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無人睇書好鍾意打下Notes記得d鍾意既句子或撮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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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01 23:26:10
李智良 房間

呢本書deep 到癲
2019-06-02 21:30:26
那時你便讓我寫一首
春天的詩,寫在胸口
心跳的節奏,血的韻律
乳的形象,痣的隱喻
我把你平放在溫暖的湖面
讓風朗誦


係楊牧既<讓風朗誦> 節錄左少少出黎
2019-06-04 09:06:26
最遠的局內人,那位置只要往外踏一步,就走到局外。但那位置有整個球場與天空。

——李維菁



我都鍾意呢個位置。
局內,無孤單感。
但又同大多數人保持距離。
2019-06-07 12:18:07
初戀多半是自戀的轉移。

——李維菁
2019-06-08 12:26:29
就像你在〈我害怕屋瓦〉裡所展現的,你既崇拜但又害怕屋瓦,這種矛盾與背反的態度,無非在探討文字作為屋宇,既有遮蔽的作用,但又有限制的傷害,同時屋瓦作為情感的依附,愛情與家庭不也同時能庇蔭,也會壓抑情人與家人。所以當你說:「我想逃跑/——但我害怕逃跑/倘若離開了屋瓦/我會餓,衣服會皺/雨不會離開/詩會死」顯現出魯蛇的進退失據,想要海闊天空,獨立自主,但又擔心失去了家庭與情感,將會遍體鱗傷,連詩也無所依歸。

於是你寫出一組又一組作品,把恐懼、瘋狂、告別、出發、行進建構一個周而復始的循環,道出義大利哲學家阿岡本所說的「人皆裸命」的看法,法律與秩序表面上是維護社會的秩序,實則以神話暴力與血腥的權力,讓統治者為了自身的目的而攫取裸命。如此一來,屋瓦就又有了一層深意,可以用來象徵政治權力的兩面刃作用,表面上保護公民,實則又宰制生靈。


——須文蔚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796740
2019-06-08 12:39:18
死亡和生命一樣,是不能轉讓的。如果我們的死亡不像我們的生活,那是因為實際上我們過的日子不是我們的:那樣的生活不屬於我們,就像殺死我們的這個厄運也不屬於我們。告訴我你怎麼死,我就知道你是什麼人。

——帕斯(Octavio Paz)
2019-06-08 13:19:18
我是許涼涼,今年三十八歲,對於自己仍然相信愛情婚姻深深感到可恥。

——李維菁
2019-06-08 13:21:08
我們不知道在鏡子前面站了多久,好像一個宇宙生成了又銷燬了。然後我們轉身離開。

——李維菁
2019-06-08 13:25:30
他用摸你的方式摸我,他用吻你的方式吻我,他用甜蜜你的方式甜蜜我,他用親暱你的方式親暱我,他用做你的方式做我。

我們那樣不同,他用同樣的方式。


——李維菁
2019-06-08 13:30:01
根據我多年在女生團體打混的世故經驗推算,我羨慕你,你是多數台灣男孩喜歡的。你喜歡把自己放在團體注目或者是會話的中心。聰明點的女生會做得不留痕跡,傻一點的就不斷拋出自己的相關話題強要霸佔社交節奏的主導權,不是沒有自信就是明亮亮擺明所有人看著我都是應該的自信。

我不是你這種的。我不喜歡你這種的,但是我覺得要是我可以變成像你這樣的類型,應該會很好。我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特殊,因為特殊的代表就是小眾,我希望自己被很多人喜歡,我害怕孤單,一百個人迷戀我比一個人懂我來得重要。

你是一個稱不上美麗,不耐看,但是明亮耀眼的普通女生,富感官性的普通女生。

我有點什麼東西被騷擾了,當漂亮的普通女生很好,被愛且不會受苦。

你小我十三歲。

十三年前我在做什麼呢?

即便是十三年前,我還是不發光。我從來就不發光。我小時候被嚴重地排擠,大了還是恐懼。你看起來喜歡團體活動,人緣非常好。

他與你約完會來找我。


——李維菁
2019-06-08 13:37:01
熱情太大。於是他牽起我的手。

你上一次性交是什麼時候?我不知道我為什麼突然想問。

兩小時前。

我相信男人喜歡的女人最終是同一類型的,喜歡纖細高貴的最終會娶公主,喜歡甜美可愛的最終會娶眼睛大的小甜甜,喜歡性感粗壯的最終就是會挑一個變形的豐胸肥臀的碧昂絲。

我是不是他所愛的?

我看著你,我和你像嗎?如果我們是同一類型的長相,我的地位會比較保險吧,那代表,我就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一種女生。

我看著你的照片,看著他曾經給我看過的前女友與前前女友的生活照,看著他電腦裡頭存的性感女星照片,看著他在路上覺得正的女孩,然後我背脊發寒。在他喜歡的類型中,我是例外,他終究會回到像你這種長相的女孩身邊。

他喜歡有份量肉感拉丁女性氣味的類型,而我細瘦冷淡,你的笑容大且明亮,我的笑在照片裡頭看起來若有所失。

我太瘦,沒有閃亮亮具備份量的存在感。

我對你有著所有一切對前女友的不正確反應,我一直如此。

你一定不知道你就這樣入侵了我的生活,讓我在夜裡胃部翻騰難眠。

他把你的短信都存著。我看到你們曾經交換的暱稱,他喜歡你為他按摩,你跟他一起吃炸雞,洗完澡後抱在一起覺得幸福。在這個台北城裡,你跟他去過的地方,我連經過都會感應到,你們看過的電影院,去過的餐廳,我都忍著胃裡的翻攪與他重蹈覆轍。

一切我敏感地察覺。

我跟他在這城市裡頭行走,每一個地方都是你們經過的,沒有屬於我的紀念。

我對過去耿耿於懷,我對自己與他人的過去也從沒放下。

三個人共舞。不知道哪一個是鬼。


——李維菁
2019-06-08 13:40:44
我初吻的對象告訴我他剛與前女友分手。他問我體重身高多少,告訴我他的前女友比我瘦了一圈,要我至少應該減肥五公斤。我非常認真地不吃不喝,按照進度逐漸消瘦。他曾經讓我看他前女友的照片,臉好瘦好瘦,時髦細瘦帶點憂愁,是日本女明星的款式。

有天他告訴我他的前前女友過生日,他要買份禮物幫她過生日才行。之後他的前女友打電話給他,他說人畢竟是有感情的,分手了還是可以當朋友。我當時對於前女友總是抱著正確的態度,對著男友也抱著正確的態度,跟一個人在一起重要的是信任,十七歲的我真心這樣覺得。一個男人不會單獨對你好,如果他對大家都好,他的性格基本上是溫柔的。

後來他讓我在街角等,他說我沒想到你會真的等我。我趴在教室看書睡著的時候,他來替我蓋上外套,後來他消失了。

我問起他的前女友,疑心他們根本沒有分開。他說,我當時真的想跟她分手,不過你也知道,情侶總是會吵架。

上了大學之後,我交了學長男友。他正處於剛和女友分手的初期,女生會難過哭泣,他說,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最喜歡你。

我跑去他的住處找他,他不讓我進去,他說學姐來找他,正在哭。

我很懂事地點點頭,離開。走在大馬路上,也哭。

後來都很好,我們在一起,我因為害怕跟眾人相處而非常少上課,每天早上起床就是跟男友在一起。他不用功,功課也不好,我怕他被當掉,幫他寫衝突社會學的期末報告;他懶惰不想考期中考,我押著他上學;他和同學徹夜打麻將輸了錢,我為他清理滿桌的煙灰以及吃剩下的食物。等他起床後,我們一起去超市採購。買了一個星期的食物。

其實我沒有關係,因為我是那種不上課也會暗自把書讀好的人。

這男人不成材、幼稚都沒關係,某種程度他對我是好的。他帶著我去好多地方,釣魚、游泳,他帶我去北橫、中橫還有南橫。

我以為他白目、粗線條。直到有次他對我說,你們女生怎麼搞的,她愈穿愈像你,你愈穿越愈她。

我知道那個她,指的是前女友。

我回頭,他沒事似的看電視。我盯著他的腦門,知道有一天我一定要讓他心碎。

其實都好,沒有什麼差別,沒人會為你一擲千金,沒人會挽救你的生命如海洋泡沫被巨石擊成碎片般的命運。我沒有未來,但此刻有人陪伴。

我在學長男友畢業旅行結束前一天跑去他家,想在他回家之前為他好好整理打掃一下房子,也許留一張小卡片給他,讓他開心。我拿著他給我的小鑰匙卻發現門從裡頭反鎖,按門鈴也沒有人來應門。他從不鎖門的。

我站在門外呆了一下,懂了,然後下樓。

樓下的管理員大叔有種好整以暇的表情,我忍住被羞辱的心情,對大叔微笑問,樓上什麼時候回來的。大叔說,昨天晚上。我笑了,喔。大叔說,和之前跟他住在一起的前女友一起回來的。

我根本沒離開他,我當時不知道原來人因為害怕孤單可以到沒有尊嚴的程度。

半年之後,我在研究室看到他前女友掛在房裡的白色外套,還有睫毛膏、高跟鞋。我拿起她的睫毛膏往她的白色外套上猛刷,然後到鞋櫃拿起我一看就知道是仿名牌設計的高跟鞋的其中一隻,走到校外的公用垃圾桶猛地扔掉。

學長男友去當兵,我迷戀上別人。男友在軍中陷入瘋狂,數度要鬧自殺。同學都說我殘忍。休假的時候他回來找我,我嫌惡地不想見面。平時性格軟弱的我拋棄一個人的時候一點也不遲疑。

兒子陷入歇斯底里,學長男友的父親問我為什麼不能跟他兒子在一起。他以家長的身份找我談,承諾以後的遠景如何,送我一條白金鑲著鑽石的心形項鏈。

我真的很想要那條項鏈。好漂亮,但我退回去,對他爸爸說,不適合啊。


——李維菁
2019-06-08 13:42:11
我真的迷戀上別人了,他是我的法文課同學。

這個男生外表跟我長得像,許多人這麼說,我不覺得,他纖細神經質的眼神中還帶著點桃花邪氣,這是我沒有的。我們只是差不多瘦,差不多高,脫衣照鏡的身體也如同雙胞胎。他把我推到牆上告白。

為了這樣子只在小說裡才出現的戲劇性情節,我合情合理地接納他。不過,他總是告訴我他那剛分手的前女友是他的最愛,那個美麗充滿才華不羈的設計師。不過法文課後他又常徑行離開撇下我。有次我在背後跟蹤,發現他與法文課班上另一個女孩手牽手離開。

這些一再重複的前女友故事我還要繼續說下去嗎?後來我又交了一個長髮想當音樂家的爛東西,一個充滿男性氣質的藝術家,一個溫文儒雅的學者,劇情都沒變。

被羞辱或不當地對待也無力反擊,最後就是逆來順受。我知道你們怎麼說我這種女人,我知道,傻逼。

然後是你了。小女孩,你成為我搜集的前女友名單上最新的成員。


——李維菁
2019-06-08 13:43:47
我知道很快地他就會用冷淡你的方式冷淡我,羞辱你的方式羞辱我,欺騙你的方式欺騙我。不管我們的心智多麼不同,身體多麼不同,他的方式一樣。

你傷心的時候會像我一樣嗎?

只有我一個人抓著過去放不了手嗎?

只有我一人站在這裡不知道要往哪裡去嗎?

我有時候幻想,也許唯一懂得我的人會不會是你。


——李維菁
2019-06-08 13:47:01
有一次他向我抱怨,從他跟我在一起後,那些本來跟他玩在一起的同齡女生,開始跟他保持距離甚至刻意疏遠。

他說,他很想念大夥兒都玩在一起的感覺,可是因為我的關係,沒人要找他。

我不知道我應該要說什麼。

我逐漸體會到,過去這麼長一段時間我跟這些小女生們姐妹相稱、相親相愛,背後隱藏的意義是,在性的競爭戰場上,因為我大了她們十多歲,她們不認為我構成任何威脅性,不具競爭力,因此毫不忌憚地與我要好。而當她們突然發現這個老女人其實還有最後一點力氣與她們爭奪,並且就在她們眼前掠奪成功時,那些本來慣常存在於同儕之間殘酷的性的嫉妒與鬥爭性,就全部出現了。那些惡意與可怕的恨意這樣不加掩飾,甚至變本加厲地團結一氣地要施加於我。

我的同齡女性朋友也有著同樣的殘酷與惡毒。

當我困惑自己該不該與小十二歲的男生交往時,她們剛開始鼓勵我追求自己的愛情,不要在意年紀的差距,不要在意別人的看法。

「重點是你們相愛。」她們是這樣說的。

她們沒想到的是,我真這樣做了。

當我真的與一個小我十二歲的男生相戀,並且認真地與她們一樣思考著如何廝守終身、生兒育女的時候,她們的態度就起了變化。

有一次我加入一個咖啡聚會,那個一開始最積極鼓勵我不要在意他人眼光勇於追求幸福的總經理夫人,談笑中瞟了我一眼,大聲地問:「怎麼樣,你那個小男友?」

我驚愕卻強壓住情緒,帶著世故的笑容回答:「他不是我的小男友,他是我的男友。」

她甩著她那頭花了幾千塊染過又剪過的時髦短髮:「哎喲,幹嗎這樣子嘛,不都一樣嘛!」

然後她回頭對整桌圍坐著的女生說:「你們應該都知道,她的男友比她年輕很多吧?」

「哎呀呀!好令人羨慕啊!」她誇張地笑著,眾人紛紛起哄。

我想我應該不是唯一面對這種壓力與惡意的人。

他想告訴他的朋友們關於我的事情。那些剛走入社會、幻想著自己未來會功成名就、享有一定規格社會資源的年輕男獸喝酒聚會,談著彼此的工作與女友。

有的人覺得身邊的女孩就是了,將來可以成家生子,有的則在女友之外的世界繼續尋歡作樂。有的剛買了新車,與同樣也想買車的哥們兒討論車型與功能。問到他,他在隱藏我多時之後第一次打破沉默,「我的女友比我大。」

「大?大幾歲?五歲嗎?」他們問,他沒回答,拿出我的照片給他們看。

「頂多就大個四五歲嘛,那有什麼了不起?難不成你女友大你十幾歲,你跟四十歲的女人在一起嗎?哈哈哈哈!」

他笑了笑,沒說話。他的朋友們在嘲笑一陣子後見他沒說話,逐漸意識到我比照片上看起來還要大很多。

「哇,老女人技術比較好吧?」有人補上一句:「上上床就好了嘛,犯得著當什麼女朋友嗎?」

我可以理解,他也渴望著那些美好未來的前景,正如同我年輕時候也曾嚮往過的,要成為社會上的精英分子,要住在一個舒適美麗的房子,要有性能好的進口車,要有個得體帶得出場的妻子,養兩個白胖的小子,閒時打打球,喝喝酒。要成為人人稱羨的那種中堅分子。我無從責怪,我充分理解,我也曾經有過那樣的夢。

我看著他年輕好看的側臉,單眼皮的意志與稚氣混雜,眉稍上還有飛揚。

他對我綻開一個好看的男性化的笑容:「我將來要變成一個有影響力的人。」

「你要做什麼?」

「嗯?」他不解地看我。

「我是說,你要做什麼事情,或是什麼工作,變成一個有影響力的人?」

「哦

」他眼睛上的光彩稍微弱了一點,我擔心我刺痛了他。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要變成有影響力的人。」

這也是為什麼他後來總在爭吵的時候多次對我吼「你為什麼要拖累我的人生」,也是我淒淒愴愴,卻始終無法真正怪罪的原因吧。

我以為,我們緊緊地牽著彼此的手,就可以面對這世界以及全世界的惡意。

我以為我們兩人並肩,就可以面對全世界的攻擊。

我本來以為那些攻擊是咬嚙性的、耳語式的污染,沒想到面對的是直接的、粗白的、面對面的挑釁污辱,但即便如此我仍然覺得我們可以堅守。

然而在兩軍對陣時,一閃神才發現,他在敵對陣營,領軍要殺我,要殺了我以及我所懷抱的小小的幼稚的幻夢。而只有對我加倍的侮辱,才能表示他對自己之前犯的過錯的懊悔,才能證明他與這世界是一起的。你不是我這邊的,你只是一時失誤。

我這才發現我孤零零地一個人站在這邊,背後無靠,涼颼颼的。

我彷彿像個搞笑藝人,衣服只穿了前半部,對面的人看我全副武裝,卻不知道我背部全裸,屁股精光,因冷冷的空氣起了疙瘩。

原來我對抗的那個世界的律法與價值,都濃縮在你身上。你明明是我的愛人,我卻在末了要跟你對抗廝殺,我也才發現,年輕跟純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你是個多麼可怕的真正的成人。


——李維菁
2019-06-08 13:51:30
有一次我們開車經過偏遠的古老社區,那地方總有人在路邊脫褲當眾便溺,流浪漢與酗酒者在路上對空咆哮。

車子就要因前方的紅燈停住,一個衣著襤褸、披掛全身、鬆垮褲子吊在肚腩下頭的癡傻中年男子,髒兮兮地裝瘋賣傻地從車子前頭闖了過去。我們兩人盯著那肥胖骯髒的男人,我的心揪了起來,他擔心我受驚,做了一個嫌惡且搞笑的阿達表情:「是個肖仔!」

我那時候發現我們的距離有多遠。

我從小的自我認同就是這樣,老的殘的弱的被唾棄的被遺忘的,我都明白那是我真正靈魂上的同類。那些不被愛的、鰥寡、孤獨、瘋癲、癡傻、執著、病態、被放逐的,我是他們的一分子。這樣的認同從來不曾因為我讀了研究所、出了社會、得了獎項、成為主管而有所不同。我望著那些精英或者是環繞在我身邊自以為是精英的人,總感到茫然無依。我看著他們握著手中的資源緊緊地繼續逆流而上,不管戴著人道或是理想的面具,說著左派過著右派的人生,說著找不到真愛所以四處睡覺,或是誠實地努力獲得中產或小資應有的條件,大家都向上奮戰,累積著要往頂端靠攏的配備。

而他,怎麼會這樣渾然天成地,就像我身邊那些多數人一樣渾然天成地,天生知道自己就是屬於比較上面的階層呢?

而我,又是在哪裡出了錯,根深蒂固地將自己與那些受遺棄、變態、老殘者深深聯結呢?

我看到那些瘋癲癡傻暴露自己的神經病,神經像是裝上了天線一樣與他們相通,知道受苦、無賴、殘疾、粗魯、低下、尖刻、變態、殘虐、黯淡、孤寡背後那份被流放遺忘的長久孤獨與深深的絕望。

我從來不是有影響力的人或是精英的配備之一。

而他想當有影響力的人,我卻對我手上因年歲而來的虛假影響力感到無所適從。

我從他身上感受到最可怕的是「值得」這個字眼與觀念。

他常常說「值得」,這是他思考事情決定行動的基本考量。

要付出什麼成本代價,換取什麼結果,可以承擔與否,都是人際關係與追求目標的基本考量。

他告訴我,我們當時在一起,他花了好多時間猶豫痛苦。

他也告訴我他當初進入職場,找尋軌道,花了很久的時間考慮什麼是對未來最重要的跑道。

他說他之所以離開某個年輕的情人,是因為對方「對生活沒有目標」,不適合共同走長遠的路。

為什麼呢?我不解。

「我必須想想是否值得。」他這樣說。

值得是某種機會成本的概念,計算獲得與付出的比例,時間的投入,獲利的可能性。

而我只是,愛就愛了,恨就恨了,喜歡便認命了,受到召喚便往前衝了,命運來了就咬著牙挺著胸受了。

你怎麼可能還去想值不值得?

我突然想起另一個男人,他在瘋狂調情掏心掏肺之後,突然冰冷消失,然後他決定必須告訴我實情。

「我覺得你是小孩,是個單純的小孩,而我不同,我是成人,你必須找一個小孩與你相守,我是要過大人生活的。」

那人對著同樣身處中年的我懺悔似的苦惱告解,我忍不住啞然失笑了。

我想他並不知道,我對他評價之高,甘願以小孩鍾情小孩的方式,將純真獻給另一份純真的方式與他相應。

世故,他不知道我理解並擅長,我也不能相信當我與他靈魂中的小孩相認嬉戲的時候,他正拿著成人的尺寸測量我。

他告訴我他迷戀空姐,見多識廣,美麗大方,世故得體又不至於聰明到見血,干擾到他人的生活。

重點是,那是別人稱羨的生活,是別人稱羨的財富,是別人稱羨的工作,是別人稱羨的婚姻,是別人稱羨的人生。

得到別人羨慕的一切,自己也會滿意。

人大抵如此。這樣的機制內鍵在多數人體內。

妙的是,你們會找一個奇怪的語言滿足自己的虛偽。他可以為了千里之外的黑人(黑人都當上美國總統了)抱不平,說起黑人的百年遷移史,在歐美受到的不平待遇,他會說黑人在表面的平等中其實受盡了文化上的歧視與傲慢。他以會唱嘻哈、學黑人英語、在網上與黑人朋友聊天為榮。但他對眼前的、帶著臭酸氣味與髒亂落魄的流浪漢與便溺者,露出屬於另一個階層世界的冷然絕決。我的朋友也是,一方面說著獨立統一,憤恨政治壓迫,一方面品酒把妹,把那些付出真情的低階傻妹亂睡一通,睥睨她們的失落與眼淚卻毫無憐憫。他,還有他們,怎麼能說著政治上的平等、自由的理想,階級的迫害,卻對真實人生中那些隨地便溺的遊民、闖紅燈經過你車前的精神錯亂者、抱著行李蹣跚著掙扎走下捷運階梯的老夫婦、貧賤飢餓的被遺棄者、濃妝艷抹穿著紅色網襪的老妓女不屑一顧?

那些高喊理念的人,認為自己與庸碌平凡的苟且偷生者不同,而他們其實不過是穿上社會認同的另一套制服,高談闊論,以禮貌框裱,以為低下階層者爭福利作為自己晉階的籌碼,當做道德性思考的剩餘,但在生活中盡力阻絕自己與低下階層重疊的可能。

那階級意識的根植,令我吃驚。

「肖仔!」當那個瘋子闖紅燈閃過你車前的時候,你聳聳肩轉頭跟我這樣說。

我隱隱約約覺得我們之間感情的絕望。

被遺棄者、窮困者、無能者、絕望者、精神病,都是我。

我不談我的認同感了。在現實情慾世界的律法中,我如今也成為卑賤弱勢者,一個中年、平胸、不美麗、沒有錢、沒有事業地位的、一無所有的女人。

情慾世界的律法,我也是被排在階級下層的。我的愛人警覺到這一點後,根本無從解釋或自我說明,其實當初是一時的沖昏頭或是性的驅動或是命運的糾纏或是前世的因緣,不得不與我交迭。

這世界隱藏的律法是如此清楚明確簡單的,但這些是不可說的。

美麗的、明亮的、活躍的、多彩的,富有的、生殖力旺盛的、家族顯赫的、強壯的、富饒的、資源豐富的、無所畏懼的、充滿信心的,終究會獲得一切。

世界的律法神奇簡單,情慾的律法如此神妙地與工作職場、親情交換、友誼聯盟、財富爭奪、土地取得、社會地位、政治實力的律法一緻密合。

其實我小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些階級的律法了,但我當時以為愛情是可以打破這牢固階層使之崩潰決堤的唯一可能。

但,其實什麼都是早被階級化規定好的。這世界,早就規定好了哪些人會被愛,哪些人不會被愛。

獲得寵愛的永遠會獲得寵愛,實力豐富的永遠實力豐富,光燦奪目的永遠眾所矚目。同階層的人會彼此交配,生產出同樣美麗的後代。世界的成形端賴這分明的階級層疊,無可逆轉。

而無家可歸者、無助者、走失的孩童,全部從上等階層的靈魂之窗前魚貫而過,乾乾淨淨,毫無瓜葛。

貧病鰥寡者也會彼此交配,憤怒失望,彼此折磨,良善一點的,試圖彼此取暖,終究離散,無從建立反攻的聯盟。

那些女孩子,老的小的,對我的恨意,除了性的競爭,莫過於我膽敢違抗她們早已接受執行的律法規則。

我再也毋須化妝,再怎麼畫也畫不出寵溺的顏色。

其實我非常清楚地知道,他是在什麼時候一點一點少愛我的。

我們牽手走著,歹毒的陽光濕黏,他把我的手放開。

他說,不好看。

我們去海邊。行車途中他看著我的臉說,你看起來好

累,他歎口氣,搖搖頭,繼續開車,不再看我。

他本來要說老與憔悴,我從小就辨識得出來,人在嫌惡時,用禮貌去掩飾階級帶來的嫌惡。

當天色深到黑暗不透,他說,我們去下一個海邊。

但我看到深夜裡的海繡著一層白色邊花的海浪,猛烈拍著石岸時,巨大的恐懼將我虜獲,我忍不住打起哆嗦,小時候被莫名怪獸擄走的恐怖無端出現。

他說,其實你怕海,對吧。還是嫌惡。

有好多次,我看著他在海裡頭游上來潛下去,快活得像條魚,他會過好一陣子從海中冒出頭來,拿著海星之類的生物對著我大喊,寶貝寶貝,你看你看。

我遠遠地望著他,美麗的男孩,好看的肉體,旺盛的企圖,光明的前程,還有那份剛剛好的、為社會接受的禮貌與殘忍貪婪。

我對他招手微笑,說他好棒。

我知道我非常愛他。但我無法控制自己心裡頭那份強烈的母性的溫柔混雜著自殺式的憤怒。

他又潛下去的時候,我想著,要是他就這樣死掉了也好。

這樣子一來,所有的絕望都不會發生,我預見自己遭世界遺棄的命運也不會重演。


——李維菁
2019-06-08 13:59:04
Harding smiles at him and takes another slow drag on his cigarette. “Vote what, my friend? Vote that the nurse may not ask any more questions in Group Meeting? Vote that she shall not look at us in a certain way? You tell me, Mr. McMurphy, what do we vote on?”

“Hell, I don’t care. Vote on anything. Don’t you see you have to do something to show you still got some guts? Don’t you see you can’t let her take over completely? Look at you here: you say the Chief is scared of his own shadow, but I never saw a scareder-looking bunch in my life than you guys.

“Not me!” Cheswick says.

“Maybe not you, buddy, but the rest are even scared to open up and laugh. You know, that’s the first thing that got me about this place, that there wasn’t anybody laughing. I haven’t heard a real laugh since I came through the door, do you know that? Man, when you lose your laugh you lose your footing. A man go around lettin’ a woman whup him down until he can’t laugh any more, and he loses one of the biggest edges he’s got on his side.”


Ken Kesey (1962), 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
2019-06-08 14:31:38
它是我內在的延伸,那些無法向任何人訴說的疲憊,在我的身體上留下了失眠同時又渴睡的症狀,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把身子蜷伏在湖藍色牆壁之旁。

——韓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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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pentoy.hk/鄧小樺:劃不出邊界的家-韓麗珠《回家》(「/
2019-06-08 14:34:23
把人包裹的其實是自己的內心。一個怎樣的人,就會住進怎樣的房子,假若企圖改變房子,就不得不先把自己重建。可是我還要跑到更遠的所在,那個只要稍稍偏離重心就會掉進深海裡去的岸,為了不被任何外力拆卸、規劃或重組,即使那是基於愛,或任何讓人不懂如何拒絕的善意。

——韓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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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ehousemedia.pixnet.net/blog/post/198601819-【wehouse香港寓言--心無定所】必要的缺陷-韓
2019-06-08 14:45:44
我深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卻又半信自己是塊美玉,故又不肯庸庸碌碌,與瓦礫為伍。於是,我漸漸地脫離凡塵,疏遠世人,結果便是一任憤懣與羞恨日益助長內心那怯弱的自尊心

——山月記 中島敦
2019-06-08 14:49:48
吸引
自相矛盾、內心掙扎都好吸引。



https://zh.wikipedia.org/zh-hk/中島敦
中島敦(1909年5月5日-1942年12月4日),日本小説家,1933年畢業於東京帝國大學國文學系,曾任私立橫濱高等女子學校(今橫浜學園高等學校)國語及英語教師。

代表作
《山月記》(1942年)
《光與風之夢》(1942年)
《李陵》(1942年)

12月4日,中島敦因氣喘病發而過世,享年三十三歲。

中島敦一生命運坎坷,除從小身體羸弱,罹患氣喘,曾幾度病危,又常遭逢生離死別的痛苦:二歲時父母離異,三歲時祖父去世,十五歲時繼母過世,十八歲時兩個弟弟陸續死去,二十二歲妹妹去世,二十八歲第二位繼母又亡,二十九歲時長女出生三天就夭折。一生中屢次遭逢親人過世,使得中島敦性格十分細膩敏感,時常思考著「生命存在」的問題。而明治維新之後,日本官方開始獨尊洋學,再加上甲午戰爭後,日本高官普遍輕視支那,使得漢學家成為一種尷尬的過時產物,這些都成為中島敦一生揮之不去的陰影。
2019-06-08 14:58:48
只要回顧當時那個過分憨厚的自己, 恨不得自己生得壞一點而悔不當初。可是,也有一絲衝動,希望能夠重新回到那個最初的自己,那般憨直地活著。

—— 夏目漱石 心
2019-06-08 15:02:34
這是個毫不出奇、閒靜明朗的庭園。像數念珠般的蟬鳴佔領了整個庭院。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聲音,寂寞到了極點。這庭院什麼都沒有。本多覺得,自己來到了既無記憶也沒有任何東西存在的地方。

—— 三島由紀夫 天人五衰
2019-06-08 15:18:35
「国境の長いトンネルを抜けると雪国であった。夜の底が白くなった。信号所に汽車が止まった。」
「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車在信號所前停了下來。」

川端康成《雪國》
2019-06-08 18:41:34
我好鐘意 川端康成嘅另一篇文章:《雨傘》

少年難以啓齒說出「讓我拿雨傘吧」,少女則無法把雨傘交給少年。然而,此時此刻兩個人與在來照相館的路上迥異,突然間變成了大人,帶著夫妻般的心情踏上了歸途。這僅僅是關於雨傘的一樁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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