胖。」
「與人分享食物便可以,我時常這樣,打開一包小食,吃幾口,餘下的好像都讓人吃了。」
「跟誰?旅途上認識的人嗎?」

一直好奇,一個人旅遊的樂趣在哪裡,不會令本來已孤獨的生活顯得更為孤獨嗎。
周自存背對我舉起手,搖擺:「那些就別提了。發覺十幾歲的年紀是無論怎麼吃都吃不胖嗎?多神奇。」
「那是說你現在開始有長胖的煩惱了?」
周自存再擺擺手:「說說而已,很多詢問我有關食物問題的都是十幾歲的人,真羨慕那種年紀。」

他口中所指的那些十幾歲的人當中包括了十幾歲時候的吳宜凌。
他會記得有這麼一個人查問過關於送友人零食這問題嗎?
還是在他的世界中,吳宜凌的發問普通得有如落葉碎石,踐踏過後都不曾發覺。


「一路上,也如我曾經說過的,將零食當飯吃是不錯的飲食方式,隨意在路上吃幾口,感覺夠了便放下,沾上調味粉的手就這樣懸空放著,餓了便再吃,但一般來說都是感覺來了便又再吃。這樣的一路從起點走到目的地,不經不覺吃完,喉乾舌燥時便會碰巧來到喝茶的地方,即使便利店或剛開始營業的小酒館也好,包裝一下氣氛,修飾一下用詞,不相干的兩件事都能妥善地連在一起。」

我有點兒不明白周自存在說什麼,但我想一直有觀看他旅遊影片的人會明白他是說旅途上各方面不用執著,行程是看到什麼看什麼,去到哪裡便遊玩那裡。假如編排出錯,稍作剪輯或後期製作,一切看起來便會顯得順暢。

「相比坐下,站立的時候更好,我還能練習到站着睡呢。」周自存孩子似的笑起來,不曉得在笑什麼,但快樂得顧不及臉容都扭曲也許便是真正的快樂。
「站着睡?」
「對啊。」周自存點頭。
「不信。」

周自存倚在我身上:「這樣。」
閉上眼的他眼皮跳動一下:「無論附近多嘈吵,放鬆下來的時候還真的只會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遇上睡得沉的時候,耳背與後腦間那不知要怎形容的部份像勾子一樣的掛到人肩上,剛好能緊緊扣住,不動手去推倒是不會倒下的。」

嗯,那說明了周自存的旅程不是一個人。

「那人很好。」
「嗯……」
周自存悠長的一聲。
「你說的那位小姐?你認識那麼多人,都一一跟她介紹過了吧?都記得住嗎?如果能記住的話她真的很好,很多時候我連切身處地的對路人問過路要怎麼走,相隔一分鐘便忘記。」
「忘記了路,那怎辦?」
「隨便亂走也一樣,我都沒目的地。」
「跟你在一起也頗危險。」
「所以我都是一個人。」

周自存說得自然,如果他身邊的那位旅伴知道了他不把對方當作一回事是怎樣的感覺。
真實存在於他的世界中,卻不被當作存在。

「所以我喜歡用走路的方式,要走錯也不太離譜。」
「靠走的能走多遠。」
「當然我會乘搭公車。」
「不駕車?現在不是流行自駕遊。」
「你真的不了解駕車的負擔有多重。」

「是的,我真的不了解。」
聽說周自存曾在旅程中發生交通意外,從此他沒再駕車。
嚴格來說是對駕駛這件事再也不曾提及。
駕駛一事消失得無影無蹤得像個洗乾淨的湯碗,湊得再近都再找不著曾經盛載了哪種湯料的線索。

他的車曾經載過誰?他說的負擔是指甚麼?跟我理解的一樣嗎?還是只是隨便說說的一句話而已。



……………………………………
2020-12-24 09:59:45
《青山密語》(二十)


副駕座上的吳宜凌舉腳踏在我大腿上:「從我家到你家要乘搭哪一路車?」
我被她的問題難到:「不知道,從來只用走路的或自行駕車。」
「那……」吳宜凌朝車窗外看:「要怎麼認路?很複雜。」
「我帶你去便可以。」
「如果你不在呢?」
「如果以後我駕駛時再被你騷擾便有這可能。」
「那是說你討厭我了?」
「一點點。」
「聽說如果喜歡一個人,對方做甚麼都是對的。」
「傻瓜。」

那次以後我有仔細思考吳宜凌的說話。
如果真正喜歡一個人,對方無論做甚麼都是對的嗎?

一個人閒在家無聊時,又或工作期間不想專心時,我會假設如果一陣狂風颳起將姐姐的頭髮吹到打在吳宜凌臉上,她一個神經質的將那可以再長出來的頭髮剪斷一根。
我會對此產生怎樣的感覺?
我會恨不得將吳宜凌的手打斷嗎?
會。


當我這樣幻想的時候,裝模作樣的望向同樣在工作中的吳宜凌。
她毫不察覺我心裡懷着這種邪惡得過份的念頭。

「世勛!」
吳宜凌以嘴巴動作叫喚我,指向別處,示意我要打開後門。

我轉過身去深呼吸一口氣。

「世勛!」
吳宜凌發出聲音的叫我。

「認真點。」我隨意拾起一件丟失了都沒關係的東西往吳宜凌那邊去。
她沒有避開,那紙團還是菸包之類的小物落在她面前一段距離的地方:「你怎樣了?很奇怪。」
「沒甚麼,裝模作樣一下。」
「夠了。」
吳宜凌轉過身去。
看得出來,她心裡在難過的繼續重複那些每天重複又重複的工作。

額外說明,那次載着她到我家去是最後一次。


那天我帶吳宜凌跟家人見面。
姐姐坐在她左邊,我坐在她右邊。
我提醒她必須要精心打扮出席,結果是她穿上跟日常無異的服裝,分別只是頭髮夾着一個白色緞帶髮夾。
這髮夾都不知道是我還是她買來還是某個人到我住處逗留後不慎留下的東西。
我只覺得,看着這個白色蝴蝶結髮夾出現在她耳朵上的位置,格格不入的程度好比告訴我周自存穿上沒清洗過的衣服上學一樣。

吳宜凌在桌下踢一下我的鞋子。
我趁添茶的時候瞄向她。
視線跳蚤般跳在白色髮夾上、跳到她的眼眉、越過額、跳到姐姐臉上。

姐姐察覺到我像紙飛機般圍繞在餐桌範圍飄來盪去的視線後,一口接一口地交替轉換的喝過熱茶又再喝熱水。
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眼睛跟我交換一下眼神之後,我慚愧地別過臉去看着桌上的一對筷子。
對比其他人,姐姐最不喜歡的正是吳宜凌。


「吳宜凌。」
「是!」
她轉過身來。
那股難過的感覺仍然圍繞着她整副身軀,像薄紗、也像狐狸尾巴,我想姐姐不喜歡她那種有點兒像狐狸般媚惑的眼睛。
但常到我家留宿的周自存笑的時候也是雙眼瞇成一線的一類型笑容。
我問他,這樣笑的時候能看見東西嗎?
他笑咪咪地左手遮掩着眼睛,舉起右手拍打在我頭上:「中。」


「甚麼時候再到我家?」
「別問。」
吳宜凌轉過身去。

如果周自存本人是有一種靛藍色薄霧籠罩在身體的憂鬱,那吳宜凌是被一股灰黑的氣場圍繞。
周自存的薄霧是沁涼,她的氣場屬正常室溫。

我不理解的鬆鬆頸骨轉過身去,對着一整排似裝飾品多於實用性質的酒杯在想。兩者既然差不多,怎麼姐姐會喜歡得不時追問何時周自存再來家裡玩而不喜歡我同樣喜歡的吳宜凌。


……………………………………
2020-12-25 09:58:10
《青山密語》(二十一)


「聽說只要喜歡一個人,對方做的錯事都是對的。」
周自存手肘撞我一下:「她做錯了甚麼?」
「不,都沒有。」
「我可是個時常犯錯的人。」周自存說,帶着一絲內咎。
「都值得被原諒嗎?如果不是嚴重的事……」
周自存手指屈曲成魚鉤狀。
我靠過去。

「我是個時常刻意令人傷心的人。」
他在我耳邊悄悄話。

我驚訝的望向他。
「別動!」周自存捉緊我手臂。
軟弱無力的手,手銬般把我捉緊。
「誇張了,我只把對方當作是聯絡不上的失蹤人口,事實上或許她也不當作是一回事。」
「在說誰?」
周自存跳過我的話,自顧自說:「所以說,只要夠喜歡一個人,對方做甚麼都正確這說法是對的,世勛認同嗎?」

問題又像壁球般彈回來。

「也許。」
我直望着本來周自存準備走上的那段佈滿落葉碎石的路。
刻意走在難行的路上,說不上反叛但又不知該怎麼形容的行為。
他從前也試過。

如果我心理上長大的指數是「八」,周自存的成長指數可能只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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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26 20:38:06
《青山密語》(二十二)


「唉……」
周自存一臉無奈地嘆氣。
這口氣,嚼口香糖般淡薄清涼。

因全班的功課都意外丟失而被罰跑,這種無辜的感覺我是理解的。

我拍拍他的背:「別這樣。」
「過來。」周自存手指屈曲成魚鉤狀。
我並沒有靠過去,是他搖擺着身體貼近。
「功課是我弄丟的。」
「不好笑。」我加快步伐,逃離似的。
他追上來:「在三樓的垃圾桶內。」他看看錶:「過了午飯時間,大概已連同飯盒飲品罐和吃剩的東西一拼運走。」
「如果是真的,我辛苦完成的功課已變成垃圾?」
「嗯!」
周自存點頭。
「為甚麼要這樣做?」
「忘了做功課但又不可能只得我一人欠交。」
「告訴我嘛,一定陪你一同欠交,怎麼要將其他人的都丟掉?」
「我想全部人跟我一起被罰。」周自存露出一個快樂的微笑:「你看那邊垃圾般堆在一起的外套多有趣。」
「不覺得有多好笑。」

明顯地,我不理解他的做法。看過去,那些灰藍色堆成布匹材料的外套也不見得有甚麼好笑的理由。這樣子堆放過後,周自存再拾起他的一件外套後,無論怎樣用力的猛力拍打,又無論氣溫有多涼,他寧願抵受寒冷亦都不會穿起曾經放在地上接觸過別人的外套,回家後又得清洗一次。


「周自存啊!」
我拍拍他的背。
「嗯?」
他的腦袋裡一定不會想像我要對他說出哪種責備的話,放空心思的眼神不可能裝。
「這……」而我其實是想痛罵他一頓的。
「怎樣?」
他仍然不覺得我的遲疑是要在想該怎麼責罵。

「你回來這邊跑吧,那裡不適合。」我將他拉回跑道裡。

「暴曬中的路較有趣。」
他笑笑,跑開去。


那時候,聽別人說他已是個患了甚麼甚麼病的人。
有些人會在背後放任地談論。
可能難聽的說話早已傳入他那雙懂得自行過濾廢話的耳朵。
每天回到學校,周自存不缺席的時候,他會一如往常的安靜地坐在他的座位上慢慢地翻開課本,握着筆在筆記簿上抄抄寫寫。
仔細看,那一列充滿棱角的字體盡是些無關係的字句。

「世勛啊!」
「嗯?」
我常覺得,每當他這樣子的呆看着我領帶部份的時候,是準備要提出甚麼小如塵埃的話題,稍作放大然後責備一頓。

「我不在的時候要給我記下。」
「記下甚麼?」
「你們都談過些甚麼。」
「哦!」

我轉過身去。
隱約明白到難過的感覺是怎樣。
有點兒像肩上有個不合身型的書包緊纏在背上,裡面盡是些不喜歡的科目課本,即使中間夾雜了曾經感興趣的題目,但整體上認為將這個裡裡外外都與「好感」這詞語扯不上關係的書包早早卸下才是上佳方案。

「你會感興趣嗎?」
「當然。」
周自存用筆在我背上戳上兩下,每一下都在我身上刺出一種難忍的痕癢。
「我以為你覺得無聊才不搭話。」
「怎可能?」周自存又戳上三下。
「好吧,下課回家時跟你說。」
「不同路。」
這次他沒有戳我的背。
「可以繞路的。」
「你。」
他在我背上戳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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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27 20:50:24
《青山密語》(二十三)


「請肯定的說。」
「這樣的話我說認同好了。」
「就是這樣,我說的其實很多都屬於廢話。有些人聽完會狠狠地給我毒打一場,但你們不會,全都願意聽完還給我認同讚好。」
「誰忍心打你?」
「旅途上的人吧,遇過一些……還是不要說的好,世勛你說的那位小姐後來怎樣了?」

周自存所指的是吳宜凌吧。
他是在這麼一個轉眼間忘掉了她的名字,還是不肯說出一個跟他提過的那個發音相近的名字?

「吳宜凌,姐姐說不喜歡她。」
「為甚麼?」
周自存不理解的偏起頭,碰到我頭上。
暖和的身體,暖和的呼吸。
髮絲與髮絲相互之間不經意的摩擦產生出一種爽快的沙沙聲。
親密得略嫌過份的舉動,但我由得他。

像某天下班時,一段日常都是用步行方式回家的路吳宜凌卻硬拉着我要乘車。
我也是這樣的由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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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29 01:28:38
《青山密語》(二十四)


「好吧!」

當吳宜凌提出要乘車回家時我想都不想的一口答應。
她要乘車必定是因為一些我沒想到的原因。
即使那是錯的路線錯的方式,也硬想將事情合理化。

「我們該乘搭甚麼路線?」
徘迴在車站前,我們都想不到該乘坐哪一輛車。

吳宜凌抬起頭。
仰起的臉,拉長的頸項。
一種貌似絕望中求救的神情。

她望向我:「世勛,有誰可以問到的嗎?」
「哪有?」
我別過臉去,看着車站站牌。
「你認識那麼多人。」
「要是問你最討厭的那個周自存也不會知道。」
「為甚麼說起他?」
「剛與他通話了。」
「甚麼時候的事?我都不知道。」
「說來神奇,他好像有種特殊能力,能隨便的都能找到適合的東西。」
「例如?」
「車來了。」

我拉着吳宜凌上車。
她也同時拉着我的手。

「在你所認識的人當中我最討厭的不是他。」
吳宜凌在車廂中紫紫藍藍的燈光下,死者一樣的哀怨。
「還有誰?」
吳宜凌繞到我身後從後抱着我:「你背着我做過太多事了。」

緊貼後背的身軀將滲滿煙酒味的髮緊緊摩擦在黏答答的背後皮膚,我努力張開疲累的眼睛,專注地看着車廂裡玻璃窗上佈成細胞狀的油垢。
紫藍色的夜、紫藍色的燈光、紫藍色的車內佈置。
「很痛苦,痛苦得要嘔吐。」
「不可能,你酒量比任何一位客人都要好。」
「不因為酒。」我摸摸她纏繞在我腰上的手:「吳宜凌。」
「既然想吐就別說話。」

這句話在哪裡聽過?電視連續劇?書本裡?還是真實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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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30 01:46:58
《青山密語》(二十五)


「難道說她最討厭姐姐?」
周自存搖頭說,抵在肩上的下巴果然會令人覺得痛:「不可能,你們長得一模一樣。」
「是,我和姐姐長得很像,但這不代表甚麼,任我怎樣喜歡吳宜凌,姐姐還不一樣都不喜歡她。」
「說得好,我總算明白了。」
「明白些甚麼?」
「姐姐和你不一樣,是兩個不同的個體。」
「傻瓜。」
我拍拍周自存的背,正準備要放開他。
而他卻抓對時間,緊摟着我的手。

「世勛,茉莉也跟我玩過一個遊戲。」
「怎樣的遊戲?」
「二選一。」
周自存在我背上戳上三下,但現在已沒有讀書時期感覺到的一種痕癢。
是衣服質料不同還是他的手指變了樣。
相信只是因為布料這類外在物件的轉換令感覺變樣。
姐姐說,周自存這些年來甚麼都沒變過,常着我好好跟他學習。

「茉莉問爸爸媽媽只能選一個,我選爸爸。」
「她從哪裡學來這些遊戲?怪不得你說不喜歡美麗的女人。不可以說些好聽話,盡是提出一些令人不快樂的問題。」
「總覺得媽媽很蠢、很沒用。」說的時候,話音上有種欲哭無淚的氣憤。
「但我想你遺傳自母親的基因較父親為多。」
閒聊時,姐姐說周自存應該是長得像媽媽的一種人。細膩得像少女的心思,連帶舉止動靜都獨特起來。

「茉莉還提出怎樣的選擇?」
「只這麼一個。」周自存咬一下牙。即使看不到,單憑想像也知道他肯定是受不了的得做做這慣性動作。像毒癮也像習慣,得不定時的在嘴巴裡咬一下口腔內壁的肉才滿意。
「你呢?要玩嗎?」
「隨便。」
「姐姐和我。」

還以為他要說吳宜凌和姐姐,沒想到他把自己拉扯到淘汰遊戲當中。

「當然是姐姐。」
難道我要選擇留下周自存而放棄親人嗎?
即使我要將他淘汰掉,他會用他的辦法活過來,完全不需要我來救。
正如茉莉問到若我消失了怎辦時他會說不認為我會消失一樣。

「我也是,要留下的一定是姐姐而非自己。」
「你總有辦法令自己活過來。」
「姐姐是我在成長過程中唯一拒絕的人。」
周自存緩緩搖頭,像墮入一種絕望中唯一能表示無奈的動作。


唯一會拒絕的人。
參詳這句話的意思時,我近距離的去看周自存的肩、他的頸、他的耳。
衣服肯定是昨天才剛清洗完的,保留着衣物柔順劑清爽的味道,也有陽光曬衣後的香味。
曾經向認識的人介紹過,對方說周自存外觀上各方面分拆開來看都不是完美的一類型,但組合起來會有種讓人想回頭看多看一眼的吸引力。
而這種吸引不因為好看而想多看一眼的吸引,是想多看一眼好回想曾經在哪裡見過。
假如再多看一遍以後,便會想聽聽他說話。無論說出來是一把聲音怎樣的聲音,都覺得這不該是屬於這種臉的人該擁有的聲線而想多聽幾句。


「這樣的話需要給你介紹嗎?」
我對認識的人說。
沒料到對方這樣回答。
「不了,要是他要求我怎樣怎樣,或許我不會拒絕。」
「不會,他對人沒要求。」我邊檢查指甲邊說。
「但如果我說將我的命給他玩一下,他肯定接受。」
「不可能。」
「走着瞧,他來者不拒。」


想起認識的人曾這樣評論周自存,當聽到他說會拒絕姐姐時真想稱讚他一下。

「怪你將帶我到你家後都會將我獨留在姐姐都在的地方外出買東西。」
「甚麼意思?她……」我總算想到應該問一下姐姐對他做了甚麼需要被拒絕的事。
周自存受委屈的咬一下牙。
「你的校服領帶都是姐姐給你預先結好讓你上學時直接戴上。」
「因為這種小事?」

所以他才會盯仇人一樣的看着我的領帶嗎?

「姐姐在我面前示範怎樣繫上領帶,過程不難,為甚麼不好好學?」
「小事而已。」
我倒想知道無緣無故下姐姐怎麼在周自存面前綁起領帶。
家裡唯一能配襯領帶的裝束只有那套姐姐、我、周自存各有一套度身訂造但款式一樣的校服。
這身灰藍色校服,當我和姐姐回家後都恨不得立即脫下的服裝,甚麼時候她在家裡再次穿上。

「周自存,你們做過些甚麼了?」
「真的,我可是矇上眼的,但伸出手便能準確碰在領帶結上,姐姐說扯脫後沒有留下死結的才算正確領帶繫法。」
「那我該稱讚你嗎?」

周自存放開我,退後一步。
「她沒說錯,扯開後的領帶果然這樣,魔術一樣,我將……」
「別說下去。」
無可避免地聯想到周自存鬧玩笑的,撞鬼般左手遮掩着眼睛右手在空氣中摸索。
那隻甚麼都能準確捉住的手在看不見的情況下想抓起頭髮便是頭髮、耳朵便是耳朵、書包便是書包,甚至擺動中的筆杆都能準確捉住。
要閉上眼扯脫領帶或是解開鈕扣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生氣了?」
周自存將那對神奇的手收到背後。

「沒關係,既然姐姐允許。」
「結果都沒有,每次都只來到領口上第二顆鈕扣便停止。」
「結果怎樣都沒關係,那是你和姐姐的事,與我無關。」
「當時覺得你們長得太相像導致完全不能下手,醒覺後明白到你們是兩個不同的人以後便感覺後悔。」周自存快樂地笑笑。


有甚麼好後悔的,難道是認為錯過了生命中非常重要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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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31 01:16:16
《青山密語》(二十六)

記得從前帶周自存到家裡玩,我不在的時間姐姐與他之間都沒多大交談。
一種近似親人間因相處久了而漸漸沒交流的舉動。
將他留在家裡外出買東西後回來,一般都會看到他們兩人坐在客廳窗前默默無言的只瞧窗外看。
周自存的背影、姐姐的側臉,像影片定格的每次都以一樣的姿態出現在客廳裡。
盤起雙手靠在窗框上看着街上人來人往的道路時,周自存也許都在持續地用那尖銳的犬齒在咬自己的唇。
單手托腮的姐姐,也許都只會在看着街上時而紅或轉綠的路燈。

「佑娜。」一種垂危時呼喚的聲量。
周自存絕少這樣的用名字叫喚姐姐。
聽得我不太習慣,亦提醒到其實姐姐有這麼一個名字。
「討厭!」姐姐舉起手要打在他身上,周自存卻準確無誤地一把捉緊腕上。
「這樣不好玩。」
即使生命垂危,也用上最後一道力量拒絕來襲。
周自存當時抓緊姐姐的手,用力的程度是過後一起吃買回來的零食小吃時都能清楚看見她腕上留下的五指紅痕。
我刻意瞧左邊看去,避免接觸到周自存不知哪來的憤恨而產生的力氣所造成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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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01 21:34:16
《青山密語》(二十七)


「假如當時繼續下去會怎樣?」我問。
「假如你與那位小姐繼續下去會怎樣?」周自存也問。
「也許……」我瞧左邊望去。
翠綠的山巒、天藍的海洋。
一幕常人夢寐以求,安坐家中客廳時要看到的風景。

「會搬到別處去,那裡會是我們將來定居的地方。不一定直到永遠,但從此以後都在一起。」
「換你問我假如和姐姐繼續下去會怎樣。」

其實我不想知道,但還是應他的要求問了。
「你和姐姐怎樣?」
「假如繼續下去,我會因此而成為你的親人。」
周自存說完勉強笑一下,一個不快樂的笑容。
「當我的親人不好嗎?」
周自存趁着一下轉身,搖頭。
「你的世界太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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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03 01:39:02
《青山密語》(二十八)


租約期滿前,我與吳宜凌在小套房裡收拾。

她指着牆上的鬱金香繪圖。
「新居也栽種這個好嗎?」
我望向脫色的黃色圖案:「好啊,但由誰來打理?」
嘴上答應,其實也在拒絕。
「種花哪需要打理,將泥土放進盆裡、放下種籽、安置在陽光照到的地方、澆水,花朵便會自然生長。」
「不是這樣的。」
我摺疊着衣服。
不收拾也不知道原來有這麼多東西,還一直以為都存在與家人同住的那個家,禁不住使我駐目觀看手上已被遺忘的舊物。
「不是這樣是怎樣?」
「我家從來不種植物,那裡沒可接觸陽光的地方。」
「我看錯了嗎?都沒有窗?有啊。」

後來我才醒覺她所說的是姐姐和周自存都會在那裡一起看風景的窗。
沒想過破壞那個他們看慣了的畫面,那怕只是一根草一條羽毛,都不想整個觀景構圖有何改變。

「好吧!」
吳宜凌替我將衣物都放進紙箱裡。

「你知道種植物會惹來昆蟲嗎?姐姐很怕。」
「我也以為要搬離這地方當收拾時會跑出蟲子,結果是這裡乾淨得很,移開櫃子也只發現零星的髮碎小物,那些你要帶走嗎?」
「認真點。」
「認真得很。」


然後,吳宜凌執拾她的,我收拾自己的。
各自搬離一起居住了幾年的地方,我搬回自己原居的家,她另覓一個比這裡更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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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03 23:04:20
《青山密語》(二十九)


「我只是認識的人多而已,大都無需理會。」我澄清。
「真的這麼認為?」
「是。」
「說謊鬼,要是這樣的話為甚麼老是在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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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05 01:32:44
《青山密語》(三十)




遷返舊居不久以後我又搬家了。
那次請來湊巧旅遊回來的周自存幫忙。

姐姐下班回家看見周自存便問:「來這裡玩啊?」
「不。」
周自存沒神氣的回答,明明在替我收拾行李時還在興高采烈的說着旅遊遇到的事。

「最後是決定要搬到那裡去?不是說小得可憐嗎?怎麼住得下兩個人?」姐姐問我。
「女朋友?沒聽說過你提起關於這個人的事。」
周自存望向窗外,手指擦在窗框上,一種在檢查潔淨程度的手勢。
「沒甚麼好說的,那麼多人。」
「真的,你的世界裡人太多,要一一說明絕不輕易。」
他指頭互擦。
幸好沒在窗框上刮出多少塵埃,否則他又得洗手了。
「也不是,姐姐說的是……」
「姐姐呢?她有男友了嗎?」
「沒見過,你試着問問。」

「姐姐!」
周自存將手指在我身上擦了一下之後便跑到姐姐房裡去。
剩我繼續在執拾物品。

再看到周自存的時候,是在廚房裡。
他蹲在洗衣機前呆呆地看着洗衣機滾筒在轉動。
「這麼晚了還在洗衣服?」
「嗯。」
他眼睛半開半合的望着前方,使我一度以為他睡着了。

至我在他身後走過的時候,他將我叫住。
「世勛,將我也放到洗衣機裡去洗吧。」
「在說甚麼夢話?」
「說真的。」
「聽說你……」握着沁涼的杯,使我想起早前飯聚間友伴們談及的話題。
周自存一手托着腮,另一手在洗衣機玻璃門上畫圓:「不要聽其他人說,只有我親口說出來的才是真事。」
「那我沒聽過人說你甚麼。」


聽說,有人跟我說不止一次見過周自存常出現在某個不是他居住地的小社區。
友伴們都猜想他有一位有着甚麼關係的人居住在那地方,但我們都沒有人敢開口詢問詳情,哪怕只是在閒聊間隨便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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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06 01:39:52
《青山密語》(三十一)


「搬家是為了方便工作。」
我這樣解釋。
而其實無論住在甚麼地方都與方便上班這回事扯不上多少關係。
就好像,如果職業為一個推介旅遊地方的人,周自存上班的路線才最為不便,但他在開始階段便已適應下來。
怕髒的他,多少次在公眾地方倚着車門窗框休息,又借用過多少台電腦,睡過多少張旅館睡床了。
無論環境和情況怎樣在轉變都得接受。

「工作地點沒變但一直在轉換居住地是為了方便。」
周自存狡猾一笑。

猜想他多少想到了箇中原因,正如即使認識多年我卻從來不知道他的住址。
若是這世界消失了一個叫「聯絡工具」的東西。
走在路上,要往哪個方向行走才能找他?
我根本無從入手。


「在想甚麼?」
「姐姐有跟我說想請你回家去住,但我該怎麼說?告訴她你其實沒想像中的正直忠誠,終有一天會惹來一大堆煩厭得像昆蟲的人回家?」
「哪裡?六年來只得吳宜凌這位。」
「說謊鬼,要你選擇一個給我介紹,直到今天才選到一個合適人選。」
「如果你不是到處走,早已認識吳宜凌。」
「真的?但聽姐姐說只見過她一次。」
「姐姐怎樣評價?」
周自存咬牙,皺起左眉,像是在回憶一個真實場景:「姐姐說對那位小姐的印象是,那是個複雜得很的人。」
「複雜。」
我重複。
說到複雜,真正複雜的人是周自存才對。

曾經我也問過姐姐對周自存評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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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07 01:24:57
《青山密語》(三十二)


靠在沙發上的姐姐淡淡然說道:「一個……放得下心的人吧!」
「放心?不認為周自存是個必須要人呵護備至才能生存的人嗎?」
姐姐將手放到我頭上,發力一推:「世上只得你這樣想,試試問其他人啊,沒有人認同。」
「會嗎?」
我順勢偏頭看着。
「真不明白為甚麼在你眼中看到的周自存跟一般人眼裡看到的不一樣。」姐姐閉起眼,臉朝着廚房的方向。
側臉的形象恰好是日常坐在窗前的那樣,分別只是這時候沒有睜眼在看。

後來,我也想問問姐姐,怎麼在我眼中看到的吳宜凌跟她看到的有所分別。
可是直到現在也未能說出口。


………………………………………………
2021-01-09 01:11:51
《青山密語》(三十三)




周自存揚起手在面前輕柔地擺動,畫符咒般撥弄着空氣,也像在把玩着。
「很可能只是你告訴過太多人的事給姐姐知道,她都一拼歸納到那位小姐身上去了。」
「原來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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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09 01:17:41
《青山密語》(三十四)


想來,我絕少在姐姐面前提及周自存幹過的壞事。
舉例說,他曾經在課堂間拿出美工刀,以左手掩蓋着刀柄的慢慢將刀片推出,指尖則遮掩在刀鋒上,在書桌上一一刻下每個同學的名字。

發現他這樣做是因為他不曉得是故意還是不小心的打翻水彩,灑滿桌上。
污水般顏色複雜的色彩滲入桌面,浮現出同學們的名字。
「看!很靈異,同學們的名字都在這裡。」
「亂說,是你。」
終確認偶然從身後傳來零碎的嘶啞聲,是來自他的桌上。

周自存用衣袖抹乾淨桌面。
對比為甚麼他要將名字刻在桌上,更好奇於極度害怕弄髒衣服的他怎麼要用衫袖擦去顏料。
「你們真可愛。」周自存笑說。
顏料滲透了他的白襯衫,沾染在前臂上,染出一片瘀傷似的青藍色。
這是我在他捲起衣袖假裝沒看見那片污水似的痕跡時看到的。

他若無其事地又拿出美工刀在桌上仔細地一刀刀的劃下,直至所有名字都被新的刮痕所掩蓋,整片桌面變得比其他桌子淺一度顏色,陪襯他整個人也比一般人淺白一度的膚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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