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songs1story
2020-10-04 22:59:59
第十七章:
「可能佢今日有嘢做呢。」陸斯敬說。「等多陣可能就到㗎喇。」
何凝姿呆坐在圖書館大門前的兩級台階,只等著一個身影。「點會呢,佢明明每一日都會同我講聽日見,就算遲都唔會遲成粒鐘……」
圖書館的眾人都愴然起來,任何人在這時勢作的約誓,又怎能作準呢?事實上,何凝姿都明白此情此景在香港一直重覆地發生,巧昂的宿友更是到現在也仍然杳無音信。今日人還好好的,明天就此消失了也不足為奇……只是沒想到,又或是根本不敢去想,不測終於落到她身上。
「何同學……」陳教授走近何凝姿,坐在她身旁,溫柔地說:「不如你返屋企先,如果一間高同學嚟到,我打電話通知你好唔好? 最多我今晚通宵喺到訓?」
何凝姿垂下頭,默不作聲,最終點頭同意。
明明回家的路十分短,但少了高偉濂的陪伴卻顯得格外長。到家後,何凝姿一反常態,晚飯也沒有吃便返回房中。凌巧蔩見狀,趕忙放下碗筷一探究竟。
甫進房門,凌巧蔩已見何凝姿蜷縮在床上,連衣服都未換。
「做咩事呀你?唔舒服呀?要唔要搵李醫生睇睇你?」凌巧蔩湊近何凝姿。
「我今日等唔到佢呀……陳教授叫我返嚟等電話……」
凌巧蔩心知高偉濂不會無緣無故便自己消失,不禁也難過起來。
「你而家去沖涼,我幫你望住個電話,我哋再今晚一齊等好唔好?」凌巧蔩說。
見何凝姿仍有點掙扎,凌巧蔩又馬上說: 「你呀! 唔沖涼就上床訓,而家我仲要換埋床單啦! 快啲去沖涼啦!」凌巧蔩知道只有令何凝姿感到不好意思,她才會肯乖乖就範。趁何凝姿洗澡期間,凌巧蔩為她把飯菜送到房中,免她餓壞。
這個晚上過得特別漫長,家中的電話卻徹夜未響……
晨光初亮,凌巧蔩隱約看到有人在窗簾前來來回回地踱步。
「嗯……你夠鐘返圖書館喇咩……」凌巧蔩迷迷糊糊地說。
「我今日唔係返圖書館呀……我打算去間鋪睇下有冇人知佢去咗邊。」
聽罷,凌巧蔩醒了一下,說:「你自己一個去!? 傻咗咩!你邊有試過自己一個去咁遠呀? 喺碼頭喎!」
「我一日唔去,一日都唔會心息……」何凝姿對鏡自說,只知此刻誰要妨礙她找高偉濂,她都會狠狠不理。
「但係……」
「你唔好勸我啦,我決定咗……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呀……」
凌巧蔩看著何凝姿直勾勾的眼神,知道誰都不能阻止她。她也不打算多費唇舌,徑直往廚房走去。
很快,凌巧蔩帶了一盤煤炭回房,大大力放在桌上,說: 「但係最基本,我哋都油黑塊面,換啲爛衫先一齊出去啦,好唔好?碼頭唔同學校,行十步唔會到。」
聽到「我哋」二字,何凝姿有點疑惑地看一看凌巧蔩。凌巧蔩輕歎了一口氣,說: 「你唔係覺得你自己識路呀? 我估你連碼頭喺邊個方向都未必知啦?何小姐?」
何凝姿聽罷,流的兩行眼淚夾雜著焦躁和感動,並輕笑了一聲,矛盾的心情不言而喻。
抹好兩頰後,二人換上一些較舊的黑衣服,並綁上頭髮,準備出發。「等等!我搵埋佢鋪頭張收據出嚟睇睇個地址先。」凌巧蔩說。
離開家門後,何凝姿在凌巧蔩的帶領下往碼頭走去。一轉入大街,幾乎所有街角和要道都堆起了沙包,並有日本憲兵在放哨。
「一間經過啲憲兵嘅時候記得90度鞠躬,盡量唔好引佢哋注意咁行。」凌巧蔩悄聲說。說時遲那時快,何凝姿卻見前方一男子鞠躬後仍被毆打。
「但嗰個人都鞠咗躬……」何凝姿帶點迷茫道。
「鞠躬呢,就只係基本姐。反正佢哋要打你都唔洗咩原因……」凌巧蔩說。 「基本上佢哋一直都冇點當我哋係人,你唔好話我聽你今日先知。」
二人戰戰兢兢地向前走,盡量顯得不起眼。當中的恐懼令何凝姿真切理解到,原來高偉濂日復一日地去做生意和找她,是一件極大風險的事。
何凝姿忍不住極目四望,卻只見現在身處的街道都已是一片廢墟。路上烏煙瘴氣,屍體隨處可見。她依稀看到「趙祥慶牙醫」的招牌鐵鉤子被風吹得吱吱作響,店舖卻已空無一人。她腦內熟悉的香港街道,通通都遭到蒼天降咒,令人窒息。
幾經波折,她們終於到了碼頭。何凝姿指了指前方的士多,說: 「係嗰一間喇! 頂好士多!」
二人走近,只發現士多並沒有開鋪,大門仍是緊緊鎖上,不似有營業過。
「但佢明明話鋪頭年中無休㗎喎……」何凝姿心知不妙。「就算佢唔開鋪,照計都有其他人睇鋪㗎……」
此時,凌巧蔩往一位碼頭工人走去,問: 「唔好意思呀,想問下你知唔知士多嘅人去咗邊?」
「間士多琴日開始已經冇開喇。我都唔知老細去咗邊,佢前日就仲有開嘅。」碼頭工人聳一聳肩。
何凝姿聽畢,趕忙打開銀包拿出了一張字條,說: 「佢之前俾過佢屋企地址我!」
「跑馬地藍塘道42B號」
凌巧蔩查看紙條後,說:「嗯……而家市面電車已經停哂,行要行成粒鐘……」
「唔緊要呀,一係你話我知點行啦!」何凝姿焦急地說。
凌巧蔩從何凝姿的眼神看出,就算有軍隊封路,她都會衝過去。
「其實你知佢冇事嘅機會好微㗎可……」凌巧蔩輕聲說。
何凝姿看了看她,微微點了頭,說:「無論發生咩事,我都想知……」
「既然係咁,我地而家就起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