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蔚玲花了一段長時間才酒醒過來。
「我睡了有多久⋯⋯」她稍為用手梳理凌亂的頭髮,問。
「不知道⋯⋯大概是五分鐘?」我說。
「你去死吧。」
「呵。」
「為什麼⋯⋯每次我睡醒時⋯⋯都有種奇怪的感覺。」
「什麼奇怪的感覺?」
「就是⋯⋯好像一切又回到最初一樣。」
「是嗎?大概是妳睡得太多,睡糊塗了。」
我沖了一杯水給她,她一飲而盡。
「哼,我記得在醉前,你在說你自己的事,到底你為什麼要做這份工?」
「為了一個人。」
「為了一個人?」她遲疑一會後說:「那你要做多久?」
「那要視乎那個人睡多久。」
「是植物人女友嗎?那她睡多久了?」
「十多年了。」
她狠狠地瞪著我說:「你根本就不像說真話。」
我聳聳肩,不表示什麼。
「我先走了,要去上學,明天再見吧。」
「明天再見。」
當朴蔚玲脫掉制服,推開公館正門,步身出走後,時鐘顯示過了五分鐘左右,身穿制服的她就從另一邊的五號戲院推門出來。
「喂,五號戲怎麼那麼污穢。」她抱怨的問。
每天如是的抱怨。
「是嗎?」我說:「可能上一手是不太注重整潔。」
每天如是的相見。
「是嗎?」
「上次的話題未說完!你是如此應徵到這份工?」她問。
我又開始說故事。
公館最初營運時,只有一個老伯伯在看門口,他年紀老邁,頭髮花白,大概九十多歲,每天卻接待不少客人,幾年間幫助過不少人。
他說,讓客人從電影中得到解脫,是他最樂見的事,他的任務就是要守護公館,讓它不致倒閉。
那天,有一個女生衝進了公館,說她想看電影。
「電影公館是為解脫而存在。」
「我就是想解脫。」
那個女生說,她一直喜歡一個男生,從小學到大學都如是,交了男朋友後仍忘不了他,她想找一個方法忘掉他。
老伯伯大概看得出她的思緒,說:「解脫是有風險的,因為這代表妳要再一次面對自己的心魔,不過有危就有機,捱過了就代表妳戰勝自己。而我建議小姐,還是不要看這次的電影。」
那個女生還是不顧一切的闖進戲院。
電影的世界是容易沉迷,因為不是每個人都能突破自己。
她永遠陷在自己的世界。
幸好上天派了一個天使給她。
一個男生找上電影公館,指明要五號院。
「五號院有人使用。」老伯伯說。
「我知道,她在。」
伯伯哈哈大笑:「這些年來,你是我第一個遇上跟我完全一樣的人。」
那個男生有點錯愕。
「那你應該知道我接下來會說什麼,也知道怎樣才能救她。」
「知道。」
「你願意?」
「願意。」
「看起來你好喜歡這個女生。真可惜,她不知道你不跟她一起的原因吧。」
「即使我說了,有人會相信?」
當知道在一起的結果是會慘不忍睹,誰還會選擇這個結果。
伯伯笑說:「沒有。」
就在那天,那個男生成為公館的放映員,而伯伯過了不久也退休了。
「接著呢⋯⋯」朴蔚玲問。
「先等等,妳的真命天子來了。」
這時又推門進入一個客人,是一個美男子,叫K。
「你好!歡迎光臨。」朴蔚玲說。
那個叫K的男人看見朴蔚玲,對上一次是彈鋼琴那個男生。
「這裏是電影公館,可以讓人體驗電影的地方。」她說。
「這裏⋯⋯是有美女的地方。」
「你經常這樣認識女生嗎?」
「很少,多數是用來認識女朋友。」
他們聊得高興。
自此,那個叫K的男生每天都會來找朴蔚玲,談天說地,聊東聊西。
偶然,他會送上一些小禮物,逗得她哈哈大笑,嘴角含春的。
偶然,他會唱歌給她聽。
好久都沒有看見過她的笑容。
這天,他說要等她放工,一起去吃糖水,K就在門口等著。
「如果妳完成工作,就早點跟他走吧。」
她放下制服的一刻,再問:「你自己一個人可以?」
「當然可以。」
「真的一個人可以?」
「走吧不要再回頭。」我推她出門口。
她踏出門口,這次沒有再回頭,跟K肩並肩漫步在路上,消失在黑夜之中。
幸好,她的時間會變回正常。
幸好,公館從來沒有「時間」這個概念。
我返回公館,記起了伯伯的說話。
「那你應該知道我接下來會說什麼,也知道怎樣才能救她。」
「知道。」
「可以嗎?十多年陪伴她等待一個她愛的人。」
「這麼多年都是這樣,不差在。」
「雖然如此,但她出到外面後,還是原來時間的世界,而你要永遠留在這裏,這樣的時間代價你可以?」
「不是問可不可以,而是問願意為她付多少代價。」
「那你願意付多少?」
「永遠。」
這夜,我進到五號戲院,關掉一直長開的放映機,再沒有熟悉的聲音
戲院,回復黑暗。
《電影公館》第一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