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自從高偉濂離開了九龍後,便一直在凌巧蔩友人於中環的雜貨店打工。見高偉濂勸儉有禮,又正值不穩時期,東主便主動提供家中的一個床位,好讓高偉濂能安心工作。
高偉濂既要打理店鋪,又要熟習環境,再冒着戰火送貨,實在忙得不可開交。雖然辛苦,但因部份較富有的人不想承受被炸中的風險,都會花點錢叫高偉濂送貨上門,所以店舖的生意還算不錯。
「咯咯」
在家的凌巧蔩聽到有人敲門,心想是不是凌巧昂回家了,便應聲開門。
「竟然係你!?」門一開,只見高偉濂滿臉笑容地捧著一些食物。
「係呀!我專誠嚟多謝你介紹依份工俾我,唔係我就算走難都冇地方落腳。見今日相對冇咁忙,我用我份糧買咗少少嘢俾你。我專登問埋老闆你地址先過嚟㗎。」
「客咩氣呀你! 而家糧食仲要貴咗咁多。放心啦!我會極力推薦你鋪頭㗎喇!尤其是去西摩道幫你宣傳。」
「我第一日過咗嚟呢邊之後都未得閒再去搵佢呀……上次去過一次,俾佢屋企氣派嚇親呀哈哈!」高偉濂打趣地說。
「咁你鋪頭有冇電話㗎?下次佢過嚟我屋企,我打電話去你鋪頭啦!」
「有呀有呀。」
留下電話後,高偉濂又匆匆踏上送貨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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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鈴鈴鈴鈴! 鈴鈴鈴鈴鈴!」12月25日,店舖的寂靜被電話聲打破。
「喂,頂記士多。」高偉濂帶着些微睡意,接過電話。
「喂喂係咪高偉濂啊?」
「係呀。」
「我係凌巧蔩呀。」
「我哋今日未開舖喎。」
「我有急事關於Allison,你可唔可以過嚟我屋企會合我?」
聽到關於何凝姿的事,高偉濂不加思索便說了聲好,匆匆出門往凌巧蔩家去。
「咯咯咯咯咯咯」凌巧蔩的家傳來急速的敲門聲。
「咔擦」一聲,凌巧蔩開了門。
高偉濂焦躁地看著凌巧蔩。
「入嚟先講。」
高偉濂往內屋走去,發現裡面多了一個小伙子,原來是凌巧蔩的弟弟。
「本來今日起Allison會嚟我屋企住,因為何老太擔心佢哋屋企會俾班日本仔佔據。但就算計埋佢坐人力車嚟,都冇理由會咁耐都未到……我而家唔敢同何老太講住,免得佢老人家擔心,所以先打電話俾你一齊搵。」
高偉濂想起滿街的流彈,開始擔心起來。
「我諗咗幾個Allison可能會去嘅地方,你望一望。」
凌巧蔩在紙上列了幾個地方:
1)香港大學
2)告羅士打酒店
……
寫了兩個地方,凌巧蔩忽然停筆,思索了一會,然後寫下第三個地方 - 聖約翰座堂。
「咁我哋去邊?」
凌巧蔩看了一看高偉濂,帶點神傷地說:「我諗到一個佢哋以前會一齊去嘅地方……尤其是今日係聖誕日……」
高偉濂不用問那個「佢哋」意指為何,已心領神會。話雖如此,他仍說道:「咁我哋行啦」
他踏着單車,凌巧蔩則坐在後座:「何老太今朝喺電話入面提到,今日下晝無論如何都一定要留喺屋企。唉希望Allison唔好再自己周圍走……」
「今日下晝係咩日子?」高偉濂不禁好奇。
淩巧蔩哽咽道:「佢話William生死未卜……好大機會已經犧牲咗……你諗下,當兵都已經潰不成軍,而家所有嘢都只係倒數緊……香港淪陷,根本就不可避免,一切都只係時間問題……」
聽罷,高偉濂忽然一個急煞車,去消化消息-William死了……香港依場仗,要輸了……
「哇!!!!嘩你收買人命呀?」凌巧蔩急忙扶實高偉濂,差點掉到地上。
只見地上散落了一張張單張,看來是飛機空投下來的。出於好奇,凌巧蔩隨手撿了一張:
(圖片來源:Badges Story)
細心一看,原來是日軍勸降的單張。凌巧蔩心裡不爽,便馬上把它扔回地上。
「呀對唔住呀。同埋都到喇!」高偉濂指一指前方那座米黃色的教堂。在漫天風火中,聖約翰座堂成為了一個慰藉眾人的避難所。
兩人靜靜地走進教堂,看到不少人即使在崇拜完結後,仍然在此繼續禱告。在人最無助之時,宗教力量往往成為他們僅有的支撐。
一如當天兩人仍在半島酒店一樣,高偉濂在人群中瞬間便找到何凝姿的身影。他默不作聲地走到何凝姿身旁,猶疑了一會,便伸手輕撫她的頭髮。
何凝姿沒有向上看,只是用手輕抹眼淚,若無其事地說了一句: 「係你呀。」再勉強笑了一下。
高偉濂坐在她身旁,仍沒有說話。他看著祭壇上的十字架,不知應否為這刻的親近,去多謝上天的偽善祝福。莊嚴的教堂,正好襯托出他們二人蕩氣迴腸的故事。而自己和何凝姿的淺淺經歷,卻連一個完整故事也說不上。想到自己竟有點妒忌一位捨身成仁的軍人,高偉濂頓時為自己愚蠢又了無新意的愛意而感到羞愧。
此時,凌巧蔩走了過來,輕聲對何凝姿說: 「Allison,我哋返去喇好唔好?」她握著何凝姿的手,一起嗚嗚咽咽哭了起來。身旁素不相識的人被這種氣氛感染,也傳出了啜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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